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剑英打眼看见了,当即站了起来:“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还弄了一身的水!”

阿沐笑,不等她说别的,赶紧脱下了外衫来。

女人来不及阻止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来:“里面有人。”

阿沐一边胳膊上挂着外衫,这就要扔下去了,却是被阿姐按住了,她半边身子袒露在外,里面虽然穿着一层夹衣,但是都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曲线毕露。画舫后面的小船是打开吸引视线的,她为了甩开跟着她的人,其实是游到对岸的。

浑身都黏糊糊的难受,胸前也缠得死紧,一停下来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这会儿因为不耐烦也被她扯开了个头。沐剑英赶紧推了她往屏风后面走去,可说话间只听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阿沐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掀开帘子这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穿青衫头戴方巾,一身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折扇敲在掌心,儒雅得很。

不是别人,正是赵国太子扶苏:“阿沐回来了?”

四目相对时候,阿沐慢条斯理地将外衫重新披了身上,拢了合上抱住了双臂:“殿下来得好快,却不知这么早离了燕京,可能行?”

沐剑英不叫她说话,直推着她往屏风后面走去:“先去换衣裳。”

阿沐到了屏风后面,直接将外衫扔在地上,也不犹豫很快就脱下了裤子,阿姐赶紧给她拿了干净的中衣裤。窈窕的少女在屏风后面站得笔直,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身形还是能看出一二,扶苏到底还是背过了身去,他站在窗口处迎着风,只觉晚风徐徐,凉得很。正是感概,少女脚步也快,一巴掌这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阿沐已到了他的身后。

男人回眸,顿时勾唇:“小心受了风寒,应该去沐浴。”

阿沐此时一身的白,只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珠,此时薄薄的那层面皮已经撕掉了去,露出她白着的一张脸来。不同于他的好心情,她脸色凝重,回身这就坐了他的对面:“先回答我,这个时候和我们会合,无疑不是什么好事。”

扶苏一伸手,折扇这就敲在了她的头顶了:“小小的年纪怎么你就像个老奶奶婆婆妈妈的了!我出了燕京城,自然是安排妥当了,放心吧,我们一道还能相互照应,至于赵昰,他准备护送着的,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阿沐嗤笑一声,接过阿姐递来的手巾开始擦头发,转头过去看着沐剑英:“阿姐怎么样,好受点了吗?”

女人点头:“好多了,没再吐过。”

之前不放心,还是让何其正去寻了老大夫,花大价钱住进了医馆的后院,先请老大夫给针灸一番,治一治孕吐。而赵妧和舅舅仍旧留在了客栈,因为都乔装改扮过了,何其正与她扮成了夫妻,顺利出了客栈。

经过针灸以后,沐剑英果然止住了孕吐。

阿沐见她脸色比之之前要好得多,很是高兴:“阿姐先回去歇着,我和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沐剑英点头,撇下两个人出去了。

扶苏回眸,见她解开了长发,糊弄着擦了擦,那动作十分笨拙,不由得就笑了:“还以为阿沐你无所不能,看来也不全是。”

说着站起身来,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手巾这就走了她的身后去,轻柔地给她擦起了头发来。

夜已深,若是平常少女,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当是不妥。

阿沐忽然想起李煜让她背女戒女德的那两天,私下里,还曾刻意让她记住,男女不可独处如何如何的,当时他神色凝重,反复让她记住那些可笑的条条框框,犹如人夫人父,如今想起来十分可笑,也真就笑了出来:“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高高在上的人,为何单单对我如此上心,燕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又是怎么出来的,我很好奇。”

男人动作轻柔,闻言当即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戳了一下:“担心你才来找你,你也真是没良心。”

阿沐不为所动,反手抢回了手巾:“那叫什么话,太子殿下的人生,还有担心别人的时候?别和我说那些虚无的东西,自始至终你见我不就是因为有利可图么?虽然我到现在还不太懂殿下到底图的是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我早就知道,为了目的,可以做任何事的人,为了目的,可以抛弃任何人的人,嗯,殿下是那样的人。”

扶苏笑,回来又坐回她的对面:“干什么这么说我,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看结果,不看过程。”

阿沐披着长发,将手巾扔了一边去,倾身向前,对着他挑着眼睛一眨不眨:“之所以对殿下这样大胆,其实我真是想知道,除了沐王府的号召力,殿下定是还期待着别的,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殿下与我说实话,也好合作。”

男人唇边笑意渐失,也是倾身,就在将要抵在她额头时候停了下来:“齐赵两国纷战不休,在我之前,其实还有一个质子送过齐国,只不过二十年前,就盛传他死在异乡了,其实并没有,他只不过是赵国的一枚弃棋,仅此而已。”

阿沐蓦然瞪大了双眼,抿紧了唇。

果然,扶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想能给你最好的东西,那就是后位。”说着,终于抵近,贴着她的额头勾唇:“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阿沐,你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小姑娘。”

她的颈边,露出一截红绳。

男人低眸看见,伸手去勾,可不等将那玉佩勾到指尖却被阿沐握住了手腕。

她坐直了身体,直接将人的手腕推开了去,然后仔细将红绳按回衣底收好了,这才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这样的男人恐怕没有一句真话,不过正如殿下所说,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沐王府愿意追随殿下。至于什么后位什么的,我提醒殿下不要随便允诺,我这个人比较记仇,现在不在乎不等于以后不在意,万一有一日真想要可就由不得殿下了。”

男人目光落在她的颈边:“想要,那就死心塌地地做我的人。”

阿沐的心,还在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上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干爹他…”

不等她话音落下,扶苏已然重重点头。

阿沐豁然起身。

她按着胸口,那块玉佩带着她的体温就贴在皮肤上面,暖暖的。

他刚才说的那个人,让他照顾她的那个人,将她绊绊磕磕养大的那个人,竟然是赵国的弃子。

扶苏的处境并不比当年的他好多少,也就是说,韩湘子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想到干爹那样的一个人,如今也不过仰仗齐国天子,一下子如鲠在喉,离开燕京的时候她还对他特别失望,决心将他舍弃的时候也未曾犹豫过,此时何其正就紧随在后,依照扶苏的话来讲,那个人所谓的身世,是他一生的痛。

他此生无子,也不许别人提及此事。

多年前一个清俊少年,如今变成男不男女不女,极力用冷漠掩饰的何止是他的来处,恐怕是早已将生死都看淡了。阿沐肉连着骨,骨连着筋,连着心口的那颗心,浑身都痛了,此时再无调侃扶苏的心,当即转身。

她只说浑身疼,先行下去找了阿姐和她挤了一宿。

姐妹说了一夜的话,阿沐问阿姐,想要什么样的日子,阿姐说想将孩子生下来。

阿沐说,那就生。

阿姐说她不能养,阿沐说,那她来养。

阿姐说想要沐王府恢复声望,阿沐说没问题。

阿姐说想回去自己的家,做堂堂正正的沐家小姐。

阿沐说,好。

早起,天气很好。

赵妧恋恋不舍地揪住阿沐的袖子,若不是一直忍着,恐怕眼泪早就掉落下来了。

何其正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扶苏和沐静初站门口等着她,空中蓝天白云,微风当中还带着些许的凉爽,吹过几个人的脸,秋意将过。阿沐拍了拍赵妧的肩头,回眸看着阿姐:“你和何其正赵妧一路,现在有了身子,查到你也不会怀疑,慢慢回赵来得及,保重身体要紧。”

沐剑英点头:“你放心去,不用担心我。”

赵妧抹了把脸:“阿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姐的。”

阿沐嗯了声,最后才看向何其正,男人犹豫了一下,才在怀中拿出了一个灰布包来,递给了她。

他木然地看着她:“先生让我给你的。”

阿沐打开一看,正是自己丢在十里瀑的匕首。

她紧紧握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身就走。

沐静初准备了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此时都停在门外的大树上面,这家医馆老大夫已经给支走了去,院子里并没有别人。此时大街小巷都有人在搜查,改头换面也需要谨慎对待,街上人来人往,沐静初赶车先走,扶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阿沐牵马走在最后。

出了南大街,很快来到了保定城前。

寅时一刻城门就开了,一辆马车停在旁边,男人就坐在城前的一软座上面。

守城的卫兵站在他身侧,殷切地还给他递着茶水。

眼看着沐静初顺利出了城,扶苏却止住了脚步了,阿沐牵马而行,男人在人群当中停了脚步,只待她走到身边,这才低眸叮嘱她:“别抬头。”

说着,他人已经大步上前。

很快扶苏也顺利出城,阿沐牵着马儿,脚步缓慢。

尽量和他们错开一些时间,大概挨了一刻钟的时候,她伸手将颈上的那块玉从衣领当中挑了出来,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扶苏叫她别抬头,远远地看见那辆马车,阿沐就知道,李煜在城前等着她。

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她。

救命之恩,一日酒友就是这么用的,现在她离开这里,也是为了晃乱他的视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阿姐就能多一分保险。这也是她最终的目的,这个人眼太毒,躲躲藏藏不如直接入他眼底。

只不过,一抬眼,她就怔了怔。

男人单手抚额,眉间一点红更显妖媚。

和她想的一样,在那里点上一点,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的清绝起来。

阿沐对着他笑,忍不住含指吹了一声口哨。

李煜一身锦衣,目光浅浅。

果然,两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只不过在看见她胸前的那块玉时侧身退下。

很快,阿沐牵着马儿走过了保定城的城门。

城外风沙顿起,少年挥袖遮眼,倚马而立。

男人站了她的身后。

阿沐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略显淡漠:“你胆子倒是不小,在我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

她笑,又将玉佩放回了衣领里面去:“怕什么,难道殿下不是来给我践行的吗?”

李煜半晌才嗯了一声:“嗯。”

她扯着马儿的缰绳,抖了抖:“我忽然想问殿下了,昨天晚上谁先动的,谁输谁赢了?”

男人背后的禁卫军齐刷刷站在后面,他看着她的背影,也是转身:“你赢了。”

阿沐回眸一瞥,飞身上马。

她挥起了马鞭,很快连人带马哒哒哒地就消失在了风尘当中…

第69章

连续赶了十几天的路,到底来了一场大雨。

赶到浒苔的时候,沐静初即使穿着蓑衣也被淋得浑身湿透了,车里面的两个人还好一些,三个人都恢复了本来容貌,一路上行动默契,也算是磨合了不少。浒苔是一个小小的村庄,阿沐始终记得容娘的话,当时答应了她,如果离开燕京有机会就一定会代替她去看看她女儿。据说容娘当年是抛夫弃女,才追随的韩湘子,所以心里有所愧疚也是人之常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沐也不知道巧姐到底还在不在这里,但是既然路过,不来看看也过意不去。

一边赶路,一边打听,沐静初直接赶车进了村里,他车上有些干粮,停了车转头进了车厢里面来,冰冷的湿气夹杂着雨点一下子涌了进来,大雨倾盆,阿沐挑着窗帘,回手拿了手巾给舅舅擦脸。

男人裤腿还滴着水:“殿下,等雨小点时候,再找地方留宿吧!”

扶苏在旁看着书,也不抬头,只淡淡嗯了声。

一股凉气到了鼻底,阿沐实在没忍住,张口打了一个喷嚏。

她离开保定的时候,带了干粮和两件换洗的衣服,但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竟然是下了霜了,早晚温差极大,赶路时候冷风钻进车内,冻得她抱紧了双膝。偏偏这段路全是在山间,根本没有置办厚衣裳的机会。

倒是扶苏知道越往北,天气冷得越快,车上备着兔绒斗篷,一下雨这就穿了身上。

此时阿沐打了个喷嚏,男人一抬眸顿时就笑了:“冷了?”

阿沐抱着双膝,揉着自己发红的鼻尖笑:“嗯。”她之前还没注意到,这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斗篷披在身上,这一抬眼看见了,当即起身坐了对面去,这就挨着扶苏使劲撞了下他的肩膀,“殿下发扬一下男人的传统美德吧,斗篷给我。”

说着伸手就来抢,扶苏紧紧抓着带子背对着她哭笑不得:“你是土匪吗?别抢!”

可惜阿沐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扳过了他的肩头,强行解开了他系的带子,幸亏身后的沐静初实在看不下去,怒喝了一声给人拽了回来,才没她一把扒下去。

舅舅是又气又恼:“阿沐!”

阿沐在旁喝着气:“我太冷了…”

扶苏重新系好带子,对着她得意地笑:“我不冷。”

阿沐抿唇,作势要起,男人直接拢紧了斗篷,看着她挑衅地扬眉。

沐静初除去了蓑衣,也是浑身湿透:“再冷还能有我冷吗?忍着,太子殿下何等尊贵的人,再说男女有别你怎么能…”

正是碎碎念,话未说完,阿沐一头却扎进了扶苏的臂下,他回头,扶苏不知什么时候也对着阿沐张开了双臂,他抖着斗篷,示意少年可以到他怀下一起取暖,舅舅沉了脸色,可阿沐却缩在斗篷里面,满足地抱住了双膝。

她才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几乎和扶苏紧紧挨了一起,两个人一人拽了斗篷的一边,挡住了些许冷风。

男人回眸,少年在旁缩手缩脚,显得略微娇小。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发现这姑娘还没有耳洞,她一只手抓着斗篷,指尖略白。

从见到她开始,他就知道,能让韩湘子养大的孩子,不能一般,却没想到,是个姑娘。

还是个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小姑娘。

外面雨声渐歇,才小了些。

扶苏挑开窗帘,目光幽远:“不知道是我先回去,还是我死在回赵路上的消息先回去。”

阿沐嗯了声:“我更好奇殿下的替身,还能活多久,”她紧紧挨着他取暖,到底还叹了口气:“在殿下面前,是不是人只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

男人勾唇,坦然地看着她:“嗯,对。”

阿沐诧异于他的坦率,回头看着他:“殿下倒是实诚。”

他笑,突然解开了斗篷的带子,整个都披在了她的肩头给她裹严实了:“不过女人的话,另当别论。”

阿沐从小在芙蓉里长大,男人说的情话什么样的没听过,扶苏这些话在她心底根本荡不起一点水花,她只嗤笑一声,低头掩饰住了自己的不屑。

当即冷场,扶苏学着她的模样也抱起了双膝来:“怎么,不相信吗?”

阿沐伸指在鞋上画着圈圈:“嗯。”

外面雨声越来越小,男人低眸看着她的发顶,别开了眼去:“出生在帝王之家,从小就必须知道,人只分有用和没有用的,想要什么东西,就必须拿同等东西交换才有机会,不争取就什么都没有,包括性命,你不相信我也很正常。只不过你不应该怀疑我和你的渊源,我自幼丧母,虽有太子之位,却早被孤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一大点,你母亲抱着你,你瞪着大眼睛还吮着手指,我一逗你,还伸手要打我,呵呵…”

原本阿沐也并没在意他说什么,可到了后面,竟然听他提及了母亲,当即抬起了头来:“你说我娘抱着我?那我能有多大?”

他想了想,比划了一下:“这么高?你母亲就是个特别特别的女人,也是她告诉我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世上的女孩儿都是水做的,本该捧在掌心的。”

阿沐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娘长什么样子?”

记忆当中母亲的容貌都已经记不清了,她抿唇,一脸的向往。

扶苏笑笑:“等有空画个她的画像给你。”

可能是因为提起了她娘,使得两个人无形当中又近了些,大雨过去的也快,泥泞的路上都是积水,只偶有被风吹落的雨点掉在水坑当中,起了水波点点。沐静初早出去赶车了,进了小村庄,雨一停立即就有跑出来玩的小孩子了,三三两两的男人们出来修路。

马车就停在路边,沐静初下车问路,不多一会儿直接往南去了。

他找了村里比较富裕的一家,敞快给了银子,说要留宿一夜,乡下人都特别淳朴,痛痛快快地给收拾了屋子,让他们进去歇着。阿沐跟在扶苏身后,背着包袱,这就进了农家院子。战乱以后,老百姓的日子十分艰苦,家中也没什么招待客人的,拿了红薯来给他们。两排瓦房,还有几间草屋,让他们住在后院的厢房里,算是尽心尽力招待了。

日落西山,沐静初换了干爽的衣服,帮着主人家劈了些木头。

厢房都是大连炕,这个时候再讲究排场也没有那条件了,扶苏洗了脸,自己动手剥起了红薯。火塘烧起了火,阿沐坐在小马扎上面,跟着来烧火的汉子说着话。

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挑几块小的都给了他:“不知大哥可听说这附近有个叫做巧姐的姑娘,她娘应该早走了,一个爹爹是个秀才,听说在十几里外的镇上教书,不知道还在不在这里了?”

男人欢天喜地地收下了银子,低头想了想,一把将手里的秸秆都送了火塘当中去:“你打听她干什么,她们家早没人了。”

一提及这个人,他竟然认识,阿沐心里欢喜,当即笑了:“以前受过他们恩惠,年头久了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他奇怪地看着她:“你能多大,看着也就十五六,巧姐和她爹早死了二十来年了,就是我也是小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个事,都多少年了,记不太清了,反正死得挺惨,估计现在坟头都得平了。”

阿沐怔住,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再回屋里,什么也吃不下了。

平时赶路累极,都是倒头就睡,今日住在火炕上面,暖暖的,却也睡不着了。

阿沐挨着扶苏,枕着双臂,就看着梁顶,眨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男人侧身面对着她躺着,也我无眠。

半夜又下起雨来,滴答地滴水声从屋檐上滴落,只听见舅舅浅浅的呼吸声偶尔响起一声鼾。

扶苏此时长发尽散,被褥和她挨得很近:“怎么还不睡?”

阿沐抿唇:“我受人之托,如果来得及,一定要到这浒苔来看看她女儿,平时只当她是抛夫弃女,现在才知道她女儿和丈夫早死了二十年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桌子上面的烛火跳着火花,扶苏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给她掖了她耳后面去:“这个简单,明日去他父女坟上烧炷香。”

阿沐的长发也在脸边,她仰着脸,只觉眼角酸涩:“殿下,自古以来小胳膊都拧不过大腿,我明白容娘想和我说什么了,天下之大,总有不尽人意的事情发生,什么事不是一定能成的时候,有可能只剩一堆白骨了。”

平时她总是笑,此时一下感伤起来,扶苏却是有些不习惯了:“说什么呢,不做怎么知道做不到?”

阿沐点头,这就翻身面对了他,她一脸正色,目光灼灼:“倘若有一日,我也死去了,那么殿下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男人嗯了声,闭上了眼睛:“什么事?”

阿沐长长地叹了口气:“沐王府誓死追随殿下,可如果我不在了,殿下替我照顾我阿姐。”

他蓦然睁开双眼,看着她目光复杂:“姐妹之情,兄弟之情,真能如此地步?”

姐妹之情,兄弟之情,人世间总有说不清的羁绊促使人们深情。

阿沐心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当时,他也用那样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可别人她不知道,只她的心上,唯有阿姐。

阿沐笑:“有朝一日身先死,阿沐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