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也只能拿菜刀剁人了一点法力都没有。丢人!”九厥从不怕在我面前毒舌,只是在我发飙之前,他话锋一转,对众人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被动认出裟椤的人越多,主动认出她的人就越少,她被解咒的可能性就低。”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们:“你们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我身边?你们虽然都是不停的客人,可你们彼此间并不认识。而且你们说,暮声被动过手脚,我的任何信息都无法传递出去。”我看向沧瞳凯与玄,问:“最先知道我身份的人是你们,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沧瞳凯坚决地摇头:“不是我们通知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同伙!”

话没说完,他就被顾无名揍了一拳,顾无名拧着他的耳朵道:“小猫妖,这里个个都是你的长辈,说话小心点!”

枯月扇了扇翅膀,从虚空中抖落出一个红得喜庆的信封,说:“我们收到了这个。”

九厥,顾无名,也掏出了同样的玩意儿。

我打开信封,里头,竟是喜帖。

为什么会是喜帖?我翻开那散发着甜甜香味的帖子,一行一行读着刻在一片红色里的字句。

别的我没有看到,我看到的,只有——

新郎: 敖炽/新娘: 裟椤 敬上

多扎眼的几个字呀!

我要结婚了,居然我自己还不知道。

当然,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被结婚”的对象——敖炽!

这个名字,此刻足以让情感完胜理智。

喜帖上注明的婚礼时间与地点,就在明晚,午夜零点,浮珑山脚,东海别墅。

最末处,还有一行小字——宾客请于婚礼前一天午时至XX市XX街179号“暮声”**,接待人:沧瞳凯/玄

“我发誓,对此我们都很郁闷。”沧瞳凯道,“你是被结婚,我跟玄就莫名其妙成了接待人,一个大中午的,暮声里就来了这些家伙,个个问东问西。然后一对口供才明白,我们不知被谁给耍了。”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我不期然想起那天,我翻到的,恶魔牌。

也许,那个一直不曾露面的恶魔,的确已在朝我们,不止我们,朝我们所处的整个世界,步步逼近。

我看向窗外渐黑的天空,竟又看到了那幻觉般的一幕,那些灰黑的暗涌,比之前更显浓厚,张牙舞爪地吞噬了残留的光线,却还不罢休,贪婪无边。

我突然心悸得难受,手里的喜帖被攥成了一团。

“这天色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枯月停在窗边,又飞回来,“我似乎有种明天看不到太阳升起来的奇怪预感。”不止他,别的人都有。连我这个临时的“凡人”都感觉到了不妥,何况这帮修为不低的妖怪们。

顿了顿,枯月又说:“我刚刚去了不停,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些源于店里的奇怪东西,在白天似是完全蛰伏的。我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只有胖子跟瘦子在抢吃的。昨夜发生的那场屠戮,没有在白天留下任何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

“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让我躲一躲?贵圈实在…太乱了!”一直缩在角落里,只敢听不敢说的木偶张大虾,小心地挪了过来,愁眉苦脸地问。

对啊,我竟还没有追问贵张大虾的来历。之前我为维持生计,抱着试试的态度去找一个会做棉花糖的帮工,我还当是运气好,还没走出两条街就看到在街边买棉花糖的张大虾,那时候他还是个人类,起码我以为他是。最让我庆幸的是,他的脚边居然还摆着一块“求兼职”的牌子,我与他,一拍即合,关键是他要的工钱很少,我完全可以负担。

那时候,他的出现对于我这个刚刚落难的家伙来讲,简直是雪中送炭的奇迹,而卧只顾着高兴,竟没有想过张大虾的出现,巧合得有些过分。

我一把抓住张大虾,厉声问:“老实跟我讲,你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故意?说!不如我让他们把你拆了当柴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挑眉,九厥更是噗嗤一笑,朝我竖起大拇指:“啧啧,这样才像你嘛。”

“我我我…我不知道呀…”张大虾吓得更结巴了,深褐色的木头脸几乎渗出汗来,“我在地里睡觉…有人把我拖出来变成了人…要我装成买棉花糖的小贩等你来来来找6要我照应你的日常起居…”

果然是一场预谋!

“谁指使你来的!”我抓住张大虾的肩膀使劲摇。

“我真的不知道!”张大虾带着哭腔求饶,“您饶了我吧…我只知道他比我厉害好多…身上的灵力…好强…他隐身的…说我不照做就要拆了我当柴烧…”他伸出他僵硬的木头手掌,在肚子上摁了摁,一个可以放东西的小暗格在他的肋骨处打开,接着他取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胆战心惊地交给我说:“这是是是他给我的好处…我不敢要了…都给你们!求你们放我走吧…趁现在是白天…我怕!”

九厥拿过那珠子以端详,道:“这不是东海的千年蚌珠么,价值连城呢。”

东海?我一捶桌子,敖炽…这家伙一定在附近!

但是,九厥他们均表示,没有感应到附近有任何与东海龙族这种强大物种有关的气场。

难道是我的直觉错了?

“你走吧。”我松开张大虾,于是他连滚带爬跑出暮声。

站起身,我把手里皱成一团的喜帖朝桌子上一拍,抬头道:“这么重要的一场婚礼,我怎么好意思缺席。”

我知道,浮珑山脚下,从来就没有一座叫“东海”的别墅;我也知道,这场所谓的婚礼,更像一场鸿门宴;我还知道,这一去,我再无回头路。

但,我必须去参加“我的”婚礼。

暮,还有你的主人,我们的对决是不是正要开始?

还有你,敖炽,如果你真的回来,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要去浮珑山的话,咱们稍后就得启程。那地方挺远。”枯月提醒道。

“好,就这么办,先吃点东西,然后出发去浮珑山。”我深吸一口气,神情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悲壮。

“如果以后你真要结婚,答应我,千万别选在初冬的半夜举行婚礼!”九厥站在浮珑山顶,边呵气边搓手,认真的说。

现在还是清晨,物品让九阙带我来到了山顶。

主力在这块已熟悉的像我身体一部分的地方,吹着已有了刺骨之意的山风,看脚下的风景,远处的云海,我的思绪干净平和的像一片无波的湖水。

我总是不停的跑来跑去,忘记了什么叫归属感。直到再回到这里。

曾经与子淼住过的山洞,无色花仍在老地方,枝叶摇曳,未有改变。我的手指从洞外石壁上,那三十道划痕上抚过。

这是当年我亲手刻在石壁上的,是我记录时间的方式。

从变成人形,来到这个世界,我最初的三十年,就在这里度过。那时,这里有和煦的阳光,变幻的四季,还有我开心的笑声,子淼温柔的身影。当然,还有敖炽不离不弃的陪伴。

桃桃花仍在,人面全非。

我作为一棵树的寂寞,在这里终结,而我作为娑椤的孤独,又在这里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循环?

“你的表情,不像是去参加婚礼,而是参加葬礼。”九厥在我背后轻笑,“我认识的你,不是个悲观的人呢。难道模样变了,性子也变了?”

我居然没有跟他斗嘴,只说“就把我送到这里吧,晚上不必跟我同行。”

临走前吃的那顿饭,被我间接动了手脚,九厥出手,在沧瞳凯他们一拨人的饭菜里,下了些利于睡眠的东西。

如果真的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我希望,殃及的只是我一个。

九厥不说话,转身走到山顶最高的地方,伸了个懒腰,不同意也不反对,只看了看手表,说:“都快十点了,怎么天还像破晓前那么暗?”

“已经十点了?”我还以为现在很早。

那些被我看了千百年的云海,没有了阳光的照耀,每一层都像夜色下的海面,翻滚着黑白缠绕的浪。四周寂寂的风声与暗淡浑浊的光线,显然会误导每个人的时间观念,将黑白颠倒。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天亮?

日蚀?不可能这么久。

“大大的不妥。”九厥喃喃,扭头对我一笑,“小树妖,今晚你同不同意,我都得去喝你的喜酒。”

风声变得怪异了,呜呜的声音,从山脚下盘旋而上,一阵大过一阵,起初像一个孩子在小声哭泣,后来变成了一群人的嚎啕,听者不寒而栗。

我俯瞰着根本看不到底的山脚,突然对九厥道:“知道么,当年这里枉死过许多人。他们把我当做可以满足他们愿望的神树,不顾一切的想爬上来膜拜我,希望我赐给他们幸福。孤独到无聊的我,很乐意被他们当成神,享受被崇拜的感觉,同时看着无数男女,老老少少在攀爬时失足落下。”

“我知道,子淼告诉过我。这也是他将你留在身边修行的原因。不过,你也不必介怀。你救过的人,已经远多于因你而亡的人。”九厥摸摸我的头,如是说道。

我们并肩坐在那块大石少年上,我的头靠在九厥肩上,两人像欣赏世间最美的景色一般,看眼前堪比末世的场面。

天空根本没有放亮的意思,风月刮越猛,山顶上的砂石被吹得四处乱滚,纷纷哗啦啦坠下山去,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无数人被扭断了脖子,骨头碎成了一块块。

离夜晚越近,死亡的味道越浓重。

我从衣兜里摸出那张死神牌,看看,又放回去。

我会一直带着它。

十一

当九厥的手表指向午夜零点时,我与他站在这座三层高的巨大别墅前,看着大门上写的“东海别墅”四个字,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