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王府的马车,比简珞瑶曾经坐过的马车都要奢侈华丽——这是必然的,萧长风堂堂皇子,圣人亲封的睿王,出入不奢华,如何对得住他这么尊贵的身份?

简珞瑶从早晨睁开眼,从衣食住行,便处处感受到与她过去十几年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在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所谓由俭入奢易,她相信自己很快便能习惯这种幸福生活的。

马车里铺着柔软的波斯毛毯,鲜艳的花纹,将整个车厢装点得温暖动人,好想脱了鞋踩在上面。

简珞瑶收起了蠢蠢欲动的脚,对萧长风笑了笑。

车厢里的暖和的,应该是出发前有人在里边烧了炭,烤得暖烘烘的,用厚厚的帘子一遮,与外面还带着薄冷的春风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不过简珞瑶没有闻到炭的味道,反倒是车厢中央的小桌子上,点燃的香炉袅袅生烟,未知名的浓郁香味,将一切味道掩盖。

简珞瑶摸了摸鼻子,有些发痒。

桌子上还摆着茶水,滚烫的热水,在茶壶口吐着浓浓白烟。

萧长风和简珞瑶各带了一人入宫,随萧长风上车的是长顺,他对萧长风道:“王爷,王妃,可要沏茶?”

简珞瑶没说话,萧长风看了她一眼,道:“沏罢。”

“是。”长顺应声,桌子底下有个暗格,抽出来便是摆着茶具的抽屉,长顺用镊子把茶具取出来。

红云有眼色的凑过去,低声问:“顺公公,需要我帮忙吗?”

长顺看了她一眼,笑道:“旁边的暗格里有些吃食,麻烦红云姑娘帮忙端出来。”

红云将装点精致的吃食一一端出来,摆满半个桌子,剩下的半边桌子长顺用的。

不用长顺提醒,红云便在询问萧长风和简珞瑶要吃什么了。

萧长风回了句不用。

简珞瑶本也不想吃,刚用过早饭,还没怎么消化呢,不过看到里头还有一小碟橘子,她便让红云剥了一个来尝尝。

刚说完话,感觉到一阵痒意爬上鼻腔,简珞瑶控制不住,忙捂着唇鼻打了个喷嚏。

安静的车厢,这个喷嚏称得上惊天动地,几人不约而同的看过来,红云急忙放下剥到一半橘子,用帕子擦了擦手便朝简珞瑶伸过来,想知道她额头是不是发热了。

“姑娘莫不是昨儿受寒了?”

简珞瑶身子往后仰,躲开了红云的手,刚想摇头,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托住了。

眼角余光能看到一小节暗红色云纹的袖口滚边。

简珞瑶愣住,红云也不敢说话了,萧长风却瞥了一眼,声音清冷:“还不继续?”

红云恍然大悟,忙将受惊后缩回去的手又伸出来,终于成功摸到了简珞瑶的额头。

简珞瑶:……

不就是摸个额头,怎么弄得好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一样?

片刻后,红云收回手,恭敬的道:“额间热度正常,应该不是发热。”

一听这语气,便知道是特意回禀给萧长风听的。

感觉到后脑勺的大手缓缓拿开,简珞瑶忙坐直身子,道:“我身子很健康,没有受凉。”

萧长风用不信任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但是没说话,简珞瑶也不能逮着他不停的解释。

还是长顺比较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思,呈上热茶后,对红云道:“即便没有发热,也指不定受了轻寒呢,红云姑娘不如给王妃加件衣裳?”

红云还真的考虑了一下,不过目光扫过小桌子的时候,终于想到了缘由,道:“许是这熏香味道过重,姑娘平日都不爱用香。”

长顺愣了一下,便见自家主子清冷的目光扫过来:“打开车帘罢。”

简珞瑶揉了揉鼻子,道:“不必,我只是一时不习惯,现在已经好了。”

然而萧长风只是瞥了红云一眼:“给你主子加上衣裳。”

好罢,领导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简珞瑶只能乖乖点头。

其实就算她不点头,也没什么区别,萧长风的命令,她的丫鬟也不敢不从。

红云麻利的抖开薄披风,披在简珞瑶身上,还心灵手巧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那头长顺也放心的拉开了车帘。

帘子一掀开,带着几许寒意的春风便灌进车厢,将先前的暖意通通吹散。

简珞瑶舒服的躲在披风里面,感觉受到了领导的照拂,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便对长顺道:“风这般大,把王爷的披风也取来加上。”

长顺歉意的笑道:“回王妃,出来得急,忘记给主子带披风了。”

实际上是他主子身强体壮,一入春便用不上这东西御寒,所以根本没准备。。

为了女主人的面子,长顺特意用了个委婉的说辞,一面解释一面瞧着自家主子,不过虽然主子仍是面无表情,长顺却知道自己表现对了。

“忘了?”简珞瑶愣了一下,顿觉自己这个王妃做得很不称职,连领导有没有带披风都没注意到,按理说这事应该是她来叮嘱的。

出发前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简珞瑶回忆了下自己今日做过哪些事:身体不适的从床上爬起来,沐浴,化妆,妆扮好后被郑嬷嬷催着用早膳,吃完饭又被人领着踏上马车。

都是被人引导着去做的,她今天好像还没有自主意识。

想到这里,简珞瑶不由看了萧长风一眼,其实刚睡醒的时候,她还是很清醒的,就是后面被他折腾闹得,浑身都不舒服,只想在床上熬过一天,自己都顾不过来,能想得到他才怪。

不过——简珞瑶很快又意识到,这不是借口,以这个时代“夫大于天”的标准而言,她做得的确很不称职。

思及此,简珞瑶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都要把对方放第一位,自己永远在第二位甚至更厚,这种没有人权的生活,真令人伤感。

但所谓有得必有失,她之前还感叹自己的生活由俭入奢,身份比之过去更是天壤之别,已经从小家碧玉迈上“权贵”阶层,运气好还能带着家族一起飞黄腾达。

这些自然也不是白得的。

相应的她也要承担这个身份该承担的责任。

感谢上辈子近十年的职场生涯,简珞瑶一瞬间便将心态调整过来,真心实意的道歉:“怪我疏忽了,若王爷因此而受寒,那真叫我无地自容,红云,把车帘打下来罢。”

的确是她的疏忽,虽然她不能确定这一次之后就能面面俱到,毕竟这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但简珞瑶觉得自己必须将态度摆正。

“是。”红云闻言便要去扯下车帘,一直没作声的萧长风却忽然道:“不必了,开着罢。”

红云又忙收了手。

简珞瑶侧头,看向萧长风:“王爷不冷?”

萧长风摇了摇头。

简珞瑶不信,正好瞧见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毫无预兆的伸手过去,刚轻轻触了触手背,对方便一个翻转,径自把她的手包裹在大掌内。

长顺和红云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皆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不敢直视,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再缩小。

被温暖燥热的大掌包裹住,简珞瑶也愣住了,这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只想试试他的手冷不冷啊。

现在看来他确实一点都不冷。

甚至还火热得不行。

萧长风握住简珞瑶的手时,俊眉便不由自主的一皱:“衣裳穿得不少,为何手还这般凉?”

“妾手脚一向冰凉,跟穿多穿少无关,王爷不必担心。”

萧长风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早上,滑腻的小手像是带着火把,在他胸膛上下肆意点着火。

明明火热得很,哪里冰凉了?

寒风从车外灌进来,虽然披风将大部分风都挡住了,车内温度却骤然降低。

简珞瑶右手被燥热的大掌包裹,很有些舒服,索性将左手也伸过去,笑嘻嘻的道:“王爷的手这般暖和,跟火炉似的,不如替妾将左手也暖一暖?”

跟领导适当的亲近也是很有必要的,再说了,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拉个小手对简珞瑶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她笑得一派自然,仿佛天经地义,萧长风倒也配合,干脆伸出两只手,把简珞瑶一双小手都拢住。

简珞瑶倒没想到他外表看着冷冰冰,私下却这般配合,双手被拉住。坐姿便有些不舒服,她干脆挪了挪,整个人都挨着萧长风坐。

长顺和红云已经彻底把头低下,不敢看紧紧挨着的两人,心思也是各异。

红云纯粹是高兴,睿王看着这般冷漠的一个人,对自家姑娘的态度却堪称温柔体贴,这还只是刚成亲第一日呢,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真叫人惊喜!

长顺心思倒复杂许多,虽然看着都是王妃在主动,可伺候了这么多年,自家主子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清。

主子若不乐意,谁也别想靠近,纵有王妃之名也不行。

然而主子这么快便能纵容王妃至此,在他看来是无关名分的,且王妃家世不行,也没有让主子忌惮的地方,会破例,仅仅是因为王妃这个人。

难怪琳琅要慌乱了——长顺不由想到,琳琅心比天高,原想被主子带到王府,便是高看她一眼的表现,心里便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而按照王妃的身份,没有娘家帮衬,自个儿想在王府站稳脚跟,首先便是要先讨好王爷,琳琅那般急着凑上去,表明身份,王妃再顺水推舟,她说不定就真开脸了。

只可惜王妃刚刚进门,琳琅就开始手忙脚乱了。

昨日他还不能理解琳琅为何慌乱,甭管是主子叮嘱自己照看王妃,还是让人把东西搬到王妃的正院,亦或是在王妃睡去时,宁愿王妃屋里的下人伺候,也没让琳琅她们过来——这些在他看来,都极为正常。

王妃身份再不好,也是圣人亲自赐婚的,成亲这日多少双眼睛盯着,主子但凡有一点对王妃不好,只怕今儿就有人到圣人跟前嚼舌根,状告主子不敬父皇了。

但是,长顺瞧见自家主子将王妃双手拢进掌内,王妃许是坐着不舒服,往他肩上靠了靠,主子便不着痕迹的调整了姿势,压低肩膀,让王妃靠得更舒服……

这些总不是看在圣人的面子上给的罢?

思来想去,长顺也想不出自家主子为何对王妃特殊,但是很佩服女人的直觉。

琳琅对王妃又忌惮又害怕,不是没理由的。这才刚刚开始,约拖到后面,琳琅所求之事越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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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无人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

风哗啦哗啦的吹,简珞瑶靠在萧长风肩上,他大半边身子替她挡住了风。

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再加上四骏马车缓缓行驶,平稳得几乎感受不到简珞瑶以前坐马车时的那种颠簸,今早运动过度的简珞瑶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不过还没闭上眼睛,马车已经到皇宫了。

四郡马车,郡王以上才能坐的,且马车上还有睿王府的标志,侍卫只在马车外瞧了一眼,拱手行礼道:“属下见过睿王爷,睿王妃,睿王里边请。”

这就放行了,简珞瑶暗想待遇又升级。

她也算是入宫多回的人了,宫门检查严格,她以前入宫,就算是皇宫的马车来接,到这里也要下车供人检查,如今身份一变,待遇也就跟着变了。

不过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内宫里不许马车行驶,便是圣人的亲儿子也不能破例。

到了内宫门口,马车停下了,长顺和红云先下车。

萧长风动了,松口开手,简珞瑶却只将左手抽回,因为右手还被人攥着。

简珞瑶是被萧长风牵着右手下车的,跟在马车外的瑞王府侍从,还有内宫门外的侍卫和宫人,俱是震惊的看着他们。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秀恩爱的。

简珞瑶心里想,被这么多人瞧着,面上也没有半点扭捏,坦荡的令人不好意思围观。

也确实没什么好扭捏的,他们是合法夫妻,只是虐狗而已,算不上伤风败俗。

简珞瑶巴不得越多人看到,不管是在王府立足,还是建立自己的人际圈,前期都需要靠领导的赏识提携。

换句话说,有个身份尊贵还宠爱她的丈夫,完全能弥补她拼爹拼不过别人的缺憾。

睿王和睿王妃在宫里光明正大的牵小手,一直牵到慈宁宫外才放开。

听到萧长风夫妻来了,仍是岑姑姑出来迎接。

岑姑姑原就对简珞瑶,恭贺了睿王大婚之喜后,变看着简珞瑶笑眯眯的道:“睿王妃气色比上回入宫还好些,主子这几日还念叨,等见了王妃这脸色,也是要欢喜的。”

简珞瑶便亲切的同岑姑姑寒暄着,一路进了正殿,简珞瑶每回来慈宁宫,都是满屋子的人,这回也不例外。

其实并非凑巧,太后年事已高,并不日日要妃嫔请安,隔三差五的见一回,接见命妇闺秀自然也是在这些日子里,不会单独召见。

今日知道睿王和睿王妃要来拜见太后,后宫嫔妃自然一早便来给太后请安了。

也不是全都到齐了,有宫务要处理的皇后,请完安便先走了,经常身体不适告假的元贵妃,今儿也没来,还有正经婆婆的淑妃,还在昭阳宫等儿子儿媳见完长辈去见她。

但不管元贵妃今日是为何没到,简珞瑶却是歇了口气的,后妃谁都能看在萧长风在一旁的份上不为难她,唯有元贵妃不会有这个顾忌。

果然如岑姑姑所说,简珞瑶刚请了安,太后便把简珞瑶拉了过去,笑眯眯道:“哀家一直在等这声皇祖母呢,今儿终于等到了,也不白担你一声皇祖母,沅柳,将哀家准备的改口费拿来。”

岑姑姑应声去了,屋里众娘娘便在打趣简珞瑶。

“睿王妃这一来,太后娘娘就把咱们抛一边了,果然是远香近臭呢。”

简珞瑶努力装新媳妇的娇羞,乖乖靠在太后身边不说话。

这时一个简珞瑶脸生的女子微微捂了唇,一双美眸笑盈盈的道:“孙媳方才在慈宁宫外,瞧见一对璧人携手走来,还看愣了会儿,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三弟和弟妹呢,当真是男才女貌。”

话刚落音,年轻女子旁边的年长些的女子立即接话道:“毕竟是新婚燕尔,年轻人又气血旺,举止亲昵些也正常,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这也值得拿来说?”

前面的年轻女子语气还好些,被后边之人一说,意思便大变样了,年轻女子忙笑道:“您说的是,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毕竟三弟平时性子冷清,头一回见他这样,便有些失态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再加上旁人细细的打量,好像她跟萧长风在慈宁宫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简珞瑶听得很想笑,却是忍住了,抬头,直直的看过去,盯着年轻女子笑道:“这是二皇嫂罢?”

太后仍拉着简珞瑶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道:“是你二皇嫂,难得没人介绍你也认得。”

“孙媳见过蒋嫔娘娘,二皇嫂坐在蒋嫔娘娘身旁,又生得这般出色,一猜便知了。”

太后点头笑了,亲昵的道:“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诚王妃也笑道:“三弟妹姿容绝色,在你跟前,我倒担不上出色,不见三弟也爱极了吗?”

“二皇嫂缪赞了。”简珞瑶笑道,“二皇嫂珠玉在前,弟妹哪敢自称绝色,想必二皇嫂刚成亲那会儿,二皇兄对你更是体贴入微罢,二皇嫂现在倒是打趣弟妹来了。”

简珞瑶说完便低下头,一脸羞涩的样子,其实是装不出脸红,只能这样掩饰。

看似被简珞瑶盛誉的诚王妃,面上的笑意却有片刻的龟裂。

她称简氏绝色,无非是暗讽她以色事人、不庄重,没有皇家媳妇的样子,简氏非但全盘挡回来,最后一句话更是讽刺她如今没有丈夫宠爱,因为嫉妒简氏才故意找茬。

诚王妃一时怒极,正想反讽回去,岑姑姑却已经将东西搬出来了,一尺高的送子观音玉雕,在光线强的地方看,玉质通透清澈,没有丝毫杂质。

竟是上好的和田白玉,这么大一座,已经称得上价值连城了,比圣人上回赏给萧长风羊脂白玉雕还要贵重许多。

满屋的女人已经看呆了,简珞瑶只听到吸气声一片,其实心里也有些震惊,岑姑姑将玉雕端到跟前,她并没有立时伸手去接,而是迟疑道:“皇祖母,这太贵重了,孙媳妇受之有愧……”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东西是重是轻都是心意,尽管拿着。”太后笑着抚了抚简珞瑶的手,“哀家就喜欢你这孩子,大方又聪明,好容易嫁进来了,若能早日给哀家诞下曾皇孙,别说送子观音,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哀家也给你摘下来。”

这话一出又说得底下不少娘娘在手心里绞帕子了,太后竟是这般看重睿王妃,暗示她早日生下曾皇孙,不知是否有意支持睿王?

这回别说诚王妃,一直在默默看戏的安王妃,脸上和煦的笑意也终是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