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小夫妻从午后时分一直睡到暮色-降临。

落日沉没, 银灰色的暮霭笼罩树林、池塘,恬静幽美,韵味深长。

天都黑了, 新婚小夫妻还没醒,守在外面的正梅有些着急了,柔声和含笑商量,“含笑姑娘, 不如请六爷和新夫人起来吧,总要用晚食的对不对?”

含笑干脆的回绝了,“不行。我家姑娘说了, 她缺觉,要睡到地老天荒。”

“可是该用晚膳了啊。”正梅语气委婉。

含笑一脸认真,“我是很怕没东西吃的,我家姑娘不是。我家姑娘少吃一餐饭或晚吃一餐饭不要紧, 觉一定要睡足。”

正梅心里隐隐升腾起怒气。

你算什么啊,谁管你怕不怕没东西吃?一口一个你家姑娘,有没有替六爷想过?

“我家六爷是男子,男子最不能饿着了。”正梅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语气却是略有些冷淡了,“六爷但凡在府里居住,一日三餐总是定时的,我们做下人的并不敢怠慢,到了饭时却不提醒。”

“不行!就算你只叫六爷,我家姑娘也会被吵醒的。你不许去叫。”含笑拒绝得既明确又干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含笑直率,正梅却委婉多了,两人正面一交锋,正梅便显着有些吃亏了。

正梅心里这个气。秀才遇到兵啊,有理说不清!

“三餐定时是张家的老规矩了,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违背。”正梅虽嫌弃含笑粗鲁,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含笑讲道理。

“不行。我家姑娘交待过了,她要补觉。”含笑并不擅长言辞,但立场特别坚定。

正梅忍耐的道:“含笑姑娘,现在新夫人已经嫁到大将军府了。这是张家,你说张家的规矩重不重要?”

“我家姑娘最重要。”含笑斩钉截铁。

正梅自以为话说得特别有道理,无奈含笑根本不和她讲理,心里的怒气渐渐显露出来,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脸也拉长了。

正菊脚步轻快的自外进来,瞧见正梅眼色不好,忙笑着问道:“姐姐怎么了?”

正梅忍气把方才的事说了说,“…含笑姑娘一定不许我进去。这若是误了晚膳,六爷饿过了,岂不是咱们做下人的服侍得不周到了?”

宛星和若辰一直在含笑身后垂手站着。若辰见正菊听了正梅的话似有惊讶之色,忙陪笑问道:“正菊姐姐是府里的老人了,我们新来乍到的,可得跟你多请教请教。正菊姐姐,六爷用晚膳一直都是这时候对么?那他以前若是睡到这时候没起,正菊姐姐是怎么做的?”

正菊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偷眼瞅瞅正梅,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六爷这些年来都不在京城,我们服侍的时候也短,六爷饮食起居习惯如何,也是拿不准的。况且六爷以前也没有白天休息啊,今天可真是特例…”

正梅脸色大变,正菊心中歉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渐渐低了。

“原来六爷以前白天没有在府里休息过啊。”若辰笑。

说着话,若辰有意无意的瞟了正梅一眼。

正梅眉头微皱,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虽说六爷以前没有在府里白天休息,可张家的规矩是明明白白的,三餐定时。到了饭时做下人的不提醒,任由六爷和新夫人饿着,如何使得?”

含笑扁扁嘴,“我家姑娘缺觉,你这时候进去叫人把她吵醒了,如何使得?”

自从进了大将军府,正梅便是管事的大丫头,这时一再被含笑顶撞,心里早就恼了,淡淡的道:“如此,咱们便去请示秦嬷嬷吧!”

秦嬷嬷是宋夫人的陪房,张勆院里的事是她掌管的,说话可比正梅有份量多了。

宛星瞧着含笑气呼呼的模样,担心含笑一时生气说出什么过份的话来,忙抢在含笑前面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是,这事咱们都是头回遇着,心里没数。秦嬷嬷是积年的老人家,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她老人家若有训示,那必定是对的。”

正梅脸色和缓了些。

新夫人这些陪嫁丫头里边,含笑太直太呆,若辰太爱察颜观色,就只这个宛星还算识大体。

“那便请教秦嬷嬷吧。”正梅微笑道。

“嬷嬷您慢着点儿。”小丫头殷勤的声音。

正梅等人忙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说曹操曹操到,秦嬷嬷来了。

“嬷嬷。”正梅、正菊忙曲膝行礼。

“秦嬷嬷好。”含笑和宛星、若辰也问好。

秦嬷嬷四十多岁的年纪,有些瘦削,神态却还温和,正梅和秦嬷嬷相识多年,知道她胃不大好,忙亲手为她倒了杯热茶,“天凉了,嬷嬷喝口热茶。”

秦嬷嬷接过茶杯抿了两口,胃里热呼呼的很舒服,微笑道:“这茶味道好,馥郁清香,生津润喉。”

正梅委婉的道:“嬷嬷,六爷和新夫人午后小憩直到现在也没醒,您说六爷会不会饿着了啊?我的意思是想叫醒六爷和新夫人,含笑却说新夫人要补觉,我们正拿不定主意呢,可巧您老人家便来了。”

秦嬷嬷问:“晚膳可准备好了?准备的是什么?”

正梅忙把晚膳准备的菜式说了说,“合意饼,雪山梅,八宝野鸭,佛手金卷,参芪炖白凤,姜汁鱼片,杏仁豆腐,玉兔白菜,芙蓉糕…”

“大胆。”清朗如湛蓝天空的男子声音,却带着凛凛怒意,令人胆寒。

正梅脑子嗡的一声,这才看到门开了,修长俊逸的男子身影投映在地上,正是张勆。

正梅心一阵狂跳,一颗心好像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张勆冷冷的道:“在我府中服侍,连夫人的名讳你都不知道么?”

正梅脑中有片刻是空白的,过了一会儿才想到新夫人名字中有一个“芙”字,而她方才恰恰说了“芙蓉糕”,不由的心中叫苦,忙曲膝跪下,“奴婢一时忘记了,并非有意冒犯新夫人。”

天-朝向来有避讳之说,帝王、长官、圣贤、长辈、主人,全是需要避讳的。秦始皇的父亲名子楚,于是把楚地改为“荆”。吕后名雉,当时文书上凡遇雉字,均用“野鸡”二字代替。司马迁的父亲讳谈,《史记》中因此无一“谈”字。仆人自然要避主人名讳的,主母名“芙”,侍女还如常说着“芙蓉糕”,这放在规矩严整的大户人家,可是犯忌讳的事。

正梅无意中犯下这个错,还好巧不巧的让张勆给听到了,运气实在太差。

正梅俯首认错,秦嬷嬷等人低头站着,大气不敢出。

“发什么脾气呀?”屋里传出女子软糯甜美又带着些慵懒的声音。

只一瞬间,张勆那张俊脸便由隆冬转为暖春,笑道:“没事。”

众人都有点蒙。

张大将军您这脸色转换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张勆吩咐含笑等人进去服侍夫人梳洗,秦嬷嬷趁机请示晚膳想吃什么,张勆随意挑了几样,便要转身回去了。秦嬷嬷见正梅还跪在那儿,委婉替她求情,“正梅平时也是个小心谨慎的,新夫人才进门,她许是一时大意了。六爷就恕了她这一回吧。”张勆道:“调她到藏书阁,让她读书长长见识,以后别再犯类似的错。”吩咐完,施施然进去了。

正梅如被雷击。

调到藏书阁?读书长见识?六爷这才新婚第二天,她就不能在身边服侍了么?

正梅膝行两步,“六爷…”想向张勆央求。秦嬷嬷眼疾手快拉住她,低声的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今天怎地糊涂了?六爷罚的又不重,不过是暂时调你到藏书阁读书而已,你还不服气了?快起来跟我走,一个字不许多说,听见没有?”正梅不敢违抗,含泪点头。

正菊和其余的丫头目送秦嬷嬷和正梅一起出去,心中一阵后怕。正梅是这府里的大丫头,就因为不小心说了“芙蓉糕”便被调到藏书阁看书长见识去了,可见大将军对新夫人是何等的爱重,新夫人可千万不能得罪…

含笑一边服侍唐梦芙洗漱,一边得意的把方才的事说了,唐梦芙啼笑皆非。

从浴室出来,晚饭已经摆好,含笑殷勤的替她盛了碗粥,“姑娘饿了吧?先喝点儿粥,养胃。”唐梦芙接过青瓷小碗,顺口夸奖,“含笑你最体贴最为我着想了。”这本是她之前常和含笑说的话,含笑听了咧嘴直乐,张勆却不高兴了,“这里不用你们服侍。”让含笑、宛星若辰等人全出去了。

“为什么让含笑她们走了呀。”唐梦芙问。

张勆盛了碗鸡汤鲜虾馄饨递过来,“芙妹妹,最体贴最为你着想的人,是我。”

把唐梦芙给笑的,“敢情就是为了这个呀。你可真小气,嘻嘻。”

张勆微笑看着她,瞳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其实我是个很大方的人。不过,遇到和你有关的人,我就小气了。”

唐梦芙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温柔嘻笑,“含笑是女孩儿呀。”

“女孩儿也不行。最体贴最为你着想的人必须是我。”张勆深情又霸道。

唐梦芙快活的连连点头,“好,只能是你,再没别人啦。”

两人都很开心。

张勆递了个肉沫小烧饼给她,“多吃点儿。”唐梦芙摇头,“不要了,我等下还要接着睡,吃太多不好…”话没说完,人已经被张勆抱在怀里了,“乖,多吃点儿,待会儿咱们还要…”眼神幽深,语气暧昧。

唐梦芙耳热心跳,就着他的手咬了口小烧饼,慢慢咀嚼着,没话找话,“那个,咱家以后叫芙蓉糕叫什么呀?”

张勆想了想,“莲花是水芙蓉,芙蓉又称木莲,那以后芙蓉糕在咱家便叫木莲糕了,你说好不好?也蛮好听的。”

“木莲糕。”唐梦芙笑得不行了,挣开张勆的怀抱,躺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咯咯娇笑,“芙蓉糕改叫木莲糕,越想越好笑…”

张勆见小娇妻那快活开心的小模样,心里庠庠的。

含笑在外头张头探脑,“我家姑娘在笑什么呀?”

正菊后怕的拍胸,“只要夫人开心便好。但愿夫人笑口常开。”

宛星和若辰欢喜的道:“听姑娘这笑声,便知道她心情极好。”若辰自作聪明的道:“姐姐,我猜定是大将军府的厨子手艺好,饭菜美味,姑娘吃得开心了才会这样,你说对不对?”宛星忍笑,“是,定是大将军府的厨子手艺好。”嘴角不自禁的翘起来了。

她们正在小声说话,忽见房门大开,张勆镇静的道:“让开!”这几人下意识的往旁边让去,接着便看见餐桌自眼前平平飞过,一直落到了对面墙角。

餐桌落地,桌上的杯碟碗筷等纹丝未动,竟然还保持原状。

“留两个人在外面值夜,未经召唤,不许进来。”张勆吩咐过后,门便以一种不能想像的速度关上了。

含笑、正菊、宛星、若辰一起冲着那扇门发呆。

餐桌飞出来…门关上…大将军这是急着要安歇么,是这样么…

门从里面插上了。

门外是呆呆傻傻的丫头们,门内被暖香浓,春光无限,张勆一跃上床,“芙妹妹,我来陪你一起睡。”唐梦芙一个激灵,忙捞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睡觉,睡觉。”张勆笑着俯身亲吻她,“芙妹妹,这样睡觉是不对的。来,让我教给你,应该这样…”吻上小娇妻樱花般的唇瓣,一手将被子慢慢掀开。

“我睡了十几年的觉了,你说我睡的不对。”唐梦芙弱弱的抱怨。

“那是没成亲时的睡法,现在成了亲,便不合适了。”张勆将被子扔在一边,温柔的哄她。

唐梦芙被他亲吻着、哄着,神智渐渐模糊,娇喘连连。

她羞得脸上发热,耳垂发热,浑身都发热,这羞人的呻-吟声、喘息声是她发出来的么?她为什么会这样不知羞呀,为什么羞人之处会温暖紧绷,一股奇妙的热流从脚底涌向头部,涌向四肢百骸,悸动震颤,飘飘欲仙…

她紧紧的抱着他,快活得像是飞起来了,在云雾里飘来荡去。

不知飘了多久,热潮慢慢退去,轻松愉快的疲惫感渐渐袭来,他抱着她,她也抱着他,相拥相偎,甜甜蜜蜜的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鸟儿在林间啼叫,晨曦自东方展露,婚床上的一对新婚小夫妻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她笑,她害羞,也腼腆的笑了笑。

他枕在玫瑰蹙金绣的锦缎枕头上,长发随意散落,眼角眉梢全是欢悦和温柔,耍赖的道:“芙妹妹,我想吃糖。”

他说的是吃糖,可他这语气含混暧昧,唐梦芙耳后根发热,羞不可抑,细声细气的道:“大清早的哪有糖可吃呀,起床吧,起床之后…”话没说完,他已深情的吻着她的脸颊,“小傻瓜,你就是糖了,你是我的小蜜糖。”

唐梦芙撅起小嘴,“你是我的大灰狼。”吃个没完呀,昨晚抱着她没完没了的吃馒头吃樱桃,早上又想吃小蜜糖,怎么跟头恶狼似的…

“大灰狼要吃小白兔。”张勆笑,两只手分别握住她胸前的柔软。

唐梦芙脸发烧,“你不是一直说是馒头么,怎么变成小白兔了?”

张勆“唔”了一声,“动起来的时候像小白兔,安静的时候像两只小白鸽…”

唐梦芙晕。

馒头,小白兔,小白鸽,以后不知他还会弄出什么称呼呢。

“笃笃笃”,外面响起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别吃了,起床吧,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唐梦芙幸灾乐祸的一笑。

外面这时候已经站着许多侍女了,这时候糖也没法吃小白兔也没法吃,只有起床喽。

张勆在她唇上亲了亲,一跃下床,“回门。回去见见岳父岳母和哥哥嫂嫂,他们一定惦记你呢。”

“也惦记你呀。”唐梦芙声音甜腻,“我爹我娘拿你当儿子一样看待,很记挂你的。”

“嗯,我又能干又孝顺,岳父岳母都喜欢我。”张勆自负的道。

唐梦芙笑得跟花儿一样了。

两人起床梳洗更衣,之后便到蒋夫人处和她共用早膳。蒋夫人早已经把回门礼都准备好了,张勆和唐梦芙早饭后便出来了,唐梦芙坐车,张勆骑马,盛带仆从,回了成贤街。

唐家今天客人很多,柿子巷和诚勇伯府的亲戚全来了,济济一堂,处处是欢声笑语。

新婚的唐梦芙愈加娇艳,少女的稚气退去不少,增加了几分柔美妩媚。众人见她的气色便知她新婚时节事事顺心,都为她欢喜。

蒋夫人办事周到妥贴,为唐梦芙准备的回门礼不仅有唐四爷、黄氏一家四口的,还有诚勇伯和诚勇伯夫人、舅舅们、伯伯们,新婚小夫妻将礼物一一送出,长辈们都备感喜悦。

唐芗、唐苒等人最初对唐梦芙暗中嫌弃,后来又隐隐有些嫉妒,但现在唐梦芙已经嫁给张勆了,而且出嫁次日就得到了一品的诰命。唐梦芙飞得太高,她们是嫉妒也嫉妒不起来了,倒比从前亲热了许多。

唐芗、唐苒也是想清楚了。堂妹就是堂妹,唐大爷、唐二爷和唐四爷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弟,兄弟感情最好,她们和唐梦芙堂姐妹之间就算情意不够也是要互相帮衬的,唐梦芙做了大将军夫人、一品诰命,她们与其嫉妒难受,还不如换幅欢颜,跟着沾沾光。

“八妹妹,听说大将军府风雅的很,还有藏书阁?”唐芗笑容亲切,“里边藏书多不多啊?我以后若想过去借本书看看,是否方便?”

唐梦芙道:“这两天我除了自己的院子,就去了祠堂和礼堂,其余的地方都没去看过呢。这藏书阁到底有多大,有多少藏书,我全然不知道。三姐姐稍等一段时日吧,等我把府里各处都熟悉了,再邀你过府做客。”

“这敢情好。”唐芗笑容可掬。

“我也要去,我也喜欢看书。”唐茉忙道。

唐苒不快的横了她一眼。

唐苒不喜欢唐茉,总觉得唐茉急功近利,风度仪态不佳,和唐茉一起出门,她常常觉得丢人。

唐茉没注意到唐苒的不快,还在殷勤的看着唐梦芙。

唐梦芙还和从前一样彬彬有礼,“我给五姐姐送请贴。”

唐茉一阵激动,“咱们可说好了啊,八妹妹不能说过就忘了。”

“哪里。”唐梦芙微笑。

唐茉和唐茜紧挨着的,一高兴,伸手捣捣唐茜,“七妹妹,你不是最喜欢看书的么?你和我一起去藏书阁吧,八妹妹家里有。”

唐茜眼睛近视,迷惑的咪了咪,“藏书阁?好啊,到时我和你一起去。”唐茉提起八妹妹,唐茜想到一件事,为难的嘿嘿笑,“八妹妹,你还记得去年的事情不?我和同窗们在茶楼看妹夫率大军入城,那时候我的同窗们有的想看青霜剑,有的想看照夜玉狮子。现在知道你有紫电剑和青霜剑,两柄剑是一对儿,她们就更想要开开眼界了。八妹妹,你的紫电和青霜方不方便让她们看看啊?她们说看看就心满意足了,不摸不动,碰都不敢碰。”

“好啊,等过了这个月,你请你的同窗们到大将军府去吧。”唐梦芙满口答应。

唐芗、唐苒都很不是滋味。

唐茜在柿子巷就是个没娘的庶女,根本没人重视她。现在可好,就因为唐梦芙才到京城的时候她愿意一起住,唐茜既能搬到成贤街独享一个院子,又能借紫电青霜给她的同窗们,能在同窗面前大大的出风头,得利未免太多。

这二人一边暗暗埋怨,一边心里又有些好奇。不知若是她俩这唐家嫡女那时帮了唐梦芙,唐梦芙现在对给她们什么样的回报?

黄宝琴笑,“小表妹,我可是听说大将军府景色雄奇秀丽,府里春有桃花,夏有睡莲,秋有丹桂,冬有红梅,哪一季都是一片花海,美丽得如同天宫一般。我不管,反正不管哪一季我都要过去赏花,你挑景色最美的时候请我,好不好?”

“好。不光请你,还请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诚勇伯府的人一个也不拉下。”唐梦芙答应得极其爽快。

黄宝琴兴冲冲的和唐梦芙拉了勾,“咱可说好了啊。”高兴得眉眼弯弯。

黄宝珠比黄宝琴老成许多,摇头笑道:“小表妹这才刚成亲,宝琴你便想过府赏花了?你好歹等上一阵时日,若小表妹管家熟练了,那时再提此事不迟。这时她新婚,府里的管事都没认全,如何安排你赏花?”

黄宝琴好心情的冲她姐姐扮了个鬼脸。

回门宴后,诚勇伯夫人、黄氏把唐梦芙叫到房里,仔仔细细的问她婚后的详情,知道张勆敬她爱她,蒋夫人毫不为难,处处维护她,齐国公、齐国公夫人等也对她慈爱宽容,大为放心,欢欣喜悦。

“福儿嫁到好人家了。”诚勇伯夫人乐呵呵的道:“这新媳妇才嫁进门,夫家就算不为难一二,也得趁着新来乍到给立立规矩。张家没有这样,厚道啊。”

“是齐国公府厚道。定国公府也是张家,您说太夫人和定国公厚道不?”黄氏提起那对母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诚勇伯夫人忙问:“对,方才忘问太夫人和定国公了。他母子二人有没有为难你?”

唐梦芙嫣然,“为难什么呀,他俩根本没这个机会。”把张勆拜完齐国公府的长辈之后便要休息、太夫人和定国公难堪失落的事说了,诚勇伯夫人和黄氏都觉得解气,“该。这对母子活该。”

问完家务琐事,黄氏拉着唐梦芙的小手,低声问道:“床笫之间如何?”唐梦芙小脸粉扑扑的站起来,“娘怎地也没正经起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嗔怪几句,满面娇羞的要走。

诚勇伯夫人呵呵笑,“这还用问么?瞧着福儿的小模样,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黄氏笑,“娘说的是。”唐梦芙站不住,一溜烟儿跑了出来。

亲戚们全在大花厅,小路上异常安静。

大槐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含黛,另一个是男子身影。唐梦芙以为是她哥哥,笑盈盈的走了过去,“哥哥,嫂嫂,你俩这做主人的怎地一起逃席了?不胜酒力么?”

那男子听到她的声音蓦然回头,唐梦芙吃了一惊,“原来是你。”

原来她方才看到的男子不是唐梦龙,而是含黛的双胞胎弟弟朱琮。

唐梦芙见到平王朱琮,先是有些吃惊,接着便客气的福了福,“平王殿下。”

平王深深一揖,默默无语。

这人似乎不大爱说话。

含黛悠扬纤细的秀眉微微蹙起,“妹妹,我弟弟是奉了我母亲之命来的。我母亲和弟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唐梦芙关切的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平王忽道:“唐姑娘,你对我姐姐的身世很关心么?”

唐梦芙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自然。只有查明当年我嫂嫂被偷出宫的原因,才能找到隐藏的敌人。清除了敌人,她才能认祖归宗。这些对她来说很重要啊。”

“如此。”平王神色恢复平静,客气的躬躬身。

含黛细细把平王的消息告诉了唐梦芙,“妹妹你还记得吧?爹是从一个叫房豹的人手里买的我。房豹的上家则是一个名叫王同的人贩子。现在这个王同找着了,不过人已经死了,他妻子彭氏供称,王同生前买卖人口路子很多,手甚至伸到了宫里。他往宫里卖过宫女,也卖过才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净身做太监。彭氏还回忆说,他不光往宫里卖人,还从宫里买过人,是一个两岁多的小姑娘。”

“原来你是被人从宫里偷出来,卖给这个叫王同的人贩子。”唐梦芙咬牙,“那宫里接头的人呢?是谁?这人不仅可恶 ,更胆大包天,平王府的小郡主他也敢下手!”

含黛摇头,“王同已死,彭氏只知道大概情形,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人,很难查了。”

平王道:“虽然很难查到宫里接头的是哪个人,但是那个两岁多的小姑娘彭氏一直记得。彭氏说,那小姑娘漂亮得很,虽然只在她家住过一夜,她却一直忘不掉。她当年劝过王同,说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儿又何必卖出去,自家留着岂不是很好?彭长那时有一个五岁的亲生儿子,她是很想留下那小女孩儿做童养媳的,王同却执意不肯。彭氏心疼儿子,再三追问,王同只是不说。后来有一天王同喝得酩酊大醉,才告诉彭氏,那小女孩儿招宫里的贵人恨,贵人要这小女孩儿死,那卖小女孩儿的人便是派去动手杀人的,可小女孩儿太乖巧可爱,那人下不了手,便弄了个替死鬼。可这小女孩儿也没法抛头露面了,只能卖到深山老林见不着人的地方。彭氏听了,知道这里边水深,也就死了这份心。彭氏也问过王同,问那小女孩儿卖到哪儿了,王同说偏远地方的一个山民,小女孩儿若侥幸活下来,一辈子做个村妇,也就能保住这条小命了。”

唐梦芙听得都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