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就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可叫了什么,她却完全不知道。耳朵里只听那个人声音清朗地说道:“放弃信仰暗星!你们这些愚昧的凡人还可以有得到宽恕的机会!神是圣明的,永远不要和神界作对!你们终究是卑微的凡人!”

他这样说着,忽地举起手里鲜血斑斑的刀,猛地劈了下去。只听狂风呼啸,前方无数的人就这样被劈倒在地,如同给风刃划过一般,断手断脚,死状奇惨。他一脚踏在凝聚成池塘的鲜血残尸之上,仰头往城楼上看去,立即对上了清瓷的眼睛。

漫天火焰,血流满地,即使这般凄惨的背景,他依然昂首站在那里,如同一幅美丽的画。衣服上,头发上都染满了鲜血,可是那张脸却依然圣洁清俊,目如晨星,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用自己的眼神告诉她,他是神,是众生之上的神!如果反抗,他便会毫不留情的屠杀,绝不手软!

清瓷与他对视良久,忽然冷冷一笑,转身便下了城楼。哪怕只得她一人,她也绝不轻易降伏!宫里的人几乎都跑空了。遍地狼籍,无数奇花异草给践踏在地上,还有落伽城最美丽的枫树,飘红残破,狼狈地折断在地上。

她毫不犹豫地往城门那里走去。她要问问那个神,为什么要屠杀百姓?!为什么……要杀戮凡人的自由!?哪怕她立时死了也不要紧!

身后传来惊惶的脚步声,丝竹的声音凄厉地刺进她的耳朵!

“清瓷!清瓷!老天!还好你没事!快去正殿!神……已经将父亲降伏了!”

她的心底猛地一凉!降伏了?父亲就这样被降伏了……?那文候呢?其下无数大臣呢?他们不是曾那样激动地诉说着要为凡人的自由战斗么?为什么……神界只一人,就可以将这些坚定的信念完全打破?

她给丝竹拉着,懵懂地往正殿跑去。一时间心里乱成一团,什么也想不到了。

正殿之上,火光清明。她刚一进去,立即就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神!心脏忽然缩紧,痛到无法呼吸。她看到了……她的父亲!那个城民心目中英明的父亲!他居然狗一样匍匐在那个神的脚底,拉着他的衣摆喃喃地说着什么!

其下百官,皆臣服于地上,头也不敢抬。这个画面简直匪夷所思之极!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可笑的噩梦!文候呢?他下午不是还振振有辞地和她说信念是要去做才是有用的东西吗?现在他人呢?人呢?!

殿角一个佝偻瘦弱的身影忽然攫住了她的目光!文候!她急忙奔了过去,寂静的大殿里,顿时只听得见她的脚步声。那个神没有说话,只淡淡看着她跑了过去,将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抱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文候!你怎么了?!快给我说话!怎么了?!”

文候满口的鲜血溢了出来,将白色的胡须染红,瘦弱的身子下面,是一滩浓稠的鲜血。她的眼泪都冲了上来,却硬是忍住不掉。这个神!他居然连老人也杀?!

文候喘了好几声,目光涣散地看着她,忽然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厉声道:“城主!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放弃自己的信念?!你骗了老夫!你骗了老夫!落伽城十万百姓……都给你的言而无信害死了!你拿……拿什么来偿还……?!你……!”

他喷出一口血来,身体顿时僵硬,居然就这么死了!那双浑浊的眼,还恶毒地瞪着清瓷,瞪得她浑身发抖,眼前开始发黑……够了……够了!她再也不要看到这些可怕悲痛的死亡了!她失神地看着文候的尸体,他的胸口有一个狰狞的刀伤,是被人一刀贯穿而死的!她忽然咬牙站了起来,转身便要冲向那个神!是他!杀人恶魔!他杀了多少人?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神就是这般无情冷酷的吗?!

丝竹拼命地抱住她,悲伤地叫道:“清瓷!别冲动!他是神啊!你不想活了吗?!”

那个神忽然开了口,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无波。好象他刚才杀了那么多人,只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描淡写。

“我是太白,麝香山五曜之长。落伽城信仰暗星,违背天理,因此对你们做出神的惩罚。你还不降伏么?”

爬在地上的父亲颤抖着说道:“降伏!降伏!我们通通降伏!请上神不要再惩罚了!我们是卑微的凡人!以后再也不敢触犯神威!求求诸神饶了我们吧!”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都跪伏在地,声势震天。

“我们一心臣服于神界!从此以神为尊!若有违背者,天诛地灭!”

清瓷忽然放弃了挣扎,颓然地看了一眼爬在地上的父亲和百官。丝竹依然不敢放开她,只小声道:“别乱来了!清瓷!父亲都臣服了,你还想做什么?!文候师傅虽然……死了……可是……神就是神啊!就算你不承认,他还是比我们凡人强大!反抗只会遭到惩罚和屠杀而已!你不想活了吗?!”

清瓷惨然一笑,“活?我为什么要活?城破人亡,尊严扫地,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爬在地上的父亲忽然痛哭出声,也不说话,只拼命用额头点着地面,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与哭音混在一起,甚是可怕。很快他的额头上就鲜血淋漓,他却还不停地用伤口去叩着地面,冬冬做响。丝竹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哭喊着抱住了父亲。

这一切,太白犹如没看进眼里一般。他昂然站在那里,一双眼紧紧地看着清瓷,一刻都没有离开。清瓷眼神涣散,转身便往门口走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文候的话仿佛突然又在耳边徘徊:「凡人为了自己的快乐自由,追求那些真正的美好而付出一些东西难道是错误的吗?世间哪里有白白得到的好处?你若不争取,便要学会忍耐!信念永远只是信念!如果不去做,那就是一堆可笑的痴人说梦!」她的眼泪忽然涌了上来,滑下脸颊。她也不去擦,只怔怔地往城楼上走。谁也没注意她走出了正殿。

城下一片可怕的火光,哭泣声,咒骂声,绝望声,不停地刺进她的耳朵。那些鲜血已经付出,生命也已经消失。付出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呢?可见世间本就是没有任何真理的,只有强大才是真理……

她望着蔓延的火光,空气里满是血腥和焚烧的臭味。她没有力量,她只是一个凡人。可是她也有选择的自由!不能自由为人,死难道还不容易吗?世上恐怕没有比死更消极更有力的打击了!

长明灯的火炬在城楼上熊熊燃烧着。她木然走了过去,将衣角放入其中,血红的火焰顿时燃着了她的衣服。她似乎根本忘了什么叫痛,直接将几个长明灯挥倒在地,然后将外衣脱了下来放在上面。火焰顿时高升。她猛地一笑,一脚踏了上去,任由不大的火焰慢慢灼烧着她的脚和腿。

痛自然是极痛的,只是身体上的痛楚,连心中的一半都不及。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鼻子里似乎也给点燃,痛到极点。一个古怪的声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突然便开口问她:“你不恨吗?”

她说不了话,只能在心里狠道:“当然恨!”

“你不想报复吗?”

“当然想!”

“你想有力量报复吗?”

“想!”

“那你为什么要死?”

她苦笑一声,“因为无论我如何恨,我都没有力量……我是凡人……”

“谁说凡人就不能有力量?我借给你力量……条件就是,你要将神界搅得混乱……因为我也很讨厌这些自以为是的神。”

那个声音这样和她说着,倒让她愣住。奋力在火中睁开眼睛,她想看清究竟是谁在和她说话,可是入目却只有苍茫的夜空,和天边几颗寒冷的星子。城下火光依然,可她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再也没有被烧灼的苦楚。

低头一看,原本已经将她整个包围的火焰,此刻突然全部熄灭!她就站在一堆烧焦的木头上,脚底一片冰冷。正在惊骇,忽然觉得那个声音在心底开了口。

“我是心魔,你的恨将我唤来。我将力量借给你,你的付出就是自己的身体。公平吗?”

她抬手,看着刚才灼烧出来的伤痕飞快地在眼皮子底下痊愈,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听到心魔这样说,她忽然笑了,苦涩的笑。

“很公平……那我……就多活几年吧……”

心底那只魔也不再与她说话,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身后传来的杂乱脚步声,然后丝竹和大臣们的声音就这样传入她耳朵里。

“清瓷!别乱来!我们……我们已经被父亲作为落伽城的供品送入神界了!”

她凄凉一笑,转身往城楼下走去。

人的心,是不是永远这般变化莫测?她到现在也不了解。父亲的半途而废,文候的执著,丝竹的软弱,自己的固执……这些都是所谓的欲吗?它们……当真是有罪的?

城楼下,太白挺拔的身躯就站在那里,俊美的脸被火光照映得有些神秘。她忽然想到,神莫非当真没有欲望?如果,让他们染上欲望,又会是如何的模样呢?

心底那只魔突然笑道:“好想法……我会帮你实现的……”

她和丝竹就这样被带到了神界。

父亲在第二天就自尽身亡,落伽城一事,作为太白的功绩,被麝香王大加赞赏。

信念或许永远都是虚无的东西,可是你一旦去做了,它却比什么都实在。她不要再想什么对与错,现在,她只知道,世间没有谁是该压迫谁的。她再也不会让凡人被神这般欺凌,她再也不要看到凡人的鲜血流遍街道。

人的心虽然难测,可是总有坚定的一面。情欲是不是肮脏的东西,她到现在也不能肯定或者否定。只是既然天生,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她已经不愿意去想神和暗星究竟谁对谁错。只是如果她是代表堕落的话,大家就一起堕落吧!她活了千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

月亮渐渐升起来,方圆百里的石头山已经换上了银色的轻纱。她动了动手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文候,现在如果你还在,会不会依然骂我卖弄小聪明呢?我……会不会稍微成熟了一些?

夜风泠泠,仿佛呜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南方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南方的宝钦城。

诸神,好好等着吧,好戏马上就会开始的……

第十一章

百年后——麝香山难得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好象马上就会下一场倾盆大雨一样。天边已有雷声轰鸣,偶尔几道撕裂天空的闪电,将正殿前巨大柱子上的古怪雕花映得分外诡异。

殿内,司月和五曜各自神色凝重,听着安置在下界的各方眼线探子汇报近期凡界与妖界的动向。

“看来最近几个大城镇与妖界的联系很密切啊!”

听完探子的汇报,司月皱起了眉头,“特别是猫妖一族和妖狼一族!他们是妖界里面最不安生的两个族了!人界里宝钦城和曼佗罗城本就是为暗星控制的城镇,百年之前才降伏。近期妖界和这两个城镇接触如此频繁,肯定有问题!”

辰星百无聊赖地点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许是一起商量着怎么谋反也不一定……只是幕后一定会有人穿针引线,暗中指示,不然人界那帮白痴的凡人,哪里知道怎么和妖联系?”

司月有些恼怒,眉头拧得成了一条线。

“神界最近是不是太多事了?!下面四方神兽也要防着,现在凡人和妖又开始蠢蠢欲动!太白,监视下界一向是你负责的吧?怎么不去阻止?!”

她瞪向那个坐在边上,正在神游太虚的黑衣男子。看他的神情,肯定又在想着什么事情了!真是的!都快一百年了!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一个神如果再这样神思恍惚终日心不在焉,迟早会出事!

“太白!”

镇明低沉的声音终于将太白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愣了一下,立即恢复平时冷漠的神态,沉声道:“他们虽然暗地有诡异行为,可是一切都还没有正式开始。我打算等他们打着旗号谋反的时候,再处理也不迟。”

司月叹了一声,深深看了他一眼,放柔了声音说道:“太白,你是五曜之长,前任麝香王也一直信任你的能力。可是你这百年来,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人界的动荡你也没有及时处理,妖界的几个小叛乱你也没及时发觉征服。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太白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是啊,他到底怎么了?麝香山依旧是麝香山,他也依旧是五曜的太白,一切都千年如一日的,什么都没变。可他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常常想着想着就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这样的心情叫什么?他在等什么?他在思念谁?脑海里常常浮现的那个模糊的影子,究竟是谁……?

辰星咳了一声,开口道:“这样吧!这次由我来下界观察情况,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立即就将猫妖狼妖降伏,宝钦城和曼佗罗城那里,我看情况而定。”

他自然知道太白不对劲的原因,百年之前那个私宴上他就知道了。他为情欲所感,对那个突然消失的乐官动了念头,其后也不知那个乐官又动了什么手脚,使得太白仿佛失了魂一般,根本就找不到从前的半点高傲神采。

记得百年前,太白忽然发了疯一样,差点将麝香山掀翻过去,在每一个角落里都寻找着什么。问他到底在找什么,他也不说,只是拼命找着。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叫清瓷的乐官在私宴当天夜里就私自下了麝香山,再也没有回来过。

辰星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沉地看向太白。虽然他之后用水系法术将太白身体里迸发的情欲清洗干净,也顺便消除了他对那个乐官的记忆,可是显然没有什么效果。看他百年来委靡的模样,实在诡异。当真情欲一事中了就没有痊愈之时。太白,你当真就这样堕落下去么?

太白站了起来,沉声道:“还是我去吧!这本就是我的失职,我来弥补!我明日就下界处理这事!”

他转身要走,却听镇明在身后说道:“太白,此行需谨慎!”

太白有些惊讶,镇明从来都很少向他告戒过什么,这次,是为了什么?

却见镇明拢着袖子,目光澄澈庄严,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算得你近期有灾难,且为血光之灾。下界万事需小心,不要被妖邪之物迷惑了去。”

太白挑高了眉头,傲然的神色乍现,“我?会被妖邪之物迷惑心思?镇明,你太小看我了!”

司月急道:“镇明的占卜之术一向精准!太白,还是让辰星去吧!你留在麝香山!等灾难之期过去了再说!”

太白摆了摆手,昂首道:“我既为五曜之长,岂能一再玩忽职守?下界还没有什么妖物能动得了我太白!”

司月还想说什么,却听辰星淡然道:“这样也好,你也百年没有去过下界了。这次去处理凡界的事情,还需记得将联系妖与人的那个幕后主使找出来!如果当真有这样的一个人,百年来隐藏得如此隐秘,实在为一个大患!尽早处理这事!镇明,你为太白算的卦,还有什么吗?”

镇明摇头道:“性命并无大碍,只是……”他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所有的神,他算到了太白红鸾星蠢动,近期必然有女灾?情欲一事向来都为神界大忌,他不想让太白为他人嘲笑。毕竟,太白从来都是一个最尽职的神。

“只是什么?”司月急急地问着,似乎极不放心的模样。

镇明笑了笑,“没什么,只要他小心,一切都能化险为夷。”

辰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镇明,见他纹丝不动的模样,倒有些佩服。五曜例行聚会散了之后,他也问了镇明,究竟卦上显示出什么来。镇明却只是笑着,什么都不说。这个司土的神!原来他这般难缠,软硬都不吃!难怪五曜里只有他从初期的司土镇明一直做到现在!

不知道为什么,辰星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似乎,马上就会发生什么大事情一般……

麝香山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终于哗哗落地。水流渐渐汇聚进天绿湖中,带着几片血红的花瓣,漂在水面之上,打了个卷就沉了下去,花瓣已经长至拇指大小,越发的妖艳。

离开麝香山已经近一个多月,沿路掩饰自己的模样和神之气打听情况,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宝钦城和曼佗罗城已经结为友邦,各自联系妖界的诸妖,打算进行一次彻底的谋反神界行动!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麝香山那里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说派去下界的探子里也有叛徒吗?!何况宝钦城在南方,曼佗罗城在北方,相距千里也不止,如何能够瞒过神界的耳目私下来往?

太白一肚子的疑惑震惊。神界管辖领地已遭此异动,上界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神的脸面何在?他决定先去南方的宝钦城看看情况。曼佗罗城那里封印着暗星的半个魂魄,他不想将事情弄大。万一此事未平,暗星又开始蠢动,一切都麻烦了。

从麝香山去宝钦城,途中要经过三四个大城镇,即使连夜不停赶路,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此时正值金秋,麝香山已经开始连绵不断地下雨,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可是越往南方走,天气却越和暖,仿佛夏天的脚步还依依不舍地停留在那里。

出了一个小小的镇子,是一大片枫树林。阳光璀璨,将刚刚开始泛红的枫叶映得几乎半透明。枝叶间漏下点点碎金似的光,地上盖着厚厚的一层嫣红枫叶,这样美丽的景色,忽然让太白想起了什么。

不对,景色虽然美丽,却似乎还缺了一点什么……缺了什么呢?他眯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漫天飞舞的嫣红枫叶。乱红飘过,在其深处,应该立着一个身影才是……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那个纤细的背影,嫣红唇角微微的笑意,根根漆黑的长发在风中摇曳。周围是一片烟霞明媚,她缓缓回过头来……

“喂!前面的那个旅人!给我站住!”

一个粗鲁的声音将他快要想起来的那个身影突然冲散,太白不由一阵恼怒失望。就差一点了!差一点他就可以想起到底是谁在这百年间总是躲在他的内心深处!

太白冷冷回身,却见十几个模样古怪的妖将他团团围住,各自做出龇牙咧嘴的凶恶模样,似乎打算吓他。他动也不动,冷声道:“你们是哪里的猫妖?无故阻拦凡人,是何道理?”

这些妖……应该是猫妖。有几个连头脸还保留着猫的模样,手爪也是圆圆的,其上数根尖利的爪子倒颇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为首的一个身材强壮的猫妖见他冷冰冰的,看了他们的模样也不怕,不由有些奇怪,干脆放开了喉咙大吼起来:“你说对了!我们就是猫妖山大王!这个枫树林是我们的地盘!你要从这里过,须得留下身上值钱的东西!”

值钱的东西?太白有些奇怪,他们分明是道行低浅的小妖,要钱何用?他还以为他们想生擒凡人带回去当食物呢!世道也变了……妖不吃人,开始要钱了……

一个头脸还是黄猫模样的小妖怪吞了口口水,小声对为首的那个猫妖问道:“二大王……当真只要钱么?拿了钱之后,我们可以吃了他吗?我们都近五十年没吃过人肉了……”

他颇有些委屈,大王也不知道怎么了,五十年前突然严令禁止他们从道上抓凡人带回去吃。他都吃腻了耗子野兔,真怀念人肉细腻的口感啊……

被叫做二大王的猫妖哼了一声,瞪圆了那双本来已经很圆的猫眼,厉声道:“你敢不听大王的命令?!说不许吃人就不许吃!你们几个,快去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把袖子和口袋好好给我掏掏,一个子儿也别放过!”

几个小妖立即奔了过去,抬手刚要将太白罩在外面的披风扯下,伸出去的手却忽然不由自主地仿佛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又给弹了回来!几个妖都有些发愣,不信邪地又飞快往太白身上抓去,爪子又给弹了回来!如此这般反复了数次,几个反应迟钝的猫妖才惊慌地奔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叫道:“见鬼了见鬼了!我们怎么都碰不到那个人!”

二大王顿时恼怒起来,捋起袖子就打算亲自上阵,刚迈出步子,却听太白冷道:“念你们几个没有吃人之心,心思愚鲁单纯,我就不杀你们。快回去罢!以后若再半路拦人劫财,被我发现,必然不饶你们!”

他转身就走,还想再将方才模糊的身影回想起来,却再也不能够。刚没走几步,又听身后几个猫妖偷偷小声嘀咕着什么。

“二大王,这个人有古怪!你说会不会是曼佗罗城那里派去宝钦城的信使?”

声音虽小,却给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猛地一惊!连这些山野小妖也知道了人界妖界逆谋造反的事情?!正在惊讶,却听那个二大王低声道:“应该不会……如果两边有什么消息来往,应该通知我们大王才是……我们才是信使啊……”

太白大惊,急忙回身,厉声喝道:“你们胆敢与叛徒合作,造反神界?!”

原来如此!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下界消息灵通而上界却什么都不知道了!人界居然买通了沿路的山野小妖做为信使!神界对道行浅薄的小妖从来不加防范,却给他们这般钻了空子!果真厉害!是谁想到的?!

猫妖们给他这样厉声一吼,吓得头顶毛发直竖,掉脸就跑!二大王也本能地跟着跑,一边跑还一边埋怨道:“跑什么跑?!他只是个凡人啊!”

太白手臂暴长,五指猛地收紧,那几个还在逃跑的猫妖顿时如同钉在地上一般,丝毫也动弹不得!他疾步走了过去,提起吓呆了的二大王,沉声道:“是谁吩咐你们做信使的?!快说!”

身上可以阻挡神之气息的披风因为他动作的猛烈而掉在地上,圣洁庄严的神力顿时散发出来,那些猫妖立即本能地颤抖了起来,眼泪鼻涕乱流!

“是个……是个神……他……居然……是神……!”

二大王语无伦次地说着,给太白身上的气息冲击得几乎要昏过去。眼看他白眼乱翻就要这样昏死过去,太白伸出一指点在他额头之上,立即恢复了他的神思。他却不敢说话,只颤抖着看也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告诉我,让你们做信使的人是谁?这次谋反的幕后人是谁?”

太白冷冷地问着,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子。二大王战栗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怎么知道?他只是听从大王的吩咐而已啊!冤枉啊!

“是我。”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从太白背后五尺的地方响了起来,太白心里微微一惊。这个妖什么时候到他背后的?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被太白提在手上的二大王顿时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杀猪似的吼了起来!

“大王救我!大王救我!”

那只妖“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那个神,麻烦你放开我的手下好不好?你快把他提到断气了。”声音又是慵懒又是低柔,十分好听,倒像是在调情一样。

太白将二大王丢在地上,回过身来,立即看到了那个妖!却见他一头漆黑的发,随便在脑后束了起来,身量很高,穿着普通的玄色短打,小腿上绑了厚厚的一圈绑腿。如此看上去却是出乎意料的朴素,只是他歪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眼却是金色的!灼灼摄人,甚是漂亮。

太白冷冷地看着二大王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服,话也说不出来。这只妖……不太好对付,道行与前面几只差太多了……看他那双眼,金色的,和猫妖的王族有什么联系么?

那人对太白嘻嘻一笑,神色间猫一般慵懒可爱。此刻仔细看去,才发觉这人异常年少,似乎只有凡人十六七的年纪,一双金色的猫眼灵动狡黠,带着一点调皮地盯着太白,却是一个俊美的少年。

那人摸了摸脑袋,懒洋洋地说道:“好啦,既然神都出动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让他们做信使的是我。至于谋反的幕后人……我也不知道是谁。听说宝钦城和曼佗罗城那里将他的一切消息严密控制,谁也不知道。话说到这里,你可满意?”

太白看了他半晌,才说道:“你也是打算谋反神界的妖?私设信使,图谋不轨,胆子未免太大了。”

那人连连摆手,一付好怕的模样,可是神色间却分明是满不在乎。

“哎呀……图谋不轨这个帽子太大太重,我可戴不起!麻烦你收回去吧!”

太白拈起手指,一边施法定住那少年的身影,一边冷声道:“谋反的妖一个也不能留!受死吧!”

他挥手过去,空气里顿时掀起一股锐利的风刃,呼啸着往那个被定住的少年身上砸了过去!眼看便要将他的脑袋削下!

却见那少年忽然动了动胳膊,然后整个人轻盈地跃了起来,动作优美,当真如同一只放大了的猫。风刃从他脚底呼啸而过,霎时砍倒一片枫树,枫叶乱飘。

落地之后,他笑吟吟地看着太白皱着眉头的脸,柔声道:“哎呀,你出手可真急!这么好看的枫树都给你破坏了。恩,为了防止你再破坏这么美丽的景色,看来我需要动点真格的呢。”

第十二章

他一边说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橙色小球,外表看上去光滑闪亮,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成。上面画着一些希奇古怪的花纹,猛地一看,倒颇像小孩子们经常拿在手上玩的皮球。

他忽然猫一样“喵”了一声,将那个小球从手腕滚到胳膊,又从胳膊上一震,抛了起来用脚尖接了住。一时间只看他在那里自己玩皮球玩得不亦乐乎,当真猫性不改。

太白一直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将那球抛上抛下,渐渐那球居然越抛越快,几乎成了十几条橙色的带子,将这个少年的身体团团缠了住,一丝不漏。他微微一惊,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眼前忽然橙光一闪,那颗球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抛在了他眼前,上面的花纹因为球的旋转而呈现出诡异的样子,似乎在活动一般。

他本能地抬手想去接住那球,手刚刚伸出,那颗诡异的球忽然消失了!太白猛地一震,只觉左边传来一阵激烈的风声。他急忙闪开,立即回头,却见那颗突然消失的球就这样险险从他脸颊旁擦了过去,带过的劲风刮在脸上生疼。可以想象如果给砸中一下,骨头都会粉碎开来!他太小看这个猫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