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妖木魅不知何时悄然退下,换了几个清秀童子前来,每人身边一左一右地簇拥着。

绒绒也得了两个,她很是新奇,一时摸摸左边童子的臂膀,又去蹭蹭右边那位脸上的胭脂,得了宝贝一般欢喜。

自那些童子靠近,灵鸷背上伞光幽荧一闪,又无声暗了下去。在他看来,这仍不过是些灵力微弱的山中精魅,无论男身还是女体均无两样。直至他们依偎上前,他默默又饮了一杯,未有动作,只是观望绒绒那边的应对,寻思着这山中的把戏和长安城又不大相同,不过都是他未曾见识过的。

只有时雨瞬间明白罔奇所想,不禁怒火中烧,正想一脚踢了那童子去,又不甘于此,捏紧手中银箸,隐忍不发。

那些童子见几位贵客都处之泰然,想当然都是见惯风月之辈,当下也少了顾忌,纷纷去了罩衣,只着紫红小衫言笑撩拨,还有些两两相戏,场面香艳露骨。

灵鸷本来最得童子欢喜,可他巍然不动,他们莫名有些惧怕。时雨的手无端也被人抚了两下,他倒吸口气,微微一笑。

罔奇暗喜,自己今日知晓秘辛,总算也做了一回知情知趣的老兄长。正待舒心畅饮,几个童子突然化作白骨,有的白发高髻,衣衫未朽;有的梳分髾髻,依稀可见直裾深衣:有的只剩零散骨架,手中抱一古琴……口中均凄然作声,癫狂地朝他扑去。

“说好了奴与君长相厮守,夫君为何还不来?”

“夫君,莫让泥销我骨,虫蚁噬我之躯……”

……

罔奇惊得掀翻了身前食案,高呼:“时雨,这是何意?可是嫌弃这些童子不够魁伟?”

“无耻老鬼,竟敢将我想得如你一般秽亵!”时雨将手于衣摆上狠狠一蹭,起身大骂道。

罔奇被白骨女子团团围住,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抱头逃窜而去,那几具白骨哭喊着“夫君”紧随其后。

周遭又只剩他们三人。绒绒失落,埋怨于时雨:“捣什么乱,你不喜欢就说,都归我不就行了。”

她说罢,只听一声轻笑。时雨玉面含怒,哪里有心思逗趣,绒绒拧了他一下,两人看向仍端坐于案前的灵鸷,那声笑确从灵鸷处传来。

时雨和绒绒都吓得不轻,忙上前去。灵鸷嘴角兀自轻扬,说:“这出把戏很是滑稽。”

他一手支额,一手握杯,面带桃花之色,眼神也略有迷离。时雨和绒绒又相互看了一眼。

“主人可有不适?”时雨惴惴问道,“我看还是莫要再喝了。后头备有雅室,不妨去歇歇?”

“也好。”灵鸷长身而起,脚步有些不稳。时雨赶紧扶了一把,他竟说了声:“多谢”。唬得时雨险些也站立不稳,心道,果真是喝多了,他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

罔奇不知被白骨夫人追去了何方,他让仆人给时雨一行备下的雅室只有一间。灵鸷将伞交于时雨,和衣卧于床上,阖目似睡去了,鼻息绵长,周身有淡淡酒气。

时雨和绒绒心照不宣地退至屏风之外。时雨假意没看见那屏风上所绘的周穆王与西王母云雨醉戏图,罔奇的行径益发荒诞了。

“他刚才可是说这伞名为‘通明’?”时雨小声问绒绒。

绒绒点头:“他连这都告诉你,想是醉得不轻。”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对灵鸷的了解也有所增进。灵鸷手段了得,敏锐阔达,那些诡谲狡诈之事他是不屑为之的。他若看上去是醉了,便真的是醉了。

时雨挑眉一笑,“既是醉了……”

“你要干什么?”绒绒警惕道:“我劝你死了那条心,你杀不了他。”

“想哪去了,我不过是好奇。”时雨脸一红,附在绒绒耳边悄语几句。绒绒的脸色也变得意味深长,“这个嘛,我的确未见识过……你为何不去!”

“自然是不敢。”时雨摆出小人坦荡荡的姿态,轻声与绒绒分析利弊:“万一被发现,他也不会杀你。”

“可我不想他厌恶于我。”

“你怎知他必然会厌恶?”

两人又心怀鬼胎地挣扎了一会,都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绒绒毕竟见识更广,率先下了决心:“你我同去!”

一起入了帷帐,绒绒无声动唇,示意两人齐齐出手,一探便知。

时雨突然想起,白乌人那处是否也会纹有刺青,万一再被灼烧如何是好?来不及说出这天大疑虑,绒绒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就朝灵鸷身下摸去。等到时雨回神,帷帐内只余他和灵鸷。

这绒绒虽是上界灵兽,于修炼一事却不上心,既不善魅惑之术,法术也不见得高明,在时雨眼里就是废物一只,除了坑害于他,唯有来去飘忽这一项是她所长。

所幸触碰刺青时那般灼痛并未再现,时雨未及喘息,便听灵鸷叹了口气,“我不愿污了手,屡次不与你计较,你为何一心寻死?”

时雨收手,疾跪于榻上:“主人饶命,我受绒绒所托,解她心中之惑。”

灵鸷缓缓翻了个身,枕手侧对床外,盯着时雨的眼睛似怒非怒,似醒非醒。

“她还有疑惑之事?”

绒绒瞬间出现在屏风之上,无耻道:“我虽智周万物,却不知主人衣下是何模样。”

灵鸷微怔,默然片刻方道:“我与你们并无不同。”

“可我与时雨却大不相同。”绒绒见他未怒,立即打蛇随棍上,“我听闻白乌人成年之前非男非女,可是真的?”

“原来是为这个。”灵鸷语气平淡,“是又如何?”

“那日后呢,你是男是女?”绒绒激动,晃得屏风咯吱作响。

“我为何要告诉你。”

绒绒还未弄清楚灵鸷方才瞥她那一眼是否有戏谑之意,灵鸷已将眼闭上。翻身睡去前,他仿佛嫌弃时雨跪得太近,抬腿将其从榻上踹下。

时雨悲愤,脱口而出:“主人今后若为女子也这般行事吗?”

灵鸷背对他,许久方开口道:“我自然不会成为女子。我族中女子……要比男子的责任更重。”

“这又是何故?你再说说,是男是女你们是如何择定的?”可惜任绒绒怎么呼唤,灵鸷再未出声。

入夜,绒绒在屏风上打盹。时雨也裹了张兽皮席地而卧,他如绒绒一般,虽能不眠不休,可长此以往仍会感到困倦。半醒半梦间,忽而传来几声低语——“少主醒来,少主醒来!”

“谁!”时雨惊起,四下阒然,唯有灵鸷极其轻缓的鼻息和绒绒的小呼噜。

低呼声哀切纷杂,似在耳边,又似由心而生。几个细长黑影自墙角悄然滋长,飘忽浅淡,并非实体,可雅室中所悬的萤石之光也无法将其穿透。

若论知觉敏锐,无论灵鸷还是绒绒都在时雨之上,然而此刻他二人均未觉察异动。时雨知道自己多半进入了这些影子布下的迷障之中,可神智却无比清明。

“为何叫我少主?你们到底是何物?”

影子不答,径自伸展拉长,朝时雨迤逦而来。时雨是仙灵之体,何惧鬼魅,可这影子远比鬼魅阴邪,只是逼近,已让时雨遍体生寒。

影子是一团黑色混沌,并无四肢五官,时雨脑中似有陌生呢喃耳语,一声声凄入肺腑——“少主,少主……”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你们少主,不要再纠缠于我!”

时雨见影子似乎有意要附于他身上,连忙凝神抵御,一轮无形屏障笼罩周身,随他意念增长,那屏障的淡淡金芒向外扩展,欲驱散影子和那股森寒之意。怎料就在金芒与黑影接触之即,黑影非但没有退却消弭,反而瞬间迎上,与屏障交融为一体。

时雨想撤回屏障为时已晚,整个人动弹不得,心神似被摄住,无数意识片段如触手钻入他灵窍之中。

“时机已到,玄珠可出矣!”黑影的低语变作了尖利的呼啸,浑似利器剐蹭于金石之上。

时雨避无可避,欲呼无声。什么玄珠,什么时机,那些片段是谁的记忆,他究竟要记得什么?为何他的抵御在黑影的侵袭下非但无招架之力,反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不待他收整心神,理出头绪,他所感受到的痛苦突然被更深的恐惧取代。那恐惧无比真切,却非他本心所生。

“不好,土伯已至!”黑影在时雨灵窍之中翻腾哀嚎。

一只满是血污的巨爪自地底探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个黑影攥在掌心。时雨和黑影之间的胶着相连并未全然截断,元灵中有一部分似乎也被巨爪所擒。罔奇洞府中的雅室不复存在,灵鸷和绒绒也不见了。蒙昧之中,时雨看清了那巨爪的主人,竟是一个长得虎首牛身的巨大凶神,面有三目,角如剑戟,周身血污却无妖魔之气。他身后站着的两行巨人,正是不久前在神禾原打过交道的夜游神仲野和游光。

“这些聻果然在此。多谢二位相助。”凶神朝仲野、游光点头示意,信手将那些黑影揉捏成团,抛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黑影在他利齿下支离破碎,发出只有时雨感应得到的呻吟尖叫:“少主,震蒙氏只剩下你了,切莫相忘,切莫相忘啊……”

时雨的血肉仿佛也被人一口一口地撕咬碾磨。他至今仍不知这些黑影从何而来,与自己有何瓜葛,此刻却要与他们一同经受被利齿生噬的残碎之痛。

这些影子已不是第一次纠缠上时雨。先前就有几个零散黑影在他身边游荡徘徊,想近身却未能如愿,最后悉数被夜游神和玉簪捕获吞噬。时雨不愿惹祸上身,对他们的求助不闻不问,然而不知为何,每次他都能感应到他们的惨呼,心中似有隐痛。

凶神品尝完毕,将已然沉寂的黑影残片往腹内吞咽,时雨无法抽离,心知不妙,整个人似被一只无形之手生拽着坠入万象幽暗之中。

这时,微光自幽暗的另一端亮起。那微光吸附着时雨飘摇如孤舟的一缕元灵,将他强行往回路牵引。时雨被两股强横的力量拉扯着,两头非岸,生死无门。

正僵持不下,微光那一端如有强焰迸发,时雨于极亮处双眼一黑,再恢复知觉时,眼前渐次清晰的是在萤石映照下活色生香的春宫屏风。周遭一切如故,没有黑影,也没有凶神和夜游神,只是额头甚为疼痛,多半是惊醒时磕到了榻上。

“时雨你干什么呀!”绒绒不满地嘟囔。

灵鸷坐在床沿,用足尖拨弄时雨的脸,看清后方道:“扰人清梦,真是该死!”

第14章 鬼死为聻

时雨从未觉得灵鸷那张冷脸如此可亲,强撑着爬起,恨不得抱着他双腿痛哭一场。

“可是主人出手相救?”

“下去!”

时雨百味杂陈地从榻上退下,灵鸷又重新躺回枕上,问:“是何物?”

“什么?”

“是何物让你入了迷障?”

尽管灵鸷不喜时雨,但他心里很清楚,以一个来路不明的“灵魅”而论,时雨修为不浅,灵力超凡,又有“摄魂幻境”之术傍身,如无通明伞在手,连他都有可能着了时雨的道。

灵力强盛之辈很难被它物所迷。灵鸷杀得了时雨,却没办法令时雨迷失心神。时雨刚才坠入何等境地,灵鸷无法窥见,他只知时雨的一丝元灵被不知名的力道拖拽着往极阴寒之处而去。这种抽取元灵之力又与白乌氏的手段大相径庭,时雨仿佛与某种力量缚为一体,一损均损。灵鸷从未见识过这种术法,借助通明之力方将时雨逸失的元灵召回、

“我也不知。正睡得好好的,忽然钻出来几个鬼影,险些将我勾入一只三目虎头的凶恶怪物腹中。”时雨惊魂未定。

“三目虎头?”

“那怪物头上还长有利角,以巨爪伤人……”

“土伯!”

绒绒和灵鸷异口同声道。

“正是!我听那影子提过‘土伯’二字。”时雨说。

灵鸷一听翻身坐起。“土伯乃幽都守卫,为何要伤你?”

“主人与那怪物相识?”

“白乌司神,幽都掌鬼,一南一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灵鸷见时雨不像说谎,疑惑道:“你非鬼物。幽都派出土伯,难道是为了你说的那些‘鬼影’?”

“‘聻’是什么东西,主人可听说过?”

灵鸷摇了摇头,他对幽都所辖之事知之不多。

“‘长安赛白泽’在此,你们为何不问我?”绒绒揉着眼睛,翘足于屏风之上,“‘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你们都不知道?”

“鬼死为聻……那我见到的黑影都是鬼死所化?”时雨喃喃道。

“你以为什么鬼死了都能化聻?只有真人死去之后又再被人强毁三魂,剩余的强烈的怨气在极阴之地凝聚,才会化成聻这种怪物。喂,你们不会连‘真人’是什么都要我来解释吧?”

绒绒得意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笑。何谓“真人”,灵鸷和时雨自然是知道的。女娲造人时,她亲手用黄土捏就的人称之为“真人”,引绳于泥中所化即为“凡人”。之所以罕见有“聻”出没,是因为世间已难觅‘真人’。

绒绒说:“上古之时,有些真人可上下于天,无论灵智还是寿命都远胜于凡人,与半神无异。如今连天神都凋零了,更不用说真人。流黄辛氏、白民之国,上古巴族……这些曾经赫赫有名的真人部族现在谁还记得。这天地,已是凡人的天地。我所知的最后一个真人部族三千年前也已经因罪覆亡。”

“震蒙氏?”灵鸷问。

绒绒未及点头,时雨将她从屏风上拽下。

“好好说话。我头都抬累了。”他面有忧色,“绒绒你刚才说,真人死后怨气不散才会变为聻?”

“没错,真人也是人。人有三魂七魄,肉身一亡,七魄自然消散,胎光、爽灵、幽精这三魄则会在轮回时重聚。寻常真人死后还是能够重入轮回的,只不过一经转世,他们的三魂就会丧失灵慧沦为凡胎。而那些三魂尽毁的真人被迫跳出六界,天地不收,执念不散,这才是聻。”

“跳出六界轮回不好吗?”

绒绒笑话时雨:“傻子,你可知‘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口不能言,五官、形体都会消失,只是一缕执念不散,除去痛苦之外一无所有,还会被幽都看守捕杀,或被其他妖魔吞噬,这可要比坠入轮回或者散魂而死凄惨多了。”

“什么执念方值得如此?”时雨想起自己元灵与那些黑影交融时体会到的阴森和绝望,黯然道:“若如你所说,被人吞噬永不超生倒是他们的福分。”

绒绒仍有些想不通:“那些聻找上你做什么?你何时变得这般无用,竟然会被区区鬼物所迷!”

“你知道什么,我……”时雨想起方才元灵与那些聻融为一体的异状,脑子混乱无比,竟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好了!”灵鸷躺倒,以手覆眼,“我还有点头晕,你们休要再聒噪。”

待到灵鸷酒醒后,他们在罔奇的山神洞府仍停留了数日。罔奇不知对时雨是有求还是有愧,只管好吃好喝地侍候着。绒绒把罔奇层层叠套的宝库都参观遍了,山中景物也尽数游毕,连那些美貌童子的陪伴都开始让她觉得无趣。她明里暗里催促过几次,该动身了,非但时雨不理会她,连灵鸷也并不心急。他们一个整日化作雪鸮昼伏夜出,一个喜在山中如老僧入定般静坐,差点没把绒绒闷出病来。

正好罔奇领了绒绒去“拜访”了他前几任夫人的骨骸。那些“白骨夫人”都被罔奇完好存放于不同的洞室之中,洞室陈设一如她们在世之时。每次罔奇想起了某一位夫人,就会陪在她骨骸之旁与她说说话,缅怀往昔。

那些用一生陪伴过他的女子,他每一个都铭记在心,每一个都用情至深。

绒绒也说不清罔奇到底是深情还是花心。反正无所事事,她变着花样替那些骨骸梳妆打扮,哄得罔奇心花怒放,赠了她不少宝贝。

入夜后的山林喧嚣热闹其实远胜于白日。除了鸟兽穿行、枝叶暗动,还有饿蛟在涧中搅动池鱼,野狐披戴骷髅参拜北斗,瘴祟化作黑雾捕食小兽,幼体的木魅花妖轻灵翻飞调笑嬉闹,山魈负着金银重物踽踽独行。

时雨栖身于山中寒潭边一块巨石之上,风过林梢,拂动他身上雪白翎羽,也送来万物于黑暗中潜伏挣扎、吐纳生长的声音。他发现习惯了化身雪鸮也并无不好,以此形貌融入山林,让他重新记起了自己并非一生来就是长安城中那个富贵小郎,也不是周游四海的逍遥散仙。他曾经与这山中的妖灵野祟并无不同。

一只小小雀精对俊俏的雪鸮颇有兴趣,扑扇着翅膀在他身边缭绕不去。雀精多半刚刚开了灵窍,通体笼罩玉色柔光,还远远未到修成人形的地步。时雨嫌它吵闹,却也懒得花费心神去驱赶,心道若这家伙不识趣碰到自己的羽毛,再去收拾它也不迟。

想到这里,时雨忽又怀疑,灵鸷对待他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态?他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也没留意那雀精是何时没了动静,周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时雨扭头,看到水边多了一人,白衣旧伞,正是灵鸷。

片刻前还欢脱不已的那只雀精正在灵鸷指尖瑟瑟发抖。

“这几日山中灵气增长,想必正中主人下怀。”时雨变回人身,施施然行了一礼,盘腿坐在石上。

灵鸷看向手中那惊惧欲死的小东西,它方才还试图靠近时雨吸纳一点灵气,突然有更强的所在,又不知死活地朝灵鸷而来,等它觉察到危机为时已晚。大多数精怪都是如此,无好无恶,凭借一股本能,或趋生,或赴死。

雀精望向时雨,勉力发出了一声哀鸣。灵鸷觉得有些趣味,挑眉对时雨道:“这也是你的旧友?”

“主人说笑了。且不说这无端冒出之物教人生厌。即便是时雨故交,能为主人所用,也是它的造化。”时雨微微一笑,面如美玉,心似磐石。

灵鸷面上似有一丝嘲弄,弹指挥手,让那雀精去了。雀精周身瘫软,掉落草丛,尝试了许多次才摇晃着飞远。

“我还无需这些不成气候的小东西。”

玉簪公子的元灵被灵鸷击碎吸入伞中之时,时雨就在一旁。赶路途中,时雨也见过灵鸷自通明伞中吸纳元灵。灵鸷不轻易出手,那伞中灵气想必是他出游前已有存蓄。

“实不敢想小苍山灵气强盛到何等地步,竟足以供养白乌一族,”时雨话语由衷,怅然中又有几分羡慕。他本未指望灵鸷回应,除去那日饮醉后,不管他和绒绒如何费尽心思向灵鸷打听白乌秘辛,灵鸷都置若罔闻。不料这时却听灵鸷语气平淡地答道:“正是如此,他们才被困在了小苍山。”

“那为何……”

时雨话到一半又吞回了腹中,灵鸷飞身跃于他所在的巨石上,因风扬起的衣摆蹭过了他发梢。

灵鸷俯看巨石之下的一汪深潭,“所谓的天地灵气复苏不过尔耳,但这潭水确实与别处不同。这就是育化你的混沌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