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擅自离开,只得硬着头皮杵在那。

贾管家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玄衅坐在桌前,额前,火焰图纹仿佛在燃烧一样,他躬身来到他跟前,“王爷。”

男子眼皮抬了抬,目光阴冷,“何事?”

贾管家闻言,心头微微放松下来,“王爷,您次趟出去,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玄衅想了想,只觉头有些疼,他单手撑住前额,眸子里面泛出冷光.“下去!”

“王爷?”

玄衅振袖,将桌上的茶盏全部倾洒在地,“下去!”

贾管家脸色稍变,只得退下去,他依旧不敢将此事告诉老太君,只得去找云邪医师。

惜翎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云邪刚诊脉,就见一名丫鬟急急跑进来通报,“少主,贾管家求见。”

殿泽一挥手,“请。”

贾管家进来的时候,跌跌撞撞,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稳重,“少主,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王爷他…”贾管家努力平复下情绪,看见云邪站在边上,“请问云邪医师,王爷一旦成魔,还有救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均愣住,殿泽率先起身,“衅他怎么了?”

“不久前,有人将王妃掳了去,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让王爷只身前往,老奴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方才王爷回来的时候,也并不见王妃的身影,”贾管家顿了顿,神色严肃,“而且,王爷像是变了一个人,额间,生出了火焰图纹,眼睛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眼里的紫晶色,是否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深?”云邪皱眉问道。

贾管家想也不想地点点头,“而且王爷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好像大开了杀戒。”

“看来十有八九,王妃已经不在了,对方正是利用这一点,将他逼入魔道。”云邪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

殿泽眼中的担忧加深,他回过头去,幸好惜翎已经睡着了,“出动五月盟的人出去找,一天没有看到尸首,一天不准放弃。”

“云邪医师…”

望着贾管家的目光,云邪知道他想问什么,“这次,和前两次不一样,入魔之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换句话说,他已经失去理智,兴许,还能隐约记得之前的事。只不过,我们不能忤逆他,一点不顺他的意,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会…这么可怕吗?”贾管家情难自已.眼眶已经潮湿。

“会,而且,慢慢的,你会见到比这更可怕的,”云邪放下手,“他会不断的杀人,到时候,必会招来外面人的追杀,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再成为正常人。”

贾管家看着玄衅从小长大,他身子一软,瘫坐在凳子上,殿泽也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呆滞。

三王爷府内,男子心情绝佳,将手中的酒樽同路圣爵对碰了下,“做得好。”

他自顾饮了一大口,同玄衅的对决,胜负已经分出,唇舌间,酒味有些苦涩,他放下酒杯,“汐奚,是怎么走得?”

路圣爵神色不改,“被刺中要害后,推下了悬崖,不会有生还可能。”

手中端着的酒樽不由握紧,眼角处,倾泄几分惆怅,三王爷沉默许久后,才沉着声音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情?”

这样的问题,他好像问过不止一次,路圣爵轻吐出一口气,“属下明白,王爷的苦心。”

“苦心?”三王爷轻哼一声,哧笑道,“就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要利用,就算登上最高处,我的心里也是空的。”

路圣爵望向他,三王爷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他深知,这也只是酒后之言,等明天睡醒过后,他又会是那个不择手段,为了王位心狠手辣的三王爷。

男子说了很多话,说他和汐奚的相遇,说他心里的矛盾、挣扎,路圣爵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给他斟酒。

“你们路家…忠心耿耿,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我们身后.暗势力的统领者…汐奚…她叫天鸾,十几年前…那场灭门…就是你爹做的。”

路圣爵饮了一口酒,这件事,在他当年救下汐奚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惜,她还是死了…”

十几年前,他们都归属于皇帝手下,这批黑暗势力,也是皇帝后来,悄悄交到三王爷手上的。

作为统领者,路圣爵比谁都知道,他们首要的,便是服从。

谁是主子,就服从谁的命令。

三王爷说着说着,便将脑袋枕在手臂上,睡了过去,路圣爵一步没有离开,直到天空放亮,才见三王爷转醒。

他面色疲倦地直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面上,已经恢复成那种冷静。

“事不宜迟,今天就动手,”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派人通知朝廷文武百官,本王倒想看看,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另外,让人将玄衅成魔的事散布出去,聚集人群后,去向五月盟要人。”

路圣爵一一听在耳中,三王爷站起身,推开窗子望向外面,“还有,别忘了告知武林,那些正派人士不是最喜欢干降妖除魔的大事吗,怎么能少得了他们?”

路圣爵薄唇抿起,点了点头,三王爷此番做法,是要将玄衅完全逼入死地,五月盟一旦反抚,必会被全部诛杀!

到时候,挡在他面前的势力,真可谓是全部被瓦解。

“可是… ”路圣爵想了想,目光轻眯道,“成魔之人,并不容易对付,我怕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三王爷经过提醒,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食指在下巴上轻摩挲下,眸中,漾起狠戾,“这简单,只要想方设法擒住他,穿了他的琵琶骨,还不是废人一个?”

路圣爵点下头,皇室的争斗竟如此残酷,手足,也难以避免被迫害。

“如何擒住他,不用我教你了吧?”

路圣爵读懂他眼中的意思,“是,属下手中,有的是用毒高手。”

三王爷满意点头,对着窗外新鲜的空气,轻呼出一口气,“那么,我就等待你的好消息。”

山洞中,汐奚半坐起身,望着洞口处逗留的一双大雁。

“你怎么起来了?”天鸾将煮好的药端过来,汐奚背靠着石壁,有气无力道,“我想出去,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天鸾将她身上的锦被拉高过汐奚腰部,“你这个样子,连那山崖都爬不上去。”

她双目望出洞口.这儿是半山崖.要想出去.定要等她伤势恢复.汐奚接过天鸾手中的药碗,不顾苦涩,一饮而尽。

山洞口,那两只大雁相依相偎,一同躲避风寒。

汐奚圈紧身子,眸中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将伤势快些养好,出去后,陪着玄衅。

146 他死,我也死

翌日。

五月盟门口,三王爷丝毫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萧大人,王爷不在府上…”

“李大人,王爷出了远门,要几日后方能回来…”

五月盟门口,那些急于应付的侍卫忙的一团乱,望着那些不断涌过来的人群,只得将大门口给堵住。

“有劳通报一声,就说,萧毅求见权倾王。”

“还求见什么王爷,都入了魔道…”

“就是,让他出来,我们决不能让一个妖孽祸害武林…”

“各位,”先前那位萧大人脸色庄严,转过身去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还是冷静些。”

“你是当官的,官官相护,自然不会管百姓疾苦,那我问你,若他真成了魔,你们朝延又该怎么办?”说话的,是一名彪悍的武林壮汉。

“这…”萧大人哑然,面对众人悻悻的目光。只得表态,“若真如大家所言,萧某,必定如实上报朝廷。”

隔着一扇沉重的殿门,贾管家将凑在门缝上的两眼收回,他没有想到,消息会走漏的这么快。萧毅是玄衅的亲信,如今,却也找上门来,王爷的这幅模样,决不能让旁人发现。

“将大门顶死了!”

“是。”里头几名侍卫个个神色庄重,仿佛,即将就有一场生死之战。

“贾管家。”

他刚转过身,便看见殿泽站在身后,“少主。”

“不要让衅踏出一步。”殿泽一袭白衣,修长的身子挡在贾管家身前,“这种时候,是最危急的。”

“是 。”

五月盟内,戒备森严,甚至,随时都有可能殊死拼搏。

老太君闭目养神,躺在前院的藤椅上,她膝上盖着毛毯,手里,已经有暖炉伺候。嬷嬷们在殿内忙活着,她身子随着摇椅轻晃,明亮的视线,忽然被一道阴影挡着。

睁眼一看,是玄衅,她刚要起身,便察觉到异样,“衅…” 老太君双目圆睁,颤抖地伸出一手,“你…你…”

一语未完,声音便有些哽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负手站在她跟前,目光疏离,对望了片刻,就在老太君即将起身之际,玄衅却上前一步,蹲了下来,满头银丝,忽而乖顺地枕在她腿上。

就像,小时候的模样。

老太君心疼地伸出一手,在他发上轻轻摩挲,“衅,我苦命的孩子…”她喉间哽住,眼泪不停掉了下来,“你怎么就过不了这情关呢?”

男子一语未发,只是安静地枕着,老太君的这个怀抱,让他心安无比。

“小时候开始,你们两个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们过早的懂事… ”

老太君靠回藤椅上,面容,踱上一层祥和的光辉,她声音低醇,记忆一旦打开,收也收不住。

“要是小姐在的话…”

语气,忽而转为哀伤无比,手上一动,玄衅抬起了头,“觅娘。”

老太君手指抚过他眉宇中心,刚要说话,就见玄衅站了起来,他深邃的双目睇着她,继而,轻吐出一字来,“娘。”

老太君热泪盈眶,激动地,连眼泪都不舍得擦去,她连连点头,玄衅见状,嘴角勾了下,便转过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殿泽来到汐苑,画束却说,玄衅出去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在五月盟找了一圈,这才想到老太君这。“觅娘。”

老太君红着眼睛,半躺在藤椅上,殿泽上前,蹲下身,将她身上的毛毯掖好,“衅,可有来过?”

她擦了擦眼睛,点点头,“刚走不久,这孩子,神情古怪的。”她见殿泽焦急起身,忙一手拉住他的袖口,“泽,衅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转过身,犹豫片刻后,又将身子转回来,两眼避开老太君的视线,“衅,成魔了。”

“什么?”老太君陡的将上半身倾起,她双目布满难以置信,两手撑在藤椅上,“怎,怎么可能…”她抬起头,嘴唇难以抑制地颤抖.“方才,他还喊了我一声娘。”

殿泽瞳仁内闪过惊异,朝着内殿喊道,“顾嬷嬷,你照顾好觅娘。”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五月盟,门里门外的侍卫,都在准备誓死抵抗。

盟外,有朝中官员,有平民百姓,也有武林高手,贾管家站在门后,不住向外张望。

“快让他出来…”

“不然我们就冲进去了… ”

声音,一阵高于一阵,有些武林人士已经逼到门口,只差一墙之隔。

“擅自闯入五月盟内,我看你们谁敢!”门口的侍卫不甘示弱。

诸人止住了脚步,毕竟这五月盟,谁都不敢妄加得罪,贾管家暗暗担心,不知还能撑多久。

廊檐上,传来一阵异动,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身着黑色锦袍,正踩着琉璃瓦张扬而来,每走一步,脚底下都发出尖锐的破碎声,银丝散在背后,垂下腰际,他逐步接近而来,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黑暗死亡的气息。

腰际,那条银龙图纹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狭长的凤目边侧,属于妖孤的诡暗,令人不寒而栗。

“妖孽,妖孽!”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接下来,便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妖孽,妖孽!”

“王爷 —— ”贾管家看向廊檐上的玄衅,并立马下了命令,“保护王爷。”

他居高临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玄衅点起足尖,一跃,消失在人群面前,只留下一句话,“有胆的,就跟过来。”

“王爷 —— ”贾管家急忙令人打开殿门,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玄衅的身影,只留下萧大人同几个百姓,站在门口。

汐奚靠坐在山洞口,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的伤,也差不多好了。

路圣爵来的时候,依旧带着很多食物以及药材,天鸾接过手后,将它们归放在一起。汐奚双腿曲起,自始至终并未看过他一眼。

他在汐奚身侧席地而坐,“过不了多久,你就自由了。”

她心头一窒,自己自由,是否就说明,玄衅…“你们将他怎样了?”

路圣爵双手撑在身后,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三王爷即将登基,到时候,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背叛了他?”如若不是,她早该死了。

路圣爵侧首,一个凛冽的眼神割向她,语气淡泊冷漠道,“我不会背叛他。”

“为什么,”汐奚想也不想地问出口,“我们之前做事,都是为了钱财,既然三王爷只是雇主,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

“你不会懂,”路圣爵目光放向远处,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环抱着青山绿林,令人心旷神饴,他轻叹口气,“我所领导的,是一支黑暗队伍,三王爷明着不能做的事,我都要替他完成。”

汐奚眼睛眯了下,他的回答,她并不觉得奇怪,“对于同自己意见不相附和的人,自然是除之而后快,”她左手臂靠在石崖上,“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甘于替他做这种事?”黑暗势力,始终见不得人。

路圣爵摇了下头,难得的,敝开心靡,“因为,我只有服从与背叛两种可能。”面具外,幽暗的双眸睨着汐奚,当初,她和天鸾的父亲就是因为太过正直,在朝延上,不懂变通,惹恼了皇帝,继而,被下了诛杀令。这件事,路圣爵断然不会告诉汐奚,杀死她们全家的,恰好是自己的父亲所领寻的,黑暗势力。

那件事,就让它石沉大海,它是一个死案,即使想要追究,也不可能再查出真相。

他的信仰,汐奚不懂,“真要为了使命,而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吗?”

路圣爵没有说话,汐奚顿觉无力,她知道,自己的几句话,改变不了路圣爵的想法。

“即使,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也不可能了,”良久的沉默后,路圣爵才迟缓开口,望着汐奚眼中的疑惑,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具,“我,没脸见人。”

她犹疑万分,猜不透他话中的意思,“九哥…”

“如果…” 路圣爵强调了下,“只是如果,我带你走的话,你肯跟我一起走吗?”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汐奚,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她点头的话,自己…就可以选择背叛。

她眸子微暗,将视线撤开后,淡淡开口,“我,要去找他。”

心口像是被猛地砸了一下,路圣爵掩饰地望向不远处,“哪怕,他现在这幅模样,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路圣爵喉间轻滚,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你若出去找他,只有死路一条。 ”

听着他愤然的语气,汐奚将脑袋埋在胸前,“他已经顺利将玄衅逼到如此绝境,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