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余光里，那人似乎有了许多醉意，懒散靠着沙发，掏出香烟，身旁的女孩把打火机递了上去。
一首歌唱完，周遭静下，隔着两三个人，今萧听见周措问那女孩：“你出台吗？”
你出台吗？
这话有点耳熟，语气依然是温柔的，略带一丝轻佻，性感迷人，但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今萧拿上包：“潘总，我去下洗手间。”
潘东浩转过头，发现她的脸色已经不是阴冷可以形容了，正想问什么，她却自顾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房。
今萧没去洗手间，而是直接走出夜总会，拦一辆计程车，返回工业区。
一路浑浑噩噩，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发出嘲笑，游今萧，你算什么呢，别自以为是了，人家从来就不缺女人，没有你照样过得声色犬马，别自作多情了，他好着呢，用不着你挂念，还替他供奉什么平安灯呢，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
回到宿舍，头昏脑涨，收拾衣服洗了个澡，出来接到潘东浩的来电，询问她的去向。今萧说自己不太舒服，先回公司了。对方关怀两句，也不再多言。
时间尚早，往常这会儿她可能还要出去夜跑，但今晚十分疲惫，肚子咕咕叫，饿了，可是没有胃口，她倒头就睡。
辗转反侧，十一点，母亲打来电话，絮絮叨叨，说起游佳佳，二叔的女儿，上大学以后隔三差五向家里要钱，二叔二婶也不知她在忘江干嘛，想让今萧有空照看一二。
那头说着，她心不在焉听着，母亲觉得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哦”一声：“佳佳不是要出国留学吗？怎么又在忘江上大学了？”
母亲道：“你二叔一直不同意嘛，她自己考试也没通过，这不就考去忘江了吗。”
今萧敷衍两声：“知道了，有空我找她聊聊。”
说完挂了电话，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第39章
第二天还得上班。
今萧头重脚轻, 一大早来到公司, 看见吴建平无精打采地仰在椅子上，手边有几支空了的葡萄糖口服液。
“酒还没醒吗？”今萧倒了杯热水，说：“你可以请半天假，下午再来的。”
“没事，习惯了。”吴建平按压着额角，睁眼看了看她，问：“昨晚你怎么提前走了？”
“有点不舒服。”
“吐了吗？”
“没有。”
他笑：“好家伙，你酒量不错嘛, 以后多跟潘总出去历练，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今萧不置可否，默然回到自己桌前, 打开电脑，这时潘东浩提着公文包进来, 打了声招呼, 然后说：“小游, 你来下我办公室。”
今萧闻言微愣，起身跟进去, 原以为要挨训，没想潘东浩却是照顾员工的心情，以为她排斥夜总会的环境，于是自我反省说：“那种地方确实不是女孩子去的, 我没考虑周全，以后尽量不带你蹚浑水了。”
今萧说：“没关系, 正常的饭局我可以应付，公司有需要的话我都没问题的。”
潘冬浩笑着点点头：“行…对了，我准备从厂里搬出去，在商业街找一栋写字楼作为新的办公地点，大概十一月搬，到时候你也得出去租房住了，这几天有空四处看一看，早做打算。”
今萧应着：“好的，我知道了。”
说到要租房，中午的时候今萧上网搜索，商业区附近的租金贵得离谱，又不太想合租，只能找稍远一些的地段。
于是周末那天约了中介看房，半日下来走了几处地方，几乎都没有合适中意的，要么环境不行，要么价格不行，好一些的距离又太远，上下班地铁人挤人，路上耗费太多时间，长久以往肯定降低生活质量，每天会过得很累。
好在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挑选。
将近傍晚，今萧给堂妹游佳佳打去电话，约她出来吃饭，顺便聊聊近况。
但游佳佳似乎不太乐意，拒绝说：“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下次吧。”
今萧直接问：“你在学校还好吗？”
“挺好呀。”
今萧“嗯”一声：“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好。”
游佳佳挂了手机，室友罗奚雯勾住她的胳膊催促：“快走呀，他们都进去了。”
餐厅包房里，一张长桌，十来个男女，嬉嬉闹闹，请客的男生正在点菜。
罗奚雯把新买的包搁在椅子里，拉着游佳佳坐下，问：“你刚才跟谁通话呀？是不是学生会追你那人？”
“不是，”她说：“我堂姐，找我吃饭。”
“堂姐？”罗奚雯道：“就是你之前说的，找你们家借了很多钱的那个穷亲戚？”
“嗯…”
桌上的人好奇问：“哪个穷亲戚啊？借什么钱？”
罗奚雯说：“她堂弟，去年意外烧伤，那家人找佳佳的父母借了好几十万呢，”说着哼道：“害我们佳佳都没法出国念书了。”
“还有这种事？你爸妈也太善良了吧？”
游佳佳清咳一声：“其实也没多少钱，亲人嘛，能帮就帮，再说我自己也不想出国。”
这时点菜的人忽然望过来，问：“诶，那个谁，你堂姐也姓游吧？她叫什么？是干什么的呀？”
桌上的人闻言调笑：“哟，裴中宇，你都没见过呢，就这么惦记上人家姐姐了？”
裴中宇没搭理，皱眉盯着游佳佳：“问你话呢，听没听见？”
“啊？”她一下紧张起来，不知自己哪里惹这位少爷生气了：“我堂姐…游今萧，怎么了吗？”
裴中宇思忖半晌，忽而咧嘴一笑：“没怎么，就觉得这个姓氏挺少见的。”
“是少见…”
“你叫游佳佳是吧？”他把手中的菜单递给她：“今天你来点，看看想吃什么，别客气。”
罗奚雯笑眯眯撇着，轻哼道：“这么殷勤，想追人家么？”
“不追她难道追你？”裴中宇和人换了位子，一屁股坐到游佳佳身旁，胳膊搭在她的座椅上，身子倾斜靠近，说：“以后跟我们一起玩儿吧，人多热闹。”
游佳佳受宠若惊，欢喜又局促地点点头：“好呀。”
裴中宇上下打量几眼，眼中似有一丝莫名冷笑。
***
周三下午，潘东浩带今萧出门办事。
上车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和周措那边敲定了会面时间，要去他们公司面谈合同。今萧一路很少言语，进入中心街，路过一栋写字楼，潘东浩特意指给她看，说：“过两个月我们就要搬来这儿了，你觉得环境怎么样？”
今萧望向窗外，四下打量：“挺好的。”
“你找到房子了吗？”
“正在找。”
没过一会儿，约莫四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大厦前，今萧拿好文件随潘东浩上楼，在前台处说明来意后，被带入了一间会客室。
周措不在公司，只安排一位主管接待他们，并洽谈相关事宜。
潘东浩知道他们同时在与多家贸易商接触，而每个贸易商背后都是一个供应商体系，他们可以慢慢对比硬件设施、工厂规模、产品价格及质量，最后挑选合适的合作。
拿下整个采购订单应该没戏，但液晶显示屏这一样配件的单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潘东浩和他们聊得不错，合同条款也一一谈妥，就等周措签字敲定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周措倒是回公司了。
他的下属把合同递过去，他没看，将文件袋一并交给助理，说：“不着急，我现在有别的事忙，晚点儿再说。”
潘东浩面色如常，笑道：“那我们先走了，周总，下次再见。”
他略点点头，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也没点名道姓，直接说：“很久没见了，晚上聚聚吧，一起吃顿饭。”
今萧抬眸，见他正看着自己。
这种场景总要给面子的，她思索一番，客气敷衍道：“好的，晚上再联络。”
周措轻声笑了笑：“何必跑来跑去呢，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还有点工作，忙完就能吃饭了。”
今萧说：“我也有工作，我得回公司上班。”
这时潘东浩打量二人，大方解围道：“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小游就提前下班吧，我让吴建平帮你打卡，反正也快到收工时间了。”
今萧心想，现在才三点半，怎么就收工了？
“麻烦你了，潘总。”周措点头示意。
“小事而已。”
潘东浩就这么走了，今萧被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这样算什么，她神色冷淡，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周措没打算让她在会客室干等：“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今萧没说话，垂眸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他回身虚揽她的腰，低头说：“先带你参观一下，四处逛逛。”
今萧纳罕，心想逛什么呢？她不是来参观的呀。
周措却眉眼带笑，领着她到各个部门逛了一圈儿，心里洋溢着陌生的高兴，生平头一回有了炫耀的欲望，说：“待会儿忙完再带你去看看厂房，在城郊，来回一个钟头，逛完正好可以吃晚饭。”
今萧抬头奇怪地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宽敞的办公室里，周措伏案工作，今萧端坐在沙发里，无所事事。桌上放着一些专业杂志，她随手翻阅，听见那边的那人接了几个电话，跟着又有下属进来汇报工作，就这么恍然一个小时过去，今萧腰酸背痛，稍稍往后靠着沙发，闭目休息。
周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连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也消失了，她似有预感，睁开眼，看见周措坐在办公桌后面淡淡望着她，不知望了多久。
今萧不大自在，端正了身体，问：“你忙完了吗？”
“嗯，忙完了。”说着，他拿起车钥匙：“走吧。”
今萧随他出门，穿过办公区域，乘电梯下楼。
上了车，周措忽然开口，说：“你今天一直在对我摆脸色，从见面到现在，好像我欠了你钱。”
今萧愣怔，转头看他，认真道：“没有摆脸色，我的脸一直就是这样。”接着又说：“是我欠你钱，这个我没忘，不用提醒。”
周措略微诧异地看着她：“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莫名笑起来：“你现在是在对我使性子吗？”
“周总，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今萧别开脸，面色冷淡地望着窗外，周措手指轻敲方向盘，正欲开口，这时手机响了，是她的。
今萧接起：“喂，佳佳？”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她拧起眉头，问：“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地址。”
周措把车开出去，没一会儿见她挂了电话，便问：“怎么了？”
今萧皱眉思索片刻，认真说：“抱歉，周总，我有点急事，不能陪你吃饭了，请你靠边停车。”
他并没有照做，只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就是了。”
她想了想，报上地址，在大学城附近，从这里过去需要二十分钟。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手机又响了，对方打来催促。
今萧安抚说：“我马上就到了，你在几号楼？我怎么找？…D栋903是吗？好，别着急，我已经在小区门口了。”
车子停下，她结束通话，向周措道谢，接着推门下车，匆匆朝住宅区里走去。
周措默然半晌，下车跟了进去。
第40章
今萧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佳佳在电话那头很是无措, 声音发着抖，只叫她赶紧过去。
乘电梯上楼，按了铃，前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嚼着口香糖，上下打量她，笑说：“哎哟，终于来了。”
今萧原以为这是佳佳朋友的住处, 但看那人举止轻浮，心中警觉，当下就没进去, 只站在门口说：“我找游佳佳。”
“她在里面。”
“麻烦叫她出来。”
那人嬉皮笑脸：“不好意思啊，姐姐, 这会儿她可能出不来了。”
今萧眉尖微蹙, 对方见她防备心重, 索性往旁边撤开，做出大方的架势：“别害怕嘛, 这样，门不关，你放心进来，不会吃了你的。”
这时里头传来佳佳的声音, 似乎在喊她，今萧心下担忧, 大步走进室内，到客厅，看见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歪在沙发和地板上，满桌烟酒小吃，显然玩了个通宵，有几人到现在还没醒呢。
游佳佳僵直坐在一个男生身旁，那男的拍拍她的背，然后指了指：“她就是你姐，游今萧？”
佳佳没敢吭声，边上一人笑道：“长得挺漂亮嘛。”
裴中宇冷嗤：“那是，人家靠脸吃饭的，你见哪个坐台小姐不漂亮？哪个小三不漂亮？”
“不会吧，坐台，还小三…看着挺斯文啊。”
今萧缓缓深吸一口气，面无波澜，只冷淡道：“佳佳，你过来，跟我走。”
小姑娘垂着头，显然不敢。裴中宇抬腿把脚踩在矮桌边沿，慢悠悠轻哼：“刚来就走啊？急什么，聊聊呗。”
今萧不想多费口舌，上前两步，伸手去拉堂妹，谁知裴中宇比她动作快，一把扣住游佳佳的肩，将她按在胸前，嘴里发出冷笑：“干什么呀，偷了东西就想走，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今萧皱眉：“你说什么？”
“你妹妹是个小偷你知道吗？”裴中宇眯起眼睛：“原本我是好意请她来家里玩儿，大家一个学校的，昨晚都喝多了，我这人对朋友一向没什么防备，钱包就搁在桌上敞着，一觉睡醒你猜我看见什么？看见你妹妹正在偷偷摸摸拿钱呢。”
今萧脸色微变，当下不能置信，她望着佳佳，只见她双肩发颤，神色难堪，就那么僵硬地贴在男生胸前，一动也不敢动。
“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罗奚雯满脸鄙夷。
裴中宇笑着轻拍游佳佳的肩：“你要用钱可以直接跟我说啊，我对女孩子最大方了，何必做这种恶心的事呢？你说你以后在学校还怎么混？”
今萧听得心底发凉，理亏之下也只能强自镇定地辩护：“这位同学，我妹妹年纪小，也许喝了酒，一时脑子不清楚，拿错了钱包，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她从小到大都没偷过东西，而且家里很宠她，生活费和零花钱从来不会少给，她不缺钱，更没有理由去偷，这里面一定有些误会…”
“你的意思是我污蔑她？”裴中宇推开游佳佳，厉声冷笑：“真不巧，我这客厅装了摄像头，过程全都录下来了，你妹妹清醒着呢。”
他说着敲了敲笔记本，然后推给她看：“翻钱包之前先确定我们睡着了没，这不叫偷叫什么？”
游佳佳白着脸躲到今萧身旁：“姐…我…”
今萧实在难以理解：“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游佳佳眼眶泛红，颤抖道：“我在借贷平台借了钱，快到期了，怕还不上…”
“天呐，原来你那些衣服包包鞋子都是借钱买的呀？”罗奚雯一副惊呆的表情。
今萧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头脑还算清醒，当下只能把堂妹挡在身后，然后想了想，对那个男生说：“我代她向你道歉，碰了多少钱，我们加倍赔偿，希望你给她一次机会，别把事情闹大。”
裴中宇挑眉哼笑：“钱是小事，如果她不是你妹妹，我早就让她滚蛋了。”
今萧没说话。
裴中宇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儿，边走边打量：“各位，瞧瞧，就是这个女的破坏我小姑的家庭，据说之前在夜总会坐台，真不知道小姑父怎么想的，也不嫌脏，居然还为了她对付我爸，害我爸在医院躺了两三个月，我他妈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
今萧一下明白过来：“你想干什么？”
裴中宇重新坐回沙发里，拿出手机对着她：“不干什么，这样，我拍个视频，你跪下向我小姑和我爸道歉，说你错了，请他们原谅，真诚点儿，只要我满意了，游佳佳的事情就此作罢，怎么样？”
“姐…”
今萧屏住呼吸，脑中有片刻空白，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屋里安静极了。
正当这时，恍惚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淡淡的，好似幻觉，她寻声回头，看见周措从门外走进来，就那么径直来到她身旁，像一道刺眼的光芒，把阴霾全部驱散了。
“没事吧？”他问。
今萧张了张嘴：“周总。”
裴中宇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呆呆愣住：“小姑父…”
周措抬眸望过去：“是你啊。”他语气随意：“你找游小姐有事吗？”
裴中宇不太敢正视他的目光，但也不想在众多朋友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咬咬牙，说：“我小姑，还有我爸…”
“你小姑已经和我离婚了，”周措打断他的话：“至于你爸，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来找我，别欺负女人，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