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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窗子下面小圆桌两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慧慧注意到,他的行动稍有不便,胸口的伤困扰着他。刚才面对记者,那硬铮铮的都是假象。

“是不是昨天送完了我,你回去路上发生的车祸?”

“跟你没有关系。”他说,“司机不小心,跟另一辆车子碰在一起。”

“我最近听到你要收购‘怡云’的新闻,那么记者的怀疑有没有可能?”

他摇摇头:“记者什么都怀疑。”

他可能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把一瓶蜂蜜从那个袋子里面拿出来:“这是什么?你怎么买了这个送给我?”

慧慧说:“这是我店里卖的东西。”

“哦?”他抬头看看她,微微蹙着眉头,不是不惊讶的,“你店里?”

她点头,笑一笑:“我自己有一个小店,专营中国来的营养品,主要是蜜蜂制品,主要是蜂王浆和蜂蜜。”

“听上去不错。”

“去年的利润有二十多万欧元。”

他笑起来:“你这个有钱人。”

她也笑起来:“如果你说我是有钱人,那我真的是。”

他记得给她买的珠宝吗?他记得送她的名车吗?他记得那每一个壁橱上每一条银线吗?他记得他最后要送给她的那两匹威风凛凛的赛马吗?

她都是记得的,那么轻易得来的东西也就不在乎,扔得也快,可自己赚到的一粒小谷子也觉得香甜,如今丹尼海格说,你这个有钱人。

她应该为自己骄傲的。

“我得走了,丹尼。”她说,“还得去店里。”

“好啊。”他站起来,“你自己开车来的?”

“嗯。”

在门口他说:“慧慧。”

“嗯?”她抬头,看着他三年间别来无恙的湖水般的蓝眼睛,她又嗅到他身上薄荷的味道。

“今天早上,医生在给我包扎,疼得要命,可是我接到你的电话,我非常高兴。”他说,“你能来看我,我也非常高兴。你过得好,我就更高兴。所以,所以,慧慧,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为难,你要记得,我总是在这里的。”

“嗯,谢谢。”她迅速的点头,然后离开他的房间,脚步很快,没有回头。

她迎面遇见打发完记者的傅里叶先生,听见他对着电话说:“小姐,丹尼在休息,他现在不见任何客人。您也许可以下午过来。”

她开着自己的车子回到店里,回复了两个订单,发了一批到外省的货物。

她晚上去小多的酒楼吃饭,摸了摸她的肚子,喝了一些杏子汁。

她自己拄着头回忆着昨天晚上忽然见到丹尼海格,还有今天去医院看望他时两个人那些客气的温暖的对话。

她看到一个留学生在这家中国餐馆的唱片机上塞进一欧元的硬币,点播了一支老歌: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

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

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仍在我心中

虽然已没有他

……”

她的心头萦萦绕绕着这歌声,直到自己一个人坐在漆黑的车子里,看一只夜鸟划过月亮。

她趴在方向盘上,眼泪无声的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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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接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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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得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

“我又有件事儿求你。”杨晓远说。

之后的一个周末,他们两个在西餐厅里吃中午饭,慧慧抬起头,“你请说。”

“我想给一个客户的太太送一份礼物,请你陪我去珠宝店挑一挑。”

“什么客户啊?你赚了他多少钱,要送珠宝给他太太?”慧慧看看他。

“嗯,反正特别重要的一位,你照漂亮的选,别替我心疼钱。”杨晓远说。

“行啊,等会儿就去?”

“等会儿就去。”

进了卡地亚的店,俩人从头看到尾,杨晓远一句重要的信息都没给,收礼人的年龄、头发、皮肤的颜色,他也一概不知,只跟慧慧说:“你找漂亮的就行了。”

她嘴上说你这人送礼送得糊涂,心里小心翼翼地替他比较算计,款式要经典,不能太贵太离谱,但是也要拿得出手,小碎碎的钻石很漂亮,但是不那么高贵,圆圆的一颗价格一下子就飙了上去。选来选去,慧慧还是挑中了一对耳环,圆形的立体包金,藕荷色的三颗宝石拼成幸运草的形状,八千多欧元,估计还在晓远哥的预算里。

“这个好看。”她对杨晓远说。

“放在里面看不出来啊。”杨晓远说,“你试戴一下?”

“好啊。”慧慧拢一下头发,对服务员说,“请把这个拿出来让我试戴。”

那服务员刚要从打开的玻璃箱里把耳环取出来,经历从办公室里出来,对她说:“您有电话。”然后那经理亲自为他们服务,他笑着对慧慧和杨晓远说:“夫人和先生是要看这副耳环?”

慧慧看了看这个人,马上又看了看杨晓远,那一刻她心跳得厉害。卡地亚的这位经理从前与她再熟悉不过,他原来在另一家珠宝老号,慧慧从他的手里不知道买了多少亮晶晶的东西。

她这边还惴惴不安呢,可是干这行的都是机灵鬼,经理一张再热忱不过的脸,但是待她就像新主顾,毫不露马脚。

慧慧戴上了那对耳环,转过身问杨晓远:“你看看怎么样?”

“嗯,”他点点头,“就是它了。”

杨晓远签支票付钱的当儿,慧慧要把那耳环摘下来,他说:“哎哎,你干什么?”

“包起来啊。”

他笑起来,“它已经在它应该待的位置上了。”

“…………平白无故送我礼物干什么?”慧慧看着他。

“那天说好的,赚了钱要送一份好礼物给你,除非,”他站起来,离她很近,鼻尖几乎触到她额前的刘海儿。杨晓远拨一拨她耳朵边的头发,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除非,除非你觉得这件礼物太轻了,或者钻石不够亮,配不上姑娘你美丽的脸。”

她慢慢笑起来:“说什么呢?这可是卡地亚,有一条小链子我就心花怒放了。”

他也笑起来,把她抱住了:“要替我省钱啊?以后吧。”

之后小多看着那耳环说:“所以,进展得还不错?”

慧慧老实地回答:“还不错。”

“杨晓远为人怎样?我这里的小留学生一天到晚地八卦他,你也跟我爆一爆料,我也八之一卦。”小多眉开眼笑。

“杨晓远啊,”慧慧喝了一口冰红茶,说:“特别快活、聪明,也知道努力,会赚钱,但是还有点儿孩子气,我觉得啊,从心理年龄上讲,他比我年轻。”

小多哈哈地笑起来:“这个不用说,连我都比你心理年龄小,你从小的爱好不就是假深沉吗?”

慧慧气得那一口红茶差点儿没呛出来,撅了撅嘴巴:“我招你了,是吧?”

“你没招我,你就跟我照实招了你对这个杨晓远是怎么打算的吧。”

“我打算过了,”慧慧说,“认真相处一下,你都有孩子了,我也不能落下太远,不是吗?你原来跟我说找个人,收拾收拾把自己嫁了,我觉得这话对。”

小多握着她的手,半天才说:“怎么忽然就觉悟了?”

“我成熟得就是这么快。”

她是认真地跟杨晓远相处的,如果杨晓远不忙不开会,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一起吃晚饭,看电影,或者在酒吧里坐一坐。他的飞镖射得非常好,瞄准的时候上齿咬着下嘴唇,认真极了,他有一回五支飞镖射出来49环,赢了一个大胡子老外两大杯啤酒,慧慧给他鼓掌,他搓着鼻子小声跟她说:“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晓远哥原来在马赛上大学的时候是校队的,现在的水平早就不能跟当年同日而语了。”

“加油吹啊,”慧慧笑着说。

那天晓远哥两大杯啤酒下肚,出了酒吧一见路口埋伏着不少宪兵和警察,明明就是要逮酒鬼的阵势,杨晓远当时就不敢开车了,是慧慧把他送回家的。

这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她送他回了家,然后在他的冰箱里找果汁,翻到一小桶芒果汁,刚站起来,大侠晓远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她后面了。这小白脸眯着眼睛笑里藏奸地看了她半天,一手握着她下巴上的小涡,下一秒钟就把嘴巴印在了她的嘴唇上。

什么都很好,他带着麦芽味道的呼吸,他厚实而柔软的嘴巴,他那个灵活又霸道的舌头,还有他几乎搔到她脸颊的长长的睫毛。慧慧一边跟他亲吻一边想,时间太久了,她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男人亲密碰触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回应鼓励了这个家伙,他那捧着她脸庞的手开始摸摸索索地穿过头发,找她的小耳朵,玩了半天又沿着脖子向下,一路来到慧慧的胸部上,他一边抚摸着她一边带着她往房间里走。俩人忽的一下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了。杨晓远伸手就解她的扣子,那专注的样子好像那将是他今生此后唯一的事业一样。

慧慧被他压在下面,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给按住了。

“杨晓远。”她说。

“……”他低着头,也不看她,全神贯注地就想怎么把手挣脱出来好继续解她的扣子。

“杨晓远。”她又喊。

他稍稍抬头。

“你别跟我装啊,两杯啤酒就把你给弄醉了?刚才在车上你还帮我看红灯呢。”慧慧说,“你想接着酒劲干坏事儿,是不是?”

他看看她的眼睛,刚才那股色劲头一下子没有了,慢慢倒下来,脸还是贴在慧慧的胸部上,翁声瓮气地说:“什么世道啊,怎么现在想耍个流氓这么难啊?”

他说得她笑起来,伸手拨一拨他的头发。“等我准备好了,行吗?”

他滑到她旁边,一手支着头,紧紧盯着她,“行啊,不过你告诉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正常男女咱俩这个情况,早就圈圈叉叉了,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他不压在她身上了,慧慧得以稍稍抬起上半身。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肯定地说:“我没别人,如果我有别人也不能总是跟你约会。但是现在你能不能把你这只手从我胸部上拿下去?”

杨晓远讪讪地挪开自己那只不死心仍想占便宜的手,然后一下子趴在地上:“太晚了,你开我的车回家吧,明天上午再来接我啊,咱俩一起出去玩去。”

慧慧哭笑不得,于是开着杨晓远的车子回了自己家,洗漱,更衣,睡觉之前又站在镜子前面仔细地照,她摸了摸自己刚被亲吻过的脸颊和耳朵,又摸了摸嘴巴和胸部,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之间老掉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她到下午才去找杨晓远,晓远哥在一分钟之内就穿戴整齐打扮漂亮了,一边拥着她出门一边数落,“我这饿得啊,就差没饿死了。不是让你上午来吗,你怎么才到?”

在电梯里,他指着她的眼睛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熊猫眼了?”

慧慧把他那根手指头挪开:“我昨天没睡好,要不然也不能才来找你。”

杨晓远说:“早跟你说留在我这里了,你看,昨天晚上天人交战,想我来着吧?”

他说到这里,她就真生气了,“你这个京片子,再不闭嘴,我发誓今天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话音没落,他就赔笑了:“我这不关心你吗?再说过了时间饭店都关门了,咱去哪儿吃饭啊?哎哎,我认识一个馆子,人够多,营业时间够长,咱这时候去,正好不用等位子。”

俩人都饿,中午饭就没少吃,天开始暖和了,从西海岸来的海鲜很不错,慧慧吃了一大份海鲜饭,吃完了,杨晓远说:“咱去哪里玩啊?”

她说:“一路开车兜风吧。”

她其实是有点累,昨天晚上睡得不好,这时候吃得多了,在车上晃晃悠悠地就睡着了。其实她睡得也不踏实,模模糊糊地好像看见道路两旁的槐树,村庄的红房顶,还有阿尔卑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在车上睡觉的慧慧出了不少汗,擦一把额头,睁开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那样熟悉。她从车上下来,之间巍峨青翠的小猫牙山挺立在眼前,四月的山顶仍旧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山下是贝尔热湖,在晴天里颜色鲜艳,碧蓝碧蓝的。湖面上有帆船划艇,还有白色的大天鹅顺风飞行。

时隔三年,她居然又回到了香贝里。

慧慧站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

“你没来过这里吗?”杨晓远在后面说,“怎么像从来没到过这里的观光客一样?”

慧慧回头,皱着眉头看着他,“你,你怎么大老远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我想带你划船。”杨晓远说,“我们银行在这里有脚踏船的招待券,你不想试一试吗?”

“……”

她的头上都是汗,用袖子擦了一把。杨晓远过来搂住她的肩膀,“都来了,玩一会儿就回里昂,好吗?还是,你怕水?”

她摇摇头:“不是。”

他亲亲她的额头,“走吧,咱划船去。”

这是个四月的星期日的下午,贝尔热湖畔热热闹闹的,有人带着小孩子和宠物在白色的石滩上散步,有人在打排球,有人在港口维修自己的船,也有人在嫩绿的梧桐树下面叫卖着薄煎饼。慧慧跟着杨晓远上了一艘黄色的脚踏船,心里面多少有一丝侥幸——这么多人,她怎么就一定会遇见丹尼海格呢?他可能在某地开会,忙着他的生意,或者他在某地约会,忙着照顾他的情人,就算他眼下在香贝里,这么多人,这么多船,她怎么就一定会遇见他呢?

她微微低下头,靠在杨晓远的肩膀上,说:“晓远哥,我来过这里的。”

他搂着她,温柔地说:“什么时候。”

“上大学的时候,跟同学们来过。”

“是同学,不是男朋友?”他故意夸张地说。

“是同学,不是男朋友。”她说。

他笑起来,“刚才在车上你说梦话了。”

“哦?”她坐起来,看了看他。

“你说,‘去湖上划船啊。’你用法语说的。”

“……”

他们在湖上玩了四十多分钟,一直行到湖中心,阳光一斜,水面上吹起了冷风,慧慧缩一缩脖子,杨晓远说:“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直到这时,她仍是有点庆幸没有碰上丹尼海格。

但是他们踩着脚踏船快回到岸边时,遇见了他的船。

先看见丹尼海格的是杨晓远,他们踩着脚踏船过来,丹尼海格正站在船舷上,手里拿着扳手。他身上是一件白毛衣和一条短裤,他的脸是朝向这边的,但是他戴着黑色的眼镜。

杨晓远说:“那个是……丹尼海格!”

她没说话,感觉到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得去打个招呼。”杨晓远说。

“哎,别,”慧慧不蹬她的踏板了,小船在离港口和丹尼海格的船不远的地方晃悠,“打什么招呼啊?我们又不认识他。”

杨晓远说:“我们做过他的业务。上次的酒会上,行长想要介绍尤尔根跟他认识,但是这人刚来就走了,这么巧遇到他不容易,我得过去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