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

“没什么没什么,想点事情而已。”

美朵睨了她一眼,忽地凑近她:“在想虞总和祝总监一起出差的事?”

“什么?”

“你不知道么?虞总和祝总监这周末一道去外地考察,只有他们两个人哦。”美朵左右看安之的表情都觉得诡异。这明明不是个好消息,怎么安之听着倒很兴奋似的,一点也不像寻常情侣该有的反应,有鬼!

“真的?消息可靠?出差多少天?”

“一个礼拜吧。怎么,虞总没跟你说?”

一听到“一个礼拜”四个字,安之的嘴就咧开了,美朵后来说的什么她都没细听,她只顾感谢上帝:“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宁安之,你是不是傻了?”美朵实在看不下去,掐她。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傻子么?”

美朵干呕:“那你穷开心什么?难不成是怒极反笑?祝总监可是你的情敌耶,她对虞总的狼子野心由来已久、路人皆知。”

“那就请她趁此机会尽情地狼吧野吧。”把虞玮韬生吞活吃了才好,这样他的从良大业完成,她也就解放啦。

这下美朵笑不出来了,她一手抚上安之的额头,一脸的忧郁:“惨了,这孩子真傻了。“

安之一直等着虞玮韬开口跟她汇报这个大好消息,为此她都不计前“嫌”、厚着脸皮在他眼前晃荡再晃荡了,可是直到周五晚上,他都没有开口,也没有打包行李的迹象,安之不禁深深困惑:难不成美朵的消息失真了?

又在小花园里徘徊踱步了大半小时,安之终于按耐不住了。不管如何,她得想办法向他确认这事才行。

要是他明天真的和祝双宜勾搭着出差去,而按照约定,下周她就可以搬进新租的小公寓,那么这样一来,等他出差回来,他们已是回到“分居”的美好状态了。

光想想,都令人觉得兴奋啊。

“虞总,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些不一样?”

虞玮韬正在吧台泡茶,听到安之的话,险些连茶杯都砸了过去。

她居然叫他“虞总”?她居然叫他“虞总”!

“有什么不一样?”他连眼都懒得抬。

于是安之抱着她的大抱枕原地转了个圈。这是她精心准备的也是她仅有的一套性感衣服了,上次她穿了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结果发生“广告门”惨剧,她就被惊喜了,连着这身衣服也没被正眼瞧过一眼。今天她又将它们穿上,希望悲剧不会重演。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她转完圈,抱着抱枕爬上吧台的凳子,点单:“嗯,给我来一杯咖啡。”

吧台位于客厅一隅,有满橱的藏酒,和各式精致的酒杯,还有她最爱的咖啡,所以安之很喜欢这里。

他终于舍得抬眼看她,施恩似的,只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抱着这个不热?”

安之晃着腿,歪着头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忙活,受他的气场影响,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他:“想知道热还是不热,你也抱一个试试不就知了。”

“这个回答倒是不错。”他说完不等她反应,迅速抽走她怀里的抱枕,出手那叫一个快、狠、准。

咖啡的浓香渐渐弥漫开来,很快盈满一室。安之双手紧紧环住双臂,双颊有少许飘红:“喂!”

说实话,虽然已是第二次穿,但她觉得这次穿着的感觉比第一次还别扭。上次穿的时候发生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小小的衣服就被她忽略了;这次因为没突发事件转移视线,她总觉得上面凉嗖嗖的,这才想到抱个抱枕遮掩一下。

他视线故意在她胸前停留,仿佛能透过她交握的手臂,看到她的SIZE一般,慢条斯理地作出总结:“以后别勉强自己穿不合适的衣服。”

安之一下子从高脚凳上跳下,这死玻璃男,她虽然不是波霸,但还是很有料的,也绝对不是男人可以比的。安之放下手臂,不服气地冲他挺了挺胸:“哪里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大叔你需要重新配副眼镜了!”

紧身的上衣本就裹得她曲线玲珑,一抬头一挺胸,愈显得她胸前浑圆、腰身柔软纤细了。虞玮韬赶紧移开视线,喝了一大口茶。他一向自律甚佳,比安之性感的女子也见过不少,只不知为何此刻居然会有口干舌躁心狂跳的感觉。

美色当前,是正常男人就应该两眼放光才是。上回说她穿得不够性感,这回她真是花血本把能露的都露了,他居然瞥一眼就波澜不惊的喝回他的茶,别说神魂颠倒了,真是一丝拉的热度都没有,玻璃男真是…太打击人又太好玩了!

安之趁着他倒咖啡给她的时间,泥鳅似地滑进吧台,保持前进一步就粘他身上的距离,挤兑他:“喂,你到底还要不要从良啊?”

不给他看的时候他出阴招想看,给他看了他又不敢看,真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虞玮韬手中的咖啡杯险些摔在地上。

安之一个人还在那边摇头叹息:“要是明天出差祝总监穿更性感的衣服来敲你的门,你会怎样?”

“你说我该如何?”

“迎进门来,开瓶红酒。”

“然后呢?”

“然后?”安之瞬间熊熊了,“当然是结束你的玻璃生涯了。”

失去,原来只因曾经拥有。

虞玮韬会不会结束玻璃生涯安之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被揩油了。这人居然二话不说将她抱到一旁凳子上,与他比邻而坐。

虽说她有配合他的义务,但不至于要配合到身体接触的地步吧。安之正待义正词严的表明态度,却见他已然转身,至身后酒柜取了瓶酒来:“红酒在这,要不我们演习一次?”

他的神情别提有多光明磊落了,一下子就显得她想象力过于丰富、又阴暗又狭隘了。

“有了实际经验,我想到时才能有更大的成功把握。”

“呃…”

“这不是你的建议么?”

好吧,确实是她的建议没错。安之看着红宝石般的浓醇液体缓缓添满酒杯,闻着淡淡而来的果香味,忽然觉得有丝迷惑。

怎么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半杯红酒下肚,安之已经有些坐不直了。她转而趴在吧台上,头托着腮,侧着脸问虞玮韬:“虞总,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么?”

他会不会是被女人伤透了,才改喜欢男人的?

“你呢?”

“我当然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不过只是友情的喜欢啦,我可不是拉拉。”

他失笑,只得说得更明白:“我是说,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么?”

“有啊。”她不紧不慢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放慢的动作愈发显得她醉态的诱人。她红着脸蛋,伸出手开始数手指头,“一个,两个…还有一个,所有一共有三个。”她说完忽地从吧台上直起身,很认真的回答,“不过爱的只有一个。”

有一刹那,他很想问问这三个人到底是谁,虽然明知那个叫清扬的肯定是其中之一。可是,林岫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还有另一个人又会是谁?然而这一些只是瞬间产生的直觉反应,他执起酒杯,轻碰了碰吧台上她的酒杯:“那就为那唯一爱过的人干杯吧。”

“你也曾那样深深地爱过一个人么?”她拿起酒杯,困惑地看他。

“称不上爱吧。”只是特别喜欢而已,所以抛弃一惯与人疏远的原则,却对那个小小的孩子有求必应,包容一切他之前觉得难以容忍的东西。这个像恶魔又像天使的小女孩是他青春岁月的一段意外,她毫无预兆地走进他的生活,以一种直接到不容他拒绝的方式,又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那一年暑假他随着父亲来到父亲所在的水文地质大队的新勘考地,母亲因工作留在家里。盛夏很热,父亲工作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在宿舍大院里看书。有天下午雷雨过后,他刚开窗想透口气,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团子似的滚上他家窗口,小身子肥嘟嘟的,爬窗的动作却十分利落,横在窗台时,裙子下的粉红花内裤就这么露了出来。

“你…”

“借我躲躲,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没见过我。”她左右检查了下环境,最后圆滚滚的爬进他书桌下。

“你回去。”

她在他书桌下盘着腿,并不觉得空间的狭小,冲他摇了摇头:“我不要。等奶奶吃完晚饭回去了我再回家。”

“你要自己不出去,我就通知你家人领你回去。”

“那你记得要叫我奶奶过来,别人来了我都不会回去的。”

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却是一板一眼。他换种方式:“那有人来找,我就说你躲在这里。”

“随你好了。”

她不再理他,从裙子兜兜里掏出两颗萄萄,将葡萄核咬得咯嘣响。他拿她没法,自认做不出对一个孩子动粗的事,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虞玮韬永远忘不了那天的一切。

后来他无奈之下只能坐回窗口看书,手中的书还剩小半本时,一阵异响惊动了他。他循声看去,就见那个软绵绵的孩子坐在一旁桌子上,费力抱着玻璃凉水瓶,悬悬地往杯子里倒水。

“你干什么?”

她乍闻他声音,手中的水瓶一滑,“咚”一声掉回桌上。幸好水瓶够厚底够大,才不至于摔碎或滚滑。

“哥哥,我口渴。”

他想说谁是你哥哥,又忍下,放下书至她跟前倒了杯凉水给她,忽略了她小小皱起的眉头和嘴角的小屑片。

她捧起水杯咕噜噜一气喝干,粉粉的舌头顺着唇线舔了一圈,伸手:“还要。”

一连喝了两大杯,她才摸着肚子打一个嗝,放下杯子。

“你该回去了。”

她摇头,抱着肚子弓起身拼命摇头。他以为这是小孩子在耍赖,并没放在心上,她却好像越来越严重,最后索性在桌子上打起滚来。

他真是对这种孩子没耐性,也没辙:“罢了罢了,随你吧。”说完就坐回去看书。

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很响的一声破裂声,他惊看过去,只见玻璃水瓶碎成几片躺在地上,周边一摊水渍。而桌上的人犹在滚来滚去,丝毫没有危机意识的正往桌子边缘移去。

他扔下书冲过去,伸手刚一碰到小女孩,就被她挣脱。幸得他出手迅疾,抱住她下坠的身体,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的碎玻璃上。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气,想冲她怒吼,想直接将她扔出屋外,却赫然发现她的异常。

她双唇紧闭、脸色惨白、眉头紧锁,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好像忍受着剧痛,又倔强的不哼一声。他后来才知道被他理所当然以为是吃了兜里自带零食的她嘴边的小屑片其实是压缩饼干的渣末。

他书桌底下放着整整一箱压缩饼干,是父亲单位发下来的干粮,她蹲在他书桌下时不知怎么的看到了,竟然偷偷啃了两块,而他浑然不觉。

“别不承认了,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依旧爱并痛着。”她撞一下他酒杯,清碎的碰撞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贼贼地看着他,半醉的缘故,反添一股媚态,“那人是女的吧?”

只是个小女孩而已,男与女又有何异,他又不是恋童癖,怎会对一个孩子动心?可是他确实爱并痛着,在短短的一个暑假里,他深深喜爱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又在母亲连夜赶来与父亲大吵一架,第二天天未亮带着他回家后,决定放弃这一段记忆。

他犹记得那天他将小女孩送至村卫生所后,不多时一个女子焦急地奔进来,一叠声叫着“小米,小米”,然后紧紧把还在床上吊点滴的小女孩搂在怀里。

父亲听闻消息,很快也赶了过来,了解大概情况后,冲背对着他们的女子道歉。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看到那女子转身时的神情,是惊,更是喜,让父亲禁不住往前迈步握住那女子的手:“书衍,是你!”

他那时年少,不明白素来沉稳的父亲为何看到那女子后会有这般失态的反应,更不明白这个反应背后的故事与心境。他只知道原来那小女孩是父亲故人之女,父亲严厉地训了他一顿话后,要求他以后好好照顾她,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他自小独立,素来不爱与陌生人亲近,一开始迫于父亲的命令推脱不得,后来却很快喜欢上这个叫小米的孩子。虽然她比男孩子都野、比男孩子都蛮,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可怕,爱缠着他,又会吃又会闹,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她,还越来越喜欢。他没有妹妹,却觉得即使他有妹妹,待她也不过如此了。

“忘不了没有什么可耻的。就像我,我不是爱过一个人,我是爱着一个人,哪怕他已经不在了,我还是爱他,他对于我的意义,就是生命的意义,就是相爱一生的意义。”她又撞了下他酒杯,这半杯酒他们已经碰了三次,却谁都还没有喝,“干了这杯吧,然后我跟你说再见,你可以跟祝总监说晚安。”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虽没有酒量,却有最爽快的酒品。他跟着喝干,她鼓了鼓掌,身体有些不协调的滑下凳子,歪歪扭扭的扒拉着吧台边走。

“还好吧?”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胸膛。安之摇了摇头,伸手想推开挡住她去路的人,“我没事,这点酒喝不醉我,大麦哥哥你就放心地找祝总监去吧。”

明明刚刚还温暖起伏的胸膛忽然变得山一样的静与沉,安之连推了几下都没把他推开,反让自己往一侧斜斜摔去。

安之周六一大早是被电话吵醒的。她浑浑噩噩地接起电话,就被清逸的一句话给炸得完全清醒了。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上回才刚将清扬理财附赠的保险金给他,这才多少时间,他居然跑来借钱,还一开口就是七万,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姐姐你救救我吧,你不救我就没人可以救我了。”

安之忍着听完他的理由,只觉得眼冒金星:“李清逸,你才刚毕业,学人家做什么生意,这么多钱你说被骗走就被骗走了,你是不是想把你爸妈活活气死啊?”

上次车祸肇事方的赔偿金,以及单位的抚恤金,连同清扬理财附赠的保险金他一骨脑的被人卷走不够,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回两老赶着去交一次性农保买断,来跟儿子要钱,于是当儿子的借故推脱了下,来找她求救了。

安之气得掉了几颗泪,不知要是清扬还在,会不会也跟她现在这般气得想哭。可是她能怎么办?撇开那房子是她与清扬共同的回忆、共同的心血,现在清扬的父母也搬进了房子里,她实在不愿两老以后生活没了着落,还要沦落到被人赶出家门的地步。

那种一无所有的滋味她尝过一次,不想清扬的父母这把年纪也尝一次。

“你先瞒着你父母,去报案了没?”她抹干眼泪,清扬却开始在电话那头哭,许是真的有些怕了,声音都打着哆嗦:“报了,可是警察说这种案子破案率不高。”

“那他们最迟缴纳农保买断是什么时候?”

“这月月底之前。”

“你先找人来评估房子吧。”

“姐姐…”

她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我又不是开银行的,哪来这么多钱?你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要不想被你爸妈知道,就先把房子抵押出去吧。”

至于抵押之后怎么还债,那是接下来要考虑的事。

这一个电话之后,安之哪还有心思计较昨晚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也无暇顾及虞玮韬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临中午中介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小公寓的业主同意她提前搬入。原本还想着虞玮韬出差,她趁机可以得闲一个礼拜,结果他倒真的没打来电话,甚至连只字片语的短信也没有,她却为了搬家的事、清逸的事和信用卡还款的事烦躁忙乱了整一个礼拜。

偶尔静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想起虞玮韬。不知他和祝双宜怎么样了,事成了,还是依旧失败,为什么连通电话都没有?她当然可以选择主动联系他,可是好几次拿起手机按了短信,最后都没有发送。

周五是虞玮韬回来的日子,美朵下班前还跟她挤眉弄眼的说:“小别胜新婚啊,安之你晚上可得悠着点。”

她倒是不想悠着点也不行啊。下班后她忍不住给虞玮韬打了个电话,可是他关机着,直到现在已过七点半,他都没有回电。

安之百无聊赖的玩了会手机,又将电视频道挨个看,就听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