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到了清泉寺,寺里的和尚听说要寄放棺材,推三阻四的不肯。杨氏捐了一大笔功德之后,和尚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慨然点头。

寄放好棺木,杨氏和张劼精疲力尽的回了定国公府。

回到府里,太夫人满面怒容的坐在上首,定国公在旁侍立。一见杨氏,太夫人便眼中冒火,“你又使的什么下三滥手段,法场那样地方,是你能使手段的地方?现在杨家人全被关押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因不忿娘家兄弟被依法处决,故此唆使亲侄女法场自刎,往阿勆身上泼脏水!”

“太夫人 ,我没有 。”杨氏忙跪下辩解,“杨洤那全是她自己瞎想的主意,和我无关啊。

“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说与你无关?”太夫人愈怒。

杨氏求救的看向定国公。

定国公长吁短叹,“你的娘家人真是一言难尽。你两个哥哥已经伏法,他俩投降宁王的事我就不说了。你嫂子和你侄女也半分不省心。你侄女在法场威胁监斩官要自杀,你嫂子辱骂你侄女,说她只会虚张声势,贪生怕死。你侄女因此恼了,供认是嫡母逼迫,她才会行此悖逆之事。你嫂子更绝,只不过略审了审,她就把你供出来了。说这一切全是你指使的。”

“我没有啊。”杨氏大惊失色。

张劼忙撩衣袍跪下,“祖母,父亲,儿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件事绝不是母亲唆使的!母亲温柔宽容,深明大义,她怎会唆使亲侄女自杀来污蔑阿勆呢?这是断断不可能的。便是有人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劼儿以为,此事全是舅母郑氏主使,事发之后她一则为了撇清罪责,二则为了报复定国公府不肯搭救我两个舅舅,故此才会胡乱招供。”

“劼儿的话有道理。”定国公陷入深思之中,“郑氏既恨定国公府不救她丈夫,又恨杨洤的母亲当年曾夺去她的情爱,逼杨洤自杀以嫁祸阿勆,她做得出来这种事。”

“是啊,她就是这种人。”杨氏嫌疑洗清,大喜过望

太夫人恨铁不成钢,“你们父子俩就是轻信,她随口编上几句,你俩就全信了!”

定国公忙道:“娘,儿子倒不是偏心她,只是她说得有道理。郑氏确实因为定国公府没救她丈夫的事怀恨在心,当着我的面她还发过狠话呢。她若要报复咱家,故意污蔑劼儿的娘,那是一点也不稀奇。”

张劼自然苦苦为杨氏辩解,“二舅母这个人对阿洤表妹半分也不慈爱,又因为舅舅的官司恨上了我娘。所以她才唆使阿洤表妹办了坏事,然后嫁祸给我娘。”

“我娘家嫂子怎这么坏?”杨氏以帕掩面,珠泪滚滚。

太夫人虽不喜杨氏,也被杨氏哭得心软了,叹气道:“你这娘家人真真太下作了。男的投降宁王,女的污蔑小姑,心肠太也狠毒了些。你以后少和杨家人来往,省得你和劼儿、阿洢被杨家人带坏了。”

“是,太夫人。”杨氏唯唯。

太夫人又训了杨氏几句,道:“起来吧。以后不可再犯。”

杨氏躲过一劫,心里暗暗松了口中气。

今天好险。

太夫人吩咐定国公,“那个郑氏胡乱攀咬人,疯子似的。这种人放出来也是害人,你莫要做滥好人为她求情,让她在牢里吃吃苦头。你催着官府早日结案,案件了结之后,不许外人传流言蜚语,毁我定国公府的名声。”

定国公一一答应。

杨氏心里才轻松了片刻,这时又悬起心。听太夫人的意思是要重惩郑氏了,杨氏对郑氏这个嫂子并不在意,可她哥哥死了,嫂子要是再出事,侄子侄女岂不是全要她来管了么?

杨氏偷眼看看太夫人、定国公,见这母子俩脸色平静了不少,不像是还在生气的样子,便委婉可怜的把她的心事说了说。定国公心生怜悯,“你就是心太好了些。娘家那些侄子侄女,你看得和亲生的孩子也差不多。”

太夫人却哼了一声,“我宁可你养你娘家的侄子侄女,也不愿让郑氏逃脱法网。”

杨氏见太夫人如此固执,知道难以再劝,只得罢了。

杨氏娘家兄弟是死在张勆手里的,今天又被张勆、唐梦芙的人从别院驱逐了出来,心里实在气不过,委屈的向太夫人告状,“母亲是阿勆的嫡亲祖母,我原本想着阿勆虽恼了我,对您却是应该和小时候一样亲近的。谁知他回京城之后并没有常常来看望您,我替您伤心难过。他的婚事不许我插手,也不许您插手。这孩子从小性子就野,要是再这么下去,那可是越来越蛮横,世上没人能管住他了。”

“他是咱家的孩子。咱们自然是疼爱他、惯着他的,可这满朝的官员也能惯着他宠着他不成?就他这个脾气,不定哪天便会栽个大跟头,到时候咱们岂不心疼?不如自家长辈先约束他一二,省得他出去胡乱得罪人。”

太夫人讨厌杨氏,但杨氏这番话她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叹气道:“阿勆这个倔强孩子,是该好好管管了。”

第56章

太夫人当然知道定国公以妾为妻、以张劼为世子是没道理的, 但定国公做得再不对,他也是张勆的亲生父亲。张勆因为父亲做错事便和祖母、父亲全都疏远了,不亲近了, 十几年了气还没消, 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

太夫人是个和气的人,最希望看到儿孙满堂家庭和睦。定国公和杨氏确实做错了, 可他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认错赔罪,那事情也就过去了, 成事不说, 既往不咎。张勆直到现在也不能谅解定国公, 气量实在太小,脾气实在太倔,这可不是大将军应有的心胸啊。

“娘, 怎么个管法?”定国公忙问道。

张勆跟他这亲爹赌气赌了十几年,定国公虽隐隐对张勆抱歉,但做父亲的尊严早已荡然无存,他这心里也憋着口气呢。听到太夫人要管管张勆, 定国公登时精神一振。

杨氏和张劼心里也激动,却不敢尽情流露,一个低眉敛目, 一个毕恭毕敬。

太夫人把儿子、儿媳妇、孙子的神态都看在眼里,叹气道:“我还能怎么管?别家的祖母怎么管孙子,我也怎么管孙子罢了。这做儿孙的向尊长晨昏定省是礼数,我也不让阿勆早晚都来请安了, 单只晚上来一趟,累不着他吧?”

“累不着,累不着。”定国公大喜,“这是应该的,阿勆本就该天天来向您请安才对。娘,阿勆虽然能征惯战,但他太年轻了,还不懂事儿呢。他天天来请安,您天天给他讲讲道理,阿勆是聪明孩子,领悟得快,肯定越来越听话!”

“阿勆听话了,咱家也就和睦了。”太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娘说的对!”定国公兴奋的搓着手。

张勆有出息,定国公对张勆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就是头疼他脾气倔不听话。要是张勆变得听话了,不和定国公赌气了,那往后定国公简直神仙般的日子:太夫人宠他,杨氏处处顺着他,张劼这个体弱的儿子做世子继承国公府,张勆这个能干有出息的儿子自己有大将军府,有出息的儿子和没出息的儿子都过得好,完美!

杨氏察言观色,柔声道:“娘是阿勆的嫡亲祖母,娘要阿勆每晚来请安,阿勆便必须来,否则是不孝了。不孝可是重罪,若娘告了阿勆不孝,那阿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太夫人、定国公同时转头盯着杨氏,那目光仿佛火焰一般落在杨氏身上,杨氏一阵灼痛。

张劼心里着急,冲她猛使眼色。

杨氏赶忙陪笑脸,话风一转,道:“…娘是再慈祥不过的老人家,顶多把这话放出来吓唬吓唬阿勆罢了,当然不可能真的告他,那样岂不是定国公府的家丑外扬了么?”

太夫人和定国公脸色都好多了。

杨氏暗暗出了口长气。

方才险些说错话。唉,这太夫人和国公爷真是母子,一样的优柔寡断,一样的没有魅力,张勆简直是公然和定国公府作对了,这母子俩还舍不得对张勆下狠手呢。

杨氏只顾着暗中抱怨太夫人、定国公没决断,却不想想,太夫人和定国公若是有一个杀伐果断的,能有杨氏的今天么?早把杨氏给结果了。

杨氏唯恐多说多错,接下来便没敢多开口。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张劼送杨氏回房,摒退侍女等皱眉道:“娘又招惹阿勆做什么?娘也不想想,这些天和阿勆几回交手,咱们可曾占过一次上风?再招惹到他,不知他会如何报复。”

杨氏累了一天,疲倦的歪在罗汉榻上,“我巴不得他报复呢。这回出面的是你祖母,他要报复也是报复你祖母,与咱们何干?劼儿你莫要忧心了,依我看来,你祖母要管教张勆,张勆不服约束,祖孙俩必定闹僵。到时候你祖母大怒之下真告张勆不孝,也说不定。”

“敢情您打的这个主意。”张劼道。

杨氏这是要挑拨太夫人和张勆祖孙不和了。

杨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不孝这个罪名谁也当不起,太夫人真告张勆不孝,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不是张勆的亲娘,太夫人可是他的亲祖母,我不便出面治他,太夫人却能!”

张劼提醒杨氏,“首先,祖母不大可能真告阿勆;其次,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沾了不孝的边儿名声仕途差不多就完了,武将可不是。武将靠的不是礼义廉耻,是真刀真枪。”

“我知道太夫人不可能真告张勆,不过是吓唬吓唬他。”杨氏阴冷的哼了一声,“这文官也好,武将也好,和不孝之名沾上了,总归不是好事。张勆又不傻,他会谨慎行事的。只要太夫人逼得张勆天天回定国公府,想要算计他,便轻而易举。”

“您要怎么算计他?”张劼浑身发毛。

杨氏脸上的笑容淡而奇怪,“在内宅之中算计人的手段数不胜数,到时想用什么便用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应该会给张勆添个身边人,也免得将来唐家那丫头一人独大,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张劼听得直摇头。

唉,女人的心思真如海底针一般。杨氏和唐梦芙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就把唐梦芙恨到这个地步了…

太夫人向定国公面授机宜,定国公唯唯答应,之后便从府里幕僚之中挑了个姓韩的,就是唐梦芙在逃难途中遇到过的那位韩大先生,到大将军府向张勆传话。

韩大先生自以为是奉了定国公的命令,师出有名,到大将军府传话的时候高视阔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定国公想要传的话还是很委婉的,韩大先生却说得嚣张之极,且自作主张给张勆加了个期限,“三日内若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太夫人便要状告不孝孙子了!”

韩大先生传过话的次日晚上,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来了定国公府。

杨氏本是不敢往齐国公面前凑的,但她知道齐国公夫妇此来必定和张勆有关,一心想知道结果,便低眉顺目的站在一边,侧耳倾听。

齐国公毫不留情的问着太夫人,“你规定阿勆必须每天晚上回府向你请安,那你知不知道阿勆现任都督之职,军务繁忙,常常忙到天黑才回家?你做祖母的就忍心让他再拖着疲惫的身躯来跟你请安啊?你知不知道阿勆还有很多时候忙得晚上回不了家,就在都督府草草就寝;你知不知道皇帝陛下酷爱习武,常把阿勆召进宫去,晚上不许他回府?晚上不向你请安便要告不孝,弟妹,你好威风!”

太夫人被说的一张老脸成了茄子般的紫色。

齐国公夫人委婉多了,“弟妹,别人家要是有阿勆这么有出息的孩子,那就算不格外宠爱,也不能拼命作贱啊。你是怎么想的,阿勆这么出色的孙子,你不向着他就算了,还要踩他?”

太夫人委屈的不行,“我不是不向着阿勆。什么状告不孝之类的话,不过是说气话,我哪能真做出来?我就是想他了,想常常看见他。”

齐国公夫人摇头,“想见阿勆,你拿出做祖母的慈爱来,不比这么做强?”

太夫人被说得无言以对,羞愧得低下了头。

是啊,要见孙子,做祖母的慈爱些就好了,一味要压着孙子低头算怎么回事?

定国公在旁边垂手侍立,齐国公眼神往他身上扫一回,定国公心里就打鼓一回,腿直发软。

定国公亲爹去世了,就怕齐国公这大伯。

“克儿,阿勆这个儿子,你还想不想要了?”齐国公神态威严。

定国公吓了一跳,“要,当然要!大伯,阿勆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当然要他了,其实我疼阿勆和疼劼儿并无分别…”

齐国公果断的打断他,“你如果还想要阿勆这个儿子,以后便不要再伤阿勆的心了,懂不懂?”

定国公心里其实还是糊涂的,却不敢多说多问,唯唯诺诺的道:“是,大伯。”

杨氏把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她的计划还没开始实行,这就么落了空,太夫人和定国公实在太不争气了啊。

齐国公说过太夫人和定国公,目光罕见的落在了杨氏身上。

杨氏汗毛都竖起来了。

齐国公向来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的啊,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杨氏心突突乱跳,双腿慢慢往定国公这边挪了挪,想躲到定国公身后。

“杨应期、杨应全已经斩首示众,杨家人又在法场出了洋相。”齐国公声音低沉缓慢,“开国至今一百多年来,张家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丢人的亲家。”

定国公、杨氏汗出如浆。

齐国公没说错,一百多年了,齐国公府、定国公府没有哪位国公夫人的娘家出过杨应期杨应全这样的败类,更没有哪位国公夫人的娘家像杨家这样惯会丢人现眼。

定国公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大伯,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也是世之常情,常情。”

齐国公微晒,“不如意事常八-九,不是丢人之事常八-九。”

定国公伸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惶然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替杨氏辩解了。

杨氏双腿一软跪下了,“大伯,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许叫我大伯!”齐国公骤然变色。

杨氏面色如土,一口气喘不上来,几乎窒息。

她做了十几年定国公夫人又如何?齐国公不承认她,齐国公府不承认她,她连叫齐国公大伯的资格都没有啊。

第57章

杨氏双手掩面无声痛哭, 大滴大滴的泪珠透过手指缝不停滚落。

定国公瞧着她挺可怜的,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但齐国公神色凛然, 定国公讪讪的转过头, 心中不安,手脚都没地方放。

“大哥,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算了。”倒是太夫人不忍心了。

齐国公不客气的问道:“年头长了, 错的便会变成对的?”

太夫人无言以对。

齐国公面沉似水, “张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人现眼的国公夫人, 这样的女人,应该休了。”

杨氏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失声尖叫,“不,不要休了我!”

她跪爬几步到了定国公面前央求,“国公爷, 看在劼儿、阿洢的面上,你一定不能休了我!我若被休便是死路一条,我死不要紧, 劼儿怎么办?阿洢怎么办?国公爷,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求你一定保住我,不要休了我…”

杨氏声音越来越弱, 软软的倒在定国公身上。

定国公满心不忍,又不敢和齐国公对着来,见杨氏晕了,忙道:“大伯,我先把杨氏扶下去,救醒了再说。”

齐国公拿起桌上的茶壶泼过去,一道热呼呼的水流从空中划过,准确的、猛烈的冲击在杨氏脸上。杨氏一个激灵便醒了,抱着定国公的大腿柔弱央求,“国公爷,不要抛下我…”

“国公府名声受损,就算我不说,族里也是不依。克儿,你若不肯休妻,便到族里向各位长辈一一解释吧。”齐国公稳稳的道。

定国公心乱如麻,“大伯,杨家的事确实丢人,可那是她娘家人干的,和她不相干…我若休了她,一则显着我无情无意,二则对不起儿女,劼儿亲娘被休,他这世子的地位恐怕都保不住了…”

“世子之位本来就不是张劼的。”齐国公夫人忿忿。

张勆是嫡长子,世子之位应该是他的,他才是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定国公烦恼,“可是大伯母,劼儿已经是世子了,若中间有什么变故,他如何受得了?”

杨氏大为恐惧,心像一片落叶似的被风吹进深渊。不只她有被休的危险,张劼的世子之位也不那么稳固了,这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杨氏全身的血液似是凝结不流了,整个人似是结成了冰。

被休,世子之位,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

“…弟妹让阿勆做个孝顺孙子,这没什么不对的。阿勆要孝顺,定国公府也该有规矩,没错吧?国公夫人的娘家人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她这国公夫人也别做了,休回娘家,守着她那叛变降敌、大闹法场的娘家人去吧。”齐国公夫人带着怒气的声音。

杨氏沉闷的、痛苦的低低呻-吟,身子晃了晃,便要摔倒。

张劼满面惊慌的自外奔进来,赶在杨氏晕倒在地之前扶住了她,“伯祖父,伯祖母,这一切都不是我母亲的本意,请伯祖父伯祖母在族里替我娘美言几句,放过我们母子吧。”

“放过我们母子吧。”杨氏虚弱的、可怜巴巴的央恳。

“你肯放过阿勆么?”齐国公夫人虽老,眼神依旧锐利。

杨氏和张劼同时手脚冰凉。

齐国公夫妇这是为张勆出头来了。

杨氏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她为什么要劝太夫人管教张勆?张勆没管着,给她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娘,这可怎么办?”张劼浑身都被汗浸湿了。

杨氏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被休,你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做这个世子爷!”狠狠心咬咬牙,蓦然推开张劼,凄厉叫道:“国公爷,我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往屋子里的大圆柱子上一头撞了过去。

鲜血从她额头晕开,胸前一片血红。

柱子上、地板上,都是斑斑血迹。

杨氏这一下是用力撞了的,半点也不敷衍,看上去真的是在寻死。

“应秋,应秋!”定国公看到杨氏撞柱自尽,身受重伤,心如刀绞,抱着她不停的呼唤。

“娘,您醒醒啊,醒醒啊!”张劼绝望又惊恐。

她不会来真的吧?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太夫人顿足叹息,“唉,这又何必,这又何必?劼儿都这么大了,又立了世子,难道我定国公府真会休妻不成?”

齐国公夫人瞅瞅太夫人,半晌无语。

这杨氏就是定国公府乱家的根源好么,太夫人当年是被逼接受了杨氏,现在反怜惜起杨氏来了,这是太夫人心太软呢,还是脑子太糊涂呢?

定国公一迭声的叫,“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张劼抹抹眼泪,“我亲自去请!”飞一般的往外冲,要请大夫来救杨氏。

太夫人一脸关切,侍女婆子一片忙乱。

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看着气闷,也不和太夫人告别,起身走了。

杨氏这回是实打实的撞柱子上了,实打实的受了重伤,大夫赶过来看过她的伤势,愁眉不展,“伤太重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替杨氏包裹了外伤,开了药方服下,杨氏一直昏迷不醒。

定国公府闹得人仰马翻。

张劼本来还要替杨应期杨应全被关在狱中的家眷往来奔走,杨氏这一受伤,他可就顾不上了。没人打点,杨家被判的很重,郑氏、杨洤是主犯,被责五十杖,其余的人皆是从犯,虽不必杖责,却要和郑氏、杨洤一样流三千里。

杨氏昏迷了好几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杨家人的罪名、量刑都定了。

“我不光没能保住你两个舅舅,还没能住他们的妻子儿女。”杨氏痛得心头像有千万个铁锤在击打似的,爆裂了,碎断了。

“您先保住您自己吧。”张劼一脸沉痛。

杨氏胸口一阵巨痛,重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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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芙的大舅舅黄铎风尘仆仆,回到京城。

黄铎的相貌、性格都和诚勇伯夫人相像,一看就是憨厚老实人。他多年来守卫边关,累积军功至建威将军,这次调任回京,在后军都督府任经历之职。

诚勇伯夫人和大儿子多年没见面,母子俩抱头痛哭,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大郎,娘想你啊。”诚勇伯夫人老泪纵横。

“娘,儿子不孝,不能在娘膝前尽孝,让娘担心了。”黄铎跪在母亲面前不起来。

诚勇伯眼眶也湿润了,背过身擦眼睛。

黄钧、黄氏和胡氏等人过去劝,“别哭了。母子见面是好事,只管哭啥?”

唐梦芙鼻子酸酸的,“我看见外祖母哭成这样,我也忍不住想哭。”她瞅见诚勇伯在擦眼睛,心里一阵不舒服,过去牵诚勇伯的衣襟,“外祖父,回头得让你的小儿子也从军去,别一直在京城声色犬马。”

诚勇伯一声叹息,拿过帕子替她擦去泪水,“福儿,外祖父就是个普通的父亲,每一个儿女都想要好好的。我并不是不疼你大舅舅,不过他是家中长子,将来要支撑门户的,太弱了可不行,守边关是攒资历的。”

唐梦芙道:“我知道呀,您是一片好心,就好像勆哥哥的父亲对他也是一片好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