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娘!”玄衅俊脸阴沉,忽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吐出一口气,“您知道我的体质,寻常女子娶过来,也只是个摆设。”

老太君闻言,双肩明显地垮下去,“我老了,老糊涂了,竟连这个都能忘记。”

望着老太君魂不守舍的样子,玄衅一阵不忍,“觅娘,这事急不来。”

“即使那样,我也要看着你成家,”老太君突然坚持起来,她用力抓着玄衅的袖口,“答应我,也好让我将来能死的瞑目。”

“觅娘!”玄衅微恼,“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除了汐奚,谁都可以,哪怕身份不符,我也不会再干涉…”老太君的话,犹在耳边,玄衅漫无目的向前走去,可他要的,就只有汐奚。

不远处,殿泽一个人坐在湖边,清冷的气质,依旧令人难以接近。

“觅娘的话,我在外面听到了。”

玄衅坐到他身边,殿泽转过头去,“你打算怎么办?”

“你呢,为何放不下心结,事已至此,怎么不好好的过下去?”玄衅将问题丢给他。

“我和你不同,这一生,我只能碰一个女人,可我不喜欢的人,我是不会碰的,所以,我今天和觅娘说清楚了,让她别指望我。”殿泽捡起身边的小石子丢入湖中,看着它漾起层层涟漪。

“究竟,怎样的女子才能进得了你的心?”玄衅不由好奇,“可就算坚持又能怎样,已经晚了。”

身侧,那双纯净的眼眸笼罩上一层细密的哀伤,不再明媚,殿泽强拉起笑,“觅娘的身体很不好,王大夫说她抑郁过深,用了药,也不会见效。”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玄衅就势在身后躺下来,他双手枕在脑后,同样的,殿泽也躺了下去,“既然只是摆设的话,娶了,也无妨。”

玄衅闭上双目,显然是不想谈及此事。二人静静躺了一会后,相继离开。

来到骄外时,夕阳西下,还未走近,就听得园内传来一阵热闹。

“天鸾,不是剪这个,你这样下去,花树下次就长不出来了。”

“哦,”轻轻应一声,有些懊恼的声音传来,“姐,这东西可真麻烦。”

玄衅站在门口,就见里面三人钻在花丛中,正细心修剪着花枝,汐奚显然不是很用心,剪几下,就想坐一会。

玄衅悄然上前,最先发现的怜翠探出个脑袋,刚要起身行礼,就被男子一个眼神制止。

盘膝坐在草丛中,汐奚手一松,整个人向后仰去,“这天气,在外面睡一觉肯定惬意的很。”

来不及闭上的眼睛,一下就瞅见头顶那抹高大的身影,她激灵起身,引得对面的怜翠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怎么来了?”汐奚拍拍身上草屑,男子见状,嘴角噙笑,伸手将她头上的绿草拨开。

“见过权倾王。”天鸾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行礼。

“不必拘谨,这儿不是五月盟内。“

汐奚看出他似有心事,便跟着他来到屋前,“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玄衅对上她真挚的双目,只是拉紧了她的手,他们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定下来,“只是有些闷,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儿,有上好的清茶,汐奚给他斟上一杯,“茹妃的事,处理好了?”

“嗯,”玄衅轻应一声,刻意避开茹妃的话题,“在这住的还习惯吗?”

汐奚但笑不语,从她的神色中,玄衅已经明了,“在这,确实要比五月盟里的乌烟瘴气好得多。”

汐奚料定他有事,她并没有急着问出口,而是来到男子身后,轻轻给他捶了几下肩,“姐姐说,等明年开春,就在院子里面种些果树。”

平淡的谈话,家长里短,却给了玄衅从未有过的舒服,他身边围绕的话题都太过于沉重,不是打就是杀,“这宅子我已经给了她,她想怎么打理都随便她。”

末了,玄衅又加上一句,“今晚,我想留下来。”

汐奚捶着的双手顿了顿,嘴角轻挽,“留下来做什么?”

玄衅的脸上,一扫阴霾,大掌攫住肩上的柔荑,颇富暧昧地捏了捏,“你知道的。”

夜深人静时,并不宽敝的床榻上,硬是被他霸占了一半,难免有些挤,香肩微露,汐奚从被窝里面钻出个脑袋,脸上的红晕来不及散去,倍显娇羞。男子微微喘着气,经历过某种剧烈运动后,俊脸也有些红。

“你这匹…恶狼。”汐奚狠狠说道。

玄衅一怔,继而笑开,翻身将她娇小的身子压在下面,“我已经忍很久了,不是恶狼,是饿狼。”说罢,作势便咬住了她的肩膀。

汐奚吃痒,手肘用力向后击去,男子见状,翻身躲开。闹了片刻,她将锦被拥紧自己的身子,小脸凑到他面前,“衅,别瞒我,你有心事。”

玄衅侧过身,二人前额相抵,他微微垂下的眼帘睇着身前这张小脸,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汐奚,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汐奚半支起脑袋,一脸认真问道。

玄衅将她的一只手攥在手心里,自己的掌心中,竟微微涔出汗水,她瞅着汐奚眸中的急迫,知道她担心。大掌一伸.将汐奚揽入怀中.“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汐奚笑了笑,没有再问,窝回他胸前。

三天后,权倾王大婚,对方是哪家千金,有这样的福分,没有人知道,老太君虽然觉得仓促,可玄衅肯答应她,已经让她大为欣喜。迎亲的队伍,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隆重.火红色的毯子.一路从五月盟门口铺出去.老远都望不到头。

园内,挂满的红灯笼喜气详详,园外,贾官家令人站在门口,只要是有人经过,都有赏钱,这样的排场,令不少怀春少女心房荡漾。

拜堂之时,老太君坐在首座,满面欢喜,还好玄衅不同殿泽那样意气用事,也不会给五月盟脸上抹黑。

亲手将媳妇搀扶起来,虽然隔着喜帕瞅不见,可老太君的满面笑意,已经让玄衅稍稍安下心来。

与此同时,轿外。

几名黑衣人聚在门外,屋檐上,路圣爵冷冷睨着园内的动静,一名女子的身影投射在窗棱上,在弯腰收拾着什么。

他跃下屋檐,对着手下吩咐,“动手。”

“是!”

几人对望一眼后,迅速跃起身,伴着扔出去的火把,还有一个个强烈的火球,遇物即燃,不出一会,整个院子便笼罩在火光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138 无奈接受

火烛摇曳,有婴孩手臂粗的红烛已经燃去一半,烛泪滴沿,流淌在纯金的手托内。丫鬟嬷嬷们乖巧地站成一排,各个喜笑颜开,今儿,王爷给的赏钱可是不少呢。

外面脚步声传来的时候,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绣帕,边上喜娘见状,轻声安慰道,“新娘子不用怕,今天是喜结良缘的大日子,该高兴才是。”

喜帕下,女子若隐若现的嘴角轻勾,白皙的面颊,也不知是被那红色映衬还是因为羞涩,如今,分外酡红。

玄衅脚下生风,推开门的时候,一屋子人均行礼道,“恭喜王爷。”

“下去领赏吧。”男子淡淡笑着,有的丫鬟抬起头正好看见他嘴角漾起的笑,如沐春风般,怔怔出了神。

喜娘将准备好的秤杆递向玄衅,“王爷,挑起盖头来,称心如意。”

玄衅将它接过去,却并未将新娘的喜帕摘下,“你们退下吧。”

那喜娘见他不用人在这伺候,也就识相地说了些吉祥话,领着丫鬟嬷嬷一同讨赏钱去了。原先热闹的屋子,如今就剩下两个人,倒也不显冷情。

新娘始终放不下紧张,两个手又绞到一块去了。

玄衅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轻抿起,他并不着急,将那杆秤放到一边后,自顾斟上了茶。

透过喜帕边沿,并不能清晰看见外面的状况,新娘又不能自行摘下,她显然有些急了,坐姿开始不安分起来。

玄衅顿觉好笑,他手执酒樽慢慢来到女子跟前,右手的杆秤,挑起一角后,将那碍人的喜帕揭开。抛出去的弧线优美而缱绻,她抬起头来,那是一张明媚而娇艳的小脸,肤如凝脂,黛眉轻扬,点上朱红的菱唇微微轻启,今日的她,美得令人窒息。

“交杯酒。”

女子伸手去接,就见男子并没有给她的意思,他同她并肩而坐,一口酒喂入自己嘴中后,缓缓逼向身侧的她。

唇齿留香,有酒顺着她白皙的脖颈不甚滑落,他尝遍她嘴中芬芳后,细碎的吻便点点袭近她胸口。女子忙缩起双肩,将他推挤出去,“不是喝交杯酒么?”

“汐奚,今天,是我娶你的日子。”玄衅将手中的酒杯扔出去,炽热的眸子,带着道不明的兴奋。

如水剪瞳睨着身前的男子,汐奚的手心再次被汗水给浸湿,她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他觉得有些好笑,大掌将她的柔荑抓在手里,这才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

这种悸动,是她从未有过的,原来,这并不只是形式那么简单,欣喜过后,却又担心重重,“这件事,瞒不过老太君。”

“我没想瞒她,”玄衅将她腰里的绣帕抽出去,仔细擦拭着汐奚手里的汗水,“明天一早,我就带着你去请安。”

“可是…” 老太君先前尚且不接受她,经过李妃娘娘的事后,应该越发反对到底才是。

“我自有办法,”玄衅说的笃定,他欺上前,将铺在榻上的白布扯下床,大掌一带,令汐奚躺在了他的身下,“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罗衫轻褪,灼热的肌肤,两两相触,月色撩人,室内,一片旖旎春光,放下的白纱内,缠绵不休,娇吟和着喘息声,令人面红耳赤。

这一夜,前所未有的舒畅,直到门外传来催促声,“王爷,该起身给老太君行礼了。”

汐奚睡得朦胧,她翻个身,一条手臂扔出床沿,差点连带整个人都翻落下去,幸亏,腰间大掌迅速将她捞过去,紧固在胸前。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

“醒了?”玄衅单手支起上半身,“该去给老太君行礼了。”

汐奚闻言,眸中隐约泛起担忧,她侧身,食指在他胸口点下,“我有些担心。”

“别怕,有我在。”玄衅大掌拉住她的小手,门外,资历老的嬷嬷再度叩响殿门,“王爷…”

“知道了,进来吧。”玄衅大方起身,伴着话语的落定,就见殿门打开后,一群人鱼贯而入,汐奚忙拥起锦被,对于这事事要服侍的规矩,还是有此不适应。

“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嬷嬷弯腰行礼,眼尖,一下就瞥见地上那块白布,她脸上迅速闪过怔愣,抬起头,在看见榻上女子后,眼中吃惊更甚,“你…”

玄衅弯起嘴角,睨了众人一眼,“还不赶快服侍王妃洗漱?”

丫鬟们显然也吃惊不小,还是嬷嬷反应及时,“是,奴婢这就准备。”

来到老太君屋外时,已经有贴身嬷嬷守在那,远远地看见玄衅,便迎了上去,“王爷您可来了,老太君等的都…”

同样怔愕的神色,嬷嬷面容苍白,“王爷您…”

玄衅拉着汐奚的手越过她身侧,擦身之际,嬷嬷迅速反应过来,她几步追了上去,拦在玄衅面前,“王爷,不可以,老太君现在的身子…不能,不能见她。”

“顾嬷嬷放心,我自有说辞。”显然,玄衅对她还有几分尊重。

顾嬷嬷瞅了瞅汐奚,始终有些不放心,却又不好过于阻止,趁着间隙,玄衅已经带着汐奚来到门口,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老太君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一早,就让顾嬷嬷给自己盛装打扮,大病后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只是被一直期待着的希翼给坚持到现在,“他们怎么还不来,去请了吗?”

“老太君莫急…”边上,一名嬷嬷给她捶着肩,一抬头,就语气欣悦道,“王爷来了。”

欣喜万分,老太君刚转过头,就见玄衅领着新媳妇跪在跟前,二人都垂着头。“觅娘。”

“快起来,别跪着。”老太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欲要将二人搀扶起来。

“觅娘,”玄衅率先抬起头,他握住汐奚的手,给予她温暖的鼓励,“我给了她,王妃的位子。”

“好好 —— ”老太君忙不迭点头,“只要你能定下心,觅娘什么都答应你。”说完,便拉起汐奚的手,示意她抬头。

玄衅握着的手紧捏了一下,汐奚轻咬菱唇,下巴轻扬起。

老太君脸上的欢笑刚漾开,便迅速僵硬,她瞳孔咻地放大,难以置信的神色掩埋着她整个神经,她伸出一手,腕部轻抖,喉咙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汐奚颇为不安的望向玄衅,男子见她这般反应,也有些心虚,“觅娘…”

“你们…”老太君颤抖握紧右手,失望的眼神转向玄衅,“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老太君… ”

“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她一口打断汐奚的话,目光依旧定在玄衅身上。

“觅娘,汐奚的体质特殊,不管我娶了谁,别人,都只是空有一个名分而已,我深信,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次。”

“她体质特殊?”老太君语气怀疑,“为何你一早不说?”

“我之前,并不知道。“玄衅想不出别的办法,唯有一试,“也许,这个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我希望觅娘可以放开之前的成见,接受汐奚。”

老太君如遭雷击般的怔忡,她再三确定,“此话当真?”

“你若不信,可以找王大夫过来。”

僵硬的身体明显松垮下去,边上嬷嬷赶忙上前搀扶,老太君想起殿泽,越发哀痛起来.若想有后,她是指望不上他了,原想寄托在玄衅身上.却不料…

莫非,这是上天注定好了的?殿泽这样,如今,玄衅也这样…

她深知,玄衅的魔性需要靠特殊体质才能克服,可天下如此之大,真正拥有此体质之人,又有几何?

“罢了…”她一声长叹,过了许久后,这才开口道,“你们的事,今后我都不管了。”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嬷嬷搀扶着她,却被她轻轻推开,自己固执地走出了屋子。

“衅…”待老太君的背影消失好久后,汐奚这才轻扯下她的袖子。

玄衅拉着她起身,“不要担心,觅娘已经接受了。”

虽然,在真正敝开心扉前还会有一段时间,但这样的开始,已经很好了。

至少,老太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的反应激烈。

回汐苑收拾一些东西后,玄衅陪着汐奚上轿来到邪外,心里的喜悦还来不及跟人分亭,二人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住了。

原先座落着宅院的地方,如今,已经化为灰烬,破败不堪,教人认不出原先的面目。

辛勤修剪过后的花束,再也找不到芳香的影子。

倾倒在地的支柱,预示着昨夜的大火有多强烈,它吞噬着一切尽可能吞噬的东西,疯狂而令人厌恨。

若不是还有这些残物存在,路过的人,差点就以为没有过这个地方。

“姐姐——姐姐——”许久的沉默后.一阵撕裂.终干爆发。

她欲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男子给用力拉住,他将她的脸塞入自己怀中,不让她再看这里一眼,实在,是太残忍。

139 替罪

汐奚挣扎,在他的怀中,像是困兽一样横冲直撞,这股悲愤发泄不出来,会将她逼疯的。玄衅只得松开手,看着她如离弦之箭般冲入那成维的黑色灰烬。

“姐姐…”娇小的身影蜷成一团,她双膝跪在地上,染成的灰烬,来不及熄灭的热源灼烫无比,有些拔开后,还有零星火花。纤长白皙的十指顾不得烫,汐奚边找边竭力喊道,“姐姐,你在哪…”

玄衅就站在她身后,他和她都明白,这场大火之下,不可能会有幸存者,也许,剩下的只有灰烬。

他并没有马上阻止,如果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给她的话,汐奚会崩溃的。

手指被烫的破了皮,殷红点点,指甲碎裂,有的甚至扎入肉中,她找了一处又一处,心中亮起的希翼,也在逐渐黯淡下去。

“姐姐。”汐奚一遍遍重复呢喃着,她跪在原地,小脸不断张望四周,茫茫灰烬,哪里有半个人影?

眼眶酸涩,原先哭不出来,现在,却是泪如涌下,她全身疲软,瘫倒在地,跪着的两条腿歪向一侧。身后,玄衅这才看见她双手狼狈,火星将膝盖上的衣裙磨破,肌肤,已经血肉模糊。他大吃一惊,忙上前将她拉过去,“汐奚,快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痛的直不起腰,眼泪簌簌掉入底下的灰烬中,她拉着玄衅的袖子,只是不断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