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有两只蓝孔雀,一只在开屏,另一只在欣赏。

“真漂亮!”唐梦芙看到开屏的孔雀,惊呼赞美。

张勆笑着揽住她的纤腰,“开屏的是雄孔雀,在旁边欣赏的雄孔雀的妻子。芙妹妹,我就像这雄孔雀一样,总想开屏给我的妻子看,讨她的欢心。”

他笑声低沉,头颈挨在她如云雾般的发髻之上,耳鬓厮磨。

唐梦芙心中全是深深浅浅的喜悦之情,细声细气的道:“那雌孔雀应该如何讨丈夫的欢心呀?”

他笑声愈是低沉有力,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暧昧的,“只要给他吃饱喝足就好了。”

他这吃饱喝足肯定不是字面意思,分明是另有所指。唐梦芙娇嗔的伸出小手打他,他只笑不躲,拿过她的小手放到嘴里亲。

看过孔雀开屏,两人手牵手回去。张勆看到路边的金色茶花耀眼夺目,仿佛涂着一层蜡,晶莹而油润,便摘了朵簪在唐梦芙的发髻上,名花映着美人,愈显娇艳多姿,秀丽雅致。

“方才平王和崔青云也不知在闹什么。见了咱们,两个人居然都不承认。”唐梦芙想起方才的事,有些想不通。

张勆眉头微皱,似有不悦,“别再提那两个人了。”

“为什么呀?”唐梦芙不明白。

她一双眼眸清清亮亮犹如一汪水,纯净明亮,天真无邪,张勆一眼望过去便心软了,柔声道:“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我不想提起别人,扫了兴致。”

“原来是这样呀。”唐梦芙樱唇微弯。

两人在外面逗留许久方才分头回去。重新回到大花厅,诚勇伯夫人、黄氏等人全是一脸抑制不住的笑,唐梦芙不解,“外祖母,娘,什么事高兴成这样?”她这话一问出口,厅中更是笑声四起。

“怎么了呀?”唐梦芙既不好意思,又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黄宝珠、谈音铭等人围住她嘻嘻哈哈,挤眉弄眼,“你离开了那么久,做什么去了?快从实招来!”“今天你夫妇二人请客,是主人啊,哪有这般做主人的?”唐梦芙这才知道她和张勆被人看到了,羞得伸手捂住发烫的面颊,众人也没放过她,还是把她好好的笑话了一番,方才作罢。

宾主尽欢,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客人才陆续告辞。

唐四爷和黄氏是最后离开的。黄氏拉着女儿的手,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家里少了福儿,娘真是不习惯,一天到晚的想你。不过瞧着你和阿勆这般恩爱,阿勆处处为你着想,娘也就放心了。”

唐四爷道:“芙儿,阿勆若欺负你,一定回家告诉爹。”唐梦芙调皮的眨眨眼睛,“爹爹,他若欺负我,您要替我好好打他一顿么?”唐四爷一本正经,“不,爹爹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要跟他讲讲道德伦理。”众人不觉失笑。

唐梦芙拜托哥哥嫂嫂,“爹娘的饮食起居,要劳烦要哥哥嫂嫂多操心了。”唐梦龙满口答应,含黛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方才觉醒,温柔笑道:“妹妹放心。家里有我们呢,爹娘膝下有我们尽孝。”

唐梦芙和家人依依惜别。

第92章

让唐梦芙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宴会居然玉成了两桩上好的姻缘。

一对是唐茜跟谈和铭, 一对是黄宝珠和张勐。

谈和铭不能喝酒, 才喝了两杯他就逃席了, 一个人跑到了藏书楼。到了藏书楼之后,找着了一本讲奇门遁甲的书,他就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了, 还要了张纸涂涂划划。恰巧唐茜也来了藏书阁,唐茜爱读书, 涉猎甚广,对周易也略知一二, 瞧见谈和铭乱涂乱抹的东西就随口点评了几句。谈和铭不服气,和唐茜争论,最后两人谁也没说服谁。

谈和铭是个倔强性子, 非要把这道理跟唐茜讲明白了不可。当天没说清楚,后来他打着拜访唐梦龙的旗号到成贤街去了几回, 一来二去的, 他和唐茜越来越熟, 也越来越投机。

单氏亲自去见了黄氏, 提了谈和铭和唐茜的婚事。黄氏又惊又喜, 却也委婉的向单氏说明唐茜是庶女。单氏叹道:“我也打听过,七姑娘的出身我是知道的。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心里话也不瞒你。说实话,七姑娘这庶女出身我也觉得不美,但我和外子商量再三, 还是觉得姑娘的人品性情更要紧些。七姑娘性情单纯,心地良善,做次子媳妇儿是很合适的。况且她酷爱读书,和我那二小子言语投机,这便更难得了。”

黄氏大喜。

她自从逃难路上认识了单氏,之后便一直和单氏交好,知道单氏是宽容厚道之人。唐茜若嫁给谈和铭,别的暂且不说,家里先能有个好婆婆。

唐茜生母早亡,唐二爷子女众多,对唐茜虽也疼爱,却不是很重视。这些天唐茜一直住在成贤街,黄氏照顾她久了,知道这姑娘是个省事的,对她颇有几分怜惜。唐茜若能有个好人家,那黄氏只怕比唐二爷这亲爹还更高兴呢。

“茜儿这个孩子乐天知命,除了出身不如人,其余的挑不出毛病。”黄氏这位婶婶热烈的夸奖着唐茜。

单氏笑,“长子媳妇还是要能干些的,次子媳妇性情恬淡最好。”

黄氏知道单氏的大儿子谈敬铭已经迎娶了叶次辅的五孙女为妻,会意的笑道:“可不是么?小儿子媳妇是要这样才好。”不争不抢,何等的省事省心。

黄氏送走单氏,当晚和唐四爷商量过后,次日一起到柿子巷说了这桩婚事。唐二爷惊讶,“茜儿说给谈家二小子?谈家怎么会相中茜儿的?”谈华和唐大爷是同年,如今在吏部考功司任职,不论资历还是官职都比唐二爷高。唐二爷不大明白,为什么谈家嫡出的小儿子会说给唐茜这个庶出的姑娘。

“茜儿饱读诗书,谈家喜欢有学问的姑娘。”黄氏笑道。

唐二爷自得的笑,“这倒也是。茜儿琴棋书画俱通,也算一个小才女了。”

唐二爷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二太太沈氏有些郁闷,不明白为什么她嫡出的唐苒还没着落呢,唐茜倒终身有靠了。但谈家无论门第、家风、人品都挑不出毛病,二太太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有点头。

唐茜和谈和铭定了亲。因为唐茜上头还有四姑娘唐苒、五姑娘唐茉没出嫁,唐茜只是亲事定了,婚期定不下来,要等两位姐姐。谈家倒也不着急,因为谈和铭年纪并不大,便是再等个三年两年也等得起。

三姑娘唐芗和四姑娘唐苒还好,虽然觉得谈家确实是好人家,可唐茜要嫁的是小儿子,想必嫁过去也不能主持中馈,只能做个听话驯顺的次子媳妇罢了。唐芗、唐苒并不羡慕,只不过做姐姐的被做妹妹的抢在了头里,心中略感不快。

五姑娘唐茉真是气得不行。同样是唐家庶女,为什么唐茜就能跟着唐四爷一家人住到成贤街,一个人占了一个宽敞的院子,她唐茉却只能挤在柿子巷这狭窄的闺房当中?为什么唐茜这么快便找到了如意郎君,而她这个做姐姐的连提亲的人都极少上门?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唐茉背地里向黄氏诉过苦,暗示二太太沈氏做为嫡母不喜欢她,不为她考虑,又趁机向黄氏献殷勤,“八妹妹出阁了,四叔四婶在家里一定寂寞,我愿意住过去陪四叔四婶、孝顺四叔四婶。”黄氏婉言谢绝了。

黄氏愿意照顾唐茜,一则是因为唐茜和唐梦芙谈得来,二则是因为唐茜没娘的孩子可怜,三则就是唐茜事少省心,不闹人。若是换了唐茉这样的,黄氏可受不了。

唐茉那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人一样。黄氏是直爽性子,哪愿意和唐茉这样的人打交道。

唐茉被黄氏拒绝之后,自怜身世,去向她父亲唐二爷哭诉了一回。唐二爷不悦,“柿子巷是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成?柿子巷这是你祖父留下的宅子,成贤街却是你四婶的陪嫁。你脸皮得有多厚,才放着自家的房子不住,一定要去住你四婶的陪嫁宅院?”

唐茉被骂得灰溜溜的,从此再不敢随便向唐二爷告状了。

谈家。谈华和单氏把谈和铭的亲事定妥,夫妻二人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单氏苦笑,“幸亏那一段时日过去了。唉,当初敬铭偷偷找了你,和铭却缠上了我,兄弟二人都想娶唐姑娘为妻。我唯恐他们兄弟二人因此生份了,日夜发愁,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谈华忆及往事也是心惊,“两兄弟要娶同一个女子,做爹娘的可有多担心?那时劈头盖脸一阵痛骂把他俩骂住了,幸好和铭年龄小,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敬铭也好像是放下了,和他媳妇儿相敬如宾,我这颗心方能安生放回肚子里。”

“总算过去了。”夫妻二人回想之前那段岁月,很是感慨。

幸亏他夫妻二人做了正确的决定,幸亏谈敬铭、谈和铭并没为因为唐梦芙而反目,幸亏幸亏。

黄宝珠和张勐的缘份也是奇特。张勐年轻不会喝酒,喝酒多了一个人溜了出来,想到外面吹吹冷风醒醒酒。谁知昏头昏脑的走错了路,不知怎么地转到大花厅外头了。黄宝珠出来更衣,两人在一条小路上走了个面对面。张勐见眼前有位姑娘,知道自己走错路,就慌了,急急忙忙掉头想跑,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树上,被尖刺刺破了手。黄宝珠在锦晴楼上看过张勐舞刀弄枪,知道这是张勆的客人,倒不害怕,取出手帕递给他,让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之后黄宝珠便悄没声息的走了。

张勐酒醒之后,想起黄宝珠温柔的眼睛,温柔的小手,很有几分留恋。

他拿了手帕求蒋夫人帮他找人。

蒋夫人见手帕上绣着颗宝珠,又细细问了那位姑娘的神情举止,猜测应该是黄宝珠。张勐知道是诚勇伯府的姑娘、唐梦芙的表姐,便打着向诚勇伯讨教的名义到伯府拜访。去的次数多了,终于有机会再次见到黄宝珠,借着还手帕的由头搭上了话。

这两个年轻人一旦有意,家里的长辈再没有不赞成的。诚勇伯一向敬重齐国公,孙女能嫁到齐国公府他可真是高兴坏了,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也喜欢黄宝珠,“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好脾气的姑娘,配阿勐这急性子的孩子正好。”

张勐不由的咧嘴笑,“我要是娶了黄家姑娘,那六哥是不是得叫我表姐夫啊?”

黄宝珠比唐梦芙大,是表姐。

蒋夫人哑然失笑,“傻孩子,这怎么可能?芙儿和珠儿是嫁到咱们张家的,这称呼自然依着咱家。你六哥还是六哥,六嫂还是六嫂,以后你媳妇也得叫六哥六嫂。”

“占不了六哥的便宜了。”张勐有些失望。

蒋夫人逗他玩,“那这个媳妇儿你还娶不娶了?”

“娶,娶,娶。”张勐吓了一跳,连说三个娶字。

蒋夫人忍俊不禁。

张勐和黄宝珠定了亲,婚期是明年五月。

这两桩婚事一成,唐梦芙极有成就感,“我才开了一次宴会,便玉成了两桩上好姻缘,简直太厉害了。我以后要多多的请客了,一个月大宴宾客一次,每次成两对,世上的痴男怨女都该感激我了。”

“芙妹妹,你这样不好。”张勆正经八百的样子。

“哪里不好了?”唐梦芙调皮的冲他扮个鬼脸。

张勆说的跟真的似的,“芙妹妹你看,你一个月大宴宾客一次,一次成两对,就是说你一年能玉成二十四对,十年能玉成二百四十对,百年能玉成二千四百对。这样一来,月老岂不是闲着没事做了么?月老多可怜。”

唐梦芙眉眼弯弯。

“我也很可怜。”张勆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唐梦芙更想笑了。

她这几天…身子不方便,两人虽是同床共枕,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常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再过两三天便好了。”她柔声哄他。

“还有六到九个秋。”张勆精确的计算,“一日为三秋,两三天便是六到九秋了,何其漫长。”

唐梦芙笑得花枝乱颤。

张勆也笑,抱过她,温暖手掌伸到腹间替她揉肚子,“肚子笑疼了没有?”

唐梦芙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还好啦。勆哥哥,我说不定真能替月老做不少事呢。除了你弟弟,我表姐堂姐,还有谈家姐姐,其余的人若和咱家有缘,我也可为代为操心。崔青云暂时是不行了,他心地虽好,娇养太过,什么也不会,还是等他学些本事之后再说吧。平王虽然略有些阴郁,还是位英俊少年…”

张勆不动声色从桌上的果盘中取过一块蜜梨送到她口中,“秋天吃梨好。芙妹妹,多吃梨。”

唐梦芙开心的吃着,“汁多脆甜,味道甘美,好蜜梨。对了,方才我话没说完,平王的婚事咱们是得替他留意,崔太后还打他主意呢,万一哪天被逼着娶了崔家的姑娘,多悲惨。平王可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们…”

张勆又拿一声蜜梨喂给她,“好吃对不对?那多吃几块。”一块接一块不停的喂,唐梦芙都顾不上说话了。

唐梦芙忽地叹了口气,“至今也没有查到宫里接头的是人。到底是谁要害含黛?这个若查不出来,她一直不能认祖归宗,多难受啊。”

张勆安慰她道:“成杰在王成家里搜出一个巴掌大的西洋珐琅首饰盒,物件儿虽不大,却精工无匹,华美非常。据王成的妻子供称,这是王成早年间送给她的,可成杰找识货的人看了,说这西洋珐琅首饰盒市面上没有,是靖和初白衣大食向朝廷馈赠之物。也就是说,找到这个送首饰盒给王成的人,一样也能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真好。”唐梦芙心情雀跃。

当年的事查明白了,找到真凶,绳之以法,之后含黛便能恢复她平王府郡主的身份,不管公开还是私下,都能和平王太妃母女相称。

两人议论着含黛的事,张勆不再给唐梦芙喂梨了。

“你怎么不喂我了呀?”唐梦芙随口问。

张勆半真半假,“我吃不饱,所以没力气喂你。”

唐梦芙听他语气便知他不怀好意,红着脸啐了一口,转过脸去不理他。

晚上唐梦芙想和张勆分床睡,张勆不干,抱着她一起上了床,“天凉了,你怕冷,我给你暖被窝。”自背后贴着她,胳膊搭在她身上,掌心正好贴着肚脐。

唐梦芙确实很怕冷,张勆贴在她身后,仿佛一个小火炉般暖洋洋的,唐梦芙安心的闭上眼睛,睡梦中都在笑。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华美的石榴裙在花丛中飞舞盘旋,落花缤纷,景色奇幻美丽,有一俊美男子大袖飘飘渐渐走进欲和她共舞,却不是张勆…一定不是张勆,张勆身材高大挺拔,这名男子身量没有张勆高,透着几分清瘦文雅…落花散去,殿宇深深,宝座上端坐一名男子,身穿衮冕,华服九章,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冕冠前后各悬垂十二条玉串,玉串由五彩藻制成,缤纷华美,摇来荡去,玉串后面隐隐约约是张俊秀斯文的男子面庞,却看不清楚…

这人是谁?他座在皇帝宝座上,穿的是龙袍,但他不是靖和皇帝。唐梦芙在延寿宫见过靖和皇帝,身材和这人截然不同。皇帝常年习武,给人以威武雄壮之感,这位却是文弱书生,看样子年龄还小,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靖和皇帝才三十多岁,身体强健,按理说应该能一直坐稳皇帝宝座,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梦呢?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梦…

唐梦芙一夜里梦来梦去,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酸疼。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张勆已经不在她身边,上朝去了。

“那人是谁?”唐梦芙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他的面目在五彩玉旒后面若隐若现,看不大清楚,但是我怎么感觉见过他,我一定见过他…”

第93章

唐梦芙渐渐清醒, 越回想越纳闷。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靖和皇帝虽有好色之名, 宠姬无数, 但并没听说哪个后妃曾为他生下皇子皇女。也就是说, 这个人不大可能是靖和皇帝的儿子…不对, 皇帝可是不止一次出宫游幸,北上塞外,南下苏杭,所过之处到处留情, 就没消停过。有没有可能曾经哪个女子怀了龙种, 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到皇帝身边, 遗失在民间了?如果皇帝真有遗留在外面的儿子, 最终被认了回来, 那皇帝宝座将来肯定归他了。

还是不对。就算皇帝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到现在真的有十几岁, 那他就算被认回来也是立为皇太子, 不可能登上皇帝宝座,身穿皇帝衮冕, 君临天下啊。若梦中的情境将来真的成了事实, 那除非是…靖和皇帝驾崩了…

唐梦芙一阵心惊。

三十多岁、身体强健的皇帝,怎么可能突然驾崩?急病、刺杀、暗害还是…叛乱…?不不不,一定不能是叛乱, 一旦发生叛乱那便是血腥厮杀,生死相搏,到时不知会有无辜百姓士兵遭难, 生灵涂炭。

去年逃难时的情景恍如昨日,唐梦芙深知离乱之苦,实不愿世上再有流血战争。

靖和皇帝这个人,唐梦芙曾不只一次听张勆说起过。他是先帝嫡长子,才两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深受先帝器重,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时候也是以聪明伶俐英明果敢闻名的。不过他登基之后却以爱胡闹著称,不住宫苑住豹房,不想当皇帝想当大将军,动不动带了内侍近卫浩浩荡荡出宫,自封为大将军,不是要北上和胡人打仗,就是要率众巡幸南方各省,让大臣们心惊肉跳一筹莫展。

宁王叛乱的时候打的旗号是清君侧,对外宣称的是要清除靖和皇帝身边的亲信、坏人,因为他们唆使靖和皇帝淫-乱渔色信任奸佞,必须予以诛杀,清君侧,肃宫廷,还天下太平。虽然宁王实际上就是叛乱,但清君侧本身是正义之举。如果靖和皇帝再这样下去,下次再有藩王起兵,后果堪虞。

“不要叛乱,不要打仗,要太太平平的。”唐梦芙喃喃。

“姑娘醒了?”床帐外响起含笑雀跃的声音。

唐梦芙懒洋洋的掀开帐子,露出半张脸,“你耳朵真灵。”

含笑得意,“那可不是么?我支耳朵听着呢。”过来挑起帐子,和宛星若辰一起服侍唐梦芙起床梳洗。

早膳过后,唐梦芙到报厦理事,见了家里的管事婆子,家务一一安排清楚。

蒋夫人已经回齐国公府去了,现在大将军府是唐梦芙管家。唐梦芙聪明敏锐,大将军府的下人不是宋夫人的陪嫁就是齐国公府的世仆,一心向主,所以她管起家来倒是不费大力气。

理过家务,快中午的时候唐梦芙便回房了。

“姑娘,你真能干,这么大的府邸你管得井井有条的。”含笑对唐梦芙向来崇拜的很,今天跟在她身边看了半天,听了半天,对自家姑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当然能干了,那些老资格的管事嬷嬷们在姑娘面前都是俯首帖耳的呢。”宛星得意。

“跟在姑娘身边真威风。”若辰嘻嘻笑。

唐梦芙嘴角弯了弯,“府里只有大将军和我两位主人,这些老资格的嬷嬷们又是张家、宋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宛星忙道:“姑娘,我听说新嫁娘进门,老资格的仆人可不是一下子就服服贴贴的,明着不敢怎样,暗地里也想拿捏主母呢。”

若辰笑,“那是别人家,咱家可不一样呢。别的不说,单凭大将军在五里亭公然悬赏那一件事,这些老资格的世仆们也知道大将军是什么性情,知道大将军对夫人是如何重视了,哪敢造次?”

三个丫头都嘻嘻笑起来。

唐梦芙也笑,“唉,太顺利了也不好,一个对手也没有,简直寂寞难耐。”

她这是开玩笑的口吻,而且她和含笑等人也是开惯玩笑的,谁知她话音才落,身后便响起带笑的男子声音,“夫人寂寞难耐么?”

唐梦芙惊喜回头,只见张勆自外走了进来,朝服未脱,风尘仆仆。

“你怎么回来了?”唐梦芙像小鸟一样轻快的投入到他怀里。

张勆伸臂抱着她,微笑在她额头亲了亲,“今日不太忙,便想回家吃点东西。”

含笑和宛星若辰识趣,曲膝行礼,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鉴于张勆之前有种种“劣迹”,但凡他说到“吃”字,唐梦芙总会往歪了想,这时也是脸上一红,娇嗔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张勆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戏谑的道:“你才胡思乱想。芙妹妹,我真的是回家吃午饭的。”

唐梦芙小脸酡红。

怎么变她胡思乱想了?如果不是他之前总是…总是那样,人家怎么会想歪嘛。

张勆回家当然不是真的只为吃午饭,抱着小娇妻亲吻许久,撩拨得她娇喘连连,方依依不舍的放开。

唐梦芙命人摆上午饭,之后便把侍女等人全支出去了,她和张勆坐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亲亲热热的吃了午饭。之后命人来收拾残肴,泡上银生大叶茶,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

“陛下至今还没有皇子啊。”唐梦芙和张勆闲闲谈天。

张勆微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陛下虽然还没有皇子,不过他才三十多岁,春秋正盛,晚两年也没什么的。”

唐梦芙呵呵笑了笑。是啊,晚两年是没什么,可是如果皇帝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有皇嗣,岂不是麻烦了?唐梦芙还想多些什么,但她的梦境十分模糊,那张隐藏在十二玉串之后的面容始终看不出来是谁,因此思之再三,竟是无从说起。

张勆中午赶回府是忙里偷闲,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处理,所以歇了一会儿,便即离开了。下午张勆正忙得不可开交,皇帝命人将他紧急宣到了西苑。张勆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片刻没敢耽误便赶了过去。

宫苑之中,一条长长的街市热闹繁华,人声鼎沸。沿途两边全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就像京城最为繁华的街市一样,从酒楼到书铺、药铺、花铺、绸缎段、脂粉铺等应有尽有,商铺林立,酒旗飘扬。店铺之中有商人、伙计、老板娘等笑着招揽客人,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张勆不由的微微皱眉。

这是在宫里专站辟出了地方伪作街市么?那这两边店铺里的商人伙计等应该是内侍宫女了。是谁引着皇帝陛下这般胡闹的?太过份了。此等奸佞小人,应该无情诛杀。

一位身穿明蓝锦袍的富贵公子折扇轻来,翩翩而来。这富贵公子三十多岁的年纪,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正是今上靖和皇帝。这条街市上的人明明个个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却都装作不认识,见了他便满面笑容的叫“客官”,有的把他往店铺里拉,有的拿站货物热心的跟在他身后跑,处心积虑想要卖给他,还要卖个高价。靖和皇帝很享受这些商家的吹捧,和这个谈谈价钱,和那个说说行情,若店家哄得他高兴了,随手便扔出大把的银子买东西,那些扮作商人伙计的内侍宫女乐得合不拢嘴。赚了皇帝陛下很多钱!发了笔小财!盆满钵满啊。

张勆脸色沉了下来。

皇帝热情的向张勆招手,“阿勆快来,跟表哥一起逛逛街市。”见张勆站着不动,不由分说过来拉过他,“来来来,咱们一路逛过去,饿了渴了就找家酒楼,若是累了呢,咱们便住客栈去。”

敢情他这儿还真是齐全,连客栈都有。

张勆沉默不语,皇帝兴致高昂,“不光有客栈,表哥我还让人建了一条艳香街,里面各国的女子都有,高丽美女、西域舞女、江南美女、各宫宫女,还有从大食过来的女子,丰乳肥臀,肤白眼蓝,别有滋味。阿勆,咱们逛累了便到艳香街找个顺眼的地方坐坐,听听小曲儿,挑几个粉头取乐。”

张勆不快的把皇帝甩开了,“臣生平从不曾去过秦楼楚馆。”

皇帝哈哈笑,“今天我就是个公子哥儿,你叫我朱大哥就行了,叫我表哥也一样。表哥带你逛逛窑子,让你开开眼界。阿勆,你的夫人再美也是良家女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你见识过这些粉头,便知道原来的闺房之乐不算什么了。”

道旁一家绣楼,上面挂着一个香艳的招牌,上写“红袖招”三个大字。楼前还站着数名体态妖娆的女子,见了皇帝和张勆便扭着纤腰过来揽客,皇帝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便乐了,“阿勆你太老实了,一定不懂这个,表哥教给你。这几个粉头光听声音就知道必是尤物,来,咱哥儿俩有艳福了。”

张勆瞳眸中闪过不悦之色,本要将皇帝强行推开的,但他目光掠过一名娇怯柔媚的红衣女子,眸光暗沉,改了主意,“好,我便陪表哥进去寻个开心。”

皇帝终于劝得张勆这洁身自好的男人同意和他一起进青楼,得意之极,眉花眼笑,“阿勆,稍后你便知道了,这里才是人间至乐之地。”

第94章

皇帝和张勆被请进红袖招。

虽然如皇帝所愿进去了, 但张勆自有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场, 他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以至于那几个妖娆女子只敢向皇帝献媚, 都不敢跟他纠缠、亲热。

皇帝左拥右抱, 快活非常,哈哈大笑道:“阿勆你别太拘束了。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假正经太绷着了,放不开!把你脸上的那假面具取下来好好乐呵乐呵, 享受过一回包你上瘾, 以后我不叫你, 你自己都想偷偷过来!”

张勆不理会他, 身姿笔挺坐在那儿, 不像逛窑子,倒像开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