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树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袁氏的脸色愈发难看,尤其是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后,袁氏胸中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盆油,轰得一下,直接烧掉了她仅存的理智。

只听袁氏尖着嗓子喊道:“怎么?我竟是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也对,我是什么人啊,哪有资格在这里说话。依着老爷的意思,是不是又要将我关起来?”

这次,袁氏是真的怒了,她原就不太会说话,愤怒之下,更是口不择言,什么好话歹话想都不想就往外冒。

谢向意急得满头大汗,用力扯着母亲的衣袖,低声哀求:“娘亲,您、您别说了,大哥和大嫂还、还——”跪着呢。

袁氏抬手挣开女儿的拉扯,继续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大哥大嫂?哼,你当人家是亲人,人家却把你当仇敌。还有,人家大少爷多尊贵的人儿呀,咱们母女又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攀附人家?”

谢嘉树也怒了,用力一拍身侧的桌子,厉声道:“大太太,我看你是真的病了,来人呀,送大太太回去休息!”

这个女人,到底在闹什么呀,难道是儿子成亲的事刺激到她了,还是昨日盛家的人对她说了什么,怎么一大早就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

目光扫到仍跪在地上行礼的儿子儿媳。谢嘉树心疼的不行,直接招呼:“自清,礼都见过了,还不把大奶奶扶起来?!”

谢向荣还在迷糊中。他知道袁氏不待见他们兄妹三个,连带着对周氏也没有好脸。

一直以来,袁氏不管心里怎么厌恶,表面上的功夫还是会做的,至少没有像此刻一样撕破脸的闹腾。

这、这到底怎么了?

周安然是女子,心思细腻,又事关自己,所以想得格外多,隐隐的,她似是想到了袁氏忽然变脸的原因。

谢向晚也猜到了。不过她却没有开口,大嫂已经过门了,以后要主持东苑乃至整个谢家的中馈,与袁氏、老祖宗打交道,是大嫂无法躲避的事儿。

而似眼前的这种情况。日后也极有可能再遇到。

她能帮大嫂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帮她,所以,这事儿须得让周氏自己解决。

而且吧,谢向晚也存着让大嫂真正见识一下商户人家生活的念头。在谢家,有规矩、有家法,但也有一些世家望族见不到的鸡飞狗跳。

周氏是侯府千金。接受的教育也是世家的,虽然在谢家生活了几年,但她是以看客的身份在旁观。

如今客人变主人,周氏的思想也需要一个转换。

今天的事儿就当是个开胃菜吧,先让周氏感受一下。

存着这个念头,谢向晚非但自己没有开口。还悄悄给谢嘉树使了个眼色。

谢嘉树愣了下,不知道女儿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已经习惯性的信任女儿,虽不解,但还是摆摆手,将闻讯冲进来的几个粗壮婆子打发下去。

袁氏却没有看到这些。她耳边回响着那句“回去休息”,脑中不禁浮现出几年前自己被软禁的凄凉画面,心中的恨意愈发浓郁。

偏这时,谢向荣遵照父亲的吩咐,小心的将妻子扶了起来。

袁氏的目光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恨声喊道:“好一个大少爷,好一个大奶奶,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跪了这小半会儿,周安然的腿都有些麻了,她正费力的站直身子,不想被袁氏的怒吼声吓了一跳,双腿一抖,险些又跪了下去。

谢嘉树本想出声训斥袁氏,可想到女儿的暗示,他又强自忍住了,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袁氏。

周安然反应极快,忙笑着说道:“是我的不是,原想着这茶水不合大伯母的口味,想亲去给您重新煮一碗。既然大伯母不是嫌弃茶叶不好——”

说着,周安然又重新跪了下来,双手举起茶盘,柔声道:“大伯母,请喝茶!”

周安然神情自若,仿佛刚才的事儿不曾发生一般。她就是个前来见礼的新嫁娘,满心欢喜、敬畏的给长辈敬茶。

袁氏买想到周安然会如此爽快,她愣了下,旋即撇了撇嘴,道:“哼,不敢!”

得,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袁氏的意图很明显了,她就是在找茬。

这下子,连谢向意都看不过去了,她不喜欢谢向晚,但对谢向荣这个异母兄长却很是崇敬和喜欢。

而谢向荣呢,恩怨分明,并没有迁怒谢向意。

所以,这对兄妹的感情虽不比真正的亲兄妹,可也比陌生人强许多,更不是袁氏口中的“仇敌”。

如今见母亲刻意为难大哥大嫂,她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疼,根本不敢看兄嫂,她又伸出手,正欲拉住袁氏的袖子,袁氏却又开口了,只听她语带凄然的说:“我一个连祖宗宝贝都没资格佩戴的人,哪里敢受谢大少爷、谢大奶奶的礼呀!”

谢嘉树皱眉,他是个男子,对这些事并不在意。

当初把镯子传给大洪氏的是他的母亲,而等到袁氏进门的时候,母亲早已病故,再加上那时袁氏太跋扈,老祖宗不喜,并没有主动提醒谢嘉树,所以他也就没有想到这一节。

至于袁氏所想的什么“羞辱”“不公平”,谢嘉树从未想过,他只是忽略了。

而将镯子传给大儿媳妇,则是大洪氏生前说的“戏言”,他不过是在完成亡妻的遗愿罢了。

没想到,这件事却戳中了袁氏的痛点,让因“无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袁氏趁机爆发了。

谢向意也愣住了,抬头看向母亲,正好看到袁氏满眼屈辱、不甘的模样。刹那间,谢向意明白了袁氏的心情,也知道了她为何生气的原因。

轻轻咬着下唇,谢向意缓缓从玫瑰椅上滑下来,跪倒在地,膝行两步来到谢嘉树脚前,哀声道:“父亲,母亲也是您的妻子啊~~”

旁的话什么都没说,但控诉意味儿十足——袁氏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不是妾。既然同是谢家的儿媳妇,为何大洪氏有的东西,袁氏却没有?!

不患寡而患不均,谢嘉树这么对袁氏,确实有些不对。

张了张嘴,谢嘉树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安然一直跪着,见此情况,想了想,轻声道:“大伯母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其实,大伯母想左了——”

话还没说完,袁氏先怒了,“什么,你是说我错了?不该生气?还是觉得我确实没资格拿谢家祖宗传下来的宝贝?”

周安然淡淡一笑,仿佛没看到袁氏的歇斯底里,柔柔的说道:“侄媳妇不敢,大伯母是长辈,就算有个什么不妥,也不是晚辈能评说的。”

嘴里说着不敢,周安然的话里却已经给袁氏定了性——你就是错了!

袁氏大怒。

周安然却抢先开口,“方才父亲也说了,这镯子是谢家先祖传下来的宝贝,曾祖母传给了祖母,祖母传给了婆母,而婆母又留给了我——”

“这我当然知道,可我与你婆母都是谢家的媳妇儿,不分大小,不分尊卑,这镯子理应一人一支,哼,定是那短命的大洪氏不贤,将我的那份贪了去!”袁氏尖声喊着。

周安然唇边的笑容冷了下来,如果说方才她还觉得袁氏有些可怜,但此刻,听她出言侮辱夫君的生母,她也忍不住要生气了。她语气不善的说道:“大伯母,死者为大,我婆母过世多年,她是个怎样的人,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无需您来评定。”

为了不让袁氏有机会打断她的话,周安然语速很快,“没错,您和我婆母都是谢家的儿媳妇,但进门有先后,且我婆母生育有功,祖母这才会将象征家族传承的镯子交给她。”

说到这里,周安然扭过头,看向谢嘉树,问道:“父亲,当年是不是这样?”

谢嘉树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含糊的说:“没错,这镯子确实有奖励绵延子孙的寓意。”

谢向晚挑了挑眉,心里忍不住赞一句:哈,大嫂威武啊。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周安然却直戳袁氏最大的爆点——没有儿子。

果然,听了这话,袁氏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死死的握住玫瑰椅的扶手,两只眼睛狠狠的盯着周安然,用眼刀一下下的凌迟着她。

周安然却毫不惧色,淡淡的回视过去,她知道,今天若不把这件事摆平了,她在谢家就不好立足。

周安然还知道,谢向晚之所以不开口,也是在观察她,看她能不能在无法处处见规矩的谢家站稳脚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表明立场,她,周氏,是大洪氏的儿媳妇,袁氏什么的,名义上是大太太,事实上也就是个后娶进门的“妾”。

“噗通~”

袁氏清楚的看到了周安然眼中的鄙视和嘲讽,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第027章 恶客到一

袁氏这么一闹腾,众人也没心情继续见礼了。

周安然送给两个小姑子、一个小叔子每人一个精致的荷包,又相互见了礼,便匆匆结束了仪式。

接下来,谢嘉树便领着儿子媳妇去祠堂祭拜先祖和大洪氏。

路上,谢向荣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的走着,表情有些沉静。

周安然偷眼觑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压低声音问:“相公,您是不是觉得妾身太过刻薄了?”

时下是男权社会,就算是再懦弱的男人,也希望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吧,更不用说谢向荣这样原就骄傲、出色的男子了。

亲眼瞧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秒钟变泼妇,这、这个却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周安然想表现,想在谢家站稳脚跟,可从没想过与丈夫疏离,更不想让丈夫厌恶、嫌弃自己。

谢向荣正想着心事,忽听到妻子的话,转过头看去,正好对上周氏那双噙满不安的大眼,顿时回过神儿来,浅浅一笑,伸手拉住周安然的手,道:“谁说的?你什么时候刻薄了?”

袁氏言语羞辱他的生母,周氏全力反击,谢向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妻子?

谢向荣可不是那种不同俗物的书呆子,内宅里的弯弯绕,他也知道一些。

对于自家的情况,谢向荣很清楚,所以周氏能抛开新嫁娘的羞赧,全心维护已逝婆母,这让他既欣慰又满意。

周安然心下稍稍安定了些,但她还是没有彻底放心,继续试探:“我、我方才那样…大伯母看起来很可怜啊,我看父亲也有些不忍呢。”

弱者总是更能激发世人的同情心,就算是袁氏这种不招人待见的人,见她先是昏厥,苏醒后又痛哭失声的样子。在场的一些人,甚至包括谢嘉树,都有些不忍心。

周安然担心,自己的夫君年轻、心软。万一也觉得袁氏可怜,而逼得袁氏如此可怜的她,就有可能成为“恶妇”。

谢向荣怔了下,旋即勾勒出一抹轻嘲的笑:“她可怜?哼,没错,她现在确实有些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她没嫁入谢家前,应该早就知道父亲已经有了嫡妻,还有了我这个嫡子,可她还是嫁了过来。”

袁氏进门的时候。谢向荣年纪还小,记忆不是很全,但有些画面还是牢牢的印刻在了他的大脑里:母亲默默垂泪的剪影,一身火红嫁衣、神情倨傲的袁氏,以及众家仆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

他冷笑道:“如果不是母亲主动提出可以‘兼祧两房’的法子。如果外祖父不是漕帮帮主,如果不是母亲结交了那么多的贵妇…现在可怜的,肯定不是袁氏,而是母亲和我们一家子人了。”

周安然顿住了脚步,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起当年之事,有些惊讶的问:“什么?当年父亲‘兼祧两房’,竟是婆母想出来的法子?”

谢向荣脸色有些阴郁。很显然,那段过往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不过,周氏是他的妻子,有些事却不好瞒着她。

点了点头,他道:“没错。那时盛阳新官上任,下了死力气整顿盐务,整个两淮的盐商都被他折腾得欲生欲死。我们家是第一盐商,受到的冲击也最大。可以说,那段时间。谢家的处境很不好。”

民不与官斗,谢家虽有些人脉,可那些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轻易使用的。

周安然不是商贾,她想象不到那时谢家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

但能逼得大洪氏想出“兼祧两房”的法子,主动分一半丈夫和家产出去,周安然料想,盛阳一定做了什么拿捏谢家命门的事儿。

谢向荣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幸好母亲聪明过人又有手腕,这才保住了嫡妻的名分,但谢家,还是因为袁氏的存在,而弄得鸡飞狗跳。当年阿安也险些被她…算了,不说了,反正你记着,袁氏有如此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更不值得可怜!”

周安然彻底放心了,用力点了点头,双眼含情的看向夫君,“相公,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谢向荣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娘子还是很敬重的,握紧她的手,道:“嗯,我知道你是个极好的人,东苑交给你我放心。”

周安然浅浅一笑,不再说什么,跟紧丈夫的步伐,一步步的朝谢家祠堂走去。

开了祠堂,拜了祖宗,周安然这个新妇又给大洪氏的牌位上了香,而后由谢嘉树将她的名字添到了族谱上。

至此,周安然正式成为谢家的儿媳妇,人称大奶奶。

午后——

“大奶奶,大小姐来了!”

东苑主院的廊庑下,小丫鬟扬声通禀道。

周安然刚刚睡醒午觉,正坐在堂屋里吃茶,听到声音,忙扬声道:“快请!”

话音方落,谢向晚便抬脚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捧匣子的丫鬟、婆子。

周安然起身相迎,“妹妹来了,快请坐!”

谢向晚笑着来到近前,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茶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嫂煮了好茶,正好便宜了我呢。”

“妹妹来的还真是巧,这是我去年在梅园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今年头一回吃,妹妹就来了,呵呵,一起尝尝吧!”

说着便吩咐小丫鬟给谢向晚上茶。

“是嘛,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谢向晚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轻啜一小口,不急着咽下,先细细品味一番,而后点头:“嗯,好,水好,茶也好!”

“好喝就多吃一盏,”

见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周安然也很开心。热情的招待着。

谢向晚又喝了两口,便把茶盏放下,认真的说道:“大嫂,咱们的情况你也知道。自二太太去了上善庵。这家里的事儿就暂时由我和几个管事妈妈打理。”

周安然点点头,其实早在她与谢向荣定下婚约后,她也曾经帮谢向晚打理过一段时间的庶务,所以,相较于一般的新妇,她更加了解自己的婆家。

谢向晚示意丫鬟们将匣子放在炕桌上,然后对周安然道:“现在好了,大嫂过了门,我也总算能把这些都交给大嫂了。”

见周安然想要退让两句,谢向晚笑着摆手。“大嫂,咱们相识多年,彼此了解,我是真心想把这些交给您,您就别谦让了。”

一番话说得。周安然都不好意思再客套了。

谢向晚见周安然笑了,也跟着玩笑道:“我都辛苦了这些年,大嫂好歹也心疼心疼我吧,早点儿把东苑的庶务接过去,我也能轻快轻快呢。”

“妹妹确实辛苦了,”

周安然略带心疼的看着谢向晚,心道。是呀,小姑子再能干,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女,放在尊贵些的人家,还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半大孩子。

而谢向晚呢,早早的失去了母亲。自己还要身兼数职,又要照顾弟弟,又要关心兄长,又要管理家务,还要操心外头的生意。慢说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儿了,就是个铁打的人他也受不了呀。

周安然没有去看那些匣子,直接伸手握住了谢向晚的小手,郑重的许诺,“你放心,以后东苑就交给我了,我定会好好打理,不让相公为内院之事分心。”

谢向晚用力点点头,笑道:“我相信嫂子定能成为兄长的贤内助。”

“你这丫头,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现在竟又打趣起我来了!”

周安然一指头戳在谢向晚的额角。

谢向晚故意往一侧倒去,嘴里还嘟囔:“哎哟,疼,呜呜,大嫂好凶哦!”

姑嫂两个玩笑了几句,周安然敛住笑容,低声问道:“找到她了吗?”

没有道出姓名,但两人都知道她问的是谁。

提到这个人,谢向晚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摇摇头,“没有,康山街、公孙大娘的闺学以及她相熟的几户人家附近,我都命人搜遍了,根本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我甚至寻了牛大叔,让他请帮里的漕勇帮忙,但还是没有消息!”

谢向晚皱了皱眉,有些困惑的说道:“这两日我反复思索,实在想不出她还能去哪儿。”

这小洪氏,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谢嘉树和谢向晚分别派出好几拨人去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人。

周安然也眉头紧锁,想了想,道:“她会不会根本没进城?而是去了旁的地方?”

谢向晚缓缓摇头,“不会,以她的个性,她绝不会就此罢休。大嫂,不知为何,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预感,可问题是,她到底去了哪里?”

周安然揉了揉额角,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困惑。

姑嫂两个默默的坐着,各自努力的思索着。

好半晌,谢向晚打破宁静,有些认命的说:“算了,不想了,左右明天是会亲的日子,家里的亲戚都会来做客,而小洪氏如果真要闹事的,她应该会在明天出现。”至于她以怎样的方式出现,谢向晚暂时还猜不出。

周安然点头,“没错,最迟明天,她定会出现。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吧。”如果明天小洪氏都不出现的话,那她也就不足为惧了。

谢向晚和周安然所料不差,明天一大早,谢家迎来了一批“恶客”…

第028章 恶客到二

大周的风俗,新嫁娘过门后的次日要见婆家本家的亲戚。

谢家数代子孙不丰,传到谢嘉树这一辈上,更是只有他这一支,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本家亲戚。

不过,本家没有,姻亲还是有的,再加上谢家隔壁还住着一个“宗族代表”——谢穆青,所以,周安然的这次会亲,主要是与谢穆青夫妇、谢元娘、谢贞娘以及盛家、袁家的人见个面。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谢家大宅的门便打开了,各种红绸、彩带还没有撤,从里到外都还洋溢着一种浓浓的喜气。

穿着簇新青色棉布衣衫的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待天光大亮时,谢家门前已经收拾停当,昨日的爆竹碎屑、飘落的彩带等杂物全都清理干净,几个门房的小厮站在门外,恭敬有礼的迎接访客。

日头渐高,就在小厮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一个访客到了。

当小厮们看清来人的车马时,忍不住愣了下,因为来人不是他们预计的隔壁姑太太、姑老爷,而是、而是与谢家并不甚亲厚的谢元娘一家。

而且吧,不是门房的小管事敏感,他总觉得,那位年逾不惑却仍不减风采的大姑老太太,不是来会亲的,反倒是来找茬的。

随后的事实证明,这小管事的直觉很准,因为谢元娘一家还真不是来会亲那么简单。

“老爷,李家老爷来了!”

阿庆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他才躬身进了书房,一进门,便恭敬的说道。

谢嘉树手里握着一卷书,这是自清书坊新印制出来的,是谢向荣和王承两年来的游记,这书并不是科举所用的正经书籍。但却非常有趣。其中描述了许多各地的风土人情、人文地貌,语言生动,让从未去过该地的人读了,也不免生出一种如临其境的感觉。

谢嘉树只读了几页就入了迷。心中连连佩服:不愧是王承王齐光啊,连这种游记都写得这般好,这才是真正的妙笔生花呢。

正读得有趣,忽听到这声通传,谢嘉树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会亲的日子,而李文成作为他的表兄,自是要来谢家的。

不舍的放下书卷,从匣子里取了枚精致的竹片书签放在书页上,而后合上书卷。道:“有请!”

阿庆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没用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引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身量修长,面如冠玉,朗目疏眉,颇有几分儒雅文士的风仪。如果不是太了解对方了,单看这外貌,谢嘉树都会觉得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弟是个清风明月般的高洁雅士。

事实上,李文成虽是个读书人,但跟雅士什么的根本沾不上边,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狡猾的官油子。这一点上,倒还真有几分谢家人的遗传——重利!

否则。李文成不会年纪轻轻就搭上了程阁老的线,继而来到扬州这种繁华之地做县丞。

心里藏着忌惮,谢嘉树还是微笑着迎上前,“表弟来了,坐,快来坐下!”

李文成抱拳行了礼。“文成见过表兄。”

谢嘉树道:“表弟太客气了,快坐下吧,咱们兄弟许久不见,要好好说说话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