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不喜污浊,所以谢臻及时打住,未将剩余的几项“麻烦事”一一道来。用不着抬眼看,他也能想到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必定满是鄙夷。

然而时雨接下来的话却平静了许多,“正是如此,你们才有别于顽石尘埃那些死物。”

谢臻懒得去揣度他的用意,一径大吐苦水,“你们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哪里知道……”

“我当然知道。灵鸷即是我的饥与渴。”时雨垂眸,“遇上他之前,我从无所求,遇上他之后,我更无他求。我只要他,无论以什么方式,如饥者逐食,渴者盼饮,无对无错,无休无止。”

谢臻摇晃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良久后方打了个哈哈,“你总不能将他吞进肚子里吧!”

“我无此癖好。”头顶传来一声轻哼,时雨似笑他荒唐,又似自嘲,“若能如愿,也未尝不可。”

谢臻不便评价,他也没问“灵鸷知不知道”这样的蠢话。以他的了解,灵鸷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他含蓄地提醒:“有所求固然没错,可……你当真认为灵鸷可以让人‘求而得之’?”

其实谢臻无须刻意于那个“得”字上加重语气,时雨也能意会。他们谈论的乃是灵鸷,一个桀骜强悍的白乌人。灵鸷恰如那把伞中剑,薄而锐,寒而烈。他要么胜,要么折,唯独不能设想被征服和驾驭。

时雨食指和无名指指尖莫名地隐隐生疼,那是曾被灵鸷身上的刺青印记灼伤之处。他将双手负于身后,轻轻摩挲着疼处。

“没有他,断不会有今日的我。从他拔剑救我那时起,我已将自己与他视作一体。”时雨低声道:“要不占有,要不臣服。这天地间若我还能臣服于一人,那也只能是他。”

他说来平淡,玉般容颜上笑容清浅,有如薄云缭绕皎月。谢臻却暗自咋舌,这非人的心思,凡夫俗子实在难懂。

“若非阴差阳错,你与灵鸷在一处也算得上一对璧人。”谢臻笑道。

“你可知……白乌人成年之前性别未定?”时雨若有所思。

“非男非女是吧,绒绒跟我说过。在我眼里,灵鸷就是灵鸷,无论男女他都是我的好兄弟,不,好朋友!”谢臻晃了晃空酒坛子。

“即使他日后或为女子,你对他也无旁念?”时雨也恢复了镇定,轻掸袖口蹭上的尘污。

谢臻神秘一笑,“凡人嘛,难免俗气,我喜欢这种……或者那种……。”

他手中略作比划。同为男子,时雨自然心领神会,不屑地笑笑,未予置评。

“夜已深,各自歇下吧。明日前往藏龙滩,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东西。”时雨挂念饮了酒的灵鸷,唯恐绒绒又在灵鸷面前聒噪,于是将自己剩余的半坛子酒也抛给了谢臻。

“你房中拥挤,今夜你也可以与我同宿。”谢臻很是大方。

他并不知道时雨虽与灵鸷同宿,但夜晚多半以雪鸮之形栖于窗畔,而绒绒在屏风上,半空中,随处均可安身。床榻之上从来只有灵鸷一人。

时雨不欲解释,却忽然思及一事,神色复杂地问道:“你看不见我的幻术,玄陇山那晚,我化身雪鸮啄了你一下……”

“什么雪鸮?”谢臻讶然,随即莞尔,“那天你一句话不说,扑上来就亲了我一口,还啃得我满头是血。”

……

时雨只后悔自己刚才未下重手,留这祸害于世。他已说不出话来,连多看对方一眼都无法忍受,在杀心重起之前速速遁去了。

谢臻顿足大笑,只听客舍周围狗吠声此起彼伏。马夫披衣冲出来,朝着屋顶大喊:“什么人在那里……来人啊,房上有贼!”

待小二与掌柜也挑灯出来,屋顶上已无人影,只是地上多了“贼人”落荒而逃时打滑踩落的几片碎瓦。

不知是否因为思无邪的缘故,久未做梦的灵鸷在入眠后又回到了小苍山。他尚在山上时,族中的沉闷肃穆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抚生塔无不让他想要逃离。如今走得远了,小苍山的一草一木却在心间缭绕不去。

梦中的他尚且年幼,赤足坐在鸾台的大黑石上,听温祈为他描述江南的莲。

小苍山是没有莲花的,现存的白乌人无一见识过真正的莲长什么样。然而白乌人真正的故土远在西海聚窟洲,据说那里曾有万顷莲田环绕,花叶香闻数百里。也许正是这样,前任大掌祝醴风给她心爱的弟子取名“莲魄”,意在让后人莫忘昔日来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灵鸷动了动腿,银铃在他左足无声轻晃。“大执事,你说凡人的这歌谣唱的是采莲之乐。可是采莲有什么可值得欢乐的呢?”

“是啊,乐从何来?我都快忘了,在小苍山之外,世间尚有毫无因由的快乐。”

在梦中,温祈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灵鸷记得很清楚,大执事说这话时依旧平静温和,他在描述着人间的乐事,然而他的眼中殊无欢愉。

自灵鸷懂事以来,小苍山已不知“乐”为何物久矣。他并不为此介怀——毫无因由的快乐想必毫无益处,要来何用?

可他为何独独忘不了这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旧事?

大执事的面孔逐渐淡去,白水绕黑石的鸾台也换作了西北小镇粗陋瓦顶。思无邪的酒气,绒绒的泪,谢臻的笑,时雨的冷嘲热讽,吹灭了灯火的人家交织着俗人梦呓和孩童轻啼,秋虫在暗窗深草处切切应和……灵鸷本想找个清净的所在静坐调息,这扑面而来的吵闹令他无所适从。可他并没有败兴而去,相反,他喝了酒,听他们的哭笑唠叨,凭白虚掷一段光阴,竟有种陌生的痛快,仿佛万般无用的明月清风坠入心间,一时盛得极满。

灵鸷翻了个身,有微凉的触感自额角传来,是时雨的手。早在时雨轻飘飘从窗外进来时,灵鸷已悄然转醒。

这小畜生还真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窥探于他的机会。

灵鸷酒后心性宽和,不欲大动肝火,因而懒得与时雨计较,只是收心凝神。他默默忍了片刻,想等时雨无隙可乘之下知难而退。时雨果然收手起身,然而顷刻又旋返,这次他的手竟然落在了灵鸷胸膛之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灵鸷的仁慈瞬间被消耗殆尽。只听时雨一声低呼,他右手已被利物钉穿在床沿。

“死性不改!”灵鸷起身斥道:“我不想脏了手,你却得寸进尺。”

绒绒还蜷在角落,似比先前睡得更酣。想来是时雨狼狈之余还不忘设法摒除了旁观者。他低头看向伤处,贯穿他掌心的原来是客舍中的烛剪。在灵鸷的怒火下,圆钝的剪口整个没入时雨血肉之中。

这点伤口愈合不难,然而入骨疼痛却在所难免。

“我见主人酒意未散,额角布有细汗,以为是被子捂得太实,故而斗胆掖了掖被角……万万没想到会扰了主人好梦。都是我的错!”

灵鸷沉默良久,将头调转一侧,“我提醒过你,离我远一点。我不喜人动手动脚。”

时雨一把将烛剪自掌心抽出,淋漓鲜血即刻沿他手腕而下,将洁白的袖口浸染成了比绯色外衫更为深重的殷红。他皱了皱眉,苦笑:“换作谢臻,主人想来不会下此狠手。”

灵鸷对时雨骤然提及谢臻很有些意外。“他并非没有分寸的人。”

“唯独我是下作之流?主人为何不肯承认对我早有偏见!”时雨扬起下巴,“我自知区区小奴,不敢与主人好友比肩。然而你既已允我随行,却从不曾信任于我,这又是何苦来哉?”

灵鸷心下烦躁。时雨看似卑微,实则步步紧逼。他不擅应对这种局面,支额道:“既然委屈,赶紧滚就是!”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时雨发涩的声音:“难道这一路甘苦与共,主人对我连一丝眷顾都未存下?”

“没有!”灵鸷转过身来,面色冷淡,“你自己都说了,区区小奴毫无用处。我为何要在意于你!”

“方才通明伞就在手边,主人为何不直接拔剑,偏要舍近求远用那劳么子烛剪来伤我?”

“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如你所愿!”

通明中暗藏的伞中剑的确是称手的利刃,然而它所伤之处无法再用法术复原。若刚才灵鸷用的是伞中剑,时雨的手多半已废了。

时雨看似平静自持,眼角已隐隐发红。又来了又来了……灵鸷大感头痛:“滚一边去,孽障。你的血滴到我新衣服上了。”

烛剪在时雨手心悄然化作齑粉,抬手时,掌心伤处的血已止住,他脸色也如雨过天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知道,主人不忍伤我太深!”

第26章 不白之冤

次日前往葬龙滩的途中,绒绒发现时雨一只手似乎不太灵便。虽然他以袖口掩饰,可不经意间还是让绒绒瞧见了他掌心半愈的新伤。

绒绒很是纳闷,缠着时雨追问了许久,时雨却怎么都不肯透露自己的伤因何而来。绒绒只得转去问灵鸷,灵鸷理都没理她。

“没理由啊,昨夜喝酒时他的手明明还好端端的,到底是怎么伤的?”绒绒歪着脑袋,想破了头也没想通。“我竟睡得那么沉!谢臻,昨夜你可曾听见了什么?”

绒绒不喜骑马,盘着双腿飘浮在谢臻的马鞍一侧,手里还好心地替他牵着缰绳。幸亏出了福禄镇后的这条小道少有人行,否则看见这样诡异的画面非吓掉了魂不可。

谢臻一副宿醉之态,打了个哈欠,不感兴趣地摇摇头。

“土伯又回来了?不对不对,他不敢。”

“不小心自己弄伤的?可时雨才不会这么不小心呢。”

“店里有邪祟?那也打不过他俩!”

“难道是时雨割肉给灵鸷下酒?嘶……这也太奇怪了。”

谢臻听绒绒嘀嘀咕咕一个劲地瞎猜,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你笑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知道!”绒绒苦恼地望着不远处一前一后骑马而行的两个背影,掩嘴道:“你说,他们俩昨晚是不是打了一架?”

“他们其实听得见你在背后说闲话吧。”谢臻笑着说。

“管他呢,就算我悄悄腹诽,时雨还是会知道的!”绒绒把玩着缰绳,忽然赌气朝前方大声说:“我一定猜对了,你们打架了!时雨,想必是你又做了坏事!”

时雨头也没回。谢臻眼睁睁看着绒绒忽然“哇哇”地叫着,在半空中飘来荡去,不知在躲避着什么,直吓得他身下的老马惊恐不已。

谢臻不想摔下马背,只得想法子将此事掀过去。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高声道:“时雨,上次借你的书我已看完了,这就还你!”

时雨闻言抬手,背上长了眼睛一般,谢臻抛来的书册稳稳当当地飞入他手中。他想,自己几时借了书给谢臻?

他随手抖开书册,目光与心神均为一滞。那所谓的“书”原是一本装订精巧的羊皮厚册,上面所绘的全是春嬉之图,最要命的是,图中赤身交接的躯体看上去竟是两个男子。

谢臻刚才说什么?

这是——他——的书?

时雨面红耳赤地看向灵鸷,喏喏地想要辩白,情急之下舌头都捋不顺了,“我,我,这,这不是……”

灵鸷循声回头,扫了眼那“书”,反应颇为冷淡。

当时雨骤然闪身于谢臻正前方,谢臻很庆幸自己身下的老马对这种事已习惯了许多,只是吓得打了个响鼻。

“你竟敢构陷于我!”时雨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得罪了。”谢臻有些惭愧,“这等私密之物,我不该当面还给你的。”

“你再说一次,这是我借与你的书?”时雨一字一顿地问,春宫册子在他手中轰然爆燃。

谢臻轻咳一声,“我绝对没有不问自取,书是绒绒给我的。”

绒绒心中暗骂谢臻贪生怕死。时雨若真的怒了,她还是有些发憷的。

“这就是你的书!”她看似嘴硬,声音却发虚,“书是离开玄陇山的时候罔奇塞进行囊里的,说是送给你的‘宝贝’。你自己没有发现能怪我吗?后来谢臻不小心看到,我就答应借给他了……”

时雨眼皮跳了跳,迟疑道:“灵鸷也看到了?”

“正是!”

“没错!”

绒绒和谢臻同时回答道。

“他翻了几页,揣摩了好一会,说里面有些姿态会使凡人筋骨受损。”

绒绒绘声绘色地补充:“对了,灵鸷还问我:‘时雨为什么要看这个?’”

“你怎么说的?”

“我哪敢多嘴!我说不知道,让他自己问你去。”

时雨对“不多嘴”的绒绒和撇过脸去以示自己“不管闲事”的谢臻点了点头。气过了头,他心里反而静如死水。

这两个败类……对了,还有龟缩在玄陇山的罔奇。没一个好东西!

他有些悟了,昨夜自己为何手掌被钉穿在床沿。

时雨一时觉得挨那一下委实不冤。

一时又觉得自己太冤了。这冤屈如九天之阔,如沧海之深!

灵鸷今后会如何看待他?

他心思沉沉,连收拾那两个败类也顾不上了。

即使那不堪入目的册子已被毁去,时雨相信以灵鸷的耳力必然也听见了他与绒绒的对话——他是清白的。然而他心里仍然说不出的别扭,在随后的一段路程里,他都无颜出现在灵鸷左右。

到了乌尾岭,因山势陡峭,他们只得弃马前行。谢臻有几分不舍地将伴了他一路的老马放生。绒绒见状便说了,虽然她法力稀松平常,驮着他的马翻过山岭还是可以办到的。她拍着胸脯保证这是小事一桩,谢臻想了想那画面便婉言谢绝了。绒绒的好意他心领,只是担心那憔悴老马再也受不住更多的惊吓,还是让它自在于山野之间罢。

灵鸷顺应着他所捕捉到的戾气而行。眼下看来,福禄镇的传说并未空穴来风,戾气果然来源于乌尾岭的另一侧,随着他们不断靠近而益发深浓。

出了小苍山之后,灵鸷还从未在凡人的地界感应到如此强盛的戾气。这是他所熟悉的东西,唯有狂躁而绝望的元灵才会散发出此种气息。抚生塔便为炼化它们而存在的巨大熔炉。

当然,这戾气远不能与抚生塔中的元灵同日而语,但白乌人的天性仍使得灵鸷对葬龙滩上的“恶龙之魂”无比好奇,甚至隐隐渴望。只是他素来坚忍沉静,半点未显出急躁来。谢臻脚程有限,灵鸷也从不催促。

倒是谢臻自发提出要选择最近却陡峭的路径,他对于什么“死而复生的龙”并无兴趣,只是见灵鸷不再像之前那样且走且看,也自发地也收起了游山玩水的心思。

绒绒模仿山中猿猴,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的枝梢,好不快活悠哉。换做以往,时雨定是要狠狠嘲弄她一番才肯罢休,可此时他却有些恍惚,落后于灵鸷十余步,一径沉默着。

绒绒有心示好,凑近时雨身边逗他说话。她叽叽喳喳,好话说尽,时雨只当没有听到。

途经无处借力的山壁,谢臻没有拒绝灵鸷的帮忙。绒绒看着相携而行的那两人,善解人意地对时雨说:“可惜你伤的是手……要不,我打断你一条腿,你说灵鸷会不会搀着你走?”

“你且试试。”时雨淡淡道:“到时他顾不上我也无妨。我废了你双目口舌,拧下你胳膊,勉强可充作一根拐杖。”

“留着我的嘴,那么你一边拄着我走,一边还有人陪你聊天解闷。”绒绒善解人意道。时雨瞪了她一眼,面上虽嫌恶,但绒绒知道他已不恼了。

她笑嘻嘻地扯了扯时雨的衣袖,“他有隔世的老友,你还有我啊。我们是六百年的知己,无论好坏祸福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现在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

时雨本想挪揄她两句,只听绒绒紧接着又说道:“所以……你我之间怎好有所隐瞒。好时雨,你就告诉我嘛,你昨晚行了什么不轨之事,手到底是怎么伤的!”

时雨收回嘴角浅现的一丝笑意,将绒绒甩在了身后。

“我会替你保密的,我的嘴比金甲神的宝葫芦还严实呢!”绒绒百折不挠地跟了上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的嘴再也张不开了,待要伸手去摸摸时雨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消失,身躯开始不断膨胀。

这副模样一定丑死了。绒绒奈何不了时雨,连蹦带滚地去了灵鸷跟前。

灵鸷在山岭最高处落脚,刚松开谢臻的手臂,忽然眼前多了一只怪模怪样的绿衣葫芦,葫芦嘴被藤条束得严严实实。他讶然挑眉,继而又觉得如此并无不好,至少耳根清净了许多。他本已放在通明伞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绒绒又气又急,闹着时雨要他把自己变回来。她变作葫芦之后行动仍旧十分灵活,时雨在她的纠缠下兜着圈子躲避,就是不肯让她如愿,

谢臻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绒绒四处翻滚的样子实在滑稽,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灵鸷莞尔,嘴角的笑涡才方浅现,又瞬间隐去。

“当心!”

谢臻眼前一暗,半个身躯被一把撑开的油伞所笼罩,与此同时,似有重物撞击在伞面上,一股焦糊之味在鼻尖弥漫开来。灵鸷拽着他后撤了十余步,此前的立身之处草木尽成焦土。

时雨本在灵鸷身畔不远,灵鸷示警时,他看见了一团火光挟热浪奔袭而来,触到通明伞之后又火速弹开。他自是安然无恙,只不过袖口被灼出了一个大洞。

时雨身上的衣衫并非凡品,就算投入烈火之中亦能完好无损,然则他不过是挥袖拂去那怪物身上飞溅的火星子,不料袖口竟会残损至此。

绒绒早在危机来临时已解禁。她疾若流星地追了出去,又很快折回。时雨看她一脸惊惶,知她必是看清了来袭之物。

绒绒虽无能,胆子却不小,又自恃见多识广,能吓唬到她的东西不多。

不等时雨开口询问,绒绒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我的天,好大一只老鼠!我最怕那些长毛的畜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