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任寒顿了顿,抬头看我,眼眸闪烁不定。认识将近一年,高兴巴结他的时候喊“任总”,单独相处喊“任寒”,私底下喊他“任魔王”,却从没叫过“任先生”,一时间,不大习惯生疏称呼的任先生僵上片刻,才道:

“既然是相亲,我有必要讲清身世。”

见任寒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我就恨得牙痒痒,这是阴谋!彻彻底底的大阴谋!任寒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我老爹老妈都搞定了,说不定拿两万块钱逼债要挟我来相亲就是他主策划的!

而且,这两万块钱的债务是怎么来的,任寒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现在怀疑,从一开始任寒就知道我暴发户女的身份,他一面装傻子一面在杂志社逗弄我。如果这样子我还不发飙,我的修养就真是太好了。

我隐忍着火,学着任寒的样子双手交叉,托腮。

“那好,现在说完了吧?”

任寒蹙眉,“什么意思?”

我冷笑声,端着一张笑脸说:“我的身世相信任先生很清楚,我就没必要再介绍了吧?OK,相亲结束。”说罢,我就起身欲走,任寒见状,眼疾手快地抓住我,这么一拉扯,本就安静的咖啡厅顿时目光齐齐,全看向了我们这边。

我咬牙低声:“放开!”

任寒好看的眉蹙得更紧,“你发什么疯?”

我挤压已久的怒火噌噌直往上冒,瞪眼道:“我哪里发疯?这不是在相亲吗?我人你也见了,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我现在觉得不合适,不想继续谈了,不可以吗?”

“白凝——”任寒还要说什么,我却完全不想再听下去,想到这么长时间的戏弄,那晚的一走了之,我的拳头就越握越紧。娘的!我不发火,你还真以为我是纯洁的小白兔啊?

蹭蹭磨牙,我警告:“最后说一次,放开!”

任寒抿着唇,似乎也在思索什么,偏偏就是手上不撒,我闭眼沉思两秒,考虑后果后转了转脚下3公分的高跟鞋,深呼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腐女猛于虎第三十九章

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注定表里不一。

比如任寒。

因为母亲高贵的血统,任寒遗传了家族里应有的优雅和绅士风度,骨子里也透着淡淡的高傲与漠然,但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却并没有在外表上得以具体体现。

四岁的时候,任大少爷就因为冷峻绝美的外表招到幼儿园许多女生的青睐,被判了“花花公子”的罪名,这一罪名成立,便是无期徒刑。而事实上,任寒却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女孩子花花绿绿的装束、奇怪的香水味以及黏答答的彩唇,决不能容忍谁轻易进入自己的房间、更无法接受谁触碰自己的床以及杯子。

而另一边,任寒的确如白凝所言,是个怪大叔。

怪大叔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大到比人高的泰迪熊,小到活蹦乱跳的奥特曼,都是怪大叔的最爱。枕头上一定要铺上柔软舒适的毛枕巾,夏天盖毛巾被,冬天盖毛毯…

任妈妈曾担心儿子的怪癖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说:缺乏安全感。至此,每次琪琪看见老哥抱着书,头搭在泰迪熊身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就会特别心疼。在外边那样淡定俊逸的人,怎么一回家就显得如此无助不堪呢?

直到…某个人出现。

在任寒眼里,白凝并不漂亮,也没有周围女人的气质,但浑然天成的,是一股灵气。但仅仅有的,也不过是些灵气,一双恰到好处的眼睛水汪汪,很是可爱。但任寒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前仆后继,这样的女人依旧无法入他的法眼。

直到那天,白凝可怜兮兮地坐到他办公室,东拉十八扯地想要要回自己的U盘,怪大叔开始正视这个小丫头。任寒仍旧清晰地记得,白凝那天盘着头发,脖子上裹着毛线织的花边围巾,白色毛衣外套,脑袋搭着,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黑眼睛,弯弯地看着自己。

那么一瞬间,雷也打不动的怪大叔的心,忽然动了。

那之后的许多年,怪大叔对白凝的评价都是…一只小白兔,毛茸茸的小白兔。

怪大叔就犹如寻觅多时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心爱玩具,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刻把可爱的小白兔搂紧怀里蹭了又蹭。

此后,任寒主动请缨配合公司,测试白凝升职的最后考验,望着好友李子儒诧异的表情以及BOSS掉在地上的下巴,任寒勾勾唇,自己也有些踌躇,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只明白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真的很可爱,他渴望有那么一天,能像泰迪熊一样,把呲牙咧嘴的小兔子揉进怀里,顺毛。

然而更有趣的是,任寒发现这只温顺小兔子是伪装的,她的本性恶劣,喜欢GV、贱受、男男,怪大叔终于发现,在办公室里那只纯良的小兔子把自己伪装得如此滴水不漏,而实际上,这是一只夜夜YY帅哥,写小说发泄辱骂自己的母老虎,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一个忠实、有恒心、有毅力的绒毛控,任大怪叔除了喜欢小兔子,对长牙五爪的母老虎依然充满着爱心,于是一步一步,任寒向着控制毛绒玩具的目的走去,却是,泥足深陷。

直到某日琪琪委屈抱怨:“哥,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带女人回家里。”任寒才突然惊觉,白凝,似乎已经过了自己的底线。

不是没有过女人,不是没有过恋爱,但任寒向来不负“情场杀手”的盛名,所谓的女友,所谓的感情,皆是淡薄得紧。家里也曾想方设法欲拉独子一把,可是越相亲越抗拒,他还无法接受一个女人完全融入自己的生活。

但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凝逾越了这根底线,在自己家出入自如的?

怪大叔抱着他毛绒绒的小白兔玩具,犯了难。

但玩具也会有反抗的时候,第一次小兔子真正化身母老虎,拍着桌子撅着小嘴说:“我不干了”的时候,任寒心里咯噔一声,唯一的念头就是留住她。从那一刻起,任寒开始明白,或许,他不再需要别的玩具,独一只…披着毛绒绒纯情小白兔外皮的母老虎足矣。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任魔王向来都是行动派,既然认定了玩具,那么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骗过来,蹂-躏之~于是某月某日,任魔王难能可贵地回了趟任府,饭桌上,轻描淡写地问了两句话:

“…听说,最近又在帮我挑选相亲对象?”

“…听说,白氏集团白总裁有个独生女?”

语毕,整个屋子人全体断电。

一秒。

两秒。

三秒。

“哦,NO,那不是暴发户的女儿吗?”

“夫人,矜持!寒,你别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就可以抗拒相亲,既然生为任家长子,必要时候的联姻也是你的责任!”

“你们都给我闭嘴!吓到我的乖孙了!难得他能回来一次,哎…不过乖孙,你不知道那个暴发户女儿几年前抛下了出车祸的未婚夫逃婚了吗?她是上流社会的耻辱!你怎么能——”

任魔王握筷子的手微微成拳,黑眸深邃,知道,当然知道。就是知道她那些令人心疼的往事,才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在那个人醒来之前,把玩具抢过来。

“你们决定吧,除了这个人,我不会再和别人相亲。”

威胁,冷战,原本以为简单能搞定的相亲却困难重重,节节败阵。

“寒,不是我们不妥协,是暴发户实在太没有素质了,他竟然直接回绝了相亲的建议,他说,只想女儿按自己的习惯快乐生活。”

“寒,我们和白氏正在建立合作关系,但暴发户依旧对相亲死咬牙不松口。”

“对方答应了,说问问女儿的意见。”

“SORRY,妈咪真的尽力了,他女儿一口回绝,白总裁说,好像她女儿有喜欢的人了。”

…相亲一无进展,小白兔倒是自动送上门,给了自己一份大礼。

酒店的床上,任寒望着乖乖睡觉的白凝,有些懊恼。不该这么冲动的,本来想顺理成章的相亲——订婚——结婚,再好好疼爱自己可爱的玩具,但现在却因为无法克制的冲动,把顺序颠倒了。

纵使很想陪在白凝身边,依旧不能改变早就订好的行程,本来就和客户约好,新闻会结束要出差的,现在…却出了这么点点意外。斟酌一番,还是不忍叫醒小白兔,想到她从不按时进餐的习惯,订晚餐的同时,任寒平生第一次,纡尊驾贵地留了纸条:

英国出差半个月,等我回来。

附带的,还有家里的钥匙,意思很明确,关系似乎也很明确了:搬到我家来,你将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进入我生活的女人。但可惜,某人似乎却并不怎么领情。出差第三天,任魔王就接到家里的电话:“YES,白家女儿终于松口了,答应相亲了。”

匆匆挂上电话,任寒站在落地窗前,眼眸明明灭灭。

白凝,很好。

在发生这样的关系后,你竟有心情,和“别的男人”相亲。

耐住性子拨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关机、关机,还是关机。任魔王难得的,想要摔手机。

白凝,即使你是老虎,也不过是纸老虎。

想要逃出我的手心,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无限循环中,任魔王你好恐怖,怕怕!)辈子恐怕都有些难了。

腐女猛于虎第四十章

在任寒惨叫之前,我潇洒地逃离现场,一出门,就接到老妈电话。

“凝凝,怎么样?”

“不用说了,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和这样的王八蛋在一起。”

原本以为话一出口,老妈会河东狮吼,但结果是:“不错不错,真是乖女儿^^”

“呃~什么意思?”

老妈:“昨天我和你老爹打赌,说你一定看不上混血英国佬,你老爹不信邪,非说对方英俊潇洒、气魄非凡,哈哈,这下可好了,老娘下下个月的零花钱都赚到了。”

“…”不用想就知道此时此刻的老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我不得不第一千零一次怀疑,我真的是他们亲生的?

我挫败叹息,“没什么事我挂线了。”

“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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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上,一路无言。

想到老妈刚才说的事情,心里一阵莫名烦躁,兜兜转转,埋头看自己细细的鞋跟,又开始暗暗懊悔,刚才一时冲动,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会不会…脚肿起来?自己就这么抛下任寒走了,他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正神游,短信铃声响起,推开一看,竟是老爹。

“白凝,你能答应,爸爸很高兴。”

默然地装好手机,闭眼心底越发烦闷。刚才老妈说的另一件事是——要我去医院探望博希。

——那个我曾经的未婚夫博希

——抛弃我和别人私奔的博希

——现在躺在医院植物人博希

老妈说,就在前几天,博西父母去探望儿子,无意间谈论到我,而就在那时,博西的手指竟微微的…动了动。几年来,无论博西父母如何呼唤,如何花钱给他最好的治疗,博西就是没有半点转醒的意思,似乎大有做一辈子“睡美男”的打算。

所以,他这么微微一动,大大地震撼了两位老人的心,曾经高傲无比的夫妻俩因为找不到我,干脆哭着跪倒在老妈面前,求我去看看博希。因为,在他们的心底,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希望,哪怕是这希望需要付出他们最后仅有的骄傲。

老妈在电话那边,难得正经道:“本来这事儿我是坚决替你回了,凝凝,虽然不知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知道,一定是博希负你,但博希父母一而再、再而三…我也是当妈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汗颜地默了默,原本煽情无比的话从老妈嘴里吐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她还好意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老妈有句话说对了,我可以拒绝负心汉博希,却无法拒绝盼望儿子醒来的博希父母。在医院大门叹息再叹息,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博希对我还能有半点情意,一听见我的名字就有了转醒的意思。

但是,既然来了,我还是硬着头皮进了病房。

病房干净整洁,博希安静祥和地睡在床上,可能和老妈通了气,知道我要来,博希父母未免尴尬并不在,只有一个中年岁数的护工,一见我,护工就机灵地找了个借口出去,给我和博希独处的机会。

我仔细端详一番床上的睡美男,几年靠液体维持生命的身体显得异常单薄,细腻的肌肤似乎能看见下边的血管,倒是五官依旧端正,仍然存有我当年惊鸿一瞥的惊艳感。

啧,不过鼻子不够直挺,没有任寒的好看,也不够英气逼人,常年不见太阳的肌肤显得过于苍白,嘴巴曾是博希的骄傲,但现在看来,比起任寒…呃~等等!

为什么想过去想过来都是任寒?

OTZ…我悲愤地捶胸,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我是来看博希的来看博希的…(无限循环中),正默念着,手机铃声大响,在安静的病房铃声显得异常突兀,我大骇地接起,只听那边传来好听的女声:

“请问是白小姐吗?您好,我这边柔洁干洗店。”

望天想了想,貌似前几天有把小礼裙拿去干洗,“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白小姐,我们在您的衣兜里发现了一个钥匙和一张纸条,想问您还要不要,如果不要的话,我们这边处理了。”

我蹙眉,不记得有放什么钥匙和纸条在礼裙里啊?“什么纸条?”

“唔,”对方踌躇,“好像是张便利签,上面写着‘英国出差半个月,等我回来’,很漂亮的手写体呢!”

“……”静默两秒,我眺望窗外梧桐树眨眼,眨眼,再眨眼。

“写的什么?英国——”

“英国出差半个月,等我回来。”洗衣店小姐铮铮道,一席话震得我神情恍惚。不知道怎样结束的电话,我傻呆呆地僵在原地,无法回魂。

英国,出差,钥匙…

难道,任寒不是想一走了之,只是公司早就安排好了要去出差??

认真想了想,似乎貌似好像真的公司最近和英国一家公司有业务往来,灿灿还天天在我耳边唧唧咋咋,说也想跟着任冰山去出差,还调侃要我去说情。莫不是——

我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恍!然!惊!悟!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错怪任魔王了。

本来嘛,那天的XXOO就是个意外,任魔王事先也没预料到,所以末了就算再依依不舍还是得乖乖滚蛋去工作。极有可能的是,他看我睡得死,又叫不醒,所以留了张条子,结果——

我再也坐不住,按捺住心情就拨了任寒的手机。

“嘟嘟嘟…”冗长的等待,我生怕任寒记仇不接电话,但意外的是,电话很快就通了,但更让我意外的是,对方竟是个女!的!

“喂?”

听见女人声音,我怔了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正思索着干脆把电话挂了,女声却冷笑道:“白凝,说话呀!”

对方这么一开口,我登时觉得声音有些熟悉,那个冷笑声…

“琪琪?!”我惊呼,抱着手机跳脚,“你哥呢?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他怎么了?”

琪琪闻言,笑声更加诡异,“你还知道我哥啊?他能怎么样,不就是被狠心踩了一脚呗。”

我默了默,自知理亏地低声,“那啥…你们在哪,我过来找你们。”

琪琪稍顿,扬声:“火葬场,我哥已经被你气死了!”

说罢,电话便啪地断了线,听着“嘟嘟”的断线声我无语哽咽,怎么办?望了望旁边的博希,我几乎快哭出来了,现在估计要让任魔王原谅我,和博希突然醒过来的机率一样大。

正纠结,手机铃声再次长牙五爪地响起,推开一看:任魔王。

颤巍巍地接起,做好被琪琪再臭骂的准备,我喏喏,“喂?”

“你在哪?”听见那边沉稳的男中音,心瞬间慢上半拍,等回过神才咬唇道:“在…”正想说“医院”两个字,望着眼前的博希,我改了口,“还在咖啡厅附近,你脚还痛不痛,我想…过来见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我脸色大臊。刚才是谁说话?一定不是偶,还好我面前只有一个活死人,不然我铁定已经羞愧到去撞墙了。

那边任寒对我乾坤十八转的态度也是摸不着头脑,顿了顿才道:“华西医院,你过来吧。”

…还用过来吗?这好死不死的,居然还是同一家医院。

腐女猛于虎第四十一章

按照任魔王的指示,我从医院住院部又屁颠屁颠地跑到急诊室,果然,琪琪大美女气势汹汹地堵在大门口,兴师问罪。

我微微囧,大概因为是突然接到任寒电话,琪琪一来为了急忙赶过来,二来以防被疯狂的歌迷认出来,装扮得异常诡异——毛茸茸的老虎帽遮住长及腰间的卷发,大墨镜、HelloKitty粉红口罩…这么一来,几乎整张脸都看不到肌肤,更别说被谁认出来了。

但是!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现在还是阳光明媚的初春,今天的具体气温也已达28度,这样的装扮实在是…很热很恐怖,联想到近日频频发生的袭击事件,经过急诊室的人都自动绕道或者飞速前进。

唯独我,镇定自若地站在急诊室门口和“口罩怪人”大眼瞪小眼。

我歪头道:“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