“谁!”

床上女子猛地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珠,目光锐利非常,眼中充满杀意和警惕。刀先至,声方到,眼后睁。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一点不作伪。

而那一柄横在顾乐飞脖子上的冰冷利器,正是周奇所赠的神兵“藏锋”。只要她轻轻一划,鲜血一飚,驸马爷立即可以魂归西天。

顾乐飞整个人僵在那儿,一身冷汗,睡意全无。

他万万没想到,大风大浪过来,连高延也没能干掉他,结果最后却在深夜归家的时候,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差点没命。

“妧妧,我只是…想给你盖个被子而已…”顾乐飞觉得有点儿委屈,却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划破了脖子动脉。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的表情茫然了一下,随即感觉到那柄寒气四溢的刀从他的脖子上缓缓撤下,被主人重新收回,压在了枕头底下。

那双充满杀意和警惕的锐利眸子也慢慢松弛下来,逐渐变得柔和,然后是疲倦,随之眼皮一下下打架,她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抱歉,行军的时候警惕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吓着你了。”

所以,刚刚那真的只是条件反射?

顾乐飞小心翼翼地把捏在手里的被子给她盖上,睡意被她吓得全没了,讪讪道:“妧妧,你、你睡觉还带着刀啊?”

“嗯,以前就一直带着,以防不测。”

“以前?以前是指…”

“每天。”司马妧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不行,干脆合上了说话,和顾乐飞一样,她累了三天,困到不行。

每天?顾乐飞诧异:“你、你是说以前我们、我们睡在一起的时候,你、你的枕头里下也放着藏锋?”

“嗯,”司马妧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连说话也是软绵绵的没力气,“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顾乐飞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他甚至激动起来:“那以前晚上,我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怎么从来没看你拿出来过!”今天他只是凑得稍微近了点,居然就差点被干掉!是不是她原先在军营休养身体的时候,枕头下也放着藏锋,只是没力气拿出来,所以才便宜了他吃豆腐?

司马妧打了个哈欠:“以前我知道你是小白么,就算睡着,身体也知道的。”

“那、那现在呢?”顾乐飞忽然预感到他所想象的同床共枕、如以前那样抱在一块,可能以后都不会在发生了…他以前是不喜欢两人抱一块,难受,但、但那是以前啊,现在…

果然,司马妧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有点不耐烦:“现在需要适应。”

顾乐飞内牛满面,万念俱灰。

她、她以后都不抱他了?

而且,而且不抱他,她天天晚上都会在枕头底下放藏锋?还这么警醒?

这么说,他以后想要偷偷夜袭,根本不可能了?

“妧妧,”原本雀跃的驸马爷如今心情低落,语气委屈又伤感,“那我今晚睡哪儿?”

“上来吧,让我适应适应也好。不过如果我又拿刀抵住你脖子,记得及时叫醒我。”司马妧迷迷瞪瞪的,竟也没考虑他和自己睡一起是否有所不妥,她蹭了蹭被子,声音带着哑哑的调子,显然已经处于半睡眠状态,依然不忘嘱咐:“小心,嗯,小心一点。”

顾乐飞的内心在吐血。

他犹自不死心,企图争取一点儿福利,便趁她不清醒的时候提议:“妧妧,不若你抱着我睡吧,如此肯定能习惯得更快一些。”

只要她抱着他,他就…嘿嘿。

“不要,”司马妧呢喃着,“硌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彻底没声了,只余下平稳的呼吸。

一室寂静,窗外的月光一点也不美,冷漠地瞧着他,似乎在嘲笑这位大靖如今最有权力的驸马爷没用。

顾乐飞好想哭。

115|第 115WXC 章

一夜无梦。

这是司马妧四日以来睡得唯一一个、也是最沉的一个觉。

她醒来之时,天色还未完全亮,泛着蓝光的清辉透过窗棂照进来。她习惯了早起,即便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却还是在这个时候便醒来了。

司马妧睁着眼睛看了一会青纱帐顶,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想起昨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似乎…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

她、她好像把刀架在小白的脖子上了!

司马妧一惊,猛地坐起,余光恰好瞥见床边边上好像还躺着个人。

不能怪她迟钝,连身边睡着个人都不知道,实在是因为那个人睡得隔她太远了。顾乐飞当年为了避免同房尴尬,也为他的庞大身躯考虑,竟找将作监的人定制了一张长和宽都有一丈的超级大床。

结果他胖的时候没用上,瘦的时候反而用上了。

司马妧睡左边,他就在右边的床沿边边上可怜巴巴地卧着,两人中间隔了足有一人双臂张开的距离,睡下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真是半点不敢越雷池,秋毫无犯。

而且看起来就像…就像他被司马妧欺负了似的,连好不容易得的一觉也只能睡在床边沿,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的危险。

没有办法,顾乐飞也不想的,可是他昨天试过了,哪怕是一个枕头接近司马妧,也会被她的身体自动抓去然后扔出去。

简、简直要给她跪了。

去别的屋睡实在很丢脸,他不想那样,也担心如果自己去了别屋睡觉,以后就再也不能上她的床。

故而,他只好这么心惊胆战地躺得离她老远,将就了一夜,因为困,倒也不觉特别难受。如今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睡颜安详,异常好看。

司马妧一时也被他的脸给吸引了,可是看着看着,便开始注意他那别扭又可怜的睡姿,渐渐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完全回想起来。

天、天啊…

她、她都干了些什么。

顾乐飞给她盖个被子,她差点干掉他,还嫌弃他硌手难抱,让他小心一点,别睡着睡着被自己杀了?

司马妧好想捂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除了行军打仗之外,她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睡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其实非常危险。行军之时人人都睡觉警惕,没事不会随便靠近睡觉的人,而且采取叫醒他人的方式也很谨慎。

所以司马妧从来不觉得自己睡觉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而且,以前她抱着小白睡觉不是很好很安分么,从来也没有动过枕头底下的刀,如今…如今怎么会这样呢?

司马妧呆呆地注视着顾乐飞沉静的睡颜,脑子里一团乱麻,竟不知道如何处理此事才好。她担心小白半夜真的被她给伤到,又担心自己提议两人分房睡会伤了他的心。

毕竟,他是那么努力地帮她排除危险,那么努力地瘦下来,只为了她的安全,只为了让她能喜欢上自己。

分房睡,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司马妧压了下去。

她竟是不忍心,根本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睡着的顾乐飞翻了个身,本来睡觉翻身也没什么,偏偏他的翻身方向是往右边。再往右,他就要从床上滚下去啦!

“小心!”司马妧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便是这小声的惊呼吵醒了顾乐飞。他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睁开眼睛,眨巴了几下,用尚且迷瞪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女人。

然后他又眨巴了两下眼睛,哑着嗓音问:“妧妧?”

“是,是我,”司马妧讪讪地缩回手,难得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的,低头小声道,“你,你睡过来些,别、别掉下去了。”

“嗯?”他似乎脑袋还不是特别清醒,迷迷糊糊地回来一个音节,连问句中也带着浓浓的鼻音,无端显得十分性/感。

司马妧很不好意思地更加低下头去:“昨天、昨天晚上对不起,我以后、以后不放藏锋了…”可是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拳头不会对准他。

藏锋?

这个名字仿佛某个神奇的按键,一按下去就令顾乐飞骤然清醒。望着面前很有些内疚的公主殿下,他微微一眯眼,右手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左手随之往她的腰间搂去。

司马妧猛然一惊,下意识想要擒拿住突袭者的右手,却听得顾乐飞及时喝了一声:“妧妧!”

好、好吧…

她不反抗就是了。

觉得自己于他有愧的司马妧心里内疚,第一次乖乖地让他给按住双手,整个人被他彻底压在身下。

顾乐飞俯身下来,以膝盖压着她的双腿,开始兴师问罪。

“你用刀贴着我的脖子。”他控诉。

“对不起。”司马妧低头认错。

“你还嫌我抱着硌手。”

“对、对不起。”

“你让我只能睡床边边上,一夜心惊胆战。”

“小白,真的对不起,”司马妧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对,老老实实保证,“我以后不放藏锋了。”

“仅是如此?”顾乐飞的眼眸中迅速划过一抹奸计得逞的得意,脸上仍是满满的哀怨和不满:“不放藏锋,你能保证不用拳头打我?”

司马妧急急保证:“只要你不碰我,我肯定不会打你的!”

“不碰你?”顾乐飞的双眼危险一眯,嗓音忽而又哑了下来:“你是指哪种碰?是这样?”他放在她腰际的手顺着她的背脊往上缓缓抚摸,司马妧的身体骤然一僵。

“还是这样?”他的嗓音越发压低,上身俯下,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眼看两人的唇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甚至能清楚地发现他一下又一下不住滚动的喉结。

司马妧下意识想躲。

“不许躲我!”顾乐飞的语气里带来三分怒意:“你不该尽快适应现在的我么,尽快熟悉我的身体、我的气味?莫非你还想像昨晚那样差点杀了我?”

“自然不是,可、可是…”司马妧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心跳得很快,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往头顶涌去。

现在她的脸一定特别红吧?

好、好不习惯这样被人钳制住的感觉。

司马妧觉得浑身不自在,哪里痒痒的,她不习惯这样被动的姿势,似乎特别想将这个压着自己的男人给制服。

可是不能那样,会吓到小白,让他伤心的。

她不住地提醒自己,老实点,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不知情的顾乐飞只看见她绯红的脸颊,他勾了勾唇,垂眸,轻轻拨去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你讨厌我吗,妧妧?”

司马妧摇了摇头。

“说话。”

“不讨…唔…”

司马妧猛地睁大眼睛,先是柔软的唇瓣相碰触,然后是一条湿湿凉凉的东西伸入她的口中,长驱直入,肆无忌惮。

顾乐飞根本不是想听她说话,他只是想让她张开嘴巴而已。

早上、早上会有气味…司马妧迷迷蒙蒙地想着,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的身体有些发软,双手禁不住按上顾乐飞的肩膀,觉得手好痒,好想…做点什么。

并不知道尊贵的大长公主正有反客为主的想法,顾乐飞只觉得身体像有一把火在燃烧。连日的疲惫已经被一夜睡眠一扫而空,身体在清晨本就有的特殊反应被这个深入的吻勾得越发剧烈,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吻一个人会上瘾,他根本舍不得离开她的嘴,双手更是禁不住在她身体上下游弋,特别想、特别想就这样把她给…

“大长公主,赵岩求见,似是有关明月公主之事!”

顾玩清脆又冷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晴天霹雳。

顾乐飞感觉到身下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舌头,推了他两把,示意他起开。

“让他滚。”顾乐飞阴气森森地吩咐。

“不,让他在厅中等着,”司马妧如此道,且回头瞧了一眼顾乐飞,解释道,“明月公主的事情得处理好,其他公主还有皇族旁支都看着呢。”

“杀了她吧,一了百了。”顾乐飞赌气一般地在她耳边低语,显得特别孩子气司马妧禁不住笑了一下,顾乐飞被她这一笑勾得心里直痒痒,恨不得再狠狠吻她个天昏地暗。

可惜身下人已经将他推开,理理外袍,准备起床迎客了。

“妧妧,你…你一点不怕伤我的心么?”顾乐飞简直是痛苦地弓着身子倒在床上的,没有办法,如果不用这个姿势,他会暴露的。

而且,真的很痛啊。

司马妧瞥他一眼,就隐隐知道他是怎么了,想着自己又是罪魁祸首,不由得微微红了耳朵:“我、我去去就来。”

结果,这句话是骗人的。

她这一去压根就没回来。

因为明月公主的脾气实在是很大,将整个赵府闹得鸡犬不宁,赵岩实在拿她没办法才清晨来请示大长公主。赵家因为明月公主的关系,数个五品以上的子弟都被无缘无故降了职,众人都知道是因为明月公主的缘故,如今司马诚又死了,她本身做人乖戾不讨喜,自然开始有不少闲言碎语和责怪的话。

明月公主压抑数日,今天终于忍不住了,竟是指示自己的侍卫将赵岩的父亲惠荣侯绑了起来,以鞭子狠狠鞭打,还扬言收拾惠荣侯,就去找司马妧的麻烦。

连她的驸马上去劝,也一并被她绑了起来。

赵岩如今任职南衙十六卫众的左骁卫将军,是赵府除了他父亲之外最高的一个官,地位不同以往,众人自然都来求他帮忙。

赵岩也不傻,他知道明月公主的地位敏感,虽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若是明月公主对司马妧不满,企图效仿司马妧也来一个公主干政,凭着她多年的人脉和心狠手辣、不管不顾的行事风格。

他们赵家还真有可能被她拉下水。

故而他急急赶来请示司马妧。

司马妧一听,倒也干脆,直接换了衣裳跟他去赵府见明月公主。说到底她不过是司马妧的一个皇妹而已,她老实,司马妧就荣着她,若真是嚣张跋扈、以下犯上,司马妧命令他们夫妻和离,将她送到尼姑庵修行,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也好让其他皇族瞧瞧,顺着她和逆着她都分别是什么下场。

结果她就忘了房里还有个男人在等她回去呢。

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她回来,顾玩禀报说殿下出门去了。

顾乐飞起床的时候真是好哀怨好哀怨。

“公子,还有件事情。”顾玩望着满脸黑气的自家公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禀报。

“有屁快放。”今天他莫名特别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