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工,你在想什么?”我以为他跟我一样,参加完一场特殊的“葬礼”后,心情难免起伏不定。

他看着叶启曦跟方旭离开的方向,缓缓道:“如果你现在追过去,应该还能追到你那十公斤金条。你到今天,一笔生意都没做成。我很担忧。”

突然被戳中痛处的感觉太过分了!

“十公斤金条,你真不要?”

“你再多讲一个字,我就扣你一百块!”

载着满车的怅然与三块已经到手,但仍有秘密的石头,我跟最新加入不停,也是最让我内伤的面瘫道士帮工,在正午的光线下继续向前。

我深呼吸一口,狠狠一踩油门,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下次一定要赚一笔大钱!走着瞧!

唉?这种誓我是不是已经循环发过好多次了?

第三章桃源

?楔子?

九十八是一头小驴,出生于桃源宁字区第十二棵桃树上。它出生的那一天,这棵树上刚刚结出第九十八个浆果。所以,桃源的最高领导,也就是那只被大家称为老师的灰驴,在桃源的户籍本,也就是一块用桃木做成的大板子上,写下了“九十八”这个名字。

桃源的居民们都觉得有点难听,毕竟这只新生的小公驴长得很精神,一身白色短毛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头顶上偏偏又有一撮赤红色,像不小心燃在雪地里的微火,顽强又谦和,火热又不会烧到手。桃源里很久都没有出现这么标志的驴了。

九十八自己倒不太关注名字好不好听,他只关心每年三月,桃树上能不能按时结出那种白里透粉、滋味甘美的浆果来。桃源的桃树跟外面的不一样,它们会结两种果子,朝阳的那一面,会结出碧绿的桃子,桃源里的每个居民都是从这种碧桃里跳出来的;朝阴的那一面,则会长出不像桃子像汤圆的浆果。

桃源里处处美食,桃源居民们在三餐上都十分满足。浆果也作为一种不错的零食,被广泛喜爱着。可是,只有九十八会对每年第一批结出来的浆果有特殊的热衷。其实第一批的味道并不算好,粉白的果子上必然透着一点青,味道也有一点涩,个子也小,低调地藏在桃叶之间。直到第二批熟透的浆果长出来,将它们顶落到地面。

在九十八出现之前,第一批浆果都是被扫到袋子里扔掉的。大家都说,这些是没有“长满”的浆果,不好吃。跟九十八同一天出生的永萃,闻都不愿意闻一下这些果子。

但九十八偏偏说好吃。每当灰驴老师看到他津津有味地啃果子时,就会笑呵呵地摸摸他的头,说很好很好。

九十八不懂老师说的好是什么意思,他只管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浆果,反而比那些熟透了的更可口,在舌尖上更变化多端,每一个的口感都不一样。

桃源这个地方,四季皆美,夏不酷热,冬无严寒,春花缤纷,秋果香甜。居民们年年月月干的事,就是赏花观月,好吃好喝,或者呼呼大睡,或者讲故事。桃源里有太多太多的书了,有的刻在石头上,有的刻在竹简上,更多的是写在桃叶上,拿线串在一起。桃源藏书最多的地方,就是灰驴老师住的藏书馆了吧。在桃源这片不大不小的地域中,分平、安、康、宁四个小区,藏书馆就在四个小区的交界处,也是桃源里最热闹的地方。这里的绝大多数居民把“争斗”与“算计”的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不像桃源外头的世界,喜欢反着来。

没人说得清楚桃源究竟在哪个地方,唯一肯定的是,桃源入口,只是一道门槛,温润碧绿的一道,在凡胎肉眼看不见的空间里,一横就是千万年。

但究竟有些人知道桃源的存在,也知道在桃源中心的藏书馆里,有一件最珍贵的宝物——智果。

这种充满宇宙全部智慧的果子,吃了它,世界上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智果就放在藏书馆第三楼的花盆里,这不是秘密。灰驴老师连个保险柜都不用。他只颁布了一条规定,凡是碰过智果的居民,一旦被发现,即刻逐出桃源。大家知道,只要一跨出桃源的门槛,就会由驴变成人,被永久滞留在桃源之外的世界。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会变成整天你打我我打你的人咧!

于是,多年来,相安无事。桃源历代居民们,好像已经忘记了智果的存在。

所以当永萃被扔出桃源门槛时,九十八是多吃惊呀。

永萃跟九十八同一天出生在同一颗树上。他的出生,也在桃源引起过一阵惊叹,从来没有过像红宝石一样颜色的驴子出现过啊!而且,他好聪明。桃源里所有书籍,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背下来,他能计算出天上星星运行的速度,能解答藏书馆里最难的数学题,还能挖陷阱并计算九十八只要走多少步就会掉进去。总之,桃源里的居民们都很喜欢他,甚至宠爱他。即便他的口头禅,渐渐只剩下“你真蠢!”大家也并不太计较。只有灰驴老师很少称赞他,只是要他多跟九十八一起玩耍,读书。老师说,你们是同一颗树上长出来的,便是兄弟了。

永萃最常对九十八说的话,就是“你怎么那么笨呀!”

当永萃在精妙地演算着星星的轨迹时,九十八忙着向驴子大嫂请教怎么能有效祛除桃树上长出来的害虫。桃源里任何一场比赛,都是永萃拿第一,九十八可能连决赛也进不了。别的区里的驴子,最喜欢时不时拿九十八消遣,拿浆果引他掉进到处是痒痒虫的山洞里,把小螃蟹放进他的被子下面等等,每次都是永萃来替他解围,一边骂他笨,一边教他用什么草药就能避开痒痒虫。

九十八每次都嘎嘎笑着,说知道了。

永萃生过一次很重的病,九十八跑了三天三夜,去遥远的山头为他找回治病的药草。永萃又说他蠢,他却说,兄弟嘛。

那一年,又到了挑选桃源守门人人选的时间,桃源的门槛总是需要守门人的,一代接一代的班。

挑选的方法也简单,由四个区域里挑出最年轻力壮的驴子们,猜拳决定。这一届,九十八跟永萃作为宁字区的代表双双出席。九十八输了,他老出石头。

散场时,灰驴老师喊住他,什么都还没问,九十八就笑着说:“永萃是个静不下来的家伙,不像我,只要有第一批浆果吃,我哪里都能呆得住。”

灰驴老师点点头,沉默良久才道:“好好守住桃源门槛。以后,每年我都派人将第一批浆果送给你。”

九十八接替的,是那个叫老白的黑驴。老白守门的时间,长得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反正,九十八接班的当天,看见老白变成了一团汤圆大小的光,溶进了那道翠绿的门槛里——每个守门人到最后都会这样。他们的后腿,一开始就会“长”在门槛上,日以继夜地守着这个唯一的出入口。到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整个身体连同灵魂,便化成一团光,成为这道门槛的一部分。

不过,只要有每年第一批没有“长满”的浆果吃,守门人九十八就一点怨言都没有了。当守门人固然行动不便,但每天都能看到门槛外的花花世界,灰驴老师也常常来看它,跟他聊天,并送来各种书籍,九十八的守门生涯还是丰富且快乐的。起码他自己这样认为。只是,当永萃被扔出桃源,从他守护的门槛上摔出去时,他从永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永萃,冷漠、愤恨、不可一世……

他想追出去,可是,办不到。

时光流逝,到了九十八也变成光的那一天,他困倦地睡进了门槛里,四周只见到一片流动的翠绿。

他知道这不是死亡,只是永无止境的沉睡。桃源的门槛里,睡了好多跟他一样的守门人。他们跟自己一样,赶走过许多想潜入桃源的外来者,也阻止过一些想溜出桃源的同类,当然,也想明白了许多别人想不明白的事儿。

让九十八没想到的是,他的睡眠,被一个不期而至的人给打断了。那个人,用法术将继任守门人弄晕,但没有伤害对方,也没有闯入桃源的意思,只用一把造型奇特精巧的小凿子,将门槛上的一小块给凿了下来,不巧的是,九十八刚好就睡在这一块里。于是,他被装进一个袋子,颠颠簸簸地离开了。

九十八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桃源,他质问带走他的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陪伴一个人。”那个人回答。

“不去!”

“她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好听。”

“我只喜欢浆果!”

“……”

1

“下星期,本城最大的供水厂就要投入使用了,在那之前,我们最好已经搞定波尔西无损融水的问题。”

幽暗的实验室里,只有中间那张试验台上的顶灯亮着,司徒优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严厉的光。身边那七八个与他一般年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男少女,紧锁眉头,看着摆在实验台上的各种仪器与培养皿。

“你们能成为我的队友,是因为你们是桃源高中最拔尖、最聪明的学生。”司徒优指了指头上,“上面,我们的学校,已经变成了完全属于我们的国度,没有阻碍我们的老师和蠢钝的同学,只要我们在努力一把,下周,人类历史,就由我们说了算。”

少男少女们的脸上,闪着异样的光华,着魔般地笑着。

一个剪平头、戴厚底眼镜的家伙走进实验室,对司徒优道:“全校封闭培训的谎言,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刚刚又有家长跟老师的家人打电话来,要求跟他们讲话。恐怕我们要加快速度,或者,换个地方……”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飞了他的眼镜。

“我只想知道,剩下的同学们,是否听话。”司徒优看也不看他一眼,“我最讨厌别人来教我怎么做。”

平头少年捂着脸,哆嗦着说:“大家都很努力地在学习,没有人敢违反你的命令,对自己的父母也应付得很好,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好。”司徒优满意地点点头,对身边另一个清秀的女生道,“你对音频处理不是很在行么?伪造那些家伙的声音去对付那些找人的电话吧,让他们再安心等一周。”

“好,我马上去。”听了他的命令,女生异常听话地离开。

“今天就到这里吧。休息去吧。”司徒优伸个懒腰,突然又问,“玉天音,今天没来?”

“来实验室之前,她说不舒服,要去医务室拿点药。”一个女生如是道。

司徒优皱皱眉,没说话。

所有人都离开后,司徒优一个人坐在密闭的实验室中间,堪比钢琴家的修长双手,慢慢地翻着一本童话书——《仙女与米粒的故事》。

这个童话,讲的是一位聪明美丽的仙女,将那些愚笨的妖怪和人类,都变成了米粒儿,永远锁在匣子里的故事。

2

我现在才发觉,作为一个永远不肯透露目的地的文艺面瘫道士,一个将武器藏在牙签盒里的奇葩,一个替我换一次轮胎都要另收工钱的大牌帮工,甲乙的存在,除了考验我的忍耐力之外,还是有别的价值的——

平日里屈居于牙签盒里的长剑,露出真容,自空中呼啸而过,麻利地将一只跟哥斯拉一般大小的蟑螂,一分为二。

这已是一路上被甲乙斩杀的第N个攻击者了。之前,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巨型蠕虫与巨型老鼠,每一个家伙的体积,都比我们大出N倍!我天生不喜欢虫子,以前,不停里只要出现一只蟑螂,就够我尖叫几分钟,直到敖炽或赵公子出现,替我处理干净为止。所以不要指望我会出手跟他们肉搏,碰它们一下,我都会汗毛倒竖的!

我忍住恶心,小心地避开断成两截的蟑螂尸体,跳到另一块干净的地板上。身旁,一根高耸入云的……椅子腿,在白炽灯光下巍然而立。再旁边,巨大的垃圾桶像个怪物,冷冷俯视着我。而我,走路要特别小心,才能不掉进大理石地砖之间的缝隙。对我而言,那道不足一厘米的缝,如今就是一条宽广的鸿沟,我甚至要动用一些灵力让自己飞起来,才能一次越过。

看热闹的,你们以为我在拍科幻电影吗?屁的电影啊!我……我被缩小了啊!!

堂堂的老板娘,现在可能就只比米粒儿大一点?不然你们以为那些哥斯拉一样大的蟑螂老鼠是从哪里来的!此刻的世界,一只蚂蚁都可以跟我摔跤,而且我还不一定能赢。

我背靠着落在椅子脚旁的一团废纸,坐下来冷静头脑,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们讲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小人国的童话你我都看过不少,可当你自己变成了小人,而周遭的环境却毫无变化时,你就会跟我一样哭着说,童话都是骗人的。

只有甲乙一如既往地淡定,还时不时从怀里拿出手机,调处GPS左看右看,然后在他随身的便笺本上画着路线图。

GPS没用,因为刚刚我已经看过自己的手机几百次,上头的定位,只到“桃源市桃源高中”为止,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桃源中学教学楼的负二楼,一个全封闭的实验室。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外人找到这里,也很难发现修真成这样的我们。

“整个实验室约有三百平方米,而我们现在的高度大概只有0.5厘米,如果步行走出食堂,中途没有任何休息停顿,大概需要1.7天时间。”甲乙慢条斯理地计算着,“如果你还能飞起来,估计值需要几个钟头。”

真是让人悲伤的计算啊!

“这时候千万别再跟我谈数学!”我白了他一眼,指指肚子,“我饿了。大的要吃饭,小的也要吃饭!快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话音未落,一包果脯飞到我的怀里,对面,那个扣着一顶线帽,露出黝黑短卷发的小丫头,白生生的瓜子脸,一抹新鲜的玫瑰色飞在两颊。难得她十五六岁已有一副好身段,稍显宽大的深蓝色高中校服也没能掩住玲珑的线条。最特别的,是她额头上那一小块火焰形的红色胎记,不但没给她的美貌减分,反而平添了几分神气。

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啊,可我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打她的屁股吧!要不是她,我跟甲乙现在应该正在春光旖旎的大路上,好吃好喝并焦头烂额地继续找我们的“98”呢。

千机事件之后,我跟甲乙最热衷的,就是沿找一切跟“98”有关的东西,因为那块自千机身上得来的“枝上雀”给我们的下一站提示是——98。就这么一个数字而已。

于是我变成了强迫症患者,开车走过98号公路,去过无数地址跟98号有关的建筑物,连吃个饭吃了97块我也固执地要多给人家一块钱,反正遇到的任何跟98有关的东西都不放过,连车里循环播放的音乐都是天后的那首《相约98》。可惜,“枝上雀”上头的字迹一只都在,说明我们根本没找对对象。

偏偏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98”没找到,反而被这个丫头连累到了另一个大麻烦里。

好心惹的祸!

白天,我的二手车大概是有点闹脾气,罢工不肯走了。幸好当时已进到了这个比松山市还繁华的桃源市,不远处就有一家修车店,虽不是专业的4S店,我也千恩万谢。吩咐甲乙把车推过去,店里的师傅折腾了两个小时,说修不好,只能叫拖车往4S店送。我正犹豫要不要花这个钱喊拖车的时候,就是这个丫头,戴着帽子,拿着一大包零食从修车店隔壁的小超市里溜达出来,二话没说往我车上一捣腾,十分钟不到,发动机居然扬眉吐气地发动起来。

我记得当时的情景是,这小丫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电瓶接线柱松动,没事了。”

厉害啊……我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连牛跟车都分不清楚吧。不对,我十几岁的时候,世上还没有汽车呢……扯远了,反正,在我还来不及说谢谢的时候,这丫头已跨上了路边的一辆银色赛摩,临走前还甩我一句:“你们这些女人,做面膜就勤快,不知道车子也要保养吗?没文化!”然后,一轰油门,人就不见了。

我连反驳一句“我很少做面膜”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紧跟着从小超市里追出来的售货员姑娘,给了我机会——这丫头,付钱的时候不小心将她的学生证丢在超市里了,上面,有她的一切信息。

学校:桃源高中

年级:高一(A)班

姓名:玉天音

3

我没有拾遗不还的习惯,念在这丫头修好了我的车,再加上那个售货员说的桃源中学就在市郊,离这里也就半小时车程,我自然就好心地开着车给人送去了。临走前,那年轻的售货员还特别羡慕地对我说,桃源高中是这里最顶尖的学校,每个年级只设一个班,凡是考入那里的学生,个个都是聪明透顶的尖子生,将来上一流大学不在话下。她以前也曾考过桃源高中的入学考试,只是分数差太多了。

我在心里默默安慰了她一下,对于一个从来没念过书进过学堂参加过高考的老妖怪,实在不太能体会她对于这个地方的恋慕。难道,一定要是所谓的“尖子”,才有让人羡慕的有点?

又扯远了,回到送学生证这回事。这个桃源中学确实有意思,位于市郊一个背山面河的好位置,四周花繁叶绿,清幽静谧,除了偶尔飞在天上的鸟雀与河中吐泡泡玩儿的鱼儿,几乎听不到什么杂音,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我们赶到的时候是下午。学校那扇高得离谱的大门,紧紧闭着,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从门缝里往里瞅,就看见一座教学楼,不大,三层高,静默在温暖的阳光里,操场上空无一人。

所谓的尖子学校,清净得有点过分了。

东看西看的我们,在大门左侧发现了一个红色按钮,旁边一块七八寸的显示器上滚动着字幕——欢迎来到桃源高中!请按钮获取门禁卡。谢谢。

好先进啊……全自动无人操作?!我心里嘀咕着,摁下了按钮。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很伤我自尊的事情——显示器上,换了字幕内容:请在三秒钟内点击正确答案。然后,跳出来这么一个东西:若函数y(x+1)(x-a)为偶函数,则a?(请点击以下四个选项中的一个!)

我完全呆住了好吗!什么破学校啊,用数学题来代替保安?

在身为数学白痴的我愣神片刻,三秒时间过去,一把大红叉出现在显示器中央,一排红字滚动而过:对不起,经测试,您的智商为零,抱歉不能进入桃源高中。

“好有趣的学校啊。”甲乙盯着“智商为零”四个字,似笑非笑地冲我摇了摇头。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表情了!每次我只要出糗,他就一副轻松很享受的死样子。唉,世上真是有现世现报这回事的。一定是我以前对赵公子跟纸片儿还不够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帝才派了这个魔星来惩罚我。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我看这学校不是有趣,是有鬼才对。”

反正,好奇心永远害死猫,不,害死老板娘啊。要是这时候我转身走人,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我偏偏选择了……用自己的方法,潜进了这个比监狱还封闭的“顶尖学校”。我想看看,在这个地方念书的,都是些什么三头六臂的尖子生!

对一个妖怪跟一个道士而言,突破一道奇高的围墙,再隐去身形在学校里大摇大摆地走,实在太容易了。所过之处,倒没什么不妥,在任何学校都能看见的,在这里也一样。除了——没有老师!

我蹿过学校里仅有的三个教室,只看到学生,讲台上空空如也。有一个教室的黑板前,居然是个扎小辫的雀斑姑娘,在黑板上流畅地划拉着我看不太明白的数学符号,另外几个学生站在她旁边,很专注地看与思考。甲乙瞟了一眼,说这个姑娘正在尝试否定黎曼假说。当甲乙知道我连黎曼是谁都不知道时,他便再也不说话了。

三个班级,没有老师,全部在自学。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看漫画,读小说,刷微博!我继续好奇地飘荡在这些学生之间,窗户边的两个男生各自抱着一本书争论不休。我零星听到什么量子引力质子寿命之类的词之后,便惭愧得再也不敢靠近。剩下的那些,讨论的不是抽象的哲学问题,就是在拿笔记本互相比拼,看谁能更快入侵国外某个中央情报系统。

这些年轻青涩的脸孔上,个个都或多或少洋溢着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自负之情。这一点听到他们讲电话就知道,一个瘦瘦的男生,冷冷对着手机道:“你们知道什么呀?你跟我爸的IQ加起来还不如我的十分之一呢。要不是听我的,你们的股票这次能赚钱?少来指挥我要怎么做!别来学校看我,我们在封闭培训!”

说罢,挂了电话的男生,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回课桌。

这时,与他同桌的、满脸雀斑的女生,突然把笔一扔,埋头小声哭起来。

“哭什么呀你!”他用胳膊捅了捅她。

女生抬起头,瘪着嘴道:“我……我想出去!我好怕……”

“你小心说话!要是被他知道你想走,一定会拿你当试验品的!”男生左右看看,小声警告。

“就算我不走,他每周都要搞测验,最后三名也会变成试验品的啊!”女生抽噎着。

“所以大家都在努力读书复习啊!你再胡思乱想,我也帮不了你。”男生“哼”了一声,再不理会她。

我满腹疑惑地听完这段对话,又在学校里兜了一圈,发现三个教室里,都没有玉天音的身影。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也不嬉笑打闹,个个收拾书包,便逐一回到了学生宿舍,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学术书籍,真是比监狱里的犯人还规矩。

明明没有人监管他们,居然还这么听话,还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让他们畏惧?

无人值守的大门,没有老师的教室,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难道有关部门都不派人来走动走动?就算是全封闭制的学校,难道学生们的亲人就不来看看孩子的生活学习情况?

我心中的疑团,吹气球般越来越大。

正当我们以为玉天音可能不在学校的时候,这丫头,却以一个极其奇幻的方式,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主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彩晕的家伙跨到栏杆外头,双臂舒展开来,轻轻一跃,便像只轻盈的鸟儿,或者像一朵没有重量的云,飘然落地。

这家伙,不是玉天音是谁?那张俊俏脸蛋与不同于常人的气场,在黑夜里也闪闪发光。

紧跟着她跳下来的,是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少年,穿着同款校服,被风吹乱的黑发,在路灯下闪着暗红的光。

一个逃,一个追,那少年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