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冒险,你爱得用尽力气,就再也不会有能力等到全身而退的那天。

父女关系断绝,爷爷在上海呆过,唤她的小名极其亲昵,叹气只道:“囡囡,你这家离了可别想有回来的一天,若是往后你后悔了往哪儿诉苦去?”

她挺直着脊梁,眉眼弯弯,眼角带泪,唇瓣微张。

“爷爷,我不会后悔。”

她不后悔。

他待她好,她待他真,年少,我们总以为会这样走过一辈子。

此刻,她还不知,有些话不可说得太满,有些爱不可以爱得毫无退路,理智也许不够深爱,但不够理智的爱往往破灭得悲惨。

这期间,她知晓,他家也是在闹革命,她家世跟他一比其实一般,他想娶她很久了,却碍着他家上头的老爷子在,软磨硬泡,他又是独子,终于,还是开口应下了。

她私奔嫁入冉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透着凄凉无依。

这场婚姻,男女费劲了所有的力气,恩爱笃定,努力争取,终成神话流传。

年轻男女总少了几分成熟,爱情来得很快,急欲抓住,拥抱一起,沉得也快。

他们的结合,她以后要靠着的不过是他这份源源不断的爱,新婚之夜,落红如鲜花满开的极尽绚丽,叉仿佛像开到尽头的花,最灿烂盛开的时候也是最后的时刻。

温暖的气氛,两两依依,,他柔柔的抚着她的发低低的道: 子柔,我在想,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定然是世间最棒的。”

这就是相爱时刻,才刚刚结合便念着能有彼此的孩子。

忽然,她抬头,触到他下巴点点青色的胡子,蹭了蹭,更钻进他的怀里说:“晟睿,不管孩子以后会是女儿还是儿子,你能向我保证,我们以后就宠着这个孩子,就只有这个孩子,好不好?”

其实,她的请求有些看似荒诞了,但她心中也有她的痫,她父亲不止有她一个女儿,两个姨太太膝下都有子嗣,还都是儿子,若她是独女,她父亲如何能毫不留情就断了他们的父女关系?若不是爷爷特别宠她,说不定,她在家连半点地位都没有。

怔了怔,他明了她心中百折的心思,也知道她家的情况,攥了攥她冰凉的手,也不知怎么的就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望着那张潋滟光彩的容颜,柔和脆弱的低问,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正是浓情蜜意时期,就算是再荒唐的话,他都会应吧。

这一天,她嫁给了他,成为他的太太,却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以后也不是他唯一的夫人。

夫妻一场 负心

他要的只是“最爱”,什么是“最”,一群女人中的一个,没有对比何来突男人和女人要走的光景是长长的几十年,这一生的意外插曲有多少,他那般的男子,多少女人艳羡,她站着那个位置在她人眼中已是高攀,如何还能再霸占到底?

夫妻新婚燕尔自然不离左右,她不久,怀孕时,他细心呵护,他们相伴着,那段时间,他也忙,她知他忙还抽空陪她,这一刻她想,她没有做错。

其实,他也真的是忙, 否则如何会失掉大把的春色,他刚被父亲调任财务部,忙着熟悉常务,何况,她如今怀着孕,到底是夫妻,她是他唯一甘愿想藏进家里的女人,决心要宝贝的女子,即使不是唯一一个,也是最用心的一个。

孩子出生,她哭了,他抱着她说:“不疼,不疼。”看她泫然欲泣,有些失落的样子,他胸口微抽,也顾不上想男孩与女孩的分别,只是将她搂进怀里,赢弱的身子倒在自己的怀里,柔柔的,仿佛一生难弃。

她摇摇头,咬着唇:“是个女孩,对不起,晟睿。”

“没事,女孩好,女孩好,子柔,我就爱女孩,我们的女儿就叫冉苏吧。”

她见他毫无遗憾,却一个劲的诱哄自己,英俊刚毅的侧脸在医院略晕黄的灯光下如此显露甚少在部下展露的温柔,这般脆弱的时刻,这样的劝哄,陷得越深,越难自拔。

女儿的名字,冉晟睿的“冉”,苏子柔的“苏”,这一个名字,盛宠极致,才一出生就注定了尊贵命运,他们这对父母却没料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凉薄沉默,看尽他们一切的纠葛缘尽。

夫妻生活渐渐平淡,有女有夫,一生足矣,直到她有天,疑惑,人人见到自己开始习惯性的叫她“大夫人”,而不是两个字“夫人”。

有天,她不知怎么地,从梦中惊醒,望着那不曾凹陷的枕边,恍然明白,他又一晚上没回来……这种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想不过来了,她只知道,他告诉自己,他最近有些忙,警卫员也处处说,先生的确很忙,希望大夫人您多有担待。

大夫人……丈夫说忙,接连好几晚都不曾回来。

他们念叨看,让她多有担待,多多体谅。

她忽然想着就那样失了力气,寂静凄凉的晚上,她仿佛一梦觉醒,踱步到女儿的房间里,看到那张眉宇间融合着自己和丈夫的韵致的女儿,不禁眼眶泛红,湿润了脸颊。

“苏苏,他不会负我的,对不对,他给你取名“冉苏”,冉苏,多好的名字,他不会的,我不相信,我怎么相信,如果他负了我,我叉该怎么办?”

她已经一无所有,一个“负”字,她承担不起。

翌日,她起得比往日早,天灰蒙蒙的一片,灰蓝色的薄雾萦绕左右。

那些个仆人总爱这个时候在角角落落里互通些闲言碎语,她步子向来轻,自然躲不过那些流言蜚语。

几个年轻女仆特别话多,围在一起便利用早上紧张的时间说个不停,她沿着禾质楼梯缓缓走下,一身西式的睡袍包裹着有些摇摇欲坠的自己。

“哎,哎,先生今天似乎又没回来,你们说,这先生在外新娶的姨太是不是真的那么得宠,难得先生连着几天都顾不上夫人?”

新娶?她嘴角死死咬紧,拼命的摇头不语,脸色像纸张一样白得透明。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这二姨太听说是下面的人送上来的,正是先生的心腹,也没拂了人面子就接下来,这不要紧,听服侍过二姨太的人说,这二姨太可是国外留洋回来的,聪慧貌美,听说弹得一手好钢琴,我们这儿的正牌夫人虽然也明艳美丽可比不上那人端庄优雅啊!”

“端庄?呵,这大夫人是私奔没了娘家的,哪来的端庄可言?”

话落,娇俏声一阵阵,刺得耳膜发震,胸口一阵阵的紧缩又舒张,不停闷声眺动的心脏像是可以瞬间休克。

苏子柔不曾想过,她用尽全力去付出的有一天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如今旧爱犹在,他新欢携身,想必早忘了,她舍弃所有跟随他,他们两个曾经排除了多少艰难才能在一起?

那个女人是怎么样的,他拥着她是不是也像对待自己一样?那些想法一下子充斥在脑子里,瞳孔紧缩,全是虚汗,直到身后有一个熟悉低哑小声的劝慰声传出,恭敬又关怀:“小姐,您可要忍啊,这先生如今正如日中天,财务部第一把交椅的位子非先生莫属,现在多少女子艳羡,就算以后有无数个姨太太,她们还不是得到您跟前喊你一声‘夫人’吗?想开便好了……”

是李妈,她爷爷终究是不放心她,最后还是派了李妈出来照顾着她,可她又得到了什么,一个“大夫人”的虚名?还是无数女人喊她那句“姐姐”?

也是大家族出身,从小看着母亲应对着那几张虚伪的脸,喊前喊后的姐姐妹妹,背后都藏看刀刃,这种日子太苦了,男人三妻四妾其实实属平常,可一份用尽全力保全的爱到最后却跟无数人分享,思及此,她伫立在原地,只觉得四周墨色沉沉,空洞虚软,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似的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囡囡,若是往后你受委屈了,到哪儿去诉苦啊?”爷爷深沉苍老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在耳畔响起,恍若在昨天,她的泪一颗一颗的滑过下来,她不该冒险这一把的,爷爷,我好想你,可我哪里去说,我心里那么疼,我跟谁去说?

柔情蜜意以往越是浓,越到伤痛时成了毒酒猛兽,她听看楼下一声声的调笑,想看那连续几个晚上不曾出现的体温,头恨欲裂,不知不觉下了楼,冷咳一声,顿时几张年轻的笑脸僵硬在唇,哆哆嗦嗦齐刷刷的道:“夫人!”

“你们,不是应该叫我大夫人吗?”

冷冷绷着脸问,那张潋滟明艳的容颜含着薄怒霜冰,笑容凉挂在脸上却不及眼底。

夏天的蝉呜声低低的轻唤,几个女仆额上都渗出了几滴薄汗,面面相觑,皆是不敢应话。

“你们先生娶我回来之前没跟你们提过吗?我这大夫人不端庄也容易任性,所以……管家,让她们给我立刻走人。”

她肃冷的转了个身不顾身后的哀求立刻上了楼,埋在被子哭得面红耳赤,她颤着声,心底的寒气不停的翻涌了上来,密密细细,手足冰冷:“李妈,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她哭了一整天,直到苏苏被李妈带了上来,乖巧的凝视着自己,然后上前擦了擦她的泪,精致柔嫩的脸蛋粉粉的,呢喃着:“妈妈,不哭,我们上街走走好不好?”

她终于吸了口气“恩”了声,领着小小的苏苏上了街,黑色的凯迪拉克停在百货大楼的路边,和冉家她们开的是同一型号,她下了车不免多看了两眼,直到远远的看到那一对男女相偎相依的向那辆车走来。

真是个美人儿,娇美婀娜,举止优雅。

那个英挺刚毅的男人相伴左右,轻声交谈,轻柔蜜意,无限恩爱。路过的旁人直叹:“这女人真美,怨不得颇得冉家主少的宠爱。”

闻言,她不由自主放下了苏苏的手,尽管极力保持清醒,却有些晕了头,只杂乱的想起那些日子,她对爷爷说不后悔,他说要给她一生一世,可原来是她会错意了,他给她的“一生一世”中从来没有“一双人”!

就像在浓雾里般就是看不真切,等到那一声嘶哑尖锐的女子低喊出声,响彻几秒,她才惊觉,原来,她是那般的不愿意,那般无法忍受,谁会要那些虚无的名分,就算眼前那个女子要在她面前鞠躬弯腰,她也不愿意那个曾经要许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呆在别的女人身旁用看抱自己的手臂圈着她人!

“子柔!”

错愕低沉不真切的轻唤,她听见时顿时泪流满面,失去理智的一个巴掌过去,震惊了全场,众目睽睽,他挨了这一掌竟不觉得恼,只有一瞬问的无措,再回神看见他一直眷恋的容颜布满湿润也提不起任何的怒气,只是攫住她的手,捏住她单薄摇摇欲坠的身子,低着声音:“子柔,好了,闹够了?”

夫妻一场 怨妇(一更!)

她错就错在,生生把自已变成了怨妇。

“别让我再见到她!”

她晕着欲裂的头,泪流得气喘几近要窒息,冷;令的瞥了一眼弯着眉透露几分笑意的女子,眸中冷光即逝,下一秒,她虚软在了冉晟睿的怀里,晕厥了过去。

他抱着她,那般柔腻,他其实没忘她生气时会闹脾气,慧黠时高调嬉笑,娴静的时候会柔柔的腻在他怀里静静的蹭着他的军领嫣然浅笑。所以她这番无礼的话他也不闹怒,只是觉得有些涌上了莫名的心疼。

他记得,女人常有,但只有对她,他记得那般真切,不曾忘记,因此,他曾经固执不顾父亲意见将她娶进了门,唯一想要一起过一生的女子必要给她旁的女人不能逾越的位子,冉家的正夫人也就是她而已。

叹了口气,冉晟睿手劲很柔的将她揽紧在了怀里,身旁那个优雅柔和的女子忽然变了脸色,急急的抓住他的衣角,想要说什么,却让他一句话堵了回去:“罢了,她生气了,就到这里吧,张,}不送宋小姐回去。”

他的机要秘书张怀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就强拉着这位宋小姐离开,连怜香惜玉都没有,急忙就带着走了,这也是他第一天明白,原来位子还是决定了受宠的程度,冉家的大夫人,先生心里最重的人一眼便可看懂。

那夜,阁楼里不停响彻的钢琴声,幽幽扬扬的旋律,流畅却阴冷,完美的弹奏无形间流露的哀伤渗得人有些心慌。

那是一间音乐房,本来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苏苏置的,那黑色神秘矜贵的颜色更衬得苏子柔脸色的惨白虚弱,仿佛似一阵飘然的烟似有似无的晕染开采。

她听见他的靴子声一下下的传来,踩在她的心上很痛很痛,直到那双黑色的靴子停驻在自己脚边,她缓缓的抬头,看见他眉头蹙拢,薄薄的嘴角微抿,俯看着自己的黑眸露出几丝柔软怜惜,俊挺静默的立在自己身侧。

“我弹得好吗?”柔柔的,微笑,轻声极致,犹如叹息。

“好。”他应声,覆上她泛白冰凉的手背,心里不可名状抽紧的痛。

“比起你的二姨太可好些?”她凉凉的笑,哀伤尽在眼中,指甲深深的掐到了肉里,痛意袭来。

他心蓦然一疼,倏地搂进了她,将她靠在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自己,低沉浑厚的嗓音有些莫名发颤的撩开:“子柔,不会了,我再也不见她好不好?”

“乖,子柔,明天,我给你烧你最爱吃的鱼香肉丝。”

其实那是最普通的菜,却是他们在相恋时,他为了讨她欢心,真真下了功夫学的菜,他这个大男人唯一会做的菜。

徐徐的凉风吹来,厅里的帐幔轻飘,米色底,金色花纹,白色流苏,静美尊贵。

良久,她疼着头,眼泪湿润,他一点点的擦净,终于,她伸手触到他的脊梁,紧紧的拥着,以为还能天荒地老。

再后来的事她疯的十年间其实是忘记了的,那夜她以为会还跟以前一样,其实是不一样的,她每回梦中惊醒都要紧张看看看他到底在不在自己身边,只要他说忙,她无意识的还是会怀疑那是真还是假,那种忐忑猜忌渗得心慌的滋味太难受了,她被折磨得几乎快要压抑窒息。

拥红抱绿,他这个身份的人,不管她如何不愿都抵不住他身边那些红颜知己一个比一个得年轻貌美,来得凶猛多端。

再忽然有一天,他神色匆匆,从未有过的惊慌,力作镇定,苏子柔到底是冉晟睿的枕边人,如何能不知道他眼底流转的阴霾与思量。

因着疑惑所以更加敏锐,于是,她才知晓,他和那个女人有了个女儿……他安排那个人出国,流放得远,似乎毫不牵扯她,可她明白,那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扎在了心底的地方生了根撕了肉,搅乱了所有悲伤的眼泪。

小的时候,她和爷爷感情最好,她小乎乎的手抱着爷爷娇笑着:“爷爷,国囡不嫁,囡囡就陪着你一辈子……”风卷云舒,天辽阔翻滚,那些日子再也寻不回了。

这日,她幽幽的踱步到阳台,坐在阳台的白色雕刻着花纹的栏杆,风飘起她的发丝,恍若可以随风消逝。

他醒来,猛然看见她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心霎时紊乱,紧张的轻唤:“子柔,回来!”

她笑,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潋滟动人,明艳生辉。

“晟睿,我只问你一次,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胸口一窒,喉咙紧缩,半响,终究说了句:“没有。”他没骗过他,只有没有开口坦白的。

水影含眸,那身西式的蔷薇色洋装随风摇曳,白皙透明的腿四处晃荡,她忽然诡异发笑,淡淡的目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死了,你会如何?”是不是还会骗我说,你真的没有骗我,瞒我过。

一步急跨,他终于抱紧了她,将她抱下,温热的体温搂着她,低沉喝道:“子柔,别开这种玩笑!”

彼时,他没有想过,原来,她真的可以死在他前头,任他一个人飘荡无依。

第二天,他在开会,会议却中断了,张怀神色莫测,脸色凝重在他耳边低语:“夫人出事了。”

那天,他看见她缩在角落里,浑浊的眼眸映不出他的样子,她明明嘴里低唤着自己的名字却认不出他站在自己面前,她在发抖在角落里双臂把自己裹着,蜷曲着像最柔软的一团,却无法让他走进。他胸口一阵阵的翻滚密密麻麻的针戳进肺腑,她明明还要自己,要的却不是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冉晟睿。

“先生,医生说这种病最是危险,必须入院治疗。”

夏日,炎热寂静,却冷得他手足冰凉,他下令让医院尽快医好她,可医院也无奈,只说:“先生,这事由不得我们,夫人她自己不愿醒来。”

他看着那些针孔那么粗,那么密,他一扫护士手中的盘子,丁零当啷的掉落一地,他冷冷厉声:“没有小一点的吗?没见着她疼吗?”

那些护士唯唯诺诺的摇头,这种病只有这种针孔,他们也是没有法子。

他也还记得,回到家苏苏那双敌意;令嘲的眼眸,那么小却令他不敢回视,他渐渐也不敢看子柔那双浊浊衷怨的眼眸,只有每日晚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靠在门口的门框静静看着她朦朦胧胧沉在自己世界里的背影。

子,他也越来越不敢回家,那么空荡寂静的房子,有女儿那双变得清冷仇视的眸有他们曾经相伴的影子,那么密那么生疼。

夫妻一场 舍弃(二更!苏子父母完)

旁人只道, 他弃了她,其实不止如此,她也推开了他。

“……我想着她早点醒来,又想她不要醒,她是恨极了我才选择这样惩罚我。”

他在医院的走廊里,苍白的墙壁一身的黑服,张怀看见那支雪茄一点一点星火烧着,听见那个男人忽然如梦呓般出声。

他愈发的觉着寂寞,她在梦里还能沉浸在他们未婚的那般没有瑕疵美好的日子,而他却被避之在外,她若是醒来,重回现实,他不知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张怀心里渗得慌, 只觉得一阵虚汗暗自叹息。

后来,他只记得先生愈发荒唐,比未和夫人结婚时还要荒唐。寂寞,消极,那些个女人温柔乡流转,他却觉着他心里也是苦的,女儿的排斥,空洞的家里,每夜暗自探望夫人却不敢在她眼中看见不是自己的自己。

然后,大小姐的婚姻出现了个女子,先生翻来覆去的担心还是插了手。

他对他说:“张怀,我好像真的错了,没有一个长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子柔,是我对不住她。”

正那么想着,恰逢国外开会,冉晟睿刚巧碰到使馆的馆长结婚纪念日,热闹非凡,杯觥交错,那个男人对他亲切的说起一句话:“说来奇怪,我娶我夫人之前从未生起要娶妻的念头,等遇到她我才想起,娶一个妻子是件挺好的事情。”

如同浪潮激流,他听着竟觉得心底有一处暗暗应和着,头疼欲出,他也还记得,那些恣意风发的日子,他女人也多,可从未想过要娶一个妻子,直到遇到她,他才第一次升起要娶妻的念头,力排众议娶了她。明明是这辈子唯一一个让他动起娶妻念头的女子,他们又是如何渐行渐远的?

心里万般的挣扎,屏息无言。

回到国内,已是夜里,时差还没倒,他固执的驱散了所有人,回了越她的家,那是个四合院,隐隐约约有小朋友的嬉闹声,她的父亲和她长得像,也是一看年轻时极俊的人,见看他忽然一怔,然后轻问句:“我女儿她还好吗?”

他们是小老百姓,自然上流社会的消息并不灵通,这么多年,父亲也去世后,苏父也渐渐忘记了原来自己还有个女儿,只是当看到这个男人,他才突然觉得胸口闷了闷,他曾经有过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儿。

那句问话,冉晟睿竟然哑口无言,喉咙痛得像火一样在烧,他只能屏住呼吸,然后轻轻喘口气,扯开一个笑容:“……以后我会带她来看您的。”

只是以后,再没了以后,他心潮迭起,终于赶忙着到了医院,却迎来的只是她的醒来,叉死去的消息。

“先生,夫人晚上已经醒来了。”

他怔愣了半秒,嘴角无声的勾起,原来他还是盼望着她醒来的,毕竟这样他们还能往前走。

“可是又死了。”

“死”字,满目鲜红。

又是半秒的窒息,他砸了所有的东西却还是变不了这句既定的事实。

晨曦那么好,他的心, 一片乌蒙蒙的,连一丝光线都看不到。

冰棺材里,他恍恍惚惚凝视着自己这些年偷偷暗看的容颜,依旧美丽,还那么赢弱却再也没了生命的脉搏,眼眸里越来越湿润,迷离薄雾,他在所有人劝诫的眼下打开了那个冰棺,冷冷的气息,空调的森;令,他小心翼翼的俯身吻在她冰;京无色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再也不能。

他来接她了,可是终究太迟了,不是每一个吻都能救活心爱的人,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半句借口都是无用。

他想过无数次,他提起勇气的重逢,却不料临到头,面对的是一具冷冰冷装着尸体的棺材,喉咙涩然,一根根针好似在扎着眼角处,红了润了泪痕。

除了苍凉,还是苍凉,子柔,若是知晓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所有会有不同?

其实只守着一个人想想都觉得难,他便是如此,可是如果知道要失了这个愿意守一生的人,其他的心动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总以为不能只守一个人直到一生,可是如果抱着早晚要失去的态度,也许就能在岁月流光里明了,爱一个人,不是无尽安心的忽视,而是小心呵护的珍惜。

一辈子那么短,下辈子她还会不会是你的妻子,谁知?谁晓?也许,她会嫁作他人妇,也许她会成为他人母,与自己真真没了关系。

失了这一生,要用多少岁月去弥补才能换来再一世的相守,灵魂轮回不过是骗人慰人的招数,此生不惜,何来下世?

张怀在一旁劝慰:“先生,您还年轻。”

是的,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

“可是张怀,我怎么觉着这日子好像没了头了。”

他的女儿果真是他的女儿,连张照片都不留他念想,住后的那么些日子,他努力想着她模样却愈发不清,只得每每在纸上写上“苏子柔”三个字记着,记着。

后来,有人无意间提起:“冉先生会烧菜吗?”

他沉默良久,嘴角徽微勾起,深邃还略有年轻时英挺气质的眼角有褶皱,眸子流转叫人看不清的柔情与落寞:“会,不过二十一年没烧了。”

张怀一旁估摸着,是有二十几年了,他记得不如先生清楚,夫人疯了那十年,夫人死了也近十年快有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也许连大小姐都不记得,这个男人其实是会下厨房的。

再几年,中东考察的时候,冉晟睿染了怪病,国内外权威专家轮番检查,他得知病情那时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医院里人人面面相觑实在一头雾水。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张怀,你说,她会不会来接我了,她是不是会看着夫妻情分上来接我一程……这日子太长了,长得终于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