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耐心的坐在一旁,待到朱富快吃完的时候,才挥手招来了白发玉卿,他是公主的家臣,自公主成年开始,他就被选中做了公主的贴身护卫,这回公主失踪,回朝第一个找的就是他,可见对他的信任。

池南在玉卿耳旁低语片刻后,玉卿便领命出了元阳殿。

无奈的看着正在用人参吊气的母后,一派悠然懒散道:

“驸马之事已成定局,绝无更改之可能,从今往后,朱富便是名正言顺的大驸马,享二品禄,暂使其任职律勤馆。”

皇帝与太后二人对视一眼,均觉得这位横空出世的‘大驸马’可疑之极。

律勤馆向来是各朝驸马们任职的部门,但每一位进入律勤馆的驸马都是经过五学四堂的试炼之后才获得进入的资格,而这个村夫何德何能?

太后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行,他来历不明,资质驽钝,何以入律勤馆?哀家不同意。”

池南瞥了一眼太后:“朱富的来历就是大驸马,不入律勤馆又该去哪里?”

“…”太后一时语塞,心中觉得猪肉驸马最适合去的地方就是饲马司,但对着池南的冷眼冷面,她终是没敢说出口。

就在太后稍显犹豫之际,只听池南又道:

“本宫掌摄政权,失踪这段时日,多受驸马照拂,心存感激,故有此决定,此等小事,还望太后莫再费心。”

“…”

太后紧咬下唇,满腹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转,这就是她从前放在掌心疼爱的小乖乖,如今竟然懂得利用摄政大权来压她了,这,这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呜呜呜…

3 驸马任职

离开了半年,朝堂内各项事宜虽不需事事亲为,但也足够池南忙一阵子了,从元阳殿出来,几位老臣便闻风赶来,一番深情并茂的演说之后,她便被火速请去了军机处。

朱富来不及跟媳妇告别,在宫便婢的带领下去了公主府,他知道,亲亲媳妇是去忙正事,自己没本事帮她,就绝不能给她添麻烦。

一路上轿舆颠簸,虽说有些不适应,但朱富也试着克服了。

公主府坐落于与皇城紧挨着的一所宅院,与皇宫的富丽堂皇相比竟毫不逊色,墙体是雪白的背景,各处均绘满了盛放的桃花,娇艳欲滴,引人入胜。

朱富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些栩栩如生的桃花前,触手抚摸。

“公主喜爱桃花,先皇便命人请来绘花的一级国手兴平居士,将公主府墙里墙外都绘制出这无边春|色。”

公主府的管家嬷嬷早就收到了玉卿传来的消息,早早便率众人等候在公主府外,如今驸马出现,便恭敬的紧随驸马身后,详细解说道。

朱富如痴如醉的抚着墙体上的桃花,他不懂画技,不懂色彩,不懂恩宠,只是觉得漂亮极了,触手也是凉滑无比。

“真漂亮…”他发出了由衷的赞叹,管家嬷嬷点点头,心想这位驸马爷也不似宫里传出来的那般上不得台面,正欣慰之际,却听朱富又道:“摸上去就好像媳妇儿夏天最爱吃的凉粉。”

“…”管家嬷嬷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切成块块,拌点酱油,媳妇儿能吃上一整碗呢。”

朱富浑然不觉前后两者不在一个比较平面上,兀自说着,到最后想起媳妇儿的模样,又憨憨傻傻的摸头傻笑起来,这一行径,使公主府内外仆从对这位横空出世的驸马爷印象非常深刻。

连着好几日,公主都在军机处忙着,未曾回过府,朱富每日在府中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有些想念亲亲娘子,并不觉日子有多难过。

刚劈完几担柴火,膳房的总管就凑上来跟他要水,朱富还未坐下歇息片刻,又得拿着提桶去挑水。

管家嬷嬷在府内找了一圈之后,终于在后院找到了朱富的踪迹,见他满身是汗,刚穿上的华服上也满是脏污,不禁蹙了眉头,但毕竟是伺候公主的老人了,表面上并未叫人察觉出什么。

“驸马爷,内务府来人了。说是律勤馆那边手续已然齐全,从明日起,您便可以去那里任职了。”

管家嬷嬷和颜悦色的对朱富说道。

朱富放下汗津津的提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朴实的双眼扑闪两下:“律勤馆是啥?要我去干什么?”

“律勤馆是各朝驸马们任职的地方,职位很多,管辖范围也不小,咱家公主失踪的半年里,便由二驸马柳莲掌管,您进去之后做什么,奴婢可不知道。”

管家嬷嬷对这位驸马印象不坏,除了觉得太憨厚,其他并无大过之处。

朱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管家嬷嬷对他行了礼,正准备离开,却被朱富叫住了,只见他双颊微红,有些踌躇难为的问道:

“呃…嬷嬷,那我去了那个什么馆,中午的饭…怎么办?”

这两日住在媳妇家里,虽然辛苦,但每日到了饭点总有人叫他吃饭,这里的饭比从前家里吃的要好多了,而且管饱,所以,如果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一点。

管家嬷嬷无语的汗了汗,随即稳住心神道:“驸马无须担忧,律勤馆中的大厨乃宫中御厨,伙食自不会比公主府差的。”

“哦…”朱富这才放心的展开笑颜。

管家嬷嬷又告了一声辞后,才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这样一位憨厚无比的驸马怎么就落在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的长公主手中呢?太叫人可惜了。

习日清晨,朱富在一名小厮的带领下去了律勤馆。

还未从马上下来,便远远的看到了一处水墨画般的宅院,白墙黑瓦,说不出的清雅古韵,这就是他今后要待的地方?

怎么好像是读书人待的地方呢?拢共没读过几天书的朱富对这种会有‘先生出没’的地方充满了排斥,小时候就为了逃学,他的屁股可没少挨板子,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他爹吊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抽了一天一夜。

现在回想都觉得肉疼。

朱富下马后,便有人过来拉走了他的马,而跟随他的小厮便上前对守卫递出了帖子,守卫将朱富上下打量了好几圈之后,才敷衍放行,口中不冷不热的说道:

“大驸马,里面请吧。”

朱富粗生惯了,听不出别人话中的敷衍,倒是贴身小厮看不过眼,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说那些人狗眼看人低。

进了这水墨园子,鸟语花香,漂亮是漂亮,但朱富怎么看都觉得有私塾的影子。

朱富识字不多,但现在小厮带他去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看匾额,那三个字他竟然认识:中古堂。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当多了,朱富进去,见到了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该男子相貌柔美,骨骼清癯,满身的书卷气,但眉间浸染乖佞,使其一眼看上去就有些难对付。

他盘腿坐在书台之后,朱富学着小时候的模样,对他抱拳弯腰执礼道:“拜见先生。”

那人连眼角都没有瞥朱富一眼,便挥手冷道:“巡城马。”

朱富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正想发问,便被一旁的仆从请出了中古堂。

“巡城马是什么?”朱富不耻下问道。

仆从将他们带去了任职司,说是进去准备官碟,让朱富站在门外等候。

“巡城马是所有驸马中职位最低的,每日骑着马在城中巡查,是为巡城马。”小厮闷闷不乐的解释,心中可恨极了先前给他们脸色看的人,同时也怨自家驸马上不了台面。

朱富点头,表示懂了,过了一会儿后又问:“那刚才那个坐着的男人是谁啊?”

“他是二驸马柳莲,青瑶公主的正夫。”

“哦,他长得可真不错,哈哈。”朱富想起那人的清俊相貌,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小厮看着驸马,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总不能直接告诉驸马,人家刚才是存心给你脸色看,对你轻视着呢,你倒好,还夸人家长得好看。

随便跟着哼哼两声,小厮回道:“是啊,柳驸马的确生得漂亮,不过心眼儿可不太好,驸马您还是小心点吧。”

正说着话,不远的那头便传来一阵杂乱的人声,朱富侧头望去,只见一名衣着艳丽,十分美貌的丰满女子带着大概二十来个家仆,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这是三公主卿蝶,出了名的凶悍,驸马咱们要不要躲躲?”小厮许是平日里被吓惯了,此时甚是胆小。

朱富摇头:“她凶悍,我为何要躲?”

“…”

卿蝶公主的确凶悍,但毕竟不是冲着朱富他们来的,一帮人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转入了南厢,每个家仆手中都拿着棍棒锁链,那阵仗可叫朱富大开眼界了。

又观望了一会儿,只见那群人又回来了,人群中却多了一位人高马大却脸色惨白的男人,男人被铁链锁住,家仆们毫不怜惜的拉扯着他向前走,为首的卿蝶公主脚步骤停,抬起藕段般的玉手,娇斥道:

“停,就在这里。”

家仆们司空见惯般,将驸马推倒在了公主玉手指着的地方。

“他们想干什么?”朱富看着嚎啕大哭,拼命求饶的三驸马,忽然想起了街坊余氏被丈夫休弃时候的神情,也是这般哭天抢地,毫无形象,顿时觉得他所认知的世界有所倾倒。

“唉,估计一顿皮肉是少不了的。”小厮躲在朱富背后,语气风凉的解说道:“三驸马好赌,这回肯定又是赌输欠债了。”

“来人呐,把他的裤子扒下来,本公主今日就要在这律勤馆中教训教训这个屡教不改的赌徒。”卿蝶公主从一名家仆手中要来一根棍棒,精致的妆容已然掩盖不住滔天的怒火。

家仆们立即响应,两人按手,两人按脚,还有一人在中间…三驸马的裤子就那样被扒了下来,露出了雪白雪白的屁股。

然后一棍一棍,卿蝶公主亲自动手,在丈夫平日里工作的地方责打丈夫的屁股。

三驸马的惨叫哀嚎声吸引了好多人驻足观望,包括中古堂中的那一位竟也出来了,柳莲见喧哗闹事的是三公主,便抬手让人退下,不许干涉。

可怜的三驸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责打了足足三十下屁股,顿时红肿一片,好端端的一个汉子,竟然被逼得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那样子也着实可怜。

如此生动鲜活的一幕让朱富长了不少见识。三公主责打完驸马之后,还在律勤馆中大放厥词,说:

“若今后有人敢再借银钱给他…今日的一切便是下场。”

许是嚣张惯了,三公主风风火火的一番闹腾竟然没人敢出声制止,更别说是提出异议了,众人唯唯诺诺,对三公主俯首称臣。

待三公主走后,中古堂那位才走至人前,对哭哭啼啼自己解着锁链的三驸马冷道:

“三驸马柴韶行为不端,由今日起着令贬为巡城,三月之内若不思悔改,吾自会奏明圣上,听上定夺。在场众人,引以为戒。”

说完,便拂袖离去。

“我的妈呀,这婆娘也太凶悍了。”朱富朝着卿蝶公主离去的方向大发感慨:“幸好俺媳妇不是那样的。”

一旁小厮听驸马如是感慨,越发欲哭无泪,天真的驸马啊,其实有时候——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4 驸马巡城

从律勤馆中出来,朱富的胸前多了一件绣着‘御’的大红短褂,坐在高头大马上,按照监管的当日指示,招摇过市去了东城。

小厮阿秋紧随马后,脸色臭臭道:

“唉,好歹您也是大驸马,二驸马竟然安排您做巡城,简直欺人太甚。”

朱富想的可没有阿秋那么多,在他的意识中,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关键一条就是不能给媳妇添麻烦。况且,他是真心觉得,做这个什么‘巡城马’并没有阿秋想象中那样痛苦。

“不会吧,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朱富从来就是个知足的人。

阿秋不以为意的偷偷瞥了瞥嘴,神情更加哭丧:

“好什么呀?驸马您就是太好说话了。”其实是太迟钝了,以至于被人踩在头上都不知道。

阿秋一半替驸马抱不平,一半替自己抱不平,却没想到朱富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他气死。

“挺好的呀。以前在集市上,总是看见一些鲜衣公子,骑着马,带着下人和狼狗,在街上耀武扬威,鱼肉乡里。”朱富略带羡慕的说。

这回终于轮到您了是吗?

阿秋听后满头黑线,好吧,他承认,自己先前的所有担心全都白费了,这位驸马不仅自己没有血气,竟然还将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忠仆与狗相提并论,唉,算了,权当自己是一片真心付水流吧。

“那明日,小的给您牵条狗出来吧。”阿秋无奈建议道。

原也只是开玩笑的话,谁料驸马竟一脸心动的看着他…忠仆阿秋欲哭无泪。

在街上逛了半天,朱富首次充当第三方‘官老爷’在东城的菜市场处理了一件买菜缺斤少两的事情,虽说事情不大,却是他第一次办事,所以,走出市场时的心情真可以用雀跃来形容。

阿秋却哭了…

“驸马爷,下次您再做好人,能不能用自己的钱?”

买菜的说卖菜的缺斤少两,卖菜的说买菜的走了又来不老实,双方都不肯让步,最后朱富没办法,只好自己贴钱平息了这场动乱。

“呃,我身上没钱。”朱富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对着阿秋憨憨一笑。

“…”没有钱你也敢管事?

见阿秋依旧满脸怨愤怒容,朱富也觉得过意不去,即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放心,晚上回去我跟媳妇要一些钱,明天就还你。”

朱富原也是说的本心话,未料阿秋听后却一个腿软,差点没有栽倒在半路,连忙挥手道:

“不不不,驸马您客气了,这点银钱与小的忠心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您可千万别为了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劳烦公主殿下,万万使不得啊。”

朱富想不明白为何阿秋的态度彻底转变,抬头看了看时辰,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句:

“午时了,该回去吃饭了吧。”

阿秋一听虽觉无力,但总比纠结先前那个问题要好的多,立马趋身上前拉马,猛献殷勤。

朱富小时候家里穷,没猪,没羊,爹在外边给人家洗澡擦背赚些钱根本不够两个人生活,所以饿肚子是家常便饭,那时候有的吃就谢天谢地了,可不管吃的是什么粗饭烂菜,人唯有将自己的肚皮喂饱了,才有力气去想事情,做事情嘛。

御风庭中的进食被悄然中断了。

上百位驸马,郡马都不约而同的举着筷子发愣,震惊的看着东南角上的一幕。

“再来一碗。”

朱富狼吞虎咽,将空饭碗举得高高,另一只手也不闲着,继续夹菜往嘴里塞,两边的腮帮子如皮鼓那般撑开,因为律勤馆供饭的碗太小,他这已经是第八次添饭了…

他这厢吃的酣畅淋漓,别人那厢却倒尽胃口。

当朱富吃饱喝足,打着饱嗝旁若无人的出去之后,御风庭中的众位驸马,郡马才恢复了点生气。

“他就是…池南长公主的…驸马。”

“…”

阿秋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周围的指指点点,御风庭是驸马郡马们进食的地方,他们下人进不去,但御风庭四周通风,仅用竹帘隔挡,既通风又雅致…奈何,那样一个雅致的地方,竟然被他家驸马硬生生的拉低了品位。

可关键是,当事人竟一点自觉都没有,满脸餍足的摸着肚皮,边走边打饱嗝,毫无形象可言。

一时间,大驸马的‘威名’享誉律勤馆内外…

朱富每天勤勤恳恳的去律勤馆报到,然后上街巡视,任何一件小事都不敢怠慢,而池南公主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来了。

自从那日在太后的元阳殿中见过一面,朱富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对媳妇望眼欲穿,出门前总会去管家嬷嬷那里问一问,媳妇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