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国公府分家,陆延德将其它两个竞争者赶出家门,家里的权利得到了统一,那么老夫人这个‘仲裁者’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老夫人也将渐渐失去她在陆家至高无上的‘老祖宗’地位。

陆延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老夫人除非老糊涂了,否则,断不会同意分家,更不会自己主动提出来。

偏老夫人就开口了,答案只有一个,陆延德手里有老夫人的把柄,且是足以让老夫人伤及根本的致命把柄。

忽然,陆延宏脑中闪现出陆延德方才说的话,“…大儿媳妇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是了,是了,小齐氏也在暗地里放债,据说还是跟坊间名声最差的赌坊合作。

赌坊是什么地方,那里放出去的高利贷,每一笔都要敲骨吸髓,不把人逼死决不罢休。

小齐氏虽不是直接出面与赌坊交易,但陆延德能查到陆延宏放债、陆延修说和官司,定然也能查到小齐氏的勾当。

如此也就能说得通了,小齐氏是老夫人的第一心腹,陆延德拿捏住了小齐氏的把柄,也就变相得捏住了老夫人的半条命。

为了保命,为了保住小齐氏和陆元,老夫人心里再不想分家,她也只能认栽。

猜到了这一点,陆延宏的心只往下坠。

咬了咬牙,他还是不甘心,扭头看向老夫人,小心的试探道:“母亲,您上了年纪,身子又不好,儿子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您而去?再说了,父母在,不分家,儿子决不能做那等不孝不义的逆子。母亲,求您不要赶我们走,就让我们好生服侍您,可好?”

一番话,提醒了陆延修,他是老夫人宗法上的次子,是陆家的小儿子,所以他有权利撒娇。

只见他麻利的站起来,快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榻前,拉着老夫人略显干枯的手,哀哀哭道:“母亲,儿子不走,儿子还要好生服侍您呢。”

陆延修也反应过来了,陆延德想赶他们走,可碍于名声,不好自己开口。那么,唯一有资格提议分家的便是老夫人,陆延修想着,只要老夫人改了口,拒绝分家,陆延德也无法!

陆延修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摇着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原就有些心烦意乱,脑仁儿也跟着疼,偏陆延修还不住的摇晃她,她愈发烦躁了。心里骂道:蠢货,你当我愿意分家呀,可问题是,陆延德已经下定了决心,且拿到了所有人的把柄,如果不让他称心如意,那么他定会送大家去牢房。

至于老夫人之前想的那些法子,却不能再用了。如果此时老夫人装病,借此宣称是被陆延德接孙氏回来的事儿气病了,然后再寻御史弹劾陆延德‘罔顾嫡母、忘恩负义’,那么陆延德也有话说。

他会说,老夫人之所以被气得吐血,主要原因是她看重的小齐氏竟然为了银子而逼死人命,次要原因则是陆家的其它两个老爷违法乱纪、祸乱国公府的名声。

毕竟相较于什么贱妾回归,国公府的名声和安宁才更要紧,如果说老夫人是因为担心国公府和陆家才病倒,更具有说服力呢。

所以,这一招,老夫人不能用了,非但不能用,就算他日陆延德把孙氏接回来,老夫人也不能再借此生事——家里都发生牵连全家的祸事了,你还拈酸吃醋、跟个年老色衰的侍妾过不去,你堂堂国公府太夫人就这点子心胸?!

老夫人想得透彻,她明白,陆延德手里的证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眼整个陆家,除了陆延德和陆离,旁人(包括老夫人在内)竟没有一个能有机会、有资格面圣。

换句话说,陆延德和陆离有圣人撑腰,就算曝出了国公府的丑闻,圣人也会宽宥他们父子,而至于其它人,就有可能被圣人拿来‘以正法纪’了。

与其闹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还不如认个输,暂时将人都保下来,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

待时机到了,她们再报复回来也就是了。

老夫人不看陆延修满眼期盼的眼神,再次表明态度:“树大分枝,为了国公府,为了你们兄弟几个,咱们还是分家吧。”

说着,老夫人又扭头看向陆延德,冷冷的吩咐:“明日你把族长和几位族叔请来,咱们分家!”

第128章 尘埃落定

老夫人发话了,分家的事就此说定。

陆延宏、陆延修阴沉着一张脸离开宁寿堂,屈氏和袁氏也满脸愁容,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少夫人,一时间,她们也不知道该跟谁求情、诉苦,思量半晌,还是跟着各自的丈夫回去了。

大房、三房的人走后,陆延德不客气的直接夺了小齐氏的管家权,理由都是现成的,“…犯下如此大错,岂能再掌管国公府的中馈?”

老夫人和小齐氏连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小齐氏跪在地上,哭着认了错、赔了罪,接着便是为自己辩解:“是我糊涂了,但这几年府里着实艰难,进项少,开销却多,还有归还国库、娶亲、搬家等几项大宗,账上的银钱总也不够用的,我这才…呜呜,祖母,父亲,母亲,世子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小齐氏匍匐在地,认错的态度很端正。

陆延德和梅氏却不置可否,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小齐氏的话水分很多。这几年陆家的大事确实不少,但还没有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真正缺钱的另有人在,小齐氏借着国公府的名义放债,得来的银钱几乎全都贴补了娘家。

只是老夫人也姓齐,小齐氏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在老夫人的默许下进行的,要追究小齐氏,势必要牵连到老夫人。

陆延德深知‘见好便收’的道理,今儿老夫人亲口说出‘分家’二字,已是莫大的让步了,如果逼得太狠,陆延德担心老夫人一怒之下会丢车保帅、然后与他斗个两败俱伤。

…陆延德摇摇头,不值得。只要能顺利将两个兄弟赶出去,顺便将小齐氏与梅三郎折腾出来的麻烦抹平,已经是极大的胜利了。其它的还是待日后徐徐图之吧。

“罢了,你也是为了家里好。”陆延德违心的说着,然后宣布对小齐氏的处罚结果,“母亲身体不好,少夫人纯孝,情愿在佛堂为老夫人祈福!”

小齐氏脸色有些难看,陆延德只是说‘祈福’,却没有说明日期限制,难道她要在佛堂里度过下半辈子不成?或者。熬到陆延德咽气?

老夫人也听出了陆延德话里的陷阱,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了句:“国公爷说的是,小齐氏就在佛前为我诵经三年吧。”

三年?也成!

陆延德没有纠缠这些琐事,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小齐氏暗暗松了口气,但她到底不甘心,恭敬的跟陆延德道了谢,而后故作庆幸的说道:“幸而之前二奶奶代我料理了几个月的家务,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事,二奶奶都熟悉了。日后由她继续代管,我也就放心了!”

虽然谢向晚管家的时间不久,但小齐氏觉得。只要谢氏亲身感觉到了管家的妙处,领略到手握权柄的快感,她定不会轻易将管家权让给旁人。

因为当家主母享受的不只是物资上的种种优待,还有所有人的敬畏与讨好,小齐氏相信,谢氏或许不在乎钱,但定会希望有人尊敬她、竭尽可能的巴结她。

只要谢向晚不傻,她绝不会将到手的权利拱手让人。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谢向晚笑盈盈的站起来。绝美的容颜上带着新妇的羞涩,柔声细气的说:“大嫂太抬举我了。我、我年纪轻,进门的时间也短。之前有祖母和大嫂指点,才勉强将家里的事务管理起来,只是现在——”

老的‘病’了,小的又去‘祈福’了,只留下谢向晚一个新媳妇儿,她还真没有底气。

余下的话谢向晚没有明说,但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齐氏闻言,有些发愣。

不等她出言劝说,谢向晚又笑着说道:“家里的事还是劳烦母亲吧,虽然母亲有了春秋,身子也不好,但谁让我是个没用的呢,只能求母亲再受几年的累…”

说着,谢向晚走到梅氏面前,从袖袋里掏出对牌,双手捧着奉到梅氏面前。

梅氏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看了陆延德一眼。

若是放在几日前,陆延德或许不会同意梅氏重新执掌国公府的中馈,但最近几日梅氏的言行很得他的意。

先是主动提出接回孙老姨奶奶,接着便是借梅三郎的事引出了小齐氏等人放债的不法事,再然后陆延德成功逼得老夫人分家,桩桩件件的,陆延德很是满意。

再者,陆离是梅氏所出,如今陆离出息了,单冲这一点,陆延德也不能不给梅氏面子。

“夫人,要不就依二奶奶所请,你再辛苦几年,顺便教导着媳妇们管管家?”

陆延德难得态度平和的跟梅氏说话。

梅氏勾了勾唇角,眼中却闪过一抹为不可察的嘲讽,不过很快又消失了,她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我也只能再劳累几年了!”

说罢,她伸手接了对牌,然后别有深意的看了老夫人、小齐氏一眼。

老夫人已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股子腥咸味儿在喉间翻滚,她强力忍了下来,摆摆手,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去忙吧,我、我也要休息了!”

“是,母亲!”

陆延德、梅氏起身告辞,陆离和谢向晚紧跟其后,唯有陆元和小齐氏留了下来。

陆延德也不计较,长子与老夫人感情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左右现在老夫人失了臂膀、又服了软,短期内再难掀起什么风浪,陆元怎样,由他去吧,他陆延德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现在要紧的还是尽快落实分家的事,然后让大房、三房的人麻溜的滚蛋!

陆延德心里算计着,回到外书房,稍作了片刻,便寻来心腹之人,命他们悄悄去了族长和几位族老家。

次日上午。陆氏族长陆延年,并几位年高德重的族老应邀来到国公府。

宁寿堂的正堂里,老夫人斜倚在罗汉床上。卢延年和几位族老坐在床侧两边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陆延德、陆延宏、陆延修以及陆元等男丁则分坐在堂前的两溜椅子上。

陆延年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便开始按照宗法程序宣布分家:永业田、功勋田和祭田不动,国公府的两处祖宅不动,其它产业分作两份,一份给陆延德,剩下一份再平均分作两份,陆延宏和陆延修每人一份。

表面上,这样的分家方式很公平。

但事实上,却是陆延宏和陆延修吃了大亏。原因无他,经过几年的折腾,陆家最大、最值钱的产业便是那些田产,偏这些是不能分的。

而能动的产业并不多,铺子、宅子还有田庄,分到陆延宏、陆延修手里的,加起来尚不足十万两。

十万两银子,与偌大的国公府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陆延宏和陆延修当场就急得跳脚,直说不公平。

陆延年的脸登时沉了下来。道:“不公平?难道把陆家的祭田分给你们才算公平?你们也都是读书识礼的人,难道连起码的规矩和道理都不懂?”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偏你们就比旁人尊贵了?

陆延宏、陆延修的老脸登时涨成了紫茄子,抗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陆延年说得没错,如此分家,就算是闹到公堂上,也不会有人说陆延年‘偏心’。

陆延德很‘厚道’,见大兄、三弟可怜,硬是从自己分得的那份产业里拨了两套宅院,分别送给他们。

两处宅院都在京城,就是不在内城,但位置也不错。左右邻居都是读书、做官的人家。

陆延年看了两套宅院的地契后,也忍不住连声赞陆延德:“国公爷果然重情义。这两处宅子,都是极好的呢。”就是出了京城的贵族圈子。不过,陆延宏和陆延修离了国公府,也算不得勋贵了,只能算是普通官宦人家。

住那样的宅子,也算是符合他们的‘新身份’。

陆延宏和陆延修深觉被陆延德羞辱了,偏又说不出什么:哦,人家送宅子还送出不是来了?如果他们真的开口了,别说陆氏宗族的族人,就是外人听了,也会骂他们不知好歹。

“这个老二,愈发奸诈了!”

陆延宏、陆延修恨恨的看着陆延德,心里忍不住的骂着。

家分了,但大房和三房却赖着不肯搬家。这边陆延宏‘病’了,陆延德作为一个重情义的好弟弟,自是不能逼着重病的大哥搬家。

那边三太太袁氏似是诊出了喜脉,胎像还有些不稳,陆延德作为一个厚道的好哥哥,更不能让孕妇劳累。

就这样,大房和三房打定主意死赖在国公府不走。

陆延德恨得牙根直痒痒,陆离再次献计。

次日,顺天府尹发了签子,遣差役到国公府请陆延宏和陆延修去顺天府,当天两人便被留在了顺天府。

虽然没有直接投入大牢,但却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陆延宏和陆延修心里明白,这是陆延德逼他们搬家呢。

两人也死硬,就是不肯让步,没几天,顺天府便将他们放了回来。

但刚回来,还不等他们得意两天,锦衣卫竟然也上门了,说是调查西宁卫、肃州卫等处的几件官司,陆延宏、陆延修当场吓得瘫软了身子,迭声请陆延德来帮忙说项。

…次日,大房和三房便齐齐打包了行李,麻利的搬出了国公府。

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国公府里热闹不断,不过谢向晚却顾不得,因为谢向意马上要及笄,她要回去参加妹妹的及笄礼…

第129章 琐事纷扰

转眼到了十二月,一场场大雪过后,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白茫之中,而北地也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赶在落雪前,谢向晚命人将暖房收拾来出来,另外也把远翠苑的中庭、前院等房舍改建了一番。游廊下铺了火龙,房间里加了火墙,她又命人去山西等地采购了大批的煤。

这年头人们习惯用木炭、木柴等取火,但对于煤也不是全然不用的,只是并不普及。

谢向晚脑中有后世的记忆,知道煤的好处,再加上远翠苑的火龙和火墙太多,单靠木柴根本就撑不起来。

所以,她便想到了煤。巧的是陆离旧年在北地云游,结识了不少靖难良将,大同卫的指挥使便是陆离的朋友。

于是,谢向晚便拉上广平郡主、陈复礼夫妇,与大同卫的卫所一起开采煤矿。

陈复礼掌管宗人令,与内务府也有关系,所以他出面,可以代表大半个宗室和皇族。

大同那边则有卫所的指挥使,当地的官员也不敢为难。

而且此时人们对煤炭的认知并不深,除了冶炼铁器的铺子会用到外,一般的百姓并不拿来在家里使用。

所以,就算私人开采煤矿,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不过谢向晚习惯事前多思量,她知道,煤炭的好处一旦被大家所知道,煤矿的开采也将渐渐收归官府。

有了陈家和卫所的人做合伙人就不同了,谢向晚相信,大同的官员们就算眼馋煤炭的暴利,他们也不敢得罪这两拨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目前谢向晚还要先解决几个问题:煤炭不比木炭,燃烧起来烟气大。而且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引发煤气中毒、火灾等祸事。

谢向晚回想了下后世的某些记忆,画了一些铸铁火炉和铁皮烟筒的图纸。寻了稳妥的铁匠来打造。

成品出来后,商业嗅觉敏锐的谢嘉树和谢向安立刻发觉了其中的商机——京城一半以上的百姓都是从南边迁来的。对北地的严寒气候很不适应。有了这烧炭的铁炉子,屋子里顿时便能暖合起来,远比炭盆管用多了。

至于烟气,还有那些铁皮烟筒呢。

谢向安特意在自己屋子里试了试,果然暖和,还没有烟熏火燎,很是便宜。且有了这炉子,在屋子里烧个水、热个饭。既不占地方还省事。

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煤炭的生意,谢家没有沾手,但这铁炉子、烟筒的生意,谢嘉树决定接下来,倒不是想用这个生意挣多少钱,而是想让谢向安练练手。

谢向安跟着姐姐、父亲学习了这么多年,也间接的负责了一些生意,但还没用独自做过生意。

这次,领了这个差事。谢向安很是高兴,寻铺面、选掌柜、找匠人…忙了个不亦乐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时不时的用飞鸽给姐姐、姐夫写信。

谢家的那两只小鸽子,也跟着谢向安忙个不停,整日里在陆家、谢家之间穿梭。

谢向晚见谢向安如此上心,欣慰的同时也替弟弟高兴,为了让他做得更好,便将后世一些经验不着痕迹的‘提点’给谢向安。

比如,为了确保在短时间内生产出更多的产品,可以仿照后世的零件代工,将炉子拆分开来。分别承包给不同的铁匠铺。

比如,为了减少山寨产品对正品的冲击。可以仿照后世的加盟店,让出一部分的利益给京城的广大杂货铺和铁铺。许他们代卖、代加工谢氏火炉。商人逐利,加盟谢氏火炉,不但有钱赚,还不用自己费心费力的仿制、加工,那些小铺子也乐得轻松。

比如,为了推行铁炉和煤炭,谢向晚还建议谢向安,让他在铺子里许诺,但凡是购买铁炉、烟筒的顾客,可免费提供一定数量的煤炭。

这一条最要紧,炉子可以山寨,煤炭却是陈家、陆家垄断的,至少在最近两年,在京城,旁人暂时无法染指煤炭生意。

有了谢向晚的提点,又有陆离的帮助,再加上谢向安原就是个极聪明的人,是以,铁炉铺子的生意做得很是红火。

广平郡主和谢向晚合作愉快,也乐得帮衬谢家,所以,在她的煤炭铺子里,掌柜和伙计们会帮着谢家推销火炉。

如此,谢向安的小生意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直营的铺子,加上加盟、代卖的铺子,足足几十家,遍布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过堪堪一个月的时间,铸铁火炉和煤炭便被京城的广大百姓所接纳,至于那些权宦人家,就更不用说了,主子们的房中放着做工更为精致的火炉,就是下人房里也都安装了普通的铸铁炉子。

而最火爆的还是陈、陆两家的煤炭生意,自打落了头一场雪,从大同往京城来的运煤马车就不间断,每天都有上百号的卫所兵丁押运着一车车的黑炭块儿进京。

陈家、陆家的煤炭铺子不说日进斗金,却也差不到哪里。

京中不是没人眼馋,但碍于广平郡主和定国公府两大招牌,一时间他们也不敢妄动。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家的账房乐呵呵的收银子。

有了谢向晚,陆家头一次有了如此暴利的铺子,外账房的银子充裕,内院的主母也跟着大方起来。

再加上大房、三房搬走了,官中的开销少了一大半,如今又有了大笔大笔的进项,梅氏管起家来愈发遂心应手。

陆家上下,从主子到奴婢的生活质量蹭蹭的往上涨,吃人嘴短,大家的待遇上来了,嘴里便不住的说梅氏的好话。

一时间,夫人不再是什么‘孤拐’、‘刻薄’的老太婆,而是善心仁厚的活菩萨呢。

至于小佛堂念经的小齐氏,则早就被大家丢到了脑后。

老夫人见了,愈发气堵。干脆关起院门‘养病’。

孙老姨奶奶已经被接回来了,这位也是个妙人儿,听说老夫人‘病’了。她‘谨守’侍妾的本分,也不管自己上了年纪。竟直接抱了个铺盖卷儿,跑到宁寿堂去‘侍疾’。

气得老夫人当场吐了一口血,一头栽倒在榻上。

陆延德见事情不好,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连拖带拽的将生母给请走了。

老夫人元气大伤,宁寿堂上下也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阴郁、萧索之气。

孙老姨奶奶却抖了起来,许多见风使舵的奴婢们见她体面,纷纷跑来恭维、投靠。没用多久的功夫,松香院便压过了宁寿堂。

孙老姨奶奶多年被老夫人压制,如今终于翻了身,得意之下便忘了分寸。

她见老夫人避而不出,似是怕了自己,愈发张狂,竟也想过一把‘老太太’的瘾,让梅氏等一干女眷来她这里晨昏定省、左右服侍。

梅氏什么人呀,翰林家的女儿,骨子里最是清高。当初她提议把孙氏接回来。不过是想借她气一气老夫人,并不是真心要弄个祖宗回来。

听了孙氏的要求后,冷笑了几声。梅氏倒也干脆,直接唤来邱姨娘、以及陆延德的几个侍妾,“老姨奶奶上了年纪,身边需要有人服侍,偏我还要管家,实在腾不开手,这样吧,你们代我去服侍老姨奶奶吧。”

几个侍妾登时变了脸色,尤其是邱姨娘。她是老夫人的心腹,如今却要到孙氏的手底下讨生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孙氏定会往死了磋磨她呀。

邱姨娘只得偷偷去求陆延德。可陆延德却觉得过去几十年委屈了生母,如今不过是让几个侍妾过去服侍,没什么大不了的,直说:“一切都听夫人的。”

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提醒,陆延德都想让梅氏和谢向晚去孙老姨奶奶那儿请安呢。

邱姨娘无法,一脸灰败的去了松香院。

果然,不过几天的功夫,旁人再见到邱姨娘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向来保养极好、风韵犹存的邱姨娘竟生生老了好几岁,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

梅氏见了,大为快慰,对孙老姨奶奶的一些无理要求,倒也能心平气和的应允了。

如此一来,孙老姨奶奶更加肆无忌惮,只把松香院折腾得人仰马翻。

“唉,这位还真是个祖宗呢。”

谢向晚无奈的摇摇头,对陆离道:“之前我还想着国公爷只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他竟真——”是个糊涂人哪。

国公府刚刚平稳下来,陆延德就纵得生母搅风搅雨,如果老夫人不在也就罢了,可人家还活着呢,孙氏就这般上蹿下跳的闹腾,这不是自己把把柄往人家手里塞嘛。

陆离伸手帮谢向晚皱起的眉头抚平了,笑道:“你才知道呀,父亲他老人家若是真明白,也不会让府里乱成这样了。”

陆延德此生唯一的聪明劲儿全都用在打仗上了,于其他方面,他就是个智商欠费的糊涂虫。

陆离亲身体会了十几年才看明白,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一心想分出去。

谢向晚叹了口气,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难怪二爷当初不愿插手国公府的事儿,唉,都是我,误了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