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赶紧起身,这就上了马车。

车中一盏暗灯,男人长发披散开来,白皙的肌肤显得他年纪更小,韩湘子靠坐在车壁上面,一手里还掐着自己的佛珠。

阿沐坐下,抬眸看着他:“爹爹。”

韩湘子依旧捻着佛珠:“干什么?不是和世子去看影子戏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沐眸色微红:“我看见阿姐了,她看起来很好,我也很高兴。”

男人嗤笑一声,却是别过了眼去:“怎么不问问今天进宫结果怎样?就不怕明日你出不了晋王府?”

少年摇头:“既然爹爹应承我了,会做到的。”

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就有点呆了,韩湘子拧了眉头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当年看见你们俩就觉得是个麻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麻烦,现在你阿姐也出了芙蓉里,赵昰府院中也是家宅不宁,你权当是笑话看看就好,不要再惦记从前的事了,就好好当你的韩沐,将来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才是。”

阿沐抿唇 ,低着头不说话。

难得韩湘子还有耐心与他言语:“赵国太子回赵的日子延后了两个月,我今日入了宫破了例,就怕后患无穷在无安宁之日了…不过也无事,过些时候消停了我给你找个差事,别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了,堂堂正正过日子要紧。”

少年也知道,一旦他真的参与其中了,只怕不能轻易脱身。

他自己就真的成了韩湘子的软肋,抬着头看着干爹,他心思极其复杂,一旦要在阿姐和他之间做了抉择,那么日后便再无后悔的余地了。

韩湘子见他总不言语,微觉诧异:“来干什么?”

阿沐这回笑了:“想爹爹了,就回来看看您。”

男人白了他一眼:“说谎的时候能不能不眨眼,想我?真能想起我日后天天就让他在跟前伺候我洗脸洗脚。”

阿沐点头:“行,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以前爹爹总是问我,是爹爹重要还是阿姐重要,现在想起来,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一样重要。”

韩湘子:“…”

阿沐:“时间不早啦,我得快点回去,爹爹保重。”

他微微扬着脸,笑得很是开怀的模样。

反倒是韩湘子十分不喜他现在这副刻意哄人的熊样,可不等他再说什么,少年已经起身了,他动作也快,像条鱼儿刺溜就钻了出去,男人掀开窗帘,还能在暗夜当中看见阿沐的背影,跑得老快。

明明就到了家门口,却不进门。

明明一脸的难过,却又非得笑出来给谁看,阿沐强忍悲痛跑了很久,他在齐国的九道巷长大,一想到如果就在这个时候告别,是真的很难舍弃。他明白韩湘子的意思,干爹给他平顺的生活,也巧妙地安排了个假的阿姐入了将军府让赵昰永无宁日,算是为他出气,就让他忘掉沐王府,变成真正的韩沐,以后守着阿姐也守着干爹,就这么过一辈子。

但是他不能,他也不甘心。

他唯一放不下的阿姐,如今以死相逼,更是割掉了他心头的那把草。

韩湘子在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问他,想知道在他的心里,是干爹更重要还是阿姐更重要,乐此不疲,每次他都用那还用问的目光看着他,今天他说谎了。

但是即使干爹没有阿姐重要,阿沐也要最后为他做点什么。

不能成为韩湘子的弱点,叫人诟病。

他也要成为强大的人,强大到能将阿姐揽入羽翼之下。

在之前他可是埋起了不少金银珠宝,叫了罗小虎嘱咐了一番,取出来两小袋这就送了赵姨娘家去,安排好所有事宜,这才赶回晋王府。

果然已经迟了,阿沐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男人映在窗格上面的影子不由唏嘘。

想必,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是察觉到什么异样了才半路从太子府赶回来,坐在榻上等着他,花圃当中,似乎有蟋蟀在叫,微风吹过他的脸庞,夜色当中能看见那些花花草草千姿百态,迎风而立。一轮明月在当空,那银白的月光映在少年的身上,面对着晋王府的一干带刀侍卫抽刀在前,他也一点没有被抓包的自觉,一脸无辜。

当然了,反正也被抓到他私自出府了,无须遮掩。

长路站在屋檐下面:“阿沐,世子让你进来。”

就是说么,何必持刀相对呢,少年对众位侍卫抱拳:“劳烦让让。”

说着挤了出来,在长路冷漠的目光当中推开了房门,回头还对他挥了挥手,屋内静悄悄的,对于李煜脸色的阴晴不定,其实他更喜欢重嘉的神经,最近这主对他依赖得很,很好糊弄,默默叹气,到底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男人坐在外间的榻上,矮桌上面摆放着一碗茶,碗盖边上还冒着热气,分明就从未动过。

李煜外衫已除,两手拿着竹简,目光浅浅:“去哪了?”

阿沐笑嘻嘻地上前作揖:“回殿下的话,就是不放心,回家看我爹了,不过他老人家托我给殿下捎了话来,说叫殿下放心,事情都办妥了。”

男人不由嗤笑:“他老人家?韩大夫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还不吐血,他当年可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你也当真说得出口。”

阿沐耸肩:“对啊,我爹美男子,所以我也是美男子。”

李煜:“…”

这少年似乎总有偏题跑偏的能耐,也是低估了他没皮没脸的程度,男人把竹简一扣,啪地放在了矮桌上面:“我相信圣上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之前你和同伴刺杀赵将军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结,重新衡量了一下,你暂时就留在晋王府,做我的随身侍卫,明日就让长路去知会韩大夫一声。”

阿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就知道会是这样,李煜以为他抓住了韩湘子的软肋,不会轻易放手,幸好他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拖累干爹,少年只是抿着唇笑,并不言语。

李煜抬眸:“怎么?不愿意吗?”

少年摇头:“愿意!阿沐最喜欢殿下了,殿下长得还好看,脾气还好好,留在世子身边当差,多少人都没这个福气呢!”

男人目光深邃:“当真?”

阿沐捧着自己的脸,做花痴模样:“殿下不知京中的姑娘们一看到你都想冲过来特别欢喜的模样吗?我和她们一样,就喜欢殿下。”

李煜虽然厌恶他这副小人模样,但也架不住少年笑脸,到底是放过了他。

很快牛二和另外一个小厮抬来了大浴桶,长路也进来伺候着李煜脱衣,阿沐是继续在这站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他向来对男女之事很是随意,本来也没什么机会近距离观察男人的身体结构,这下可好,还逮到机会了!

只不过,那是什么…东西?

衣衫除尽,李煜起初还未察觉到他的目光,直到他入了水里刚一坐下,这才发现阿沐双目圆瞪,一脸的哭笑不得的模样,回眸间少年已经扑身过来了。

温热的水温是刚刚好,阿沐努力消化了男人和女人果然不一样的这个事实,双手这就殷切地按在了男人的肩头上面:“我给殿下擦擦背吧…”

说话间已经撩起了水花,长路刚要怒斥于他,李煜却是对他挥了挥手,阿沐十指纤细,因为从小韩湘子对他这双手的保护程度要高于他的脸,所以指腹上面连层茧都没有,按在男人的肩头,当真是那叫一个软。

舒服得他的心底莫名起了涟漪来…

第33章

分明就是还继续想扣留着他,什么理由都是冠冕堂皇。

少年站在榻上,手里还拿着圆凳,一身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正警惕地看着下面,刚刚气氛还好得很,和谐得很,阿沐给李煜擦背的时候,用了几分力气,因为他双肩僵硬还好心得给按了按,结果才还对着他一脸不耐的男人,竟然很快睡着了。

然后就在他犹豫着叫醒他,还是不叫的时候,男人忽然按住了肩头上面少年的手,转过头来是一脸阴戾,阿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腕一痛,整个人就被李煜反手背过了肩头,也摔进了浴桶里面。

偌大的浴桶因为坐了两个人,而显得十分拥挤起来。

阿沐正是跪坐在男人的身上,他扑进水里时候很是狼狈,一脸摔了李煜的胸前,因为呛了水也顾不得哪里了还胡乱抓了两把,当然可能是他抓的部位有些太敏感了,男人当即暴怒,掐着他的脖子,又提起他的领口然后给人摔了出去。

少年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男人从浴桶里已经出来了,他赤着脚,扯过外衫就直接披了身上,遮住了所有重点部位,阿沐下意识跳了起来,抓着圆凳就上了榻。

这并不是李煜。

而是暴走的重嘉世子,若是李煜即使发怒也会克制,而现在这男人的目光看起来是会杀人,他拿着圆凳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嗓子:“长路!牛二哥!快进来!”

外面必然是有人守着的,阿沐这一喊,房门立即被人推了开来。

长路真是走了进来,少年松了口气,再次看向李重嘉:“快,快拉着你们殿下…”

男人却是背对着来人,系上了腰带,只淡淡道:“出去。”

长路连犹豫都没犹豫,再次退了出去。

阿沐:“…”

李重嘉转过身来,长发上还滴着水:“我要杀了你!”

阿沐见他直奔着自己过来了,连忙跳了下来:“殿下,我是阿沐啊,你忘记我了吗?咱们是难兄难弟,你都忘了?”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刚才干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

他刚才给李煜擦后背按按辅助睡眠的穴位而已,没想到给重嘉招了出来,结果他一醒过来就要要他的命,阿沐仍然在他靠近的时候后退着:“我给殿下擦背,哦对了你哥说让我给他擦背,我什么都没干啊!”

重嘉目露凶光:“你最好别骗我,刚才分明有个女人在。”

阿沐:“…”

男人越发地靠近了:“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女人都没有好东西,都是大骗子,长得越好看越是弱不禁风,就越是会骗人,谁敢到我跟前来,我就掐死她。”

这是人家的地盘,阿沐的凳子已经扔了,对着重嘉就举起了双手:“没有,没有什么女人殿下,刚才一直是我,你哥说让我给他擦擦背,这屋里哪有什么女人啊,你也瞧见了,真的没有别人,不信你摸摸。”

他十指纤细,指腹上有些发白。

男人已经到了少年的面前,给人逼了墙边站定:“真的?”

阿沐一只手在腰间摸出了匕首藏在袖中,另外的右手颤抖着向前,这就停了他的脸边:“真的是我。”

他左手蓄势待发,眼中紧紧盯着李重嘉的脸,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径自抚上了他的脸。

少年的指尖轻轻拂过,当真是软得不可思议。

李重嘉眼底的戾气渐渐变得迷茫起来,他甚至按住了阿沐的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揉:“阿沐,真的是你,你手好软。”

阿沐也不敢大意:“嗯,是我。”

男人四下看着,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踩了一地的水,回头瞥见那浴桶还微微皱眉:“我不想洗漱,也不想睡,阿沐你陪我。”

他翻脸的速度永远比翻书快,少年浑身都湿透了,窗口的晚风一吹凉凉的,他身上几乎已经断了血,但也知道着不得凉,只得哄着他:“殿下先去里间等我,我换了干衣服再来,一会儿我给殿下讲书,快进去吧。”

他推了人进去,亲眼看着重嘉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乖乖坐了床上等他,这才回身去拿干净的衣裳,外面到处都是水,拾掇好了自己阿沐又简单擦了地,换了中衣裤再次回到里间的时候,男人已经盘腿坐在床上了。

阿沐此时已经擦干了头发,到桌边特意挑了挑香,这才走到床边坐下。

重嘉一直紧紧盯着他:“阿沐你真好看。”

平常阿沐也是这么夸李煜的,少年无语:“你比我更好看。”

重嘉的头发还滴着水,阿沐拿了手巾来给他擦干,像个老妈子一样真是操碎了心,睡前又给他讲市井杂耍的乐事两三桩,讲了他平日都到哪里去玩的疯事,最后还让这男人当个稀罕玩意儿似地抱着搂了半天,这才给人哄睡着。

当然了,他自己也睡着了。

早起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李煜早不在身边,藤兰捧着水盆站在外面叫他,牛二也在旁对他翻着白眼,这两日是一日比一日凉了,而他竟然已经习惯了世子殿下对阿沐的特别对待,在发现这少年无耻地又一次爬上殿下的床以后,也只翻了两三个白眼,仅此而已。

起床洗漱,阿沐唯一高兴的事情是再不用换布带了,一大早也借着李煜不在,让人送了热水进来,关起房门舒舒服服洗了一洗,他让藤兰在门外看着动静,泡了半个多时辰,才从浴桶爬出来擦干。

比起女人,果然还是做男人要简单得多。

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通,已经接近晌午了,李煜父子上朝竟然未回,长路也不在,阿沐拿着原来给他的腰牌在大门口晃了好几晃,发现根本没有人理会他,这就大摇大摆地出了晋王府。

街上千般热闹万般热闹,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少年到了街头给边上乞讨的碗里扔了一小块碎银,让他到芙蓉里后巷去找罗小虎来找他,自己则晃到了将军府的附近去。

逐渐入了秋,晌午也没那么热。

阿沐白白晃了小半天,也没瞧见府院里出来什么人,倒是瞧见赵昰从宫里回来,下车就骂了随侍老奴两句,拂袖而去,一看就是心情不怎样。想必是圣上今天早上就改变了圣意,果然拖了两个月才送扶苏回赵,他这才气急败坏,莫名其妙地发火。

从将军府院门前再转回,在街上逮到了四处找他的罗小虎,阿沐让他伺机守着太子府的门前,看准机会给阿姐送个信,就说两个字:放心。

全都嘱咐好了,少年返身回到晋王府附近的一座茶楼。

这一条街多是酒楼茶楼,他之前就上心了,扶苏几乎日日都会去个不显眼的小楼喝茶,叫做清风小舍的,总共也只有小二层,里面多是圈出来的雅间,平日去喝茶的人都很少,掌柜的多在外面下棋,晒晒阳的。

过了晌午,约莫着时候也差不多了,阿沐走进茶楼,那掌柜的正躺在一躺椅上面来回的摇,小伙计穿着整齐,弯腰这就迎了出来。

也不等少年开口,来人就笑了:“这位可是九道巷那位有名的阿沐小爷?”

少年笑:“正是小爷我。”

小伙计一脸崇敬:“快快请,二楼有人等着您呢,上去吧!”

阿沐多少猜到一些,也不多言,蹬蹬蹬就上了二楼,楼上所谓的雅间也极其简朴,竟然只有简单的屏风,门口用珠帘相隔,很是雅静。

只有一间的门口有人杵着,他一眼就瞥见了赵妧和冬生。

这丫头是死了心的要在扶苏手下做事,他也无法,只狠狠瞪了她一眼,掀开珠帘走了进去,桌上摆着茶具,楼上处处都是茶香的味道,檀木当中带着清淡的香味,当真是静怡得很,使人舒心。

桌边坐着两个男人,一个锦衣华服美冠小玉,正是笑面虎扶苏,此时也笑眯眯地看着阿沐,一脸的理所当然。另外一个三十几岁的模样,原本清俊的脸上斜地里一道刀伤,略显狰狞,坐了旁边目光却是一直落在少年的身上。

阿沐进门便是抱拳:“叨扰了,殿下。”

扶苏扬眉:“哪里,我们是在这里等你,但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的快,是已经想通了对吗?”

少年向来谨慎,并不答言。

扶苏笑,对着他招手:“放心,这小楼就是我们赵国人的,是自己人,平日客人也少,偶尔才三两桌,我命人在下面看着了,你有什么话大可以放心的说。”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真是我家宁儿。”

这人一拳砸在桌上,满目都是见到亲人的悸动,隐忍着才没扑身过来,单单只看他脸上轮廓,阿沐已经记不清这么个人了,但是可能也是骨血里那天生的亲近,令他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也是唏嘘。

当年离开赵国,后来听说沐王府一百多口人没有活口,阿姐抱着他哭了很久。

却未曾想到,还有舅舅活在世上。

亲人相见,自然心酸难忍,男人大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阿沐:“他们叫你什么?阿沐?”

少年点头,却见扶苏在旁勾唇:“这么快就想通了?是要和我们回赵国,是吗?”

阿沐伸手让舅舅先坐,然后一撩袍角也回身坐了下来:“是,这段时间可能我们毫无交集,殿下和舅舅只等着我就可,我还有两件要紧的事情要办。”

男人岂止是激动可言了:“阿沐…”

少年抿唇:“用不了一个月我必然会出晋王府,到时世上再无韩沐这个人了,我可能会晚点去找你们,因为将军府还有样东西,我得拿回来,那是我们沐王府的东西,也是我娘的东西,不得让他们玷污了去。”

扶苏笑,不由挑眉:“世间恐怕再找不到阿沐这样的妙人,哀哉…”

第34章

沐家仅剩的一个男人,正是阿沐的小舅舅沐清初。

当年国公府盛况已过,老一辈的人都希望子女能平顺,不再东征西战,于是阿沐的母亲叫静芸,小姨涟漪,舅舅清初,没想到一夜之间一百多口,多是不肯离府战死当场的,按照舅舅的说法,他当时冲进姐姐的房间,本来是想救姐姐的,但是他从小病弱,有如手覆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一样,脸上挨了一下子以后就痛昏过去了,后来醒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人塞了地道当中。

这才留下了沐家的一根苗。

他辗转被沐家旧部小心送出了赵国,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一心想要报仇。

当时他也不知道姐姐的两个女儿都活了下来,这两年到了齐国就想杀了赵昰,可惜总没有机会,他也曾多次徘徊在赵家墙外,听着里面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心如刀绞。

后来那次庙会,沐剑英为了妹妹去求福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她在佛祖面前跪了好久,沐清初就一直跟着她,这姑娘的容貌和她母亲十分相像,原本不敢相信,后来仔细一看又在她脸上发现了她眼底的那颗痣。

也不等他上前相认,沐剑英就发现了他。

当年的俊秀男儿容貌已毁,但是去了这道伤疤,他只有沧桑,脸上那熟悉的轮廓一眼就认出了他,自古以来家中儿女,第一个总是宝贝得很,沐剑英也是如此,自她出生,沐王府的人无不奉若掌上明珠。

沐清初当时最是常带着这大外甥女一起玩的,此一见面,怎能不痛!

甥舅二人抱头痛哭,他这才知道,原来姐姐的两个孩子,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非但如此,还就都在赵昰的眼皮子底下,一时间百感交集。

如今他在扶苏身边,一次次听太子扶苏与他讲起的混账小阿沐的故事,没想到见了以后当真欣慰,阿沐眉眼间也像极了姐姐,只脸上英气更重些,以少年之姿态可谓称得上是英美十分,三人一起就回赵一事聊了一会,更觉聪慧过人。

正因为赵国天子昏庸无道,听信谗言,才使得沐王府满门尽灭。

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后宫干政,太子为保两国无战事来到齐国为质,如今赵国内乱不断,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里外都是敌。

太子扶苏和沐家,也是各取所需。

他现在需要保全自己,平安归赵以后又需要沐家军顾全大局,争夺军权才好上位,于此,沐清初想要的就简单的多,他想光复沐王府,想要助太子登位报仇雪恨,至于赵昰,两国若有交战,必让他有来无回!

于是,他想以沐家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着,也让阿沐回归沐家,以他女儿的身份。

但是很明显,沐家女儿想要光复沐家的可能性太小,不仅仅是扶苏不赞成,就连阿沐也不愿意,他不愿意做回女子,他想要变得更强,想要保护阿姐。

做沐清初的侄子也好,做沐清初的儿子也好,他就不要变成别人,他就做沐剑宁。这个名字其实是母亲给他起的,他之前在沐王府大家都叫他小二宝,真正知道他名字的只有家人,而现在,除了阿姐,就只有找昰了。可那又如何,他很期待真正面对赵昰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三人一起喝了茶,为了避嫌阿沐先离开的茶楼。

他下楼的时候,赵妧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少年只当不知,就在街上闲逛,小姑娘一边走一边掉眼泪,不管他去哪里都在他身后两仗远的地方站着。阿沐转了一圈又站在一家当铺的门口,街上人来人往,回眸间那倔强的小姑娘还在不远处张望。他从来怜惜女孩儿,当真见不得她这么一直哭下去。

叹了口气,这就站住了。

赵妧抹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他。

阿沐对她招手:“过来。”

小姑娘一步一步,期期艾艾地就走了过来:“阿沐你这个混蛋!”

阿沐迎上前去,靠在了巷子口上:“你知道了?”

赵妧的眼睛都哭红了,走到他跟前挥起拳头就开始捶他:“你混蛋你混蛋!”

阿沐背脊挺直,任她的粉拳捶在肩头,是一下比一下轻,小姑娘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毫无章法地掉落下来,哭着哭着,这就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