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头儿用力咬着腮帮子,心里犹豫不定。

谢嘉树之所以这般慷慨为得什么。他一清二楚,不就是想让他继续关照仇家人嘛,不就是想让他把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送到贵州卫嘛,好,他干了。

之前他总担心照顾仇家人会给自己招来祸事,可现在皇太子薨了,诸藩王进京与京中的皇子夺权,皇帝以及京中的贵人们操心这些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去关注一个被流放的前任大学士?!

“头儿,收下吧。昨儿我刚看了邸报,圣人已经召回了被流放的辅国公——”

赵一见王头儿满脸的挣扎,忙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王头儿目光一挑,辅国公?不就是两个月前刚被流放的那位贵人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辅国公一家是被发配到云南的,如今估计也就刚到地方,屁股还坐热呢,皇帝竟先召回了?

这是不是说京中的那场风波因着皇太子的离世而渐渐平息了?

而仇大学士也有可能被赦免、召回?

思及此,他压低声音确定道:“你没看错?”

赵一是他们一行人中唯一读过几天书的人,所以公文、邸报什么的也都由他来负责。

赵一用力点头,“头儿。这么要紧的消息,我怎么能看错?而且昨日跟驿站的兄弟闲聊了两句,他们听上官说,京中的形势大有改善呢。皇太子去了,圣人伤心过度,足足在病榻上躺了小半个月。连朝会也都取消了。若不是太孙整日在榻前悉心服侍,圣人的病情也不会这么快康复。圣人的身体好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辅国公一家回京,另外还下旨申斥锦衣卫都指挥使,虽没说具体罪名。但明眼人都知道,圣人这是责怪锦衣卫办案的时候打击面太广、审讯朝臣的时候滥用重刑呢…”

赵一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王头儿。

王头儿听了,面露沉思之色,他沉吟片刻,低声道:“莫不是圣人要——”把那些被冤枉的权贵和朝臣再召回京,然后压制那些企图夺嫡的皇子们?

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因为谢嘉树还在不远处站着,王头儿看了看谢嘉树,又看了看重新戴上枷锁的仇家父子,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好,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办得极好,待会告诉兄弟们,上路后,对仇家人客气些。”

王头儿吩咐一句,不等赵一回话,他便几步来到谢嘉树近前,笑着说道:“谢老爷盛情,王某虽受之有愧,可、可也不忍拒绝。在此,王某代兄弟们谢过谢老爷了!”

说着,他双手抱拳,随意的行了个礼。

谢嘉树虽不知道赵一对王头儿嘀咕了些什么,但见王头儿下定了决心,还是很高兴的。他微微一笑,道:“王大哥无需客气,有些事,小弟不说想必您也知道。所以,一切就拜托王大哥了!”

谢嘉树回了一礼,接着王头儿伸手搀扶的当儿,顺手塞给他一个鼓鼓的荷包。

王头儿心领神会的将荷包收下,而后又是一番道谢、告别。

另一边,谢向荣也在跟仇大学士告别,“先生,路上承蒙您的教诲,小子虽无缘投到您的门下,但在小子的心中,您就是小子的先生,所以,请受小子一拜!”

一撩下摆,谢向荣直接跪在了仇大学士跟前,无比恭敬、虔诚的叩了三个头。

相处了二十多天,仇恒也极喜欢谢向荣这个聪明、善良又知道上进的好孩子,之前他也曾经升起想收谢向荣入门墙的念头,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又放弃了。

如今见谢向荣这般恭敬有礼,原本他不该受此大礼,毕竟他虽指点了谢向荣一些功课,可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老师,受这样的重礼,难免有些不妥。

但此刻,仇恒却没有避开,而是坦然的接受了谢向荣的跪拜。他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如果还有机会重回京城,他定会收谢向荣为徒,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先生。

今儿的跪拜。权当提前的拜师礼了!

谢向荣磕完头,仇恒带着枷锁费力的弯腰扶起他,“好孩子,起来吧!”

谢向荣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抬起头,反手握住仇恒的两个胳膊,满眼倾慕的看着仇恒,“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先生定要保重身体呀。”

仇恒的表情一怔,倒不是为了谢向荣的这句话,而是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谢向荣反手握住他的时候。顺便将一个木簪样的物什塞进了他的袖袋里。

“…自清?”

仇恒已经猜到了那木簪子里定有机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的说道。

谢向荣咧嘴笑了笑,道:“先生去贵州卫,安家落户都不容易,先生切莫委屈了自己。”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眨了眨眼睛。

没错。那根簪子是特别定制的,中间是空心的,他塞了三四张银票进去。总计加起来有近两千两银子,靠着这些银子,仇家在卫所应该不会过得太艰难。

至少能熬到仇恒重返朝堂的那一天。

这是谢向晚分析了一番朝局动向后作出的判断,谢向荣对妹子的见识深信不疑。妹妹说用不了两三年仇恒就能被赦免。谢向荣掰着手指算了算,觉得一家十来口人,且没什么重大的花销,三年两千两银子应该足够了。

眼中闪过水光,仇恒什么都没说。只用力握了握谢向荣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向晚则代表谢家女眷来给仇家女眷送行,她倒没有给人家塞银票,而是送了几套新缝制的棉布衣服。

为何没有送好料子的衣物,谢向晚也有考量,仇家是被流放到贵州的,即便有好衣服也不能穿,穿了反而还会惹来祸事。

还是这种不甚值钱、却结识耐穿的粗棉布更合适。

仇老夫人是明白人,一看便知道了,连忙领着儿媳妇、孙媳妇道谢。

谢向晚避开不受,只反复叮嘱几位女眷注意身体,贵州那边多山地,蛇虫毒瘴也多,诸事小心。

顺便又奉上谢家高价买回来的外伤药、解毒丸药若干,另有些包子、烧饼、肉干等吃食…反正只要出行所需的应急物品,谢向晚都命人准备了一大份,包了一大包塞给了仇夫人。

再三叮嘱,再三送别,足足用了两刻钟的功夫,王头儿等差役押解着仇家人重新上了马车,而后在谢家父子的目送中缓缓远去。

谢嘉树和谢向荣直身而立,双手抱拳,朝着马车背影行了一礼,而仇家人所坐的马车上,仇恒正靠在车窗边,回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伸手挥了挥。

“老爷,大少爷,大小姐,时间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管事看天色不早了,硬着头皮上来催促。

谢嘉树整了整衣袖,拂去衣襟上的尘土,道:“是该走了,路上已经耽误了十多天的功夫,接下来咱们要抓紧时间了!”他们出来是办正事儿的,而不是悠闲远游。

谢向荣点点头,“阿爹说的是。对了,咱们先去哪儿?是先去益州,还是直接去鹤鸣神山?”仇恒推荐的那位名士就在鹤鸣山附近的某个小道观里清修。

谢嘉树道:“先去益州吧,反正鹤鸣山距离益州不远。”

益州是大城市,繁华程度不下于京城和扬州,他们要在那里修整几天,顺便补充下物资,另外,再准备一份大礼——拜师要有拜师礼啊!

第043章 竹林名士

鹤鸣山,又名鹄鸣山,位于益州西部一百五十余里,东汉时张陵在此创立五斗米道,故而被世人认定为道教的发源地。

鹤鸣山属于岷山山脉,四周名峰林立,而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包上有一间更不起眼的小道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道观没什么名气,与四周的几个传世大道观没什么可比性,但道观该有的设施却是齐全的。

山门、大殿、后殿、客舍,全都是小小巧巧的房舍,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女子的精致。

没错,这间小道观是个女道观,红漆山门上镌刻着‘玄清观’三个大字,字体用黑漆填充,看起来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顺着小径上了山,来到山门下,谢嘉树坐在滑竿上,一把折扇罩在额上,眯眼看过去,“这就是玄清观?”

那位名士的清修之所?

可他怎么看这里都像是一个女道观呀,而仇恒介绍的那人分明是个男子。

这、这…谢嘉树实不愿意想歪,可、可眼前这场景,实在不让人产生误会啊。

毕竟在古代,有正儿八经的寺院、道观,可也有那藏污纳垢的腌臜之地,而许多没名气、不入流的小道观、小庵堂根本就是出卖皮肉的暗娼妓馆。

而那位名士,据仇恒说,可是个霁风朗月般的人物,会风流,但绝不会下流到去暗娼厮混呀。

谢嘉树望着寂静的小道观,表示自己接受不能。

后面滑竿上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体型微胖,手里拿着把纸扇不停的扇着,他小跑几步来到谢嘉树近前,低声道:“好叫老爷知道,鹤鸣山附近的道观不少,但叫‘玄清观’的却只此一家。”

男子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但若是仔细一听便会发觉。他的官话里带着些许蜀地的口音。

“嗯,知道了!”

饶是谢嘉树再不敢置信,也只得点头,原因无他。眼前这王姓中年男子是地地道道的益州人,是谢家在益州的商行管事,这些年来主要在益州经营,可以说,他对益州以及四周的县镇最是了解。

哪怕是在对这茫茫的大山,王管事也能说出个道道来,跟当地的山民也不差多少。

毫不夸张的说,王管事就是个益州通,谢嘉树特意先去益州落脚,也是为了把这人带上。

毕竟人家是‘专业’人士。对也不对?!

“到地方了,都下来吧!”

谢嘉树深深吸了口气,说实话,他心里已经有些失望了,不过还是强打精神。招呼一双儿女下滑竿、整理仪容,而后带着礼物,齐齐朝山门前进。

刚过了山门,众人顺着山石台阶往上爬,还没走多远,一个二十来岁的道姑便迎了出来。

“几位请留步,这里是私人产业。谢绝外人入内!”

道姑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的俯视谢氏父子一行人,冷淡的说道。

谢嘉树挑眉,咦,这道姑好嚣张啊,竟不似旁的道观那般热情接待。反而一脸的冷漠、嫌弃,丝毫没有把香客当做衣食父母的感觉。

等等,她还提到了‘私人产业’,难道这道观不是对外开放,而是某个家族的家庙或是清修之所?!

也不对呀。这里虽不是鹤鸣山,可也属于鹤鸣山一脉,算是益州的名川大山。而按照大周律,著名山川、湖泊等都是不能买卖的。

再加上鹤鸣山在道教的始祖地位,朝廷更不允许有人买卖了。

可这道姑…谢嘉树很快回过神儿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对不住,我们并不知道此事,这道观难道不许香客上香、祈福?”

见谢嘉树有礼,道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淡淡的说:“这座无名山是我家主人的私产,这道观是主人的清修之地,除了家人和相熟的友人,从不接待外客。诸位若是想求神问道,可去附近的青城山或是峨眉山!”那里有的是道观。

说罢,她又欠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要回去。

谢嘉树赶忙叫住她,“女师傅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问。”

道姑顿住脚步,挑眉看向谢嘉树,静静的等着他发问。

头一次见到摆架子摆得这么大的道姑,谢嘉树有些不适应,再次吸了口气,问道:“敢问此处可有一位姓王名承字齐光的王先生?!”

道姑眼中闪过一抹讶然,下意识的问道:“你认得王先生?”

果然,名士王承还真在这里。

谢嘉树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继续失望,他斟酌了下词句,道:“在下并不认得王先生,但手中却有一份写给王先生的书信,他见了书信,便都知道了!”

说着,谢嘉树抬头看向道姑,用确定的口吻问道:“敢问女师傅王先生在这里吗?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将这封书信转交给他?”

道姑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径直指向山门一侧的竹林。

谢嘉树愕然,顺着道姑的手指看过去,有些不置信的道:“女师傅的意思是,王先生此刻在竹林里?”应该不是住在那里吧,方才他们从滑竿上下来的时候,谢嘉树曾经打量了四周一番。

这座道姑口中的‘无名山’不是很高,占地也不大,但山上的林木却长得极旺盛。尤其是山门东侧的竹林,更是郁郁葱葱,看上去颇有几分雅趣。

可雅归雅,那里实在不适合人居住,因为那片竹林所在的坡地很陡峭,基本上没有什么平坦的地面,也就勉强能搭个小草屋。

王大名士草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谢嘉树又赶忙按了回去,那啥,实在太毁形象了啊。

道姑唇角上扬,扯出见面后的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愉快的点头:“是呀。诸位若是寻王先生,只管去竹林即可!”

这次道姑没有再停留,利索的转身,缓步返回道观。

“爹,自古名士性旷达,仇老先生不是也说了嘛,他的这位好友最崇尚魏晋名士的风流洒脱,而那时最风流者莫过竹林七贤,我想王先生这是想追寻先贤的足迹吧。”

谢向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每个朝代都有些狂士,以挑战彼时的道德、礼教为乐事,相较于刘伶的嗜酒放浪、与猪共饮的阮咸,人家王承不就睡个草棚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谢嘉树吞了吞口水,好吧,是他脑补过度,将王承想象得太过美好,如今重回现实,他一时有些接受无能罢了。

点点头,“妙善说的极是,走,咱们去拜会王先生!”

谢嘉树牵起女儿的小手,谢向荣则乖巧的跟在他另一侧,一大两小领着仆从若干,浩浩荡荡的去了竹林。

竹林很茂盛,如今的天气已近深秋,但这里却并不见萧索,依然竹叶青青,林间满是花儿草儿,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花草丛中飞来飞去。

“唔,确实是个钟灵雅秀的好地方——”

话还没说完,谢嘉树便看到了两间不审美观的竹屋,他的赞美之词瞬间卡壳。

“爹,大哥,快走呀!”

谢向晚见两个男人愣在那里,忙拉拉父亲的大手,又给兄长使了个眼色。

谢向荣会意,整了整头上的方巾,理了理衣衫,然后缓步朝竹屋走去。

来到竹屋正前方,谢向荣深深一礼,朗声道:“学生扬州谢向荣,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四处很安静,是以谢向荣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楚,但竹屋里的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竟是半点儿回复都没有。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竹屋里有人,因为大家都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且细细辨认一番,发觉里面应该有两个人。

谢向荣以为自己的声音不够大,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继续道:“齐光先生,学生扬州——”

名字还没有报出来,竹屋里忽然飞出一个黑影,直直的朝谢向荣砸去。

谢向荣一惊,慌忙歪了歪头,勉强躲了开去。

饶是他反应快、身手敏捷,那物件儿也堪堪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而后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上。

啪~

一声脆响,一只白瓷葵瓣碗碎成了渣渣儿。

“自清?!”

谢嘉树吃了一惊,松开牵着谢向晚的手,快走几步来到儿子近前,伸手端起他的脸仔细的看着——祖宗保佑,千万别伤了脸、破了相啊。要知道,这年头做官,长相起着很大的作用呢。

谢向荣的心怦怦乱跳,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地碎瓷渣儿,又看了看那竹屋,一时有些呆愣。

谢向晚虽也关心兄长,但见父亲过去了,且兄长的脸上并没有流血,便知道应该没有砸到,最多也就是蹭到了个边儿。

兄长没什么大碍,谢向晚便有心思关注其他了,首先,吸引她注意力的便是地上的那些白瓷碎片。

她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拨了拨那些碎瓷,果然在碗底看到了一个‘盈’字,这是上好的内丘邢窑‘盈’字款白瓷啊。而且看着颜色和质地,竟是唐时流传下来的古物呢。

谢向晚倒吸了口凉气,旋即将目光投向那竹屋,想了想,故作赞叹的大声道:“啧啧,竟是上好的邢窑白瓷,不愧是堂堂太原王氏子啊…”

第044章 美食**

嗖~

又一个黑影从竹屋里飞出来,目标直指蹲在地上的谢向晚。

当然,谢向晚距离父亲、兄长并不远,所以他们三个不管是谁,只要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被这飞来的东西砸到。

幸而有了刚才的经验,且谢家父子三个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反应也快,几乎是那个黑影飞出来的时候,三人就迅速闪人了。

啪~~

那东西落在了白瓷碎片的旁边,也碎成了渣渣儿。

谢向晚等三人呆了一会儿,见没有其它的危险后,这才又重新聚拢过来。

谢向晚还是蹲在瓷片四周,这次不是白瓷了,而是换了件青瓷的,谢向晚伸着白胖的小手指扒拉了下那些碎瓷片。

“嘶~不是吧,这、这竟是宋汝窑的青瓷,”

谢向晚原以为还是件唐时的青瓷,没想到却是北宋的汝窑,要知道,汝窑开窑的时间前后不过几十年,到南宋的时候已经很少了。且大多供应皇室和贵族,极少有流入民间的。

随后又经历了异族入侵的混战,中原多少珍宝毁于一旦,瓷器这种易碎品就更不用说了。

可以说,汝窑传到大周,存世的应该也不会超过几千件吧。

就是谢家这般有钱,也只花天价收购了*件而已。

而竹屋里的那位,竟然拿如此珍贵的古董瓷器来砸人,这、这未免也太败家了吧。

“汝窑瓷器?”

谢嘉树吃了一惊,来到女儿身边蹲下,拿起一块枣子大小的瓷片细细的观察着。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嘴里念念有词:“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还真是汝窑的瓷器呢,且看这碎瓷的大抵形状,应该是一件宋临汝窑折沿盘。啧啧,好东西呀好东西!”

嘴里说着,心里却不由得可惜,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随手砸了呢。

等等,砸?

谢嘉树终于想起了正事,他们此行是来拜师的,如今人还没见到呢,就险些被两件名贵瓷器砸到头。

这、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谢嘉树见多识广,也被竹屋里的王大名士弄得糊里糊涂——他们一家三口才刚来,应该还没有得罪他老人家吧?!

谢向荣也有些傻眼,愣愣的看着父亲和妹妹,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开口说出仇恒的名号,还是继续等着?

谢向晚站起来。跺了跺有些蹲麻的脚,而后看了眼貌似安静实在有些啪啪小声响的竹屋,好看的双眉微蹙,她似是在辨认那些响声到底是什么声音。

谢嘉树和谢向荣也站了起来,立在竹林间。他们倒没有看竹屋,而是将目光投在了自家女儿(妹妹)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在某些时候,尤其是商量大事、有重大决策的时候,谢嘉树和谢向荣都会下意识的询问谢向晚的意见。每每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忘了她的年龄和身份,而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商量大事的‘智囊’。

当然谢向晚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过。特别是最近一年间,她的表现更是让父子两个愈发信赖她。

这次,女儿(妹妹)应该也不会让他们失望吧,定能想出个好的应对法子吧?

父子两个满是期待的看着谢向晚,没过多久,谢向晚皱起的眉心抚平了。唇角挂起那抹浅浅的微笑。

见她这幅神情,父子两个心中大定:得了,女儿(妹妹)想出办法来了!

果然,在父子两个兴奋又期待的目光中,谢向晚脆生生的说:“爹。大哥,咱们走了一路,这会儿也累了吧,不妨坐下来歇息片刻,顺便也用些吃食、茶水如何?!”

谢嘉树和谢向荣先是一怔,迎上谢向晚自信的双眸后,纷纷松了口气。

谢嘉树道:“是呀,妙善不说,我还没觉得呢,一大早就出城赶路,都到这会儿了还没有吃饭,果然是又累又饿啊!”

谢向荣也点头,“嗯,我也觉得饿了!”

主人发货了,下人们自是尽心伺候着。

管事领着下人将竹屋前的一小块儿空地收拾出来,而后铺上纹理细腻、做工精巧的茵席,厨娘则带着两个小丫鬟生火、洗菜、切菜,而那几个壮硕的家丁,则奉命去不远处的山泉眼打水…至于谢嘉树父子三个,则悠闲的在竹林里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