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忙人钱唐专门空出一天时间陪我俩这大学生显然难,因此他现在恼火也应该。等钱唐再忍气问我不想吃饭,想去哪里,我憋了会,只好说程诺一直约我出去玩,她家好像出了点事。我俩估计一起做指甲。

钱唐摘了眼镜,因此他那深邃的眼睛现在一眼不眨盯着我,显示他要是信这话就见鬼了。随后,他特平静地问我知不知道“尾生抱柱”这词没有。

我堂堂a*律系学生,当然会瞎编成语了。比如说尾生抱柱就讲一古代男的是恋物癖,喜欢上一柱子,河神看不下去了发大水淹死了他,他是抱着那根柱子死的。

钱唐听我打岔后咳嗽了一声,忍住笑。但他又不想轻易放过我,最后想了想说:“你不一起去和胡文静吃饭,那就不去。但做人要讲信誉,办事也要树立信用。既然不去吃饭,你必须要和你那小朋友做指甲——如果等我明晚吃完饭回来,看到你指甲上什么都有——”他语调平静,但就是有一股子压迫感,“到时候,我就把你像尾生一样,双手双脚捆了直接扔在浴缸里可好?”

钱唐的脾气其实真挺温和的,唯一麻烦的就是要分清他什么时候真生气。但类推适用刑法法则,就不麻烦了。刑法最简单的那句话,就直接能解决这情况,“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去找程诺听八卦。当然,最后不忘还夸了钱唐一句:“你威胁我的样子真酷!”

“没你酷,特长生。”钱唐立刻回嘴,“意气相投芥与针,最忌不知音。乍欢乍喜,忽嗔忽怒,伤尽人心。”

睡前还听他自个儿叹了口气。“你那老鼠大的脑袋,根本不懂我有多爱你。”

第129章 0.5

如今,蔡琳珊依旧没什么变化,依旧走日式风格。唯一有点别扭的,就是她脸看上去好像有点肿。不过一般而言,只要性别没换别染个头别身边带个吃鼻涕的傻孩子,我都觉得人还是那么一个人。其实吧,真正的变化是很难的。

蔡琳珊见到我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手机,说要拍个“闺蜜久别重逢的爱心合照”。然而等啪啪啪拍完几十张后,她放开我自个儿捧着手机看了会,还是决定删了。

“我不应该跟更好看的人合影。”她怏怏地说。

蔡琳珊对我还是那样,夸我的时候特别自然。其是夸奖不重要,但是自然很重要。而我这人也一直保持着虚荣,只有听到自然的夸奖才肯进步,也甭管真的假的了。

她去检查店面的功夫,程诺也眼睛亮亮地问我这女的是谁。她特别轻地说:“我在他电脑里见过合照。”我凝视程诺拼命朝我眨动的大眼睛好一阵,才意识到这说的是怎么个意思。

我去,她记性真是好啊。而等蔡琳珊再回来,我向她介绍了程诺,互相就算认识了。这俩人当着我面闲聊几句,我特别明显地发现程诺跟蔡琳珊说话带着无意识的亲切感。但蔡琳珊显然对这种亲切感非常不领情,而且特别警惕。

“怎么你们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也什么样的都有啊。”她趁着程诺离开时在我耳边淡淡地说,听不出是夸是贬。

我下意识觉得她这话还是偏贬义。妈的,时光飞逝,蔡琳珊都学会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了。我都上了大学,现在骂钱唐的时候还是只会喷脏话外加提高嗓门呢。

原本我和程诺打算做完指甲就想走,因为最近有个限量跑鞋发售,想去附近商场看看。而蔡琳珊要继续赶去城南巡查她新的分店,但她看起来挺舍不得我。“今晚一起去唱歌吧。就你和我,再加上我们几个小姐妹,你打电话给钱爷说一下。”她提议。

我本来犹豫着,但抬起眼看到程诺在不远处墙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我,她低头打量新做好的指甲。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程诺可能还是有点不太开心,不管是因为家里的事还是因为别的没告诉我的事。

“不用给钱唐打电话,但我能带上我好朋友么。”我问。

蔡琳珊立刻跟我撒娇:“人家以为自己才是你的好朋友。”

“…你这是单相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但是又说不上原因。

走到商场,程诺知道我拉着她唱歌,一歪头算是同意了。而我也确实很久没逛现在的商场,感觉地方越修越大,灯光越来越亮,人却好像越来越少。比起上班族,反而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在逛。一层化妆品部有不少人分发香水的小样,我随手拿了好大一把试纸,都揣在兜里。

试鞋的时候,营业员告诉我们限量鞋推出了橘红和荧光黄两种颜色。程诺特别爽快,决定俩颜色各要一双,接着又开始挑些有的没的。

剩下我自己对着镜子前犹豫了一会,旁边营业员就估计在我脸上读出了“冤大头”的意思,立刻撺掇我两款鞋都买了,说什么小号跑鞋很难调货,设计师也有纪念意义之类的鬼话。万万没想到程诺挑完自己的东西,走过来也在旁边跟我吹耳边风。

我真想喊救命,最后在旁边俩人的“全买了吧”和“推荐橘红色更时尚”的声音中,硬选了个自己更喜欢(也更幼稚)的荧光黄。

结果临到结账又出了个乌龙。收银员把我那鞋和程诺自己挑得一大堆东西弄混了,而程诺居然也一起结了。

她知情后摆摆手,完全不在意:“我是雷锋,这双鞋送你了。”

我翻了下价签后,立马跑出去到隔壁atm机上取了钱塞给她:“不差钱,雷锋同志还是多去帮助别人吧。”

但我临走的时候,倒是让店里的人开了张cyy的□□。好几次了,钱唐都让我有事没事花钱都开个□□,说要帮公司冲账。现在逮着机会,自然也要贡献一下。

程诺一直撇着嘴,却还是望着我趴在柜台等□□。等最后我帮她拿了一半袋子,站在马路边吸尾气边等蔡林珊车来接的时候,突然听到她在旁边说:“春风,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呃呃,夸我吗?”我试探地问,结果她只是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意思了。

程诺真应该向蔡林珊学习下怎么自然夸人的功夫。反正羡慕这词,绝对不属于夸人词汇。如果你问我现在在世界上最羡慕谁,那估计是这学期我最努力想巴结的周教授没跑了,经过我坐在前排好几周努力上课发现,周教授的课不仅最难搞,而且他是我们所有教授中脸最大的。

不,他几乎是我有生以来见过人里面脸长得最大的。反正我就挺羡慕周教授的,而且他知道所有考试内容还能随便打分。但当然我也明白,假如他本人知道我在羡慕他,一定会超级鄙视我,嫌我档次低。

更何况,我都不知道自己让程诺羡慕什么。也是羡慕脸大吗?反正从开始到现在,我唯一比程诺好的可能就是空手道。但现在也没准了,我能明显感觉出来,目前练习空手道更多的就是“想保持状态”。跟曾经非逼着自个儿赢,不赢就吃不香睡不着的感觉完全相反了。

程诺听了后,只是略微挑衅地说:“你有那么怂?不然我们现在练一会。”

“大马路上?待会车该来了。”我嘴里这么说,立马就把袋子放在地面上,活动手腕脚腕。

等蔡林珊惊恐地踩着高跟鞋,推开保姆车的车门吧嗒吧嗒跑出来的时候。我们身边已经围了一小波人。

袋子散落满地。而我正在拼命压着程诺的手臂,想试着把她过肩摔——没成功。程诺情急之下狠狠踹了我肚子一脚,疼得我眼睛都冒金星,一后退踩到自己带来的塑料袋上。所有法律教材都露出来了,首页还被我踩出一个大脚印子。

去ktv的路上,我都隐隐有点后悔,早知道换上新鞋了。但无论我怎么解释纯属闲着没事闹着玩,蔡林珊都拼命瞪程诺。程诺的脸在刚才蔡林珊阻止的过程中,被她扇了下,现在也有点肿,更懒得开口。

到了ktv包厢,程诺就自顾自地开始唱歌。我和蔡林珊坐在她后面沙发上,大眼瞪小眼。蔡林珊冷冷地问:“这姐们儿是失恋了?”

我没吭声,只压着隐隐的快乐用牙签叉着冰冻果盘吃。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能轻易打败程诺啊。

没想到蔡林珊转头问我一句话,又破坏了我好心情。“你把她男人夺走了?”

“我他妈有病啊?”

她一下子笑了,那种冷冷的腔调立刻没了:“你说你结婚为什么都不邀请我当你伴娘?”

蔡林珊租的是个很大的包厢,头顶上有闪灯,屋里有吧台和很大沙发那种,她的朋友不停地前来。程诺估计心情是真不好,自己抱着话筒唱了一晚上,期间不停地有蔡林珊的朋友跟她一起唱。我和蔡林珊就躲在角落里聊天,等到了凌晨三点多吧,我在ktv房里感觉撑不住了,不是因为困,实在是因为我再也吃不下更多果盘和披萨了。

我跨过很多条大腿,走到前面拍了拍程诺的肩膀。“我要先走!你要和我一起吗?”我朝她大声嚷嚷,房间和我的胃一样满。因为整个屋里全都是女的,烟味和香水味特别浓。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迟缓地点点头。

熬完夜的清晨就像冰箱里最里面的感应灯一样潮冷,路面上起了不知道是污染还是什么的大雾。程诺紧紧靠着我,而我尽量避免让目光和呕吐物很多的马路牙子对视。她有点醉了,于是先把程诺送回去,我再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的塑料袋和新鞋子回家。

等推开家门,也还没过四点半。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喝水,发现台子上有两包包装完好的纸袋。打开看了眼,是糖裹山楂和炒栗子,估计是钱唐昨晚买给我的。

因为快到钱唐起床的点了,我就没上楼去吵他,想自己在客厅待着休息会。而等坐在沙发上,脚还没有翘高,就突然间有人在我腰后面沉声说:“'清宵长歌裂金石'后回来了?”

我是忍了一路都没吐,现在差点都吐出来:“你怎么睡沙发上啊。我不是告诉你我不会来了嘛?”

钱唐估计也被我刚弄起来,他没生气,就靠在我肩膀上低声说:“昨晚打完游戏就忘记上楼了。”

我瞅了他一眼,摸摸他温暖的头发。

昨晚我其实和蔡林珊聊了挺久,大部分情况下,她都在说自己那些演艺事业外的生意,说她的男朋友,但期间肯定也聊到了钱唐。蔡林珊也喝了点酒,就很坦诚地跟我说她自己现在已经有了点名气,演艺事业外也捞了不少钱。但为什么不单飞还乐意留在公司,主要就是因为看中cyy里有钱唐把持。

“公司发展了两年,模式已经不算创新了,但有一点好,就是这公司从来不说空话。我看过其他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哪哪都说公司是大家的公司,要办一个分享制的公司——也就骗骗刚出道的新人了。人和人能一样吗?一样的话谁都能红了。但钱爷从来没说这种话,他也不需要签约艺人讨好自己,就完全是靠培养经纪人制度支撑。这模式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我就觉得还不错。”

不过蔡林珊也同样看到了公司存在的问题,钱唐现在急缺合伙人,他已经在太多方面□□不顾。蔡林珊对此深感同情,她跟我抱怨自己开了店后,才明白当老板太难了,就不说烦心事有好多好多,有多多呢?像地上的傻逼一样多。而且,每天的工作都是在含笑吃大便。

我实在很难忘记这用词,刚想好奇地问钱唐是不是也有这感觉。他却说:“记得你以前也睡在客厅沙发上等我,那会你才那么小。”

我冷冷地看着钱唐比划了半个婴儿尸体的大小,翻了个大白眼:“你没睡醒吧。”

结果他从我兜里翻出了那几个香水试纸,盘问我几句,也就没让我好好休息。

而在我俩亲热的时候,钱唐突然问我:“你喜不喜欢热闹,特长生?”

“…挺喜欢的。”

他点点头,还不忘打击我一下:“你什么都喜欢。”

钱唐随后在他的生日上,以很粗暴地方式热闹了一把。

虽然总声明不喜欢接收礼物。但钱唐每年生日都会举办一个声势比较浩大的派对。每到这时候,对内自己员工放假再加发奖金,对外再请一些近期合过过和即将合作的圈内人参加,跟个小春节似得。

要说钱唐不喜欢热闹?我看未必,他其实挺喜欢热闹的。但要说钱唐真享受热闹,也不太好说。钱唐本人只在在派对开始露个脸,等快结束时再出头买单。不过好像很多人都喜欢凑热闹参加这样的派对,于是居然也形成一个模式。

今年现金流还是比较紧张,钱唐终于知道省着花钱了。于是这次的生日派对就没有那么大费周章,但也是用了个城北边的大别墅,就很多导演和演员都在那儿有套房子。我那天全天都有课,外加下午有个闭卷考试,钱唐的意思是让我可去可不去。但我等下了课,还是坚强地赶过去了。

第130章 0.6上

身为不爱用形容词的人,我钟情坚强这词。因为大部分“坚强”就等于“不怕麻烦”。而在去的路上,我也觉得住在郊区挺好,尤其是刷刷下着秋雨的时候,显得路上特别安静。

树多,人少,不堵车。这要是旁边再挨着个大型游乐园和一百个餐馆就更好了。

下车前,我在车里面坚强地换了一身连衣裙。因为总不能在更老练的成年人里丢脸吧,等我抱着衣服绕过安保进屋,派对已经开始了。

别墅里就是西洋风浮夸的装修,钱唐估计觉得土,但我觉得挺好看的。四周有不少脸熟和不脸熟的面孔,脸熟的人都代表很重要,不脸熟的都感觉他们很有钱。一阵喧哗后,我抬头发现钱唐正被一个穿得特少的小姑娘一步一拉地拽到台阶上,估计寿星被人弄去讲话。

但钱唐也微笑没推就,任那女的半个身子都搭着自己,再戴上傻透了的纸王冠。他很自觉地站在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三层蛋糕旁,就没再继续往上走。

一张嘴,绝口不提自己的生日。

“刚才有个媒体朋友问我,cyy是怎么取舍商业和艺术——”

我现在唯一欣慰的就是,我离着大门特别近!!!

但晚了。因为位置关系,钱唐目光一沉就看着我了。他顿了下,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手拿话筒。但我觉得他那表情和动作就是警告我,如果我现在夺门而出,他一定会用话筒大声叫住我——或者直接把话筒砸过来。这人在家没事就总喜欢假装往我身上扔抱枕,而且他从来都不肯砸准!

我只好收住脚步,顺便用衣服全面遮住脸。

“很多人问我,你早期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多东西,也就是别人看起来恶俗的电视剧?”钱唐这才继续慢悠悠说,“但在今天这个场合,我放肆说句真心话,当商业作品和小众作品摆在我面前,在尊重艺人的前提下,我绝对会选择并促进他或者她接商业作品。”

说前几句话的时候,底下一直乱哄哄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

真是替这些人可怜啊我靠。派对就是大家吃喝女票赌抽不说正经话的地方。但钱唐也真是不放过一切启发民智和宣传自己的机会啊。

“钱也是一方面。但即使利润非常低,我也绝对会鼓励艺人接商业作品。为什么?就是因为小众作品的受众范围很窄,商业作品的受众范围非常广。但我相信只要有cyy艺人的参与,只要有我参与,就一定会把那原本恶俗大众的商业作品,从细节上改变点——这么改变一点,改变一点又一点,一木之枝终成廊廟之材。我们就能一点点培养起观众的品味,而这种培养培养需要时间和耐心。这就是我的想法。”

他晾了大家一会,反正真心话是讲完了。谁能真听进去,他估计也不在乎了。随后钱唐话锋一转,喜闻乐见地开始介绍旁边那小姑娘。原来她有部新电视剧要上映了,然后钱唐主动邀请她给自己唱首生日歌。反正这些人都特别会带场子。这俩在上面玩笑地说笑打闹几句,底下的气氛又开始叽叽喳喳起哄了。然而屋里气氛还是和刚开始有点不同了,大家的笑容还在,但没有之前这么肆无忌惮的开心了。

活该,谁叫你们非要凑热闹来这种人庆祝生日呢!

我正腹诽,钱唐在歌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迅速走下来了。他准备和几个等着的投资方谈事,还是过了先跟我扯了几句。

在他身后,之前搭着钱唐胳膊的女演员居然也痴痴地跟下来了。我赶紧往上面看,现在换成另一个人唱歌了。而那女演员没走近,正在旁边假装拿酒,有一搭没一搭盯着我俩。不,是盯着钱唐。她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别喝太多酒。”钱唐接过我怀里的衣服,再捏了捏我的胳膊,半真半假地警告,“你明天还有周教授的课。”

“那我更得多喝点了。不喝醉我明天都没法上课。”

不过我俩谁都没笑,因为这话天天说。钱唐跟我轻轻碰了一下酒杯:“那也不准多喝,留点醉意听雨声啊。”

“别,我听你的就足够了。”

这话我倒是很少跟钱唐说,于是他扬了下眉,望着我终于笑了。和刚才的笑容不一样,特别淡。

我们大学有个教商法的教授,课上的特别反动,特别受学生欢迎的,总被电视台邀请。老实说,他在电视上和课堂上水平太不同。主要教授太紧张了,在众人面前说什么话都有分寸感,显得特假正经。这种人按照钱唐的标准,就是不适合当电视人和电影人。

我看过钱唐无数次手把手教艺人怎么露出微妙的情绪,他精心改的公关稿连我读了都能懂。他本人不是明星,很少有镜头专门给到,但其实他出现和讲话的场合和机会都非常非常的多。钱唐在任何公开讲话里都是真诚又坦率,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点都敢爆,只是微妙控制着不让你太开心或太难过。但在私下里,要真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真心话,那简直就像从地沟油里捞一粒米似得——

不过这评价我也就内心想想,每次在嘴边酝酿下还是坚强(对,又是坚强)憋住了。如果有做人评价系统,钱唐允许我这么想他,估计不怎么乐意我这么评价他。主要是他热衷在我面前扮纯洁。

不过那天晚上,钱唐显然不想扮纯洁了,他罕见地很开心。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估计因为又长大一岁吧。

派对都那样,总是不停有人来,不停有人又走,大家手里都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拎着来的酒水。

“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啊。”我抽空跟钱唐抱怨,他笑眯眯地不说话。

安保和窗帘似得就是个摆设,快到十点多的时候,无关人等都自动走了(或者是急着赶下一场),但还是留下了七八个熟人来玩牌。我没工夫和半途来的的蔡琳珊告别,也没法和秀佳多说几句话,因为有个酒量很好的人居然喝醉了。

钱唐语速开始很快,嘴变得更刻薄,玩牌不知道节制地赢,面不改色地陪别人喝罚酒,再故意小输以哄着别人继续陪他玩。

但最过分的是,钱唐一直拉着我去和在场的各位人打招呼。最后我实在都觉得丢脸了——你想想,我都能觉得丢脸那得是什么程度啊,只好把钱唐和我反锁在房间里。等他稍微清醒了点,才拉着他回去。

第二天早上,钱唐(居然)还能按时起床。虽然脸色非常烂,但等他撑着头走下楼后,看到厨房,还是略微吃了一惊。

“特长生,你怎么把蛋糕带回家?”钱唐谴责地望着我。他极其擅长翻脸不认人,“怎么回事?”

于是我稍微提醒他,蛋糕是钱唐本人昨天晚上坚持要拿回来的。“你一直造谣说我喜欢吃蛋糕,不准别人动,让人把蛋糕的二三层都拉回来。”

虽然他这行为丢脸,但我觉得挺好的。因为我早餐就是指望这块雪白的蛋糕,当然,里面有肉就更好了。

钱唐听完后沉默坐在我对面,怀疑地注视那蛋糕好一会,接着又问我:“昨晚我还干什么了?”

“你自己没印象?”

钱唐扶着额头,望着我没吭声。

我零七八碎说了一堆,“…你还说我打牌太着急,要有压得闲庄缓缓归的心态。还说你想换房子。哦,你和蔡琳珊的男朋友昨晚聊得好像挺好,你俩约得今天下午再见面。”

但钱唐显然只记得最后一件事,前面全忘了。

“没说别的了?”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遍。

其实钱唐是个没啥底线还还是挺理智的人,嘴也是挺严的,基本没说什么有用的话。而等把他拖到小房间后,钱唐兴致依旧很高,自娱自乐地又摇了会骰子。我借机问了不少小八卦,但也都不大重要,主要是满足好奇心。

就除了一句。

钱唐歪在沙发上和我比骰子大小,他缺一个二就比我大了,结果这人随便一摇直接出来一个八来。气得我把骰子一股脑塞到这个赌博世家人的脖子里。

“你,赌品奇差。”他懒洋洋地说。

“去你的。为什么我今晚都没喝到酒啊!”

钱唐自己玩着空了的骰子盒,他反应很慢了,但还是想说话:“我母亲,要,去,美国玩。”

“啊?”

“她也想带你去问问人工授精。”他特别轻巧地说。

现在想起来,我惊讶到差点没把整块蛋糕都给吃了。而钱唐现在就以这表情看着我,他估计后悔死了。

第131章 0.6

我一直觉得养个孩子挺好玩的,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怀孩子这事特别羞耻。

我说这个包含了一定讽刺意味,怎么说来着。当然不会是说“苟且”,但“这种事”怎么也“难等大雅之堂”吧?即使我现在明白了“那个”的过程,还是不理解成年人为什么对怀个孕还兴高采烈再宣告全宇宙这事。

…就,我实在不理解有什么好宣告的。成,我们都知道您怀孕了,真牛逼,恭喜发财,您有生育能力。但宣告怀孕的同时,不就也是宣告你和你的那个人在某天做了怎么样的事么?而这事完全不值得大庭广众宣扬吧,再根据如今的科学技术,都能查到你是哪天“做”的。就静悄悄地不行么?反正我是固执地不喜欢这样,这么一宣扬感觉什么都变味儿了。而这事肯定损害了两人关系的单纯和神秘感。

当然,钱唐不要孩子肯定不是因为担心这个。他跟看外星人似地瞪着我,估计认为想法特幼稚。

但即使如此,我坚信我俩对一夜情的态度保持惊人的一致:假如我是男人,假如知道自己和哪个野女人一夜情后对方怀了我孩子,那我的第一个想法绝对是:我操!!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让那个女的赶紧把这个孩子给我打了!!!老子要疯了!!!!!

钱唐当时听完后几乎没把嘴里的茶叶全喷了,笑不可遏,我也就当他认同我的观念。

但真是报应。我从喝醉后的钱唐嘴里听到“人工授精”那四个字,一瞬间感觉特别焦躁、恶心、厌烦。

虽然知道钱唐对他母亲的要求不置可否,但我还是觉得受不了。“人工授精”简直就是科学技术上的“一夜情”产物,他怎么能不当场拒绝呢。

我没立刻表态。随后的几周,钱唐很明显对我赔着小心。倒不是说他比平时更温柔什么的,相反这人明显对我态度冷淡很多。只是当我随口嘟囔点什么,即使是无心的话,他就跟长了顺风耳似得。

我被送了台新电脑和新手机,然后发现家里的餐具被买了套新的。而上课的时候,萧磊从旁边路过,看着我慢吞吞从自带饭盒里吃栗子。

他随手拿了一颗:“哟,你从哪儿买到这种剥好皮的栗子?还挺新鲜,小南门买的?”

我没吭声,继续往嘴里填栗子。这估计是钱唐给我剥好的。

萧磊瞅着我:“不开心啊,为什么?因为这次周教授的论文才得了76分?”

因为不住在学校,我永远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自己作业成绩。虽然早就知道周教授打分不高,但当得知自己比萧磊低了足足12分的时候,我简直感觉到大学对我的巨大恶意。

下课的时候,我噔噔跑上讲台把周教授给堵住了,他正在查看投影仪准备走。

“同学,你有事?”

周教授听完我抱怨,只好跟我耐心解释了这分数的来源,但他当时估计急着去别的公司抢钱,那态度压根不算耐心,也不算解释。反正周教授就说我的几次论文写得凑合,立意不错,观点犀利,他查了下也毫无抄袭痕迹——但是,他注意到我从上学期参赛的论文格式就实在太差。

对,论文格式,直角竖角符号混乱使用,字体毫无美感(难道不是要用新罗马字体吗?对,但是你文献综述和引用要使用不同字号,图片要对齐。),以及各种纯粹是论文格式上的细节。

最讽刺的是,我还听到一句似曾相识的话。

“写论文要守规矩,同学。论文写得再好,但是连论文基本格式都不遵守,这可行不通,行不通。我要给你点教训。”他摇着脑袋说。

我简直吐血:“那我改一下格式,老师能重新给我把分数改一下吗?”

但a大的教授显然没这个习惯。

“同学,如果你今后走向社会,会发现大多数人只给你一次机会。而我也是。”

等我怏然回到座位,萧磊和他那群男生几乎把我的栗子吃光了,看着我阴沉的脸色,大家立马无声散开了。等晚上回家,我在读完周教授要我们读的课本后,不得不花费了很长时间把那一万字的论文以及下周要交的论文重新编辑了一下。

可以说,一条条都按照“标准论文规范模式”改的,简直像牙套这么整齐。

边改我边绝望,可以说,人总在同一个屎坑里来回跌倒。以前我确实不注意这些格式。遇到大论文都是哄着钱唐帮我编辑,他没时间就交给cyy手下帮我改。但这学期,我没让钱唐帮我看任何论文,现在落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