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勆和唐梦芙陪着定国公走了。

张劼迈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

直到现在,张劼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的世子之位没了,被朝廷褫夺了,这定国公府以后不是他的,而是张勆的了。

不,他一定不能认命。他要想办法扭转这个局势,要让定国公、太夫人支持他,要把这座国公府夺回来!

张劼抬眼四顾,眼神贪婪。

这是开国之时太-祖皇帝赐下的府邸,恢宏壮丽,堪比王宫。他不能拱手把这府邸让给张勆,张勆已经有大将军府了不是么?又何必一定要回来跟他争跟他抢呢?

到了太夫人房里,张劼抢在定国公和张勆面前,扑到太夫人床前跪下,眼含热泪,悲痛欲绝。

太夫人中风了,虽经御医多方医治,还是不会动不会说话。看到张劼这个模样,太夫人眼中闪过焦灼之色,显然是心疼了。

张勆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就是这样的,张劼会哭会示弱,太夫人便格外心疼他;张勆总是咬紧牙关不作声,太夫人便以为他是钢筋铁骨,让他什么都靠自己了。

张勆怒气不断上涌。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伸到他掌中。

小小的,软软的,却有意想不到的力量。张勆握着这双小手,心中伤痛渐渐平息,嘴角轻勾,俊美面容上有了浅淡而舒心的笑容。

祖母不疼爱他,屡屡和他作对,父亲爱张劼更胜于他,处处为张劼着想,那又怎样?

他有芙妹妹。

太夫人的目光先是焦急又心疼的瞅着张劼,然后又落在定国公身上,似含着责备之意。定国公羞惭的低下头,“娘,是这样的…杨氏以妾为妻的事被揭发出来了,陛下会同朝臣审议,决意褫夺杨氏的国公夫人封号,褫夺劼儿的世子封号,世子之位还给阿勆…”

太夫人愈是焦急,口中含混不清的“啊啊”着,也不知她想说什么。

张劼流泪,“祖母,孙儿冤枉啊。孙儿自从被立为世子,遵纪守法,言行谨慎,从不敢做任何不义之事。孙儿不应该被废掉,这样对孙儿不公平…”

可怜太夫人不能动不能说,所有的心情只能通过眼神表达。那又焦急又心疼又无奈的目光,苍老瘦削的脸颊,看着还真是有几分苍凉悲怆。

“劼儿,别再说了。”定国公见太夫人眼神不对,忙拉了拉张劼。

张劼满腹委屈无处诉,好容易有了个支持他的太夫人,怎肯放过?哪怕太夫人暂时不能动不能说,他也不愿意就这么算了,还是哀声诉说他的冤屈和不平。

“真孝顺。”唐梦芙轻轻笑了笑,“祖母在床上躺着养病,做孙子的只管诉苦,也不管老人家听了伤心不伤心,着急不着急。”

张劼身子僵了僵。

定国公虽偏向张劼,也觉得唐梦芙这话有道理,低声交代张劼,“劼儿,不许再诉苦了啊,不许让你祖母担心。”

张劼眼神闪烁,似有不甘,唐梦芙微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指责世子因私废公,要求世子怜悯舒州的百姓,多考虑定国公府的名声。你自己呢?你为了定国公府的名声又肯做些什么?你一个妾生子,却想保全世子之位,你这是不是因私废公啊,你是不是想把定国公府的名声放到地上踩?”

张劼脸上现出奇特的笑意。

他没想到,唐梦芙竟然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竟然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

唐梦芙若知道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怕是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没见过记性这么好的人么?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姑娘么?

太夫人听到唐梦芙的声音,神色复杂难言,也不知是恐惧、厌恶还是仇恨。

张勆声音冷淡,“张劼一向说得好听,做起来就不行了。”

唐梦芙和张勆很有默契,“所以他的话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

定国公微觉难堪,太夫人极为愤怒,可惜她顶多瞪瞪眼睛,连骂上两句都是不可能的。

定国公招呼张勆,“阿勆快过来,陪你祖母好生说说话。祖母可想你了。”

张勆命人搬过把椅子坐在太夫人床前,“祖母喜欢张劼这样能说会道的,我不会甜言蜜语,祖母一定不喜欢我。祖母,是不是这样?”

太夫人躺在床上,也能清清楚楚看到床前的张勆,看到张勆那讥讽的目光。

太夫人心中一寒。

张勆是恨上她了吧?这眼神里没有半分对祖母的孺慕之思啊。

太夫人露出恐惧的神色。

唐梦芙笑盈盈的面庞也出现在太夫人的眼前,“祖母,您为了让我认您都闹到延寿宫了,您一定非常喜欢我,对不对?那我以后常来陪您老人家说说话,好不好?”

唐梦芙人美嘴甜,太夫人恐惧之意却更浓了。唐家这个丫头聪慧过人,从不吃亏,这是要想什么法子报复她了?太夫人越想越怕,忙闭上了眼睛。

“祖母,您老人家要为我做主啊。”张劼满心不甘,向前膝行两步,握住了太夫人的手。

唐梦芙板起脸,声音清脆的训斥,“张劼,你太不孝顺了!褫夺你世子封号的旨意是陛下和群臣商议后决定的。你因为这道旨意向祖母诉苦,喋喋不休,是想让祖母为了你对抗陛下和诸位大臣么?你太不为祖母着想了,太不为父亲着想了,太不为定国公府着想了!你若再敢继续下去,我也不管什么家丑能不能外扬了。我把这件事往外头一说,你猜你会有个什么样的名声?你会不会被治罪?”

“别,芙儿别这样。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定国公赶忙和稀泥。

太夫人也不装睡了,睁开眼睛愤怒的盯着唐梦芙,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唐梦芙向前探探身子,笑容甜美,“祖母,张劼实在可恶不孝,您因为他都气得睡不着了,是么?您是不是要送张劼入官治罪啊?好,我听您的,这便送张劼入官。”

太夫人死死盯了唐梦芙半天,头一歪,晕了过去。

“张劼你看看,祖母到底还是被你气晕了!”唐梦芙顿足。

定国公和张劼目瞪口呆。

张勆又好气又好笑。

“愣着干什么?快请太医啊。”唐梦芙嗔怪呆在一旁的侍女。

侍女慌乱的答应了一声,忙提起裙子往外跑,请太医去了。

定国公还迷迷蹬蹬的,“芙儿,你方才说…”

唐梦芙皱眉,“张劼把祖母气晕过去了,公爹看到了吧?公爹多管管张劼吧,像他这样是不行的,祖母迟早得被他气死。”

张劼想为他自己辩解,“我没有气祖母…”气祖母的明明是你…

唐梦芙冷笑,“休想耍赖!你方才如果没有喋喋不休的向祖母诉苦,祖母才不会晕倒呢。行了,你不要再啰嗦,赶紧出去请太医,将功赎罪。”

张勆挑眉,“你去不去?你敢不去,我打断你的腿!”

张劼忙道:“我去,我去。”无奈出来,亲自请太医去了。

定国公愁眉苦脸,“阿勆,你不要对你哥哥这么凶吧?”

张勆哼了一声,蛮横的道:“我夫人说了让他去请太医,他就应该去请太医。他若不去,我夫人颜面何在?”

定国公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阿勆你…你对芙儿也未免太好,太为她着想…”

张勆神态自若,“我对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好,不行么?”

“行,行,行。”定国公嘴里发苦。

定国公这会儿后悔得都不行了。他傻呼呼的把张勆、唐梦芙叫回来做什么?这个儿子加上这个儿媳妇,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太医很快请来了,为太夫人针灸过后,太夫人醒过来,服了汤药,又沉沉睡去。

张勆和唐梦芙便要告辞了。定国公不许他俩就走,“阿勆,芙儿,你俩选个日子搬回来吧。杨氏以后是不能主持中馈了,这个家的内宅事务得芙儿管起来。阿勆是世子,芙儿是世子夫人,你俩得搬回定国公府居住,住在外面可不像话。”

唐梦芙眼珠灵活狡黠的转了转,悄悄跟张勆小声说了句什么。

张勆会意,问定国公道:“有句话按理说不应该我们做小辈的来问,但咱们骨肉至亲,我就不跟父亲客气了。父亲,你以后有没有续弦的打算?”

定国公虽然人到中年,又有儿女,但若真想续弦那还是不难的。嫁了定国公,便能做超品夫人,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自然不肯,次一等的人家,许多女孩儿会乐意。

定国公脸红,“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续什么弦?阿勆,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娶后娘进门的。”

张勆面无表情,“你若是正经娶亲,不管你娶哪家的千金,我都肯认她做继母,绝没二话。”

唐梦芙天真烂漫的补充,“可是公爹,由妾侍扶正的不行哦。哪怕朝廷封了她做国公夫人也是不行的。”

定国公难堪之极。

这两个孩子怎么专找人的痛处戳呢?

张勆道:“既然父亲不打算续弦,那以后这府中便由世子夫人主持中馈了,父亲没意见吧?”

定国公勉强点了点头。

他是真的不想把管家权交给唐梦芙。但是不交不行,他不想续弦,府里没有国公夫人,理所应当由世子夫人当家。

张勆严肃认真,“既如此,咱们可说好了,定国公府之前十几年内宅都没规矩,以后内宅归我夫人管束,规矩便由我夫人来定。父亲认为如何?”

定国公被张勆弄得没脾气,又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就因为曾经扶正过杨氏,定国公头上这顶没规矩的大帽子是摘不掉了,连儿子儿媳妇也能当面这么直接了当的说他了。定国公心里这个憋气。

定国公以为到此就为止了,谁知还不是。张勆和唐梦芙得到了定国公的首肯还不算,又到族里请来了族长及各位耆老、齐国公,请长辈们做了见证。定国公当着长辈们的面承诺以后不续弦,内宅事务交给世子夫人打理。以前内宅由妾侍杨氏管着,没规没矩,世子夫人管家之后该怎么改便怎么改,定国公一概不干涉。

张勆和唐梦芙要挑个黄道吉日才会搬回来。在他们搬回来之前,定国公府的内务由老定国公的庶子媳妇韩氏暂管。杨氏永远不许插手家务事。

第103章

老定国公的庶子张午早年间也是常驻边关的, 后来受了重伤,一条手臂几乎废了,才退回府中休养。他的妻子韩氏是河阳韩氏之女, 虽是庶出, 但嫡母视如己出,该教给她的全都教了, 颇有管家才能。唐梦芙既然将定国公府的家务委托了韩氏,韩氏义不容辞, 便暂时在定国公府当起家来。

韩氏请了族长夫人和齐国公夫人做监督, 从杨氏手里接管了定国公府的帐本、对牌等。接管之后, 韩后便提出让杨氏搬出荣华堂,搬到偏院。族长夫人和齐国公夫人都道:“早就该这样了。”命人催着杨氏搬家。

杨氏在定国公府正院荣华堂住了十几年,鹊巢鸠占十几年, 现在要由富丽堂皇的正房搬至偏僻小院,既难堪又惨伤。

偏僻小院她不是没有住过。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住惯了堪比王宫正殿的荣华堂之后, 重新回到从前居住过的小院,只觉处处逼仄,窄小得仿佛连转身也不能。想到以后要长长久久住在这里, 杨氏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光要搬家,杨氏所有的华美服饰都不能带走。那些美丽耀眼的珠宝首饰,那些如天上朝霞般灿烂的锦衣华裳,是国公夫人才配穿戴的。杨氏一个妾侍配不上这些, 全部由定国公府收回,另发给杨氏一些半旧衣裳。

杨氏手里的银票并不多,也被韩氏带人搜了身,全部给搜出来了,“这些都是定国公府的,不能让一个小妾搜刮走。”全部交到了公帐上。

杨氏攒了十几年的家底,就这样被充了公。

杨氏恨韩氏入骨,“没想到你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人!见我落魄了,你便跟着别人一起作践我!”

韩氏人到中年,面容瘦削,肤色微黄,不言苟笑,“你得意的时候又是如何对待我的?我夫君受伤极重,每年到了秋冬之季都需大量珍贵药材补身子,你哪一年痛痛快快给我了?他为国征战受的伤,又不是偷懒耍滑硬赖在家里吃闲饭的,你年年为难我时,可曾想到过会有今天?”

“敢情你是报仇来了。”杨氏胸膛起伏。

韩氏淡声道:“不敢。都是一家人,也谈不上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不过是家大业大,凡事都有定例,我只能照着定例来办罢了。”

杨氏一阵阵头晕。

当年她为难韩氏的时候,说的正是同样的话。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韩氏一句一句把这些话还回来了。

“张勆和唐梦芙给了你什么好处?”杨氏咬牙切齿。

韩氏一笑,“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勆和芙儿暂时回不来,我便替两个孩子管管家。骨肉至亲之间,你帮我我帮你都是寻常事,有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杨氏气得鼻子差点儿冒烟。

韩氏不过是个庶子媳妇,现在都敢当面说她是小人了!

杨氏恶狠狠的瞪着韩氏,那目光仿佛要杀人一样。韩氏不理会,亲自把杨氏送到一个偏僻简陋的小院儿,留下一个十岁的丫头小钗,一个九岁的丫头小环,便施施然去了。

杨氏瞧瞧窄小-逼仄的院子,自己身上灰不溜秋的半旧衣裳,两个呆呆站在面前的半大丫头,胸口一阵发闷,软软的倒在床榻上。

倒在床榻上之后,杨氏发现这床榻实在太不舒服了,不仅没有她惯用的上等熏香,而且被褥发硬,和她原来所用柔软轻暖的上等锦缎根本不能比。

“这床榻如何能睡人?”杨氏气得起身大骂。

两个半大丫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杨氏重又无力的倒在床上,心情糟糕到了极处。

虎落平阳,她现在真是虎落平阳…

杨氏没有别的指望 ,就盼着定国公和张劼来救她于水火了。

定国公对她还真是上心,当晚便来小院看她,还在小院留宿了一晚。杨氏趁机向定国公诉苦,“这里如何能住人?国公爷替我换个略好些的院子,你来住时也近便。”定国公一脸为难,“我倒觉着没什么,你…你先忍耐一段时日,等风声没这么紧了,我再替你设法。”现在族里、齐国公府都盯着呢,定国公这阵子被长辈们骂惨了,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生事端。

“我要忍耐多久?”杨氏忍气吞声的小声问。

定国公嘿嘿笑,“这个我也说不好。你先忍忍,忍过这一阵子。”

杨氏心不断的往下沉,渐渐生出绝望之感。

定国公不给她盼头,张劼也好不到哪儿去。张劼过了两天才来看她,脸上的伤痕略好了些,但还是肿胀着,难看得很。张劼气呼呼的,“这两天我把能找的朝中大佬全找了一遍,没一个人敢收我的礼!我的世子之位就这么没了!”

杨氏拉张劼坐下,把两个半大丫头支出去打水洗果子,柔声在张劼耳中说了几句话。张劼先是现出狂喜之色,继而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太毒了些?”杨氏淡笑,“无毒不丈夫。劼儿,你想拿回你应有的一切,唯有如此了。”张劼挣扎许久,“我再想想。”杨氏也不逼他,“你再想想也好。”

张劼这才问起杨氏搬到这里之后可还习惯,杨氏指指窄小的房舍给他看,“你瞧这是人住的地方么?”张劼生气,“是谁让您搬到这儿的?也太不像话了!”

杨氏已气了很久,这时候倒冷静下来了,“除了张勆和唐梦芙,还能有谁。他俩年纪虽轻,行事却老辣,顶着定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名头,在大将军府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恶人交由韩氏做,他俩片叶不沾身。依我说,不能由着他俩这样,赶紧让他俩回来吧,一则唐梦芙当家,反倒不便太苛待我;二则他俩回来了,咱们若想做些什么,也方便。”

张劼深以为然,专门去陪定国公吃了顿饭,顺便催问起张勆何时搬回府。定国公叹气道:“暂时不行啊。阿勆请人瞧了日子,最近没有黄道吉日,他搬不了。再等等吧,搬家是大事,他得请了高僧仔细推算,方才可以。”

张劼没怎么吃东西,气都气饱了。

合着张勆既占着定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人又不肯回来,还在他的大将军府作威作福。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爹,高僧我替阿勆请。”张劼脸色很差,“阿勆得早些搬回来,不然祖母谁来服侍?阿勆搬回来了,弟妹朝夕服侍祖母,祖母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些。”

定国公觉得很有道理,“好,我跟阿勆说。”

张劼微微一笑。

第二天,定国公派人把张劼叫了去,“你的婚事耽误不得了。你娶妻进门,不一样也能服侍你祖母?劼儿,你娶妻吧,爹替你看了几户旧家女儿,你来挑一挑。”

“我不要。”张劼脱口而出。

定国公不悦训斥,“你都多大了,还不娶妻?不行,这回由不得你,我一定要替你定下来。杜主事的闺女聪明伶俐,胡侍中的妹妹端庄大方,项郎中的孙女天真活泼,你挑一个。”

张劼听着这些人家都不是名门大族,心里发慌,唯恐定国公一时专断硬要替他定下来,忙道:“爹,我喜欢的人是阿沅!我只喜欢阿沅!”

定国公呆了呆,“可阿沅她喜欢的是阿勆啊…唉,阿沅是个痴心孩子,你也是个痴心孩子…”

张劼竭力压下心中不断涌起的屈辱之感,低声的道:“总之我心意已决,非阿沅不娶。”

张劼也看明白了。从前他有世子身份的时候,那些名门贵女也是不肯嫁给他的,都嫌他的生母出身不正。现在他连世子身份都没有了,更加不可能娶到世家大族的嫡出娇女。既然如此,他还是娶杨沅好了。杨沅是舞阳侯爱女,比定国公说的那几位要强上好几倍。

定国公虽觉得杨沅不会答应嫁给张劼,但见张劼如此痴心,只好厚着脸皮替他到舞阳侯府走了一遭。出乎定国公意料的是,舞阳侯夫妇这回竟然没再执意回绝,而是说要考虑考虑。定国公又惊又喜。

定国公想了想,杨沅年纪可是真不小了,大概舞阳侯夫妇也是真着急了吧。张勆已经娶妻,杨沅就算把她自己等成一块望夫石也等不到张勆。那还不如趁着青春年少嫁人呢,张劼和杨沅乃中表之亲,人物又俊秀,已经成了大龄姑娘的杨沅嫁给张劼是上上之选。

过了几天,定国公又到舞阳侯府讨回话。这回舞阳侯夫妇答应了他,定国公大喜,回府之后便委托韩氏操办起张劼的婚事。

张劼多年来一直向杨沅求婚,现在杨沅答应了,张劼丝毫没有欢喜之意,反觉得他受了侮辱和委屈,狂怒不已,“杨沅,你知道张勆要回定国公府,便答应嫁给我了,是想在府里常常能见到张勆么?你把我置于何地?”

张劼把自己关到房中,疯狂的摔东西砸东西。服侍他的小厮站在外面,吓得瑟瑟发抖。

大将军府里,唐梦芙捧着盒蜜饯吃得津津有味,“大将军,我不想回定国公府行不行呀?你看我在咱家可以不顾仪态,捧着东西想怎么吃便怎么吃。若是回定国公府了,那是陌生地方,上头又有太婆婆、公公,还有叔叔婶婶、兄弟姐妹,我会受拘束的。”

她专心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张勆不知怎地想到了树上的小松鼠。

张勆笑容宠溺,“芙妹妹若不爱回,那便不回。放心,这事好办,我找位高僧说句话,说咱们今年不适合搬家就完了。”

“这敢情好,嘻嘻。”唐梦芙开心的笑。

她吃的实在太专心了,好像那盒蜜饯是无上的美味一样。张勆瞧得心痒痒,探头过去,张开了嘴,“芙妹妹,我也要吃。”

唐梦芙依依不舍的看了看蜜饯,“好吧,给你一颗。”仔细的挑了挑,挑了颗小的塞到张勆口中。

张勆不服气,“芙妹妹你怎么这样,一颗蜜饯好像比我还亲似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咧咧嘴,一脸苦相的嚷嚷,“夫人你吃的这是什么?酸成这样能吃么?”他控诉的看着小娇妻,委屈得简直不行了,“蜜饯不应该是甜的么,为什么会是酸的?”

“很酸么?”唐梦芙忙关切的问他。

“酸的要死。”张勆忍不住又咧咧嘴。

唐梦芙纳闷的往盒子里瞅了瞅,“我没觉得酸啊,我吃着挺合适的…”

唐梦芙一脸真诚,张勆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尝错了,“我再来一颗。”唐梦芙这回大方了,捡了大颗的给他,“你尝尝,真的一点儿也不酸。”蜜饯才入口,张勆皱起眉咧起嘴,“夫人,这酸得简直不能吃。来,把盒子给我,咱不吃了。”伸手过去,要从唐梦芙手里要回蜜饯。

唐梦芙跳下椅子就跑,“不,我要吃。”张勆跟在身后追,“乖啦,这蜜饯太酸,说不准是坏的。不吃这个了,咱们出去找家酒楼,你随意点菜好不好?”唐梦芙机灵的跟他兜着圈子,想方设法不让他抓着,“就不给。我就要吃这个,不许你抢我的。”

含笑闻声跑进来,嗖的一声就跑到唐梦芙身边了,“姑娘,我来保护你!”一脸警惕的看着张勆,虽然明知打不过,看样子张勆若要再追,她也要和张勆动动手。

张勆又好气又好笑,“你尝尝你家姑娘手里的蜜饯,看能不能酸死你。”含笑半信半疑,“不会吧?姑娘我能尝一颗不?”唐梦芙万分舍不得,“那好吧,给你一颗。”挑了个小的递给含笑。含笑才把蜜饯放到嘴里,就咧嘴想哭,“姑娘你吃这个吃半天了吧?这么酸你怎么受得了?快给我吧,别再吃了。”

“啊?”唐梦芙呆住了。

张勆说酸,含笑也说酸,难道这蜜饯真的…?低头瞅瞅,神色迷惘。

张勆趁着她发呆,手上用力把盒子抢过来交给含笑,含笑忙带出去了。

唐梦芙可怜巴巴的伸手咬着淡粉色的小指甲,“我还想吃…”

张勆柔声哄她,“好,那就接着吃。”嘴上答应着,心中起疑,以为小娇妻这是得了怪症,越想越怕,悄悄出门,让含笑到唐家问问,看姑娘小时候有没有很爱吃酸的。

含笑又吃了颗蜜饯,酸得直砸舌,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去!”骑了快马飞驰至唐家,见了黄氏,着急忙慌的把方才的事说了,黄氏听了,眉花眼笑。

含黛在一边坐着呢,也是一脸笑。

“笑什么呀?”含笑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