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后头七名大汉追着,他们生怕受到池鱼之殃,唯恐不及,离得是越远越好。

这倒是方便了她,从容地穿过人群,很快便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方才只瞥见了侧面,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那人唇边挑起的淡淡笑意,以及高瘦的身影,仲冉夏绝不会认错。

不过短短的距离,她勉强运气,甩开了身后追着的轿夫,扶着墙站稳,有些力不从心。

当日坠入河面受了重伤,心肺受损,足足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而今刚刚痊愈,又许久没有动武,内力不济,不过跑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气喘如牛。

仲冉夏抬手抚着胸口,些微的痛楚有内之外蔓延,她明白此时是到了极限,不可能再继续前行了。

这副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真是令人恼火。

如果那个人还未曾死,或许她一直以来的负罪感要轻一些,夜里每每梦见他,也要心安不少。

抬起头,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在?

或许,方才的只是她心心念念的错觉而已?

“娘子这是…逃亲?”一道同样大红的身影落在她身边,指尖挑起仲冉夏的下巴,来人墨黑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笑了笑,索性靠了过去,倚在展俞锦的怀里。刚才猛烈跑动,确实让自己太累了:“刚才在轿中瞧见一个熟人,想要打声招呼罢了。”

他挑挑眉,为了一个熟人,不惜从轿子里跳下来,拼命追了过去?

“又痛了?”看见仲冉夏掌心捂着胸口,展俞锦不禁担心道。

“跑得厉害了,待会就好。”从来未曾见过美相公穿着一袭殷红的衣袍,如今一看,更显丰神俊秀,她微微笑着,眼底透出几分欣赏之意。

她扭头瞥见七个高大的汉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几丈外,旁边站着喘气的喜娘,挥着手中的帕子,毫不半天才缓过来:“哎哟,我的姑娘,新娘子怎么自己走出来,双脚落了地是不祥之兆…”

这话尚未说话,她风韵犹存的的面容一僵,张着口居然发不出半点声音,心底又惊又惧。

仲冉夏瞄见身边的人微动的指尖,无奈地笑着解围道:“风俗而已,又何必当真?喜娘,我们这便回花轿里去吧。”

“不必了,”展俞锦略略弯下腰,双臂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让娘子乖乖坐着轿子过去,其中又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也是,路程实在太远,谁知会不会出现有人抢亲的境况?

思及此,仲冉夏抿着唇笑了,顺从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美相公宽厚的肩膀上,放软了身子。

反正这一年来,她不能随意走动,由始至终都是被展俞锦抱来抱去,从起初的不自在与羞涩,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喜娘瞪大眼,想必觉得这又是不妥。只是碍于刚才的哑穴,她摸摸喉咙,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反正这两人都不介意,她这个做喜娘的还穷操心什么?

看在胀鼓鼓的红包份上,喜娘眉开眼笑,又是一副喜庆的模样,张嘴才知道穴道已经解开了,连忙说了好几句贺喜祝福的话语。

展俞锦睨了喜娘一眼,见她终于把喋喋不休的嘴巴闭上,这才抱着仲冉夏,足下一点,轻飘飘地掠了出去。

喜娘这才想起一事,大声叫道:“新娘子的头巾,哎哟,这样一来还没到府上,姑娘的脸就要给人看了…”

跺跺脚,她准备跟上去的时候,身后一名大汉随手拎着喜娘的后衣领,脚下生风,一溜烟地奔向离开的两人。

半空中,是喜娘惊讶与恐惧的叫喊声。

仲冉夏远远听见了,只能偷笑着,心里替她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风莲…你还没忘记他?”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侧过头,看向他,正色道:“只是内疚,无关风月。”

仅仅是内疚,并非后悔。

若是当年重来一次,仲冉夏仍旧会选择身边这人。

闻言,展俞锦原本深邃的双目,流淌出丝丝温柔的亮光。

她低下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伸手摸着长发,懊丧道:“早上摆弄了将近三个时辰,转眼就让你给弄乱了。”

仲冉夏想到一大早被好几位大婶荼毒,很不容易弄出所谓正统新娘子的头,如今披头撒发,乱成一团。

待会喜娘见着,会不会立刻晕倒不起?

两人的身影落在府门,喜娘不久后也到了。

扶着院门面色苍白,冷汗淋淋,看见新娘子端庄的发鬓如今乱七八糟,两眼一翻几乎要晕死过去。

简直是乱套了!

喜娘不敢吱声,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幸好拜堂算得上是顺利。

只是二拜高堂时,上座皆是空的,喜娘也并非第一次遇着这样的情况,让人送来祖宗的木牌便能作数。

谁知那位郎君不愿意也就算了,连姑娘家里的亦省下了。急得她满头大汗,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礼成,送入洞房——”喜娘用帕子擦着额头,暗地里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仲冉夏也忍不住吁了口气,除了先前堂上的三拜,她都是被展俞锦抱在怀里。连新娘子跨火盆,趋吉避凶,也让他一并代劳了。

她这样的新娘子,想必是前所未闻。

抬眸见那人笑了笑,低头道:“前面啰啰嗦嗦的,还是这句话最动听。”

仲冉夏一怔,捂着嘴笑了:“相公,你确定这次能继续?”

一年里,他们同床不是第一次了。

起初是方便照顾她,后来是展俞锦习惯与自己同眠。

好几次两人情不自禁,却没有做到最后。

不外乎是,干柴烈火之时,仲冉夏的面色太过于苍白,他便只能停下来。

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虚弱。

可惜当初重伤卧床,又昏迷足足两个月,让展俞锦先入为主,未免过分担忧。

闻言,他脚下不停,转眼被众人簇拥着去到安静的后院,也是她这一年来养伤之地。

房内置办一新,尤其是那张宽敞的紫檀木床。精致的鸳鸯绣品整齐地铺在床榻上,萦绕在屋内的凝神香慢慢飘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居所,让仲冉夏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平躺在柔软的床褥上,两人鲜艳的大红衣袍,与身下的鸳鸯锦被浑然一体。

她微微仰起头,展俞锦细碎的吻一一落下,余光瞥见桌上的锦盒,不由疑惑道:“…那是什么?”

仿佛是惩罚仲冉夏的不专心,展俞锦穿过她的长发,托着她贴近自己,深深地吻着那粉色的唇瓣,含糊道:“府内的堂主送来的丹药,说是对你的身子甚为有用。”

至于那些堂主生怕他们的府主夫人,因为要承受住府主憋了一年的需求,才会大肆搜罗灵丹妙药的事,自然不会多说。

番外二 计划生育

仲冉夏眨眨眼,很快就被展俞锦犹若狂风暴雨般的吻弄得晕乎乎的,再也没有去探究桌上的丹药有何作用了。

他抬手抽出头上的发簪,墨色的长发披散而下,落在仲冉夏的脸上,与唇上的火热截然不同的清凉,让她微微一颤。

眯起眼,仲冉夏伸手抱着身上的人,往内一滚,趴在了美相公的胸前,笑眯眯的,小手探入大红的衣袍之中,从结实的胸膛摸摸捏捏,一路滑到敏感的腰上。

展俞锦俊雅的面容透出几分笑意,黑眸微垂,显出些许的慵懒。

美色当前,仲冉夏自然抗拒不了,低下头舔了舔他薄薄的唇,还恶作剧地小小地咬上一口,抿着嘴偷笑起来。

身下的人当然不会认输,大掌挑开她的衣带,鲜红的嫁衣半褪,同色的肚兜若隐若现。隔着薄薄的一层意料,他低笑着抚上仲冉夏的脊梁骨,缓缓游移。

她只觉后背丝丝酥麻和搔痒,浑身很快软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抬头瞪向罪魁祸首,这人竟然连穴位都动上了,害自己如今全身无力。

殊不知仲冉夏眼中波光粼粼,水光乍现,流露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风情。

展俞锦一笑,再度覆上她,舌尖勾勒着她的唇形,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一番唇齿厮磨,仲冉夏躺在鸳鸯锦被上轻轻喘息。两人的衣衫早已褪下,如今坦诚相对,感觉出丝丝的凉意,不自觉地向他身边挪了挪。

展俞锦把人揽在怀里,手上动作不停,薄唇恋恋不舍地在她的嘴角游移,而后侧过头,含住了仲冉夏的耳垂。

两人同眠许久,他早已知晓自己全身敏感之处。

仲冉夏轻哼一声,不甘示弱地学着展俞锦先前那样,小手伸向了他的后背,探寻着抚摸。

耳边忽然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喘息,她晓得是找对了地方,笑得像是偷了腥的小猫,在那处细细游弋。

每回干柴烈火,只有她自己晕头转向,眼前这人始终保持着清明,理智而自制,让仲冉夏有些恼火。

这次说什么也要敲碎展俞锦完美无缺的面具!

他没有理会背后的小手,瞥见仲冉夏有些赌气地嘟着唇,只是手臂用力,悄悄让两人贴得更近。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人的手,已经从背上落到了大腿的内侧,勾得自己体内渐渐腾升出一股燥热。

仲冉夏闭上眼,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抬头送上自己的唇。

展俞锦搂着她,带着无限的怜惜,轻轻的,缓慢地进入。

当痛楚来临时,仲冉夏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这一刻,她心底是止不住的暖意。

它的名字是,幸福…

练武之人的好处便是,一夜的缠绵过后,除了有些酸软,并无太大的不适。

仲冉夏醒来时,身边早已空空荡荡,想必展俞锦练早课去了。

只是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睁开眼没看见那人,心里总有些失望。

简单梳洗后,她又坐回床上发了一阵呆,这才推门而出。

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果不其然,美相公矫健的身影,翩若惊鸿。

倚着门,仲冉夏没有出声,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墨发雪衣,宛若游龙。

剑气腾升,不见半点杀意,却气势逼人。

她歪着头,察觉出展俞锦气息的变化。似乎一日之间,此人与四周浑然天成,凛冽的气势消散了,却隐隐让人不敢正视。

暗自思考间,仲冉夏抬头,便见展俞锦站在身前,朝她轻轻一笑:“娘子昨晚累了,不多作休息?”

她面颊微红,不禁庆幸两人喜静,院内平日没有下人走动。不然,自己就不止脸红这么简单了。

转眼恢复如常,仲冉夏瞪着来人问道:“你的气息变了,怎么回事?是不是该对我好好说明一番,相公?”

“娘子所问,定然知无不言。”收起长剑,展俞锦淡然而笑,带着她走入房内,在桌前坐下,这才细细道来:“娘子有所不知,武学上有隐脉一说。”

她一脸茫然:“隐脉?这又是怎么回事?”

毕竟仲冉夏学武时间并不长,钟管家除了刀法,基本上没跟她提起别的,不由疑惑。

“知晓此事的,江湖上不出十人。懂得如何善加利用的,更是只得寥寥数人。”美相公不慌不忙地说着,黑眸闪闪发亮。

仲冉夏挑起眉,立刻联想到:“难道说,我身上就有这传说中的隐脉?”

“娘子聪慧,果然一点就通。”他笑了笑,看向她脖颈上的目光越发幽深。

不自在地把领子往上提了提,仲冉夏明白上面的痕迹并不浅,某人喜爱留下痕迹。就像是山中王者,要在所有物上留下记号,免得旁人觊觎。

她撇开视线,喃喃开口道:“这隐脉有何作用?”

“隐脉中潜藏着天然真气,若纳为己用,少说能增长二十年的功力。”瞥见仲冉夏的小动作,他眸光灼灼,含笑道。

“二十年…”她大吃一惊,激动地抓着展俞锦的手臂追问:“那我要怎样化作自身功力?”

重伤后,功力一直未有突破。若是有了这隐脉,自己武林高手的理想还能实现了。思及此,仲冉夏不由暗暗期待。

展俞锦见她这般激动的模样,好笑道:“娘子怕是要失望了,这隐脉便宜了别人,本人却无法提取使用。”

仲冉夏怒了,悲愤道:“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转过头,她皱眉:“那相公是得了隐脉的好处,这才有了改变?”

他笑着摇头:“一夜春风,即便没有刻意去取,也是吸纳了些许。”

仲冉夏眨眨眼,小声道:“若是尽数得了,相公岂不是天下无敌?”

如此无意中得到了一点点,便有这般厉害的转变,若是全部吸取后,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展俞锦再次摇头,不语,余下的话并未说出。

隐脉虽不能留作己用,却能护住周身大脉。若非有它,那次重伤之下,即便有上好的药材如流水般灌入,也是救不回她的。

再者,隐脉的天然真气被悉数取近,便也是油尽灯枯…

看到他眼底的黯然,明白这人又想起了当初的事,仲冉夏只得转开话题,再也没有提及隐脉一事了。

新婚燕尔,一点也不假。

尤其是,有些事只要开了头,便越发不能收拾。

而且某人还憋了足足一年,如今想要讨回来,夜夜索求,仲冉夏实在头疼。

这夜,展俞锦抱着她亲亲啃啃,又滚到了床上。

仲冉夏当机立断地推开他,坐起身,面目肃然:“相公,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剥衣服的人没有停手,似笑非笑道:“娘子说,我听着。”

她红着脸抓住某只手,低头见自己几乎要被剥干净了,明显此人在敷衍,皱眉又唤了一声:“相公!”

展俞锦叹了一声,懒洋洋地倚着床榻,抬眼道:“娘子,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仲冉夏酝酿了许久,终于是憋出了一句:“相公,以后的事我们得计划计划。”

睨了眼好整以暇的人,似乎没有异样,她接着道:“优生优育,不如…我们就生一个?”

偷偷瞄着展俞锦,脸色没变,笑容却渐渐敛了,仲冉夏摸摸鼻子:“我们还年轻,最近也不用急着要孩子了…吧?”

“哦?”他挑眼,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那么娘子想怎么做?”

这个问题,仲冉夏思考了很久。

古代有一味汤药,名为“凉药”,含有麝香成分,长期饮用可以破坏生育能力,以致绝育。这个法子,绝对不可行。

当然也有人把麝香放肚脐里面避孕,不过效果就不清楚了,总归对身子有些害处。

第二种方法便是用藏红花,不仅可以避孕,还是民间流传的堕胎药,自然不行。

听闻还有人用饮用水银避孕,这根本就是慢性自杀,她也排除在外了。

据说在男方上涂上盐巴、洋葱汁和有香味的树汁,或者在女方子宫内涂石榴汁液也可以避孕。别说美相公不愿意,石榴汁她也是不喜欢的…

至于古印度用鳄鱼、大象之类的排泄物用作避孕,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中世纪的羊肠,倒是可以试一试。就不知道舒适度如何,又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想得仲冉夏的脑筋都要打结了,实在没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最后,不知能否说服美相公那个…体外?

展俞锦如果知道某人的脑袋瓜子把各种避孕方法都转了个遍,显然不可能像如今这般镇定。

他只是无奈地看向仲冉夏,见她神游天外,叹道:“娘子这是不愿意生下我的孩儿?”

“不,我只是…”她垂着头,声音低了下去。

展俞锦搂着她的肩膀,吻了吻她的眼角:“是怕儿女多了,会出现天凌府以往的情景?”

仲冉夏揽着他的腰,没有吱声。

展家三兄弟,一个被杀,一个瘸腿,最后亦悲惨收场,连他们的亲生父亲,也死在美相公手里。

这样的家庭惨剧,确实让她心有余悸。

天凌府府主只有一个,子嗣多了,最终落得如何的下场,令仲冉夏有些惴惴不安。

“我深信,我们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展俞锦低头凝视着她,慢慢说道,眼底透出不一样的光彩。

半晌,仲冉夏笑了:“确实,这个府主是包袱,而非荣耀。”

总要被人追杀,又异常忙碌,没有假期,没有福利,这样的位置谁会想要?

她捏着拳头,睁大眼道:“这念头,定要灌输到儿女的脑子里…”

不过这样一来,谁也不愿当府主了,美相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