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效远心里想着,目光落在正行他面前几步的昌平,禁不住又是一阵迷惘和怅然。怕她若是突然回头发现自己又在盯着她瞧会生气,终于也不再看了,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路。七弯八绕的也不知跟到了哪里,陡然觉得差点要撞到什么,硬生生收住了脚,抬眼一看,她正扭头皱眉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她们已是停了脚步,自己却魂不守舍地还往前走,差点撞到了她身上。

步效远听见后面的宫人们发出轻微的笑声,又见女皇也是掩嘴在笑,一下有些慌乱,张了下嘴,却是说不出什么话,只愣愣地看着昌平。

女皇终于清了下嗓,笑道:“效远,这边是女眷的所在,男宾们都在边上另个园子里。今日这花宴是为你和昌平所设,叫你认识下我本家和朝中的一些年少俊才。我的大皇子虽也在,只你到了那里,就是半个主人,替我好生招呼那些客人。”

步效远应了一声,见昌平已是扭过了头去不再看自己,只得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思绪,跟着个宫人一道去了。到了那园子,倒是微微吃了一惊,见里面酒席早已设好,几十个华服男子在座,年岁从十几到三十的都有,边上几排乐工在奏吹曲乐,场面极是热闹。见他到了,几乎所有人便都停了手上动作,齐齐看向了他。

步效远犹豫了下,看见最上首已有个青年站了起来,朝着自己招手,指着他左手边的位置,嘴里说道:“步驸马,到我身边就座。”

那青年二十五六的年岁,服饰华美,容长脸,仔细看去,那眉眼和昌平有几分相似,只是两个眼泡浮肿,脸色有些发白,硬是夺去原本的俊秀,心里已经明白应是前废太子姬弗陵,便走了过去,见过了礼,坐了下来。

姬弗陵显得很是兴奋,把周围一圈的人都依次给他介绍了一遍。除了前几日在校场见过的王睿和萧邺,剩下的大多都是贵族家的子弟,面上虽没现出什么,只眼中神情一个个却都露出了鄙夷之色。步效远心知肚明,也不去理睬,等一圈见完了礼,自己便坐了下来闷头喝酒。听这些人说话,言谈间提得最多的,不过是些攀比炫耀,或是一些风花雪月,间或还有人提起了承清楼,一时笑声不断。

“殿下,这样喝酒赏花,有些无趣,不如就以牡丹为题,由殿下起个头,众人联句或吟诗,或填词,选了几首上佳的当场作成曲子叫乐工吟唱,岂不风雅?”

座上突然有个人开声说道。步效远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仿佛是骠骑大将军府上的公子,他边上就是那萧邺。众人齐声叫好,萧邺不过微微笑了下,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抬眼看向了自己,两人目光相遇,见他嘴角微微挂上了丝笑意。

姬弗陵看了眼坐自己身侧的步效远,应了下来。

“若是对不出来,或是联得不好,则要罚酒三杯,这样才算公平,诸位看可好?”

那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又笑吟吟接着道,众人齐声轰然叫好,只是看着步效远的眼光却都有些异样了。

步效远再迟钝,也知道这些人必定是瞧不起自己的出身,现在故意合伙刁难。他自知从前书读得不多,不过就认写的水平,要他吟对些风花雪月的诗词,真的憋死也出不来了。只是众人既然都这样叫好了,自己反对也是没用,中途离席更是不妥,只得继续坐着,已是打定主意喝酒就是,好在自己酒量不错,想来应该不会饮醉出丑。

姬弗陵先吟了首句,他右手边的一个人接了下去,依次轮了过来,竟没一个人断住,到那萧邺时,因为接出了妙句,满座喝彩。等到了步效远面前,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便笑了下,说道:“我从前不大念书,吟诗作对实在是为难我,这就自罚三杯。”说着便要倒酒。不想刚才那将军府的公子已是过来,一把夺了他面前的杯,换了个大酒盏,笑嘻嘻说道:“步驸马快人快语,佩服。久闻步驸马大名,是个大大的英雄,这小杯也太过小气,换用大杯才彰显豪气。”说着已是把手上一个大酒盏放到了他面前,咕嘟咕嘟就斟满了酒。

步效远略皱了下眉,也未多说,一连喝了三杯,众人齐声叫好,又开始联句。如此轮了三番,步效远也是喝了三次的酒,饶是他酒量再好,也有些腹热起来,到了第四轮,见那将军府的公子又来倒酒,伸手拦了下来,说道:“差不多了。今日到此为此吧。”

这些座上之人,平日都是高门世家的贵族子弟,个个都自视甚高,刚才那提议,本来就是针对他的,想叫他出丑,现在哪里还肯罢手,立刻起哄了起来,不依不饶。

“步驸马武艺天下第一,我极其佩服,只是可惜那日没在校场,没有亲眼见到步驸马的风采。现在不喝酒也可,不知道步驸马可否赏脸,演示下当日制住北夏世子的几招功夫?哦,对了,若是没有合意的刀,这就叫人到御膳去取屠宰刀,步驸马看着可好?”

将军府的公子这话一出,全场立刻就哄笑一片,萧邺倒是没笑,只是嘴角边挂上了丝冷笑。

这样的公然挑衅,步效远自然知道对方的恶意,心中恼怒,见那将军府的公子已是把那酒盏举到了自己面前,借了酒意,抬手就抓住了他手腕一捏,只听哎哟一声,他那只手上的酒盏便跌落到地。

“你太无礼了!认赌服输,我不过是叫你演示下刀法,你竟这样粗鲁无礼!难怪是个屠户的出身!”

将军府的公子用力想甩手,却是挣脱不开。又怕叫痛扫了颜面,只得强忍住怒目而视,边上众人立刻围了上来,有摇头叹息的,有掳起袖子摩拳擦掌的,一时乱得不行。

“你们在做什么!”

正乱纷纷着,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又极威严的呵斥之声。众人回头看去,见昌平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过来了,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都是愣了下,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皇妹来了,”刚才一直在边上不出声的姬弗陵也是愣了下,站了起来笑道,“没什么,他们不过是想见识下步驸马的功夫,驸马却极是谦逊,这才有些热闹起来。”

昌平看了眼跌在地上打破的酒盏,冷笑了一声,仿佛没听见,只是朝着步效远走了过去,轻声斥道:“还抓住他手做什么,怕人不知道你手劲大吗?”

步效远涨红了脸,终于松开了手,慢慢地垂下了头去。

昌平看了一圈众人,眼睛盯着萧邺,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出身世家,眼高于顶,只是可惜啊,前些日在校场之上,被一个元炬就打得个个找不到北,若不是这个屠户出身的步效远,中昭的颜面都被你们堕尽了!你们不知道羞耻反省,今天反倒敢去欺辱他!我既然已经遵照誓约嫁了他,他是屠户,我便是屠户家的儿媳。我是公主,他就是我公主府的驸马!从今往后,你们有谁再对我驸马不敬,就是对我昌平公主府的不敬!我言尽于此,你们平日一个个都是聪明的人,想必以后也不用我再次啰嗦了!”

昌平公主平日甚得女皇陛下宠爱,连她那两个兄长对她也是有些讨好惧怕,更何况是这些贵族子弟?原本以为她迫于誓约嫁了那步效远,想必是心中厌恶至极,这才敢在今天联合起来想给他个难看,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出言护着,一时个个有些呆若木鸡,那萧邺和代他出头的将军府世子脸色更是十分难看。

步效远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竟会在众人面前这样为自己说话,激动万分,心中一暖,抬眼看向了她,不想她却是半点笑容也无,只是看着自己冷冷说道:“回府了。不来叫你,你是要醉死在这地方了。”说完便转身而去了。

步效远心中刚刚那热了起来的心一下又凉了下去,见她背影已是远去,只得跟了上去,一路出宫回了公主府。

昌平一进门,连句话也无,自己就去了南房,丢下步效远一个人。步效远怔忪了片刻,目送她背影消失在了南房的花墙里,这才垂头丧气地回了正房。等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掌起了灯,独自一人躺在那里,一会想着她柳眉倒竖呵斥那些人的情景,一会想着她看自己时的冷淡目光,心中忽暖忽凉,忽而甜蜜,忽而难过,就像得了疟疾,极其难受,耳边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打梆声,知道快半夜了,这才抓了下自己有些胀痛的头,正想去睡了,突然听见门口起了敲门声,接着那个叫茯苓的侍女说道:“驸马爷,睡下了吗?公主命我请你过去。”

14

14、十四章 …

步效远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一把抓过外衣穿了起来,急忙跑过去开了门。

大约他动作过快,茯苓没防备,倒像是吓了一跳,看他一眼,这才又说一遍:“公主请驸马爷过去,这就跟我来吧。”

步效远应了一声,跟着茯苓往南苑去的时候,恍惚竟又有了两年前那夜里被她带着去见公主时的感觉。这样半夜时分,她找自己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心中一阵紧张,又一阵微微的悸动。

南苑里花木扶疏,回廊曲折,步效远入了公主府好几天,第一次踏足这块地方。

“到了。”

茯苓到了一处曲廊之前,停在了一间还亮着灯光的屋子门前,轻声说道:“公主,驸马过来了。”

“叫他进来。”

步效远隐隐听见了她的声音,见茯苓回头示意自己进去,按捺住擂鼓般的心跳,慢慢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其雅致的屋子。他刚进去,鼻端就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带了些幽凉的芬芳,心又跳了下,看着面前挡住了自己视线的一扇长折花鸟屏风,灯光就是从里面亮出来的。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步效远还在犹豫间,听见她带了丝不快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哦了一声,急忙绕过了屏风,拐了进去。

这里是她的卧房,依旧是软香沁人,绮红罗幕用金钩卷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床榻一角,隐约可见半幅锦被在榻沿上搭垂了下来,仿佛主人刚刚掀了它起身,却任由它这样凌乱委顿。她正坐在一张梨花圆椅上,一肘支在桌上,露在袖口之外的皓腕之上戴了只鲜翠的玉镯,半个身子也斜斜靠在椅上,只系了件月牙色软罗衫子,纤腰处一握,胸前被柔软贴身的衣料隐隐勾勒出了起伏的线条。

步效远只溜了一眼,心就跳得飞快,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站在了那扇屏风的边上,离她十几步的距离。

“我会吃了你不成?站那么远做什么!”叮一声,一道脆音,仿佛她腕上的玉镯撞在了桌角之上。

步效远抬头飞快看她一眼,立刻靠了过去,见她一直没叫停,终于站到了桌边,这才看清桌上摆了笔墨纸砚,还摊着一张纸,仿佛是她刚刚写好的。

“臭死了,一股酒味!给我站得远些!”

步效远还没看清纸上写了什么,听她声音又响了起来,一边说话还一边用手扇着风,满脸嫌恶之色,只好又退了回去,站到了离她五六步距离的卧室中间。

“认字吗?”

她终于打量他一眼,冷冷问道。

“认得……”

“认得就好!把这拿过去。”

步效远抬头望去,见她已是回身拿了桌上的那张纸,朝他扔了过来。纸张太轻,像蝴蝶般悠悠荡荡飘了下来,落到了她脚前的地上。见她并没有俯身去捡的意思,只是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盯着自己,他只好到了她面前蹲□去,从她脚边拣起了纸,这才又后退了几步。

“念一遍!”

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步效远低头看了下纸上的字,挺秀而飘逸,和他小心保存到现在的那片衣角上的字体一模一样。他突然觉得心里又有一股暖意流过,于是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念了起来:“第一,不得衣衫不整。”

“第二,不得宰猪杀牛。”

“第三,不得背对说话。”

“第四,不得有所欺瞒。”

“第五,不得争辩顶撞。”

“第六,每日读书习字。”

“第七,待补充。”

“念完了……”

步效远抬起眼,看向了昌平。

“记住了没有?”

昌平哼了一声,目光微微闪动。

“记住什么?”

步效远视线落在她微微撅起的红唇上,明亮的烛火里仿佛泛着莹润的光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应声问道。

昌平恼怒,趴一下敲了下桌子,骂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呆子!这是给你定下的规矩!我不管你从前怎么样,你现在进了我的门,成了公主府的驸马,就好好地把你从前的那些习惯都给我改掉!不得衣衫不整,知道什么意思吗?光天化日地袒胸露背,和一群侍卫称兄道弟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我知道你从前是屠户,没关系啊,但是现在你竟然还跑去杀猪,招得全府的人都去围观,你羞不羞啊?第三第四第五条,你好好给我记住。第六条,明天起就给我去书房好好读书习字。你既然成了我的人,以后这样的场合多了去了,你不能每次都指望我过去救你吧,你不羞,我都觉得丢脸!最后一条,等我想到了再补充。懂了没?”

昌平说完,从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呵欠,扭头往床榻方向去了,嘴里轻声嘀咕了下:“累死了我,睡到半夜还要起来给你写东西……”

步效远怔怔看着她随手掀开了帐幕,朝着床榻而去。挂住帐幕的金钩被牵动,缀着的长长的穗子不住地颤动。她到了榻前,脱了鞋掀开锦被上去,那双如玉般洁白无瑕的赤足露了出来,只很快就又被锦被遮住。

昌平抬眼,见他还那样立着,呆呆看着自己,侧头轻斥一声:“还不走!”

步效远本就喝了不少酒,那些人想看他醉倒出丑,上的又是烈酒,虽然已经过了大半夜了,只酒性此时却还未散尽,见她半倚在榻沿上侧脸过来,虽是在赶他走,只眼眸处映照了烛火,明媚得却似海棠盛开,心中一个激动,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几步就闯到了她床榻之前,一把握住了她一只手,颤声问道:“我若是……若是都照你说的做,你往后可会对我好一些?”

昌平刚才无意间见他那样呆呆盯着自己看,依了她平时的性子,早就心头怒起了。只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刚骂过他一顿的缘故,竟也没怎么生气,只是说了句赶他走的话,本来以为他自然会离开了,没想到非但没走,一转眼竟到了自己跟前抓住了她手,问了这样的话。抬眼看向他,见他脸涨得通红,紧紧盯着自己,神情激动,连声音都在颤抖,又一阵带了酒气的男人味道朝自己扑面而来,一下竟连心都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用力甩了几下手,却是挣脱不开,他的手心又粗又厚,把她柔软的手紧紧包住。

“快放开我!你现在就是在争辩顶撞,第五条,第五条!还说自己照我说的做!”

昌平心慌意乱,朝他嚷了起来。

步效远一僵,手一松,昌平得了自由,立刻朝里爬了进去,回头见他还站在床前,定了定心神,睁大了眼怒道:“还不快走!”

步效远垂下了头,一只手还捏着那张纸,慢慢转过了身。

“等等!”

他突然听见她在身后又叫,心中一颤,急忙回头。

“我突然想了起来,还要加一条,对,再加一条!往后我这南苑,没我的准许,不准你进来,一步也不许进来!听见了没?”

步效远一个字也说不出了,怏怏出了屋子。见门口茯苓还在等着,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有点同情之意,一咬牙,朝她点头笑了下,大踏步往自己的正房里去了。

“步效远啊步效远,你这是怎么了!刚才竟然会做出这样冒犯她的事!”

步效远躺在床上,眼睛盯着自己头顶的方寸之地,心里一阵烦闷。

“但是……我宁愿她这样骂我,甚至是打我,也不想她丢下我一个人几天不会来……”

“她嫌我不会作诗对句,丢了她的脸面,明天起我就去学,总要让她满意了才好……”

步效远又回想了一遍她今夜刚刚给自己定下的诸多规矩,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

一晃七八天过去了,这天午后昌平从宫里回来,问了下驸马的行踪,听说他还在书房里用功,可见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稍稍有些满意。想起刚才在宫中时明元女皇的吩咐,于是朝书房方向过去了。门外一个值守的家人见她过来,急忙推开了门,笑着说道:“驸马爷晌午吃过了饭,就在里面用功了。”

昌平嗯了一声,跨过了门槛进去。不看还好,一看,心里的无名之火就又冒了出来。

步效远面前的桌上倒是摊了本书,只是他并没在看,倒是趴那里在睡觉。

昌平恼火起来,顺手拿了桌上的镇纸,在他耳边的桌面上啪啪用力敲了几下。

步效远昨夜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到院子里练了许久的刀枪,折腾到下半夜,筋疲力尽才淋了个澡去睡了,一早起来送了昌平到宫门外自己回来,现在坐下来看书。这些风雅的诗歌词赋,他从前本来就兴趣缺缺,现在不过是勉强在读,没翻两页一阵瞌睡就上来了,这才趴着打了个盹,没想到却被抓了个现行,耳边听到了爆豆似的啪啪响声,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等见到是昌平立在自己面前,柳眉倒竖,心中暗暗叫苦,立刻站了起来。

“原来你都是这样看书习字!看来还是要给你请个太学的师傅过来才好!”

“我……我前几天都很用心的,只是昨夜睡不着觉,起来练了会刀枪,刚才困头上来了,这才……”

步效远低声解释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练什么刀枪?”

“我……我睡不着……”

步效远脸微微红了起来,飞快看她一眼,低下了头去。

昌平见他异样,突然想起刚才在宫中只剩自己母女二人的时候,明元女皇问起了她和驸马成婚几日的相处之事,被自己搪塞了过去。心中微微跳了下,也不想说这个了,咳嗽了一声,这才正色说道:“我过来是告诉你件事。三天后陛下要到城外玄华宫避暑,你一道过去吧。”

15

15、十五章 …

昌平话说完,见他眼睛一亮,眉眼间像是起了丝欢喜的神色,心里就微微有些不痛快了,忍不住哼了一声:“我是不想你跟去的,只是陛下点了你的名而已。”说完也不去看他脸色,自己转身就走了。

步效远望着她背影,神色怏怏,只转念一想,能和她一起过去,心里还是隐隐存了几分雀跃,竟然有些像小时候盼望过年那样希望时日快点过去的感觉了。

***

三天转眼便过。

玄华宫建在城外之东,君山山系之下的一处狭长谷地上,四周群峰环绕,谷中清泉涌流、林野茂密,边上大片湖泊,名为烟波,冬暖夏凉。每年入夏,女皇就会携些近臣到这处行宫避暑。因为与帝都快马也不过大半日的路程,每日的国事奏折都有飞骑来去传送,并不耽误朝政。今年因为天热得快,所以比起往年出发得要早些。

天子车骑,浩浩荡荡。这天一大早,晨曦还没散尽,长长的车马队伍就朝着城东迤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