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贱人!”老太君怒不可遏,一巴掌重重捆在惜翎脸上,“白养了你这些日子。”

惜翎满是懵懂,嘴角溢着鲜血,小心翼翼道,“老太君,妾身不知所犯何事。”

“泽已经被你毁了,我原想留着你,没想到你知恩不图报,竟会做出这等下贱事情来,说,这药是从哪来的?“老太君气得身子发抖,愤怒的眼神,恨不得活活扒了她的皮。

“我…我不知道什么药,”惜翎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君明鉴,妾身真不知道…”

“哼,不知道?”尚云扶着老太君在边上坐下,“桅子可是避孕之药,你这样做,不是成心要断了少主的后吗?”

不说还好,一说,老太君越发来气,“我让你到西宫服侍泽,不是让你这样害他的!”

“妾身没有…”惜翎白口难辨,急的眼泪直掉。

“既然没有,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尚云不依不饶,一手指着惜翎说道,“亏老太君百般信任你,竟做出这等昧良心的事。”

惜翎跪着说不出话来,她和殿泽之间,除了第一次,便再无夫妻之实,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老太君,妾身知道医善堂有个下人和她关系甚好,说不定,那药就是他给提供的。”尚云见惜翎不说话,便凑近老太君耳边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既然如此,将他带过来。”

惜翎没有想到此事会牵连到顾济世,更不知,尚云怎会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

没过多久,侍卫就押着同样满脸疑惑的顾济世来到西宫,一同被扔在老太君面前的,还有一包药,“回老太君、新夫人,这是在他屋内搜出的桅子。”

顾济世学医,自然知道桅子的危害,他欲要站起身,双肩却被身后之人押住,“小的冤枉,这药不是我的。”

“在你屋里搜出来的,还能有假不成?”尚云走上前,语气咄咄逼人.

“说,惜翎的药,是不是你提供的?”

顾济世望着地上的桅子,再望了望同样跪在身边的惜翎,他顿觉脑中一记轰鸣,隐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惜翎跪上前一步,抢在他跟前回话,“老太君,妾身冤枉,妾身从未服过这种药,他虽是妾身的同乡,可此事,同他没有一点关系。”

尚云噙着笑,站在顾济世面前,“惜翎,你这话说出来谁相信,物证俱在,你想狡辩也没有办法,说,是不是你和这下人串通好了,桅子,是他给的吧?”

“不,”惜翎毫不犹豫地否认,她语气坚硬,垂着的小手握成拳后,鼓起勇气抬头,“少主并未碰过妾身,我为何还要服用桅子,老太君,妾身真是冤枉的。”

“你夜夜留于西宫内,还有脸说这话?”尚云气结,“老太君,妾身已经和下派人查实过,惜翎和这下人青梅竹马长大,小时候,还许过亲。”

老太君一手撑着额头坐在桌边,想起殿泽,心头便一阵绞痛。“给我拖下去,不贞的东西,两个都浸猪笼!”

“老太君,少主可以证明妾身的清白,”惜翎爬跪上前,两手抓着老太君的衣摆,“我真的没有服桅子…”

“这种事你竟还有脸让少主知道?”老太君气恼万分,一脚将她踹开,“来人,拉下去。”

所谓的浸猪笼,就是将人捆在竹笼中,再放入水里活活淹死,惜翎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中,她欲要争论清楚,却是百口难辨。

顾济世同惜翎被押着来到河边,任她怎么解释,老太君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虎子哥,”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湖水,惜翎满面愧疚,也没有了先前那样的害怕,“是我连累了你。”

“惜翎,”顾济世双手被反绑着,动弹不得,他面色平静,“能让我找到你,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今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惜翎,你太善良了,可是在那种人吃人的地方,不是你吃别人,就是别人吃你。”

“虎子哥,”惜翎摇了摇头,双目露出苦楚,“下辈子吧,这辈子,已经来不及了。”

顾济世两眼直盯着惜翎,脸上露出些许动容,“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虎子哥,真希望,我们一直都只是呆在那个小乡材里,从来都没有跨出过一步。”

男子笑了笑,面色温和醇厚,他说,惜翎,不要怕。

二人被推到河边,冰冷的湖水已经没过鞋底,惜翎闻到一种腥威的味道,她转过头去,清风将她简单束起的长发吹散,“我不怕。”

顾济世望向女子的侧脸,在他的眼里,她还是小时候那个调皮而有些胆怯的惜翎,一点没变。犯了错,总是喜欢躲在他的身后,仿佛,他就是她一座最安全的靠山,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会害怕。

侍卫将竹笼放在河边,抓住惜翎,想要将她推进去。

“慢着!”在尚云嘴边的笑来不及扬起之时,顾济世忽然出声制止,“那药,是我的。”

“虎子哥——”惜翎大声喝住,“既然都要死了,为何还要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让他说下去。”老太君示意侍卫放开手里动作。

顾济世站在河滩上,他转过头去望着惜翎,“新夫人说的没错,我和小夫人从小青梅竹马,我也一直喜欢她,后来听说她在五月盟,我就想尽办法湿了进来。那桅子,是我偷偷放进小夫人汤碗里的,她一直都不知道,我不想她生下少主的孩子,所以…”

“虎子哥!”惜翎断然不会相信,她踉跄着冲上前,却被身侧侍卫给及时拦住,“你不必为了我这样抹黑自己,我不信。”

“那桅子,你是从何得来?”老太君拉着拐杖上前。

“是我出去采买药材时,偷偷在园外买的,我不敢在医善堂拿,生怕会被察觉。”顾济世说的有条有理,他望着惜翎,最后,以唇形说道,“坚强的,活下去。”

直到这一刻,惜翎才真正懂了所谓的坚强的二字,她习惯了隐忍,习惯了逆来顺受,像汐奚那样遇事反抗的作为,她曾经连想都不敢想。她图的只是吃饱穿暖,却不知到头来,反倒害的身边的人一个个远去。

“来人,将他拖下去浸猪笼!”老太君冷声下令,余怒未消。

侍卫们放开惜翎,将顾济世双手双脚捆绑严实后塞入竹笼中,惜翎吓出一声冷汗,忙挣扎着跑到老太君面前,“求求您放过他吧,老太君…或者将他逐出园中,饶他一命吧。”

“他这样残害泽的骨肉,你居然还敢替他说话!”

“老太君,一切都是我的错…” 顾济世身子蜷缩在笼中,圆形竹笼被侍卫们顺着河滩推出去,他两眼穿过间隙望向惜翎,嘴角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来不及说,便被推入了河中。

“不——”惜翎毫不犹豫地冲出去,边上侍卫见状,忙钳制住。

竹笼并未立马沉下去,而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顾济世由于四肢被绑,只能徒做挣扎,老太君见惜翎满面泪水,便狠下心道,“让她在这看着,要再有下次,这就是她的下场。”说完后,便带着尚云离开了。

“虎子哥 —— ”惜翎大声哭喊,喉咙嘶哑,无以名状的悲痛令她疼的弯下腰去,“救命,救命啊——”

尚云搀扶着老太君回去,“就这样放过她吗?”

“哎,”老太君重重叹息一声,“有什么办法,这辈子,泽的女人只有她啊。”

尚云故作无奈地点下头,只是握在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攥成拳。

那竹笼渐渐被卷到河中央,顾济世筋疲力尽,只是仰躺着大口喘着粗气,河水已经淹没他半个身子,男子知道挣扎也没用,他转过头,最后对惜翎说道,“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

惜翎痛哭出声,“那你呢?欠你的情,我要怎么还?”

顾济世笑了笑,迅速的,河水蔓延至全身、头顶,那竹笼陡地一震沉入河底,只在湖面上留下几缕涟漪,便再也看不见了。

“傻丫头啊,我的情,怎么会要你还呢?”那是顾济世最后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侍卫们见状,松开了惜翎,任由她跌倒在河滩上。

河面,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惜翎两手插入发中,狠狠地揪扯,歇斯底里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难道都不行吗?啊——啊——”

她仰躺在河滩上,人,非要被逼得失去了本性吗?

痛苦的哀嚎声,一阵接着一阵,汐奚猛地睁开双眼,吓得全身冷汗直冒,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要不是看见玄衅那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她几乎就相信了自己已经回到五月盟。

134 酸涩承欢

汐奚陡地跌入那汪冥黑,半晌说不出话。他满头银丝,瞳仁,还会在黑色与紫色之间徘徊。

玄衅睨着她,须臾后,手肘在榻上轻撑下,站了起来。

汐奚望着他着衣的背影,低头瞅下,自己衣衫完整,她跟着站起身来,“施夜和施大娘,你什么时候才会放他们回去?”

男子扣着腰带的手停了下,声音依旧邪魅,“我没打算放。”

“你想怎样?”汐奚急着绕到他跟前,“衅,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残暴。”

玄衅落在手上的眸子阴沉下去,他放下手,抬起的视线充满戾气,“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是真正的残暴。”

汐奚满面吃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以…”

外面,适时地传来一阵敲门声,是阿蛟的声音,“主子,出事了。”

玄衅大步向前,殿门从外侧被推开,只见阿蛟恭敬站在门外,“什么事?”

“那些被遣散的妇孺去而复返,她们推着尸体,就聚在李府外。”

玄衅眼中闪过疑虑,那些都是百姓,按理说,如今该是沉浸在哀痛中,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走,去看看。”汐奚想起昨日的屠杀,心里便惶恐阵阵,她赶忙跟上前去,守门的侍卫见玄衅没有说什么,也就不便阻拦。

李府大门紧闭,李大人焦急地徘徊在门口,见到玄衅,慌忙迎了上去,“权倾王。”

透过门隙,可以看见围堵在外的百姓,老弱妇孺相依在一起,而板车上的尸首,则用破席子遮盖起来。

大门打开后,又再度掩实,管家出去安抚人心,“各位乡亲,都回去吧。 ”

人群中,再度逸出哭喊声,妇孺们争相来到府门口,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就连小孩子也不例外,边磕头边哭,场面极为悲壮。

“这儿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快离开吧。”管家叹息一声,上前将几个孩子拉起来。

“大人,求求您,让我们见见李大人一面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啊。”一名老妇以双膝代步,挪跪着来到管家面前,众人见状,纷纷涌了过来。

管家左右为难,束手无策。

门里面,侍卫首领抽出挂在腰里的长剑,“权倾王,属下这就出去,要是她们不肯离开,属下便“送,她们一程。”

汐奚透过门缝向外瞅去,妇孺们一个劲磕头,脸上的神色,更多的是畏惧,而不是原先的伤心。被推过来的尸首,也都以席子盖住,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阿蛟见玄衅脸色难看,便请命道,“主子,还是属下出去解决吧。”

此事并不棘手,只是甚为麻烦。玄衅点下头,便要离开。

“将门打开。”阿蛟带着几名侍卫,站在门口。

“慢着,”汐奚抽回身,挡在众人面前,“在没有确认草席下藏着的是尸体之前,谁都不能将门打开。”

“你这话何意?”阿蛟面色微恼。

“我只是谨防小心罢了,”汐奚并未将身体让开,而是冷静地端详着身前每一位将士,“昨天,各位只是将尸首运出了城,试问,在一夜间,谁能弄来这么多的板车?况且,要闹的话,早就闹过了,不会到现在还来送死。

死者为大,就算有再深的仇恨,谁都懂入土为安的道理,试想下,外面那些毫无反抗力的妇孺,行为是否算得上反常?”

众将士闻言,皆觉有几分道理,就连欲要离开的玄衅都站住了脚。

阿蛟小脸铁青,她没有争辩,深知,一旦被汐奚说中的话,自己方才的义无反顾在玄衅眼中会有多么鲁莽。

李大人两手紧张地来回搓着,玄衅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语几声,只见李大人点下头,大步来到门后,以手指轻叩几下。

外面,管家正不知如何应对,听到敲门声,忙将身子贴过去,“老爷?”

“让她们将席子掀开。”

管家听闻,点点头后来到一名妇人面前,“将席子掀开。”

那妇人面色惊骇地抬起头,她两手放在膝盖上,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摆放,“这…人都死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日入土为安?”管家望向前头一辆辆排开的板车,“我家老爷平日里乐善好施,如果你们是手头紧,等下,我让下人送点银子出来,拿到后,早点将他们安葬了吧。”

那妇人神色复杂,只是不住磕头道,“求求您,让我们见李大人一面吧。”

越是坚持,便疑心越重,安排好的弓箭手已经悄然潜伏在屋檐后,其中,为首的弓箭手瞄准一辆板车,咻地放出暗箭。

射中的同时,伴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只见板车上的席子被掀开,与此同时,一名男子翻滚在地,手里,还握着明晃晃的大刀。

“射箭!”

箭雨如林,尖亮的锋利犹如针形般飞射过来,板车上的“尸体”一个个死而复生,以手中大刀抵挡的同时,死伤无数,还有大半人只得仓皇而逃。

府外的百姓原是受了胁迫,一问三不知,只说是被对方以性命相要挟,李大人出面,各家给了些银子,也就遣散了。

原本,一件简单的事,如今倒变得复杂了。

玄衅迈步走向二楼,跟在身侧的阿蛟在经过汐奚身边时,手里的长鞭紧了紧,目光犀利。

来到二楼,汐奚一眼就看见施大娘坐在厅内,身边站着几名丫鬟,虽然手脚未束,却也能看出身不由己。

“娘——”她焦急上前,却被站在门口的侍卫给拦住。

玄衅率先走了进去,阿蛟紧随其后,而汐奚,却只能站在门外,“娘,你没事吧?”

施大娘摇了下头,面色和蔼,脸上也没有惊慌的神色,她看着玄衅坐到自己对面,“不知将我留在这,有何贵干?”

玄衅轻啜了口茶,放下茶杯后,边上的侍卫将一张纸条交到他手里,玄衅嘴角勾起微笑,将纸条放到施大娘面前,“你自己看看。”

汐奚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只看见施大娘面色突变,她心里一急,推开拦阻的侍卫就要闯进去。

“让她进来吧。”玄衅头也不回说道。

她急忙来到施大娘身侧,见桌上推开的,是一张画像,模样端庄高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的身份,画像上的人,虽然年轻,可汐奚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施大娘。

“想不到这地方,还藏着邻国萧敬王的王妃。”

施大娘对这称呼,似是有些避讳,她闭了闭眼,目光别开,“你们认错人了。”

“林城这地方,果然不容小觑。”玄衅食指在桌面上轻叩,神色异样。

看来,他屠城的决定,是对的。

“娘 —— ”汐奚两手落在施大娘的肩上,她回过头来,和蔼一笑,手在汐奚手背上轻拍几下。

“我的儿子在哪?”

汐奚心里一阵紧张,想起玄衅先前所说的话,她虽是不信,却仍有些担心。

“你的儿子,便是萧敬王的阿哥,本王怎会怠慢了他?”玄衅狭长的凤目扫过汐奚脸上的担虑,他瞳孔微缩,有些不悦道,“将他带上来。”

不出一会功夫,施夜便被推进了厅内,除了有些憔悴外,并没有其它伤痕。

“娘,汐奚——”他见二人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瞬间.又拉住汐奚的手道,“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让你跑的远远地吗?”

她瞥过施夜关切的眼神,一下就看见玄衅眼中的阴鸷,汐奚抽出手,摇摇头道,“哥,我没事的。”

施夜转过身去,望向玄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只不过找回本该属于我的人而已,”玄衅站起身,高大的身子再加上那一头妖冶的银丝,给人以无限的压抑感,“是你自己,不自量力。”

“你——”施夜将汐奚护在身后,扭头说道,“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但求你,将我儿子放了。”久不说话的施大娘突然开口,边上,施夜语气很硬,“娘,您别求他。”

“屠城之时,我并没有打算放过一个男丁,何况,以他这样的身份,我更不可能放。”

施夜并没有听出这“身份”二字的它意,施大娘拼命维护,语气显得分外急迫,“当初,要不是在邻国过不下去,我也不会带着他到这儿来,那边的人,以为我们娘俩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别的亲人,如今,我只是最平凡的百姓而已,我们孤儿寡母,对你们构不成一点威胁啊!”

汐奚不知,施大娘竟也是如此命苦之人,堂堂王妃,却沦落至此。

“主子,这个人,更加不能放,”阿蛟凑近玄衅耳边,“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谨慎为好。”

玄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汐奚见二人眉目默契,她上前轻声安慰了施大娘几句,“你们太小心了,该谨慎的时候,却没有睁眼。”

阿蛟知道她说的是方才那件事,心里一阵气恼,却碍于玄衅在场不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