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夕去的时候,凤音已经睡下了叶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给夜夕安排完厢房,便同百里各自回去睡觉,预备明天可是睡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当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后,夜夕披了外衫,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停在了凤音门前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紧闭着的寝宫大门

他一直看着,一直站着许久后,当第一颗启明星升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拔出了剑,猛地在地上划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印

然后他低笑起来,垂下的发遮住了明亮的眸

“跨界者死”

他喃喃出口,也不知是在同谁说话只是说完后,他面上浮现出了松了口气的笑容仿佛是终于解决了什么事儿一般,满是欢快轻松然后他转过身回了房,谁也不知道,他曾经这样站在她门前,一直守候到清晨

第二天凤音起床的时候,夜夕拜见了一下她,两人客套了几句之后,凤音就派人将他送走了开去把他送走了,叶笑又来找了凤音

凤音一看到她就头疼,大老远便道:“来说大道理就滚”

“我不过就说些事实”叶笑不要脸的走了进来,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第一,他活得很好,你活得不好,心里会不会有些不平衡?所以你得活得比他好这也就是我叫他来最大的作用了第二,我有个事儿,想告诉你”

“说”

“君华发现了清和的魂魄碎片,你欠了清和这么多,是不是该还他?”

这话,叶笑已经用极其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了凤音微微愣了愣,片刻后,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叶笑吹着茶,慢慢悠悠开口:“清和还有得救,你救不救?”

“救”凤音咬碎了一口银牙:“必须救,怎么能不救?”

——要是真不救,她就太他妈不是人了

引子放了出来,剩下的内容,找了百里君华详谈,大致也就明白了要做的事儿

首先要把清和的魂魄找回来,其次再把清和的元身找回来

清和的魂魄太散太碎,不可能一块一块碎片去找,只能用结魂灯来结魂然而这世上唯一一个结魂灯早已没了踪影,她要找,只能自制

长恒山紫霞竹作框架,洪荒纸灵兽皮做笼面,再注入上神五万年的仙力,方才成灯

“这三样里,除了第一样还算好找,剩下的都不容易”百里君华翻着古书书页,指向书页上那只巨大的怪兽图道:“尤其这纸灵兽,性情凶残,善于隐匿,许多神仙这辈子都没见过便就是见了,也不一定能抓回来你想要它的皮,的确是不容易的事儿”

“这个,我自有分寸”凤音微微沉吟,随后便站起身来:“我去找人”

说着,就慢慢走了出去叶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了一声:“始终是治标不治本啊…”

“先拖着吧”百里君华翻着古书,神色淡然:“指不定,清和回来了,她就想开了,也说不定”

“这世上谁不失去些东西?只是说,她从年少开始就一直在失去,反应太大了些而已如今让她再重新获得一下,也许就也就想开了”

“嗯…”叶笑叹息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凤音从蓬莱岛出来后,立刻就直奔长恒山夜夕的底细,别人不清楚,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在洪荒生活了那么多年,纸灵兽别人难找,他却是不一定结魂灯这玩意儿,简直是为夜夕量身定制,这天地间,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去找这些材料了

到长恒山后,凤音先老老实实提交了拜帖,小厮进去通报,没多久,就跑了回来,恭恭敬敬将拜帖还了回来道:“家主外出云游,帝君改日再来吧”

这状况和以前她上门来找夜夕麻烦的时候是一样的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云游;不是在云游、就是在闭关以前她也不过就是无聊,并不多加追究,今天既然是要找人帮忙,自然不会再相信这种鬼话

于是凤音勾了勾嘴角,直接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就往里走,嘴里尚还同小厮打着哈哈:“元君出去云游,在下为表诚意,就在仙府先候着吧什么时候他回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来通报我好了”

“帝君…帝君…”小厮很是为难,追着凤音的步子,满脸无奈道:“帝君还是改日再来吧,我家主子真的不在”

“我也没指望他在不是?”也不是第一次来夜夕的府邸,凤音熟门熟路走进了大堂,无赖道:“我不就是坐坐等等他么?”

“帝君…这…”小厮很是苦恼,正还要劝阻什么,一个清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夹杂着刻薄的言语:“凤音帝君真是不识趣,在下这是给帝君一个台阶下,帝君都不明白么?”

说着,一个青衫男子就走了进来,面上虽带着笑意,眼中却是半点笑意全无,翩然走进大堂里,便坐上了主座

见到来人,凤音立刻就恭敬了起来毕竟是求人办事,这点自觉,凤音还是有的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敛了轻浮的笑意,双手放在身前,做足了姿态,方才慢慢道:“因有要事相求于元君,擅闯贵府,实属无奈,还望元君海涵”

她从未对他这样郑重行礼过,夜夕直觉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帮忙想脱口应下,但一张口,瞬间又打了个冷战,反应到自己的念头,他不由得沉下脸来,硬着声拒绝道:“我从来就是个小气的人,海涵不了,帝君请回吧”

“元君有什么要求,大可提出来”

“无所求”夜夕直接拒绝凤音面色僵了僵,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却也没能理透,夜夕突然这般冷淡的原因是什么她只能继续劝说道:“我不过求元君山中一株紫霞竹及一张纸灵兽的皮,帝君何必如此决绝,竟是考虑都不考虑半分?”

“不必考虑了,”夜夕勾起嘴角:“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帮你这个忙而已”

这话一出,凤音脸色猛的变得煞白夜夕看着她突变的表情,心里不知是怎样的滋味又庆幸,又难过,百味交杂,不得而知凤音强撑着笑了起来,继续道:“元君是觉得,在下诚意不够,还是筹码不够?”

“都是”夜夕顺着答话:“凤音帝君还是请回吧,在下就不送了”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柔和的金光就从他周边开始弥漫,逐渐扩大那道金光一碰到凤音一行人,便仿佛有了实体,像一堵墙似的,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凤音慢慢走远去,临到门边回头看,他犹站在那里,在那柔和的灯光中,看上去温柔而美好可是她却过不去他所设置的结界,针对了她,一步一步把她往外推

她只能迫不得已向外走,直到退出门口

夜夕府邸的大门紧紧关上,素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木子悠走上前来,犹豫着问:“主子,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别无他法”凤音看都不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当即就跪了下去

她这一生跪过很多次,跪天地,跪父母,却从未这样端正、这样公开跪过一个外人整个人挺直了跪在那里,抿紧了唇,绷紧了背,恭敬而骄傲,哪怕是跪着,都犹自带着凤凰与生俱来的高傲

所有人愣在那里,不敢言语许久之后,木子悠颤着声音开口:“主子…”

“你们都回去吧”她开口,声音中满是淡然,仿佛自己此刻不是跪在这里,而是坐在这里,犹自带着所有的自尊与骄傲木子悠还想再说什么,凤音一声高吼:“退下!”

所有人终于离开,留她一个人,静静跪在那里

当天夜里下了不大不小的雨,雨水打在她身上,浸湿了她的衣衫她没有说话,没有埋怨,只是静静跪在那里,做足了求人的姿态

第二天早晨雨水还在继续,夜夕赶着到碧华那里去吃早饭,大清早便收拾了准备出去,结果一开门,便看见了凤音

她跪在那里,面上一片冷漠,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堂堂一族帝君,竟这样不顾尊严的跪在这里,这是多少人的谈资笑话?

然而她无所畏惧一般,面色一派清明淡然夜夕站在门口,后面的侍从拿着礼物,撑着雨伞,前呼后拥的挤了上来夜夕看着她,许久,终于是转过来脸去,假装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带着人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瞬间,凤音突然开了口

“你说我诚意不够,我就给你看我的诚意”

这话出来,夜夕便顿住了步子凤音继续道:“你说我筹码不够,我就给你看我的筹码”

“我的筹码是——只要你说得出,只要我做得到”

夜夕默默听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却是笑出声来什么都没回答,带着一干小厮便走了开去

然后便就这样,日复一日,也不知道她是跪了多少天,有一日小厮进来通报夜夕的时候,终于说,凤音帝君昏了过去,您看怎么办?

“就这样…”夜夕握着手中的书卷,极其艰难的开口:“就这样,不用管她”

“这…她毕竟是凤族帝君…”

“我说不用管”夜夕冷眼看过去,一双眼里满是寒意,看得小厮当即便住了嘴,默默的退了下去

小厮下去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夜夕一人他握着书,一直呆愣着,许久,却是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那么一个画面

那是洪荒的黄昏,如同他记忆里一样,昏黄而温暖的夕阳,犹自带着热气的黄土,他守候在自己呆了多年的小院前方,一直静静等待着谁然后有个姑娘来了,和他穿着一样颜色的衣衫,有着明亮的眼,张扬的笑她欢天喜地朝着他走来,他就这么静静看着,都觉得满心欢喜

他就这么一直想着,许久后,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夜深了

他终于忍不住走出了院落,一个人走了出去

当时还在下雨,长恒山的秋季,总是阴雨连绵他走到大门前,打开大门,然后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女子

她已经跪了好多天了,原先华丽的衣衫都失了原本的颜色,繁杂的发髻也散乱开来整个人倒在地上沾染着泥土和雨水

他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她的面色很是难看,眉头紧皱着,似乎是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他抱着她往屋里走,半路中,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看见是他,竟是笑了起来

然后她伸出无力的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夜夕,”她沙哑着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也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慢慢说了句:“我喜欢你”

听到这话,夜夕猛地愣在那里他觉得心跳得飞快,仿佛这句话,已经是他等候了好多年的执念

当时细雨瑟瑟,夜夕忍不住,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