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元吉。”那少年恼羞成怒的瞪了偷偷跟他一道出来的幼弟一眼。

那年约七八岁的小童贼贼地笑,“小心我跟长孙姐姐说……二哥偷偷跟着宇文舅舅的丫鬟……”

那少年的脸立刻就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远远地,卫矢冲着廊上吼,“阿宝,还不过来伺候!”少爷都出来了,她这做丫鬟的还有闲情跟几个李家少爷搭讪!

“就来!”阿宝应了声,只匆匆跟那两个少爷点个头,便疾步跟上卫矢。

宇文澈回身,正瞧见那个小少女急急忙忙的朝他奔来,虽是一副弱柳扶风,但却矛盾的满满充溢着仕女闺秀们罕见的明亮和元气。

阿宝冲到他跟前,乖巧的站好,“少爷!”

宇文澈面无表情,不悦地发现方才竟有些闪神,他冷睇阿宝一眼,转身回自己的苑落去。

Chapter 7

夜幕低垂,阿宝提着剑在月下认真的练剑。

她发上除了一支银钗没有多余的饰物,那银钗造型奇特,钗头似一只银狐,那狐狸很是诡异,微弓起的脊背上两片金色的鱼翼展翅欲飞,生动无比。

阿宝持着剑一遍遍做劈,挑,刺,横的基本动作,同时不忘再释出心力,吸收日月精华。

“你练这个做什么?”她头上的银钗突然出声,那声音飘渺无比,非男非女。

“练剑。”

“我还没瞎。”朱獳受不了的道,“我们是妖,会术法就好还需练什么剑。”

“小时候,阿弟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做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阿宝摸摸手里的剑,“既然有机会,我想代阿弟实现这个愿望,虽然我不能做大侠,但我能活得很久吧,至少可以达到武功盖世这个目标。”

朱獳白了她一眼,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对于妖怪而言,全心增加道行和修行是本能而理所应当,只是因为纪念或其他奇怪的理由来做这种无用的事,在妖怪看来十分愚蠢。

阿宝没再理会他,专心致志的一遍遍练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动作由原先的生涩迟滞,慢慢也有模有样的流畅起来,月华碎成的银白细纱一圈圈绕着她在月下腾挪的身影移动,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阿宝突然灵机一动,停下动作……

她的黑焰虽然威力极大,但多适用于攻击远距离不会移动的目标,若面对近距离且高速移动的对手她便只能依靠身法快速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跑到远处再行攻击。

如果……能够把黑焰引到剑上,再结合她的身法和剑招的话……

可惜她的火焰能焚毁一切,只怕还未引到剑上,那剑便直接化成青烟……

阿宝苦苦的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小脸皱成个包子,在那张可爱的包子脸后,日后她的成名之战一举惊动天下的杀招便在此刻初划了雏形……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阿宝也是个追求强者之路的战斗狂。

变强,变强,变强……在这个念头的趋势下阿宝一连几日宿夜未眠,脑袋瓜只想着该如何突破这一极壁。

最后朱獳受不了了,硬是催着开始恍恍惚惚的阿宝上床睡觉,思及几日来她打瞌睡的频率越来越高,高得几乎快让公子无法再睁只眼闭只眼了,阿宝这才消停。

待阿宝乖乖的爬上床拉好被子之后,她置于床头的银钗开始闪烁起来。

几刻之后,一缕轻烟穿墙而来,朦胧的身影慢慢在阿宝床前变得清晰,一个少年站在床头,尚带稚气的脸透着几分雌雄莫辩的精致,他细细的端详少女苍白的小脸,她的小嘴即使在睡梦中还是微勾,颊边那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少年试探着伸手摸摸她嫩嫩的脸,她的脸冰冷无比,仿佛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少年掌中炽热的温度,她的脸无意识的又往他掌中靠近几分,甚至还轻轻蹭了蹭。他吃了一惊,瞬间僵住,少女小小的脸贴着他的掌心好似极满意这温度一般,嘴角的笑又上扬了几分。

他那倨傲而冷淡的面孔慢慢展露出符合他样貌的天真笑容。小少年爬上床,寻回了熟悉的位置,窝在少女的怀中,他环着少女的腰,带着浓浓怀念的神情,微笑着闭上眼。

月华下,铺了一床青丝。

早晨起来,腰酸背痛的厉害。

昨晚是被鬼压床了么?身上被勒得厉害。

阿宝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朱獳,“昨晚有没有邪物作祟?”

朱獳冷冷地横她一眼,“胡言乱语!”虽然大人的睡相有一点……点差,但大人还是高贵而不容任何人亵渎的。

“火气真大啊……”阿宝喃喃,洗漱完便赶去公子那了……

照例在公子上课期间偷溜出去,卫矢今天只草草教了一阵便要她单独练习去了。

这里种的是松柏,密密的针叶上附着薄雪,阿宝找个树阴处避开阳光,虽然她的道行能承受一阵,但毕竟还是折了些修为。提着剑在在树阴下练了几个时辰,待能掌握之后阿宝便翘首往书房的方向看去。

失望的咕哝,怎么还没下课……

毕竟对于僵尸而言,白天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时间,冬日和煦,拼着一身修为她尚能坚持一阵子,但一到夏日阳光昌盛,她就势必要想办法再躲开出门的差事……

阿宝摸摸鼻子,越发的怀念可以自由享受日光浴的浮尘界。

猛地一跃,阿宝跳上树,在枝桠针叶中寻一处舒适的地方,小心拍开薄薄的积雪,阿宝坐在粗大的枝桠上只手托腮,双脚悬在空中欢快的轻晃……

当宇文澈一行人来到空地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卫矢蹙着眉,她是猴子么?女儿家家这般粗野,日后也愁嫁。

阿宝正托着腮习惯性的发呆,她的表情自若,甚至有些悠然的欢快天真。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在树下低唤,“阿宝,还不下来吗?”

低头看去,只见宇文澈执着书站在树下,正看着她。依旧一身厚厚的貂绒披风,清雅的脸上,透着禁欲气息的双唇招摇着点点不可知的暖意。

“等等我,就来!”阿宝匆匆直接从树上跳下,其他人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她在落地时准准地踩中一个雪坑,身形猛一摇晃,阿宝“吧唧”一声四平八稳的趴在地上!

宇文澈:“……”

卫矢:“……”

真不忍心看啊……

阿宝动动手指,从雪地上慢吞吞的爬起,“失礼了……”

寻常女儿家在此刻早就羞死了,但阿宝只是皱起包子脸,搔搔头退到宇文澈身后。

一旁忍了好久的李世民禁不住跳出来捏捏阿宝的包子脸,“宇文舅舅,你的丫鬟真有意思!能不能转让?”

宇文澈淡扫他一眼,小少年便讪讪住了口。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双眼发亮的不时瞅瞅阿宝,露出几分找到新玩具的孩子气。

阿宝在他触到她的那一刻便觉脑中一撞,只见原本俊俏的小少年头顶突然腾起一片五彩祥云,那祥云四面聚合之后突然从中分开,一个硕大无比的龙头蓦地从祥云里探出,以着雷霆之势须发皆张的怒瞪她!

真龙天子……

阿宝的妖体被那至高无上的威压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师傅曾说过,真龙天子皇气加身,妖怪不得近前反抗。

她心中一凛,再一瞥眼前冲着她挤眉弄眼的小少年,胸中满满的憧憬全数幻灭……

现世 浮尘界 第五重峰

晨光未至,诛羽乘着金雕停在朱红的阁楼前,利落的将手中满一天饭量的食盒放置在桌上,隐约听见内屋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嘀咕着,“穿了……他们俩一定是穿了……”

穿?

诛羽一头雾水,朝内屋扬高声道,“我将食盒放在桌上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屋内的童音很是失落。

待诛羽走后,金酷皱着白嫩嫩的小脸,对孩童而言过于艳丽的脸上愁苦非常。

“如此愁苦,你是在担心他们吗?”从他身旁的透明鱼缸内一条赤色小鱼吐着泡泡很专业的问道。

金酷忧郁地望天,“也不知他们逍遥到哪去。啊~我的十年LOLI养成计划,就这么浸水了!泡汤了!半路砸锅了!”

“恩,冷静一下。我可以理解,确实……也,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不,我很冷静。”金酷冷静非常,“我现在……只是有一点点的伤怀。”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金酷又悲愤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也不来了!”

“啊?”

“那个大胸脯的红发姐姐,”小金酷越发忧郁的仰首望天,泪流满面,“虽然LOLI是我的心,可御姐也是我的肝!她已经三天没来送饭,难道已经厌倦了小金酷吗?”

“……”=0=!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小金酷揪心地长吟,“御姐和LOLI,我该如何是好?”

“……别问我,我只是一条鱼……”

Chapter 8

酷寒的冬季过去,阳春三月,正是田猎的好时节。

一整个冬天都只闷在府里避寒,众人终于迎来幸福的透气时分。

太守府的管事在田猎前一个月就叫丫鬟小厮们备好行装,只待时日。阿宝虽然平日在公子课上时常偷溜出去学武,但也总算没忘了她身为丫鬟的本职。花了几天时间和其他小厮丫头一起理好了行装,原本至少需要十数天,但阿宝暗暗皱眉他们的效率,趁夜黑风高之时跑了趟库房之后,第二日丫鬟们再去整理时便发现原本堆积如山的行囊都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阿宝,这次田猎你也去吗?”趁下课时分,李世民凑过来问道。

阿宝退开一步,“我不去。”

“为什么你老避着我?”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懂为何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小丫鬟还好好的,但第二次见面后她便避他如蛇蝎。他性子外放,人缘在府中可说是一等一的好,就不知她为何如此。

“这个……”阿宝困扰的摸摸鼻子,想着该如何搪塞过去,总不能照实说因为你是真命天子,容不得她这妖怪近身。

“阿宝,过来!少爷唤你了!”卫矢远远的冲着她的方向拉高嗓子。

阿宝如闻特赦的匆匆朝李世民点个头便赶往东苑。

屋内燃着薄淡的熏香,比熏香更浓厚的是香墨书卷气。宇文澈脱了披风,束着白玉冠,一头黑发垂落在肩头,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疏离。

阿宝进来时夹着青草嫩叶的气息,宇文澈面上不变,但那股疏离感却减了许多,“又去爬树了?”

阿宝惊道,“你怎么知道?”

卫矢又跳出来汪汪,“怎可直称少爷‘你’!规矩学到哪去了!”

阿宝老实道,“啊……好象还没学……”

宇文澈但笑不语,望着这小女娃白皙的脸。乍一看以为是天生丽质,仔细端详才发现那是极不自然的病态苍白。

阿宝注意到恩公又在看她,有时她在屋里打瞌睡醒来后,常一个不留神就抓到他的视线停在她身上。

想到这,阿宝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难道……是她哪里露了馅被他察觉不对劲了?

她垂头不语的姿态似极了小女儿家的羞怯,我见犹怜的姿容极是动人。

见到平日迷迷糊糊的小女娃这副罕见的羞涩模样,宇文澈这才醒悟自己方才紧盯着她看委实太过孟浪,心底不由又柔软了几分,他轻声道,“明日的田猎,要不要一道去?”

田猎时通常少爷公子身边都只带着小厮和侍卫,除了极少数受宠的姬妾和通房丫头外,无人会带丫鬟去碍手碍脚。因此卫矢闻言惊讶的瞟了阿宝和少爷一眼。

什么时候……少爷的眼光竟这么低了?

阿宝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去。”

宇文澈颇意外的道,“为什么?”她平日不是最喜欢上窜下跳山林草木的吗。

“……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阿宝吞吞吐吐地道。

其实是因为开春了,冬日对她而言已尚算勉强,更何况是春日?这也是她开春以来乖乖待在书房让恩公催眠的主要原因。

“我已经有侍卫小厮们帮忙,还需你帮什么忙?”

“不用我帮忙啊。”阿宝小声叨念,“那为什么还要叫我去?”

宇文澈一时语塞。

卫矢猛地被她噎住,这小丫头也太不解风情了吧。忙出言救场,“你是不是少爷的丫鬟?”

阿宝点头,“是。”

“那是不是要听少爷的话?”

阿宝再点头,“是。”

“那少爷要你去你是不是就得去?”

阿宝皱起包子脸,“明白了。”

卫矢功成身退。

看到了吧,对这小丫头就不该指望她自己明白,委婉的对她暗示倒不如直接顺着她的念头把道理讲清楚。讲顺了,也就把她拐到了。

月上中天,阿宝在月下练剑。

她的剑招已越发熟练,或许她真有几分学武的天份,每夜这般刻苦练习,她的拔剑起势时间越来越短,起承转合间动作也越发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不远处,朱獳浮在半空中嘲嗤的看着,悠然伸展着银白的皮毛和金翼。

就是练个天下第一又如何?那也只是凡人的天下。

想到这小妖莽撞的应了白天的田猎,啧。朱獳抖一抖蓬松漂亮的皮毛,心疼的朝抖下的那根银毛吹口气,只见那银毛倏地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空气中……

这天夜里,阿宝只觉得自己的腰仿佛快被人勒断一般,难受的辗转反侧到一半便卡住了,她力大无比,竟硬是把被卡住的那一半给顺利翻完,朦胧中感觉自己身下似乎压着什么,那东西挣扎着想起身。她没多想的运起神力继续压倒他,底下似乎还不放弃的继续挣扎,阿宝皱起眉,迷迷糊糊的咕哝抱怨了几句,又加大了力道毫不放松的牢牢压住他。

底下的反抗弱了下去,那东西渐渐的不再挣扎……

阿宝觉得腰上的箍桎又紧了几分。她努力想睁开眼瞧清楚,奈何她的上下眼皮粘的极紧,只得郁郁的掉头睡过去了……

梳妆台前,原本诡异的半立在空中的银钗在看见阿宝凶猛的压倒对方的刹那“铛”地一声笔直的从空中掉下来,待接收到一记恼恨的眼神后,那银钗便识趣的翻身跳出窗外……

东方刚拢上一线天光。

阿宝懵懵懂懂的睁开眼,视线猛地跟身下一双古典狭长的眼眸对上!

她用力眨眨眼,一大清早便眼花了么?

那银钗孤独的在屋外徘徊了半宿,天刚亮,便听见屋内传来软软的低呼,伴随着低呼还有“砰”地一声重物落地声。

还没待它扒到门缝八卦一下,便听到少年恼羞成怒道——

“朱獳,还不回避!”

它只得失落的讪讪离开……

屋内,阿宝惊讶又饱含歉意的道,“小鬼?你怎么会在这!”

方才她本能的第一反应是将他直接踢下床,待她定睛看清来人后,不由懊悔自己的力气太大。不知踢痛了他没有?

少年坐在地上,绛红的衣服睡得皱皱巴巴,他抿着鲜润的红唇,尚带着刚睡醒的氤氲水汽的眼瞳凶狠的瞪她。

“那个……”阿宝搔搔头,“干脆……干脆我也让你踢回来好了。”

Chapter 9

田猎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山林进发。

阿宝原本在看见停在府外的马匹时兴奋的想爬上去骑骑,奈何,当她甫一靠近,所有的马匹立刻恐惧地长嘶一声纷纷伏倒,四蹄张开瘫软在地,任凭马夫如何驱打硬是无法移动半步。

阿宝茫然不解,以心音询问她发上的朱獳。

朱獳颇有几分不耐的道,“动物婴儿以及少数具有灵力的凡人能看见我们的真身,这些马是被你我的威压震慑,正对我们表示臣服。”

“威压……”突然想起在现世时成年睚毗身上强烈得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阿宝低头研究自己的小身子,“我身上也有吗?”

“当然有,每只妖身上都有……”它无力的道,“只不过由于各自的道行不同所以威压的强度也不同,你的道行不深,理所应当没什么感觉,但对于这些低等的生灵而言,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