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谁说了算!”敖炽怒了。

我挺腰,昂头,狠狠一跺脚:“我说了算!怎么着?”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敖炽的态度马上柔和下来,揽住我不许我再乱蹦,“别乱动了啊!吓着孩子怎么办!去不去挖金山,咱们再商量。”

话音未落,一股熟悉的热量突然自我的大衣里头跑出来。之前我重新弄了个黑色的厚棉布锦囊,将所有石头都放在里头贴身收藏。发热的,正是那颗翡翠般的“桃源槛”。

有戏了!石头一热,必现提示!我赶紧将桃源槛摸出来,一个清晰无比的“去”字,闪着微光出现在它的正中间。

这个字简直就是神迹,瞬间解决了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我将这些石头的神奇之处讲给敖炽听,说它们都是有灵性的,只要按照它们的指引,就能去到正确的地方。

“你怎么不说这个字可能是它在骂‘去你的’呢……”半信半疑的敖炽嘟囔着。

好吧,与其说是桃源槛的指引,不如说是金山的勾引……别鄙视我。总之,南非之行,就这么确定了。

一路上敖炽都非常不满,化回原形的他说,驮着我就够重了,还得驮着一个帮工,还得驮着一辆车!他是龙咧,又不是集装箱!

“不然你要怎样?难道要我耗费灵力跟你一起飞?”我戳着他的脑袋质问,“我想过了,还是要开拓国际市场,把浮生带到国外去,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呢!”

“我求你了!咱不差钱!浮生这么好的东西,留着咱们自己喝行不行?”

“不行!一边找青珀,一边做生意,一边等孩子出世,不浪费一分一秒,这才是树妖老板娘丰富的人生啊!”

说到得意处,我不禁摇头晃脑,可刚一晃脑袋,就觉得身后不对劲。回头一看,甲乙趴在敖炽背上睡得正酣,我的一缕长发,被他压在侧脸下。

这家伙的睡脸,比任何时候都安恬,我忽然都不忍心把头发抽出来,怕吵醒他。回想这一路的旅程,甲乙虽然嘴巴很坏,可是修车换轮胎打杂跑腿这些粗活,也都是他干的。坦白说,某种程度上,我的潜意识以经情不自禁将他往“自己人”的阵营里推了。

敖炽可就没我这么友善了。他回来的第一天,除了处理小青的问题外,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在盘问甲乙上。我知道他对所有可以评分为英俊的男性,尤其是在我身边的,都抱着硕大的不满。甲乙对他的态度,跟对我没两样,问十句也未必答一句,最后甩出惯有的不屑与你见识的气度,躲后车厢睡觉去了。

被冷处理的敖炽跟我说了十次要解雇甲乙,但是又被他自己否决了,理由是他讨厌换轮胎。

有敖炽这个单纯生物运输工具腾云驾雾,到南非不过是须臾间的事。但是,就在我们一路往克鲁格保护区去的路上,被我们塞到鞋盒子里的小青却说,能不能先去一趟约翰内斯堡,它想去见一个人。

4

斯普林大街位于约翰内斯堡南北交界处,整条街只能拿“杂乱”来形容。高声喧闹的男女,卖杂货的小贩,俗艳的霓虹灯闪烁不止。餐厅里,商店里,处处可见为了讨生活而努力的年轻人,通常都选择住在这里。

小青说它要找的,是个姑娘,叫月亮。三年前她离开家乡,来到约翰内斯堡工作,她临走前,给它留下了一个住址,说她在赚够可以开一间服装店的钱之前,她会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在那座陈旧的“幸运公寓”里,我们并没有见到它的月亮。戴着夸张假睫毛的黑人房东太太,很不友善地告诉我们,月亮已经三个月没回来过。她的房租只缴到上个月,还说我们来得正好,她正打算把月亮的行李扔出去,将房间另租他人。

“她去了哪里?”我问。

“谁管她去了哪里!”房东太太白了我一眼,“要进来拿她的行李么?”

走进这间光线暗淡、面积狭小的两居室公寓,靠里的那间房,就是月亮的房间。

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一个带镜子的衣柜。除此之外,全是书,架子上,地上,满满当当,大多跟服装设计有关。墙壁上也用图钉钉满了各种时装秀的海报,还有一些用铅笔绘成的草图,以及一张照片——一个将东西方人的五官优势完美融合的年轻姑娘,竖起两根大拇指,对着镜头俏皮地笑,长长的褐色头发之下,小麦色的肌肤在耀眼的蓝天下闪着钻石般的光彩。身后,一片雄浑壮阔的非洲草原几乎汇集了世上最大气的颜色,远远地,好几头野象刚刚闯入镜头。

这照片,好看得像一张明信片。

“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你们慢慢收拾。”房东太太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的租客不见了三个月,你没有报警?”

她停下,很好笑地看着我:“我只关心谁来缴房租。这里的每个人,都只有管好自己的能力。”她又瞟了我一眼,说:“这里不适合你这种衣着光鲜、没吃过苦头的美人儿。”

“那你跟我说说,这里适合什么人?”我讨厌她说话的语气。

她点燃一支香烟,指着窗外:“看到外头那些家伙没?”

我看了看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拼命向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推销自己的香烟,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摇摇摆摆地摔在街沿上,吐了一地,惹来几个路人的责骂。推着沉重推车的小贩,垂头丧气地走着。

财富与贫瘠,美貌与凶恶,这个城市,向来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你的意思是,这里只适合贫苦的人?”

房东太太耸耸肩,吐出一口烟:“适合那些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人。”

我皱了皱眉头。

“我最后一次见到那小妞,她说是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份好工作,她去面试,然后再没回来。就这样。”说罢,她扭着没有线条的腰肢,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敖炽“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摇摇头,把鞋盒子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到满是灰尘的床上。蛋壳合得紧紧的,安静得像个化石。

敖炽一阵猛敲:“喂!听到没有,你的月亮不见了!”

隔了好久,蛋壳才缓缓打开,小青的耳朵,耷拉得比以前还厉害,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瘫坐在蛋壳里,愣愣地看着它的左爪子。

它的手套,什么时候脱下来了?

“月亮她……可能快死了。”它慢慢抬起头,看着墙上那个姑娘的照片,极度不安地搓着自己的爪子。

我跟敖炽都吃了一惊。

甲乙像是没听到,仍然自顾自地在这个小房间里参观考察,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盯着墙上的海报入神,连衣柜也打开来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月亮是你什么人?”我问它。

“她……她是我的同类。”小青的眼神,变得更暗淡了,它不知所措地坐在蛋壳里,喃喃,“该怎么办……”

“这些,大概有些用处。”

一本台历从甲乙手里飞过来,敖炽一把接住,翻过来一看,上面几乎么一天,都做了简单的记录——一号,上班。二号,去里奇餐厅兼职。三号,上班。给妈妈写信。而三个月前,只有一条记录,也就是台历上最后的一次记录,写的是“去沃克保险公司面试。本杰明先生是个好人!加油!”末了还画了一个笑脸。

“本杰明……”敖炽认了半天才从潦草的字母中辨认出这两个名字。

“本杰明?”蛋壳里的小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濒死状态满血复活,一骨碌跳起来,大声问,“你确定是本杰明?”

敖炽又看了看台历,点头。

小青焦躁地在蛋壳里转着圈,一种想豁出去却又始终差了一口气的犹豫,蛇一样缠着它。

半晌,它从蛋壳里伸出爪子,抓住我的手指,似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才鼓足勇气,说:“求你们帮我!这个红点还没有消失,月亮还活着,一定要找到本杰明!他是个巫师,很坏的巫师!”

它伸出它的左掌给我看,粉色的皮肉上,排列着一圈红色的小点点,大概十来个,仔细地看,才发现这些点点不是圆点,而是各有形状的印记,有的像狮子,有的是大象,还有的是羚羊。与其他的印记相比,羚羊形状的点点,颜色淡了不少。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的第六感一直很灵,这家伙绝不可能仅仅是一只变态猫妖。

小青垂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是一只……兽人。”

5

上帝大概把世间最美的星光,都赐给了这片草原的夏夜。可天空之下,并不平静。

远处,饥饿的狮子匍匐在草丛中,在夜色的掩映下,无声地朝一只没有防备的斑马靠近。再远一些,一头巨大的白犀牛,带着它的幼子缓慢前行,时不时啃啃路上的嫩草。高大的猴面包树上,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头花豹正忙着将捕猎到手的小羚羊放到树丫上。一群鬣狗围绕在不远的地方,心有不甘地望着树上。

这片土地的美貌与它的危险一样,煞费苦心。

白犀牛的腹部连中几枪,剧痛与惊恐以及愤怒,支撑着它带着自己的孩子飞奔逃命。但是,没有捕猎者会轻易放过即将到手的猎物,尤其还是数量已经极稀少的白犀牛。

沉睡的飞鸟被吓得离开了巢穴,狮子与斑马都被惊跑,连素来胆大不要脸的鬣狗一家也四散而逃。星星也不见了,好像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将犀牛母子的命运领到一个好的方向。

这时,一朵巨大的焰火在空中散开,砰砰的响动回荡在整个克鲁格保护区。焰火的光亮,点燃了半壁天空,照亮了偷猎者们的脸,也引来了身着制服、手拿武器的工作人员。

翌日清晨,一块参差不齐的洼地里,躺着已经死去的犀牛妈妈,因为被焰火暴露了行踪,盗猎者们还没来得及割掉它的角。被击中前腿的犀牛宝宝,傻乎乎地跪在母亲的尸体前,时不时拿脑袋去蹭蹭妈妈。

工作人员忙着叹息与收拾残局。防不胜防的盗猎者,一年比一年凶悍。但曾经,大约有十年时间,保护区里被猎杀的动物很少,反而是常有盗猎者伤亡,之后便再无人敢将猎枪伸到这里。无人知道其中缘故,有关当局还认为是他们的反盗猎工作做得够好。

可惜这份平安,只维持到了六年前。之后,盗猎行为死灰复燃,且越演越烈。

有人戏言,如今要杜绝盗猎的唯一方法,就是让所有物种提前没绝。

此时,在离悲剧的犀牛母子很远很远的一棵猴面包树上,一个少年与少女坐在枝丫上,非洲草原独有的闪着金光的晨曦,带着热气从树叶间穿过,落在他们精致的脸孔上。

青小心翼翼地将一种药草的汁液涂在月亮被灼伤的手掌上,嗔怪道:“我早提醒过你,不要多管闲事!还好那些爆开的焰火只是烧到了你的手!要是将盗猎者引来,要怎么办?”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总得吓唬吓唬他们吧!”月亮晃着她的腿,看着脚下的大草原,“那些人越来越坏。我们的邻居越来越少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青放下她的手,“我们只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

月亮转过脸,望着他浅琥珀色的眸子:“就算它们被杀光,也不管吗?”

青叹了口气,轻轻握住月亮的手,“我们的力量太小了。”

“可是天空叔叔当年并不是这样说的……”月亮脱口而出。

青愣了愣,眼神变得暗淡:“月亮,我是他的儿子,可我却不是他。你懂么?”

“哦。”月亮垂下头,许久之后才抬起来,笑道,“下周卡尔他们就要出发去荆棘迷宫了。今年你终于愿意加入了。我很高兴呢!”

青笑了笑,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刹那,英俊的银发青年不知去向,站在树下的,只是一只不到半尺高的,似猫非猫的小东西。

他摊开爪子,仰起头,对月亮道:“瞧瞧我,连本体的模样,都只能是这个级别。随便一只大象就能踩死我,随便一只狮子就能吞了我!”

“可是,起码你愿意去试试看了。”月亮也跳下来,化成一头乖巧的小羚羊,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他的,“我觉得,你是能找到战神权杖的人。就像天空叔叔当年一样。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跟妈妈都相信你呢!”

青沉默了片刻,退后一步,重新化作人类的模样:“说说你吧。听你妈妈说,你打算离开谷地了?”

“星光不是也离开了么!他写信回来说,在约翰内斯堡的餐厅里跟人学厨,日子很好哩!”月亮转了个圈儿,变回那个美丽的姑娘,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说,“我不想老待在同一个地方。这么多年,曦灵谷地永远是一个模样。你看,我们要买一本书,寄一封信,都要走好远的路。我在想,如果我们这些年轻人能在外头站住脚跟,或许能将谷地里的人都带出去呢!外面多好啊,有电话,有汽车,有大房子。”她顿了顿,又说:“最起码,那里不会有随时随地响起的枪声。”

“你在外头,能干些什么呢?”青看着她朝气蓬勃的侧脸。

“星光已经托熟人在那边替我找到了房子,也联系好了可以打工的餐厅。不过这家伙也是的,他说这周会回来接我过去的,可到今天都不见人影。”月亮嘟起嘴,旋即又仰起充满期待的小脸,“星光说那个城市的薪水是最高的!我只要工作几年,可能就够钱开一个小小的服装店,卖我自己设计的衣裳。然后,等赚到更多的钱,就去买个大房子,”

多么美好的未来,青都听得笑了起来。可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就没有猎枪与杀戮了么?他也不太清楚。

走着走着,月亮突然停下来,跳到青的面前,敲了敲他的额头:“下周要加油啊!”

“好。”他勉强点点头。

月亮满意地笑了,说:“我在约翰内斯堡的地址,幸运公寓,你记住了没有?在我买到大房子之前,我是不会换居住地方的。有时间的话,你来看我!我要是有时间,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青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我都记住了。”

太阳越升越高,热浪在四周翻滚,可是,有个人的心,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6

青逃跑了。

去荆棘迷宫的路,他一步也没有上去。

传说中,藏在迷宫深处的,能赐予人无限力量的战神权杖,只是他的一个梦。不不,是梦都不敢梦的东西。

他害怕。会刺伤身体的荆棘,暗无天日的迷宫,凶猛的怪兽与蛇虫,一切都让他害怕。

身为存世不多的兽人中的一员,青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糟糕。

说来,兽人怕是宇宙中最名不副实的妖怪了,空有一个听起来唬人的名字,除了能在兽与人之间自由转换形态之外,便再没有别的本事了。世上任何能置人类于死地的物体与方式,对他们一样有效。世界这么大,不是所有妖怪都法力无边。

而每个兽人,即便一生平安健康,也只有三十年的寿命。

曦灵谷地,藏在克鲁格保护区边缘山麓里最隐秘的地方。繁茂的树木与鲜嫩的草地,拥抱着四季不涸的河水,河岸西边那座长得像匹骆驼的小山,总是在阳光里闪烁着点点金光,雨后,常有一道彩虹挂在山顶,美不胜收。

从青记事开始,谷地里的兽人同类们从三十几个,减少到了二十几个,当然还会继续减少下去。有一些病死,有一些老死,还有一些,死于非命。

青不知道除了家乡之外,世上还有多少同类的存在,如同他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样。

看看他吧,从出生到现在,灰扑扑的一身皮毛,比一只小猫还小。就算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将自己“转换”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可也始终转换不了他弱小的本质——他的本体,从来都没有变化,一只芝麻绿豆大的“小猫”。

赛跑、爬树、掰腕子,他从来都不是卡尔的对手。卡尔的本体,是一头健壮的小象。卡尔的口头禅是,要成为像天空叔叔那样的英雄,像他一样,找到那把藏在荆棘迷宫里的战神权杖,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不知从兽人们的第几代祖先开始,便有了这样一个传说,谷地东边最深处的荆棘迷宫里,有一柄神力无边的战神权杖,任何人只要能走到它的面前,就能被赐予无限强大的力量。所谓的荆棘迷宫,就是一大片找不到阳光的荆棘林,因为里头的地势太错综复杂,才有了迷宫的称号。那里不但路途难行,还有毒蛇猛兽盘踞,许多慕名去寻找权杖的兽人,大多失败而归,还有些受了重伤。按照祖先们的规定,每个兽人一生只有一次去荆棘迷宫的机会。

多年来,只有青的爸爸,走到了权杖面前。

而他,也确实变成了众人心中的英雄。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盗墓者,能逃过他的利爪与尖齿。他救下的野象与犀牛,花豹与狮子,不计其数。

在那段时间,盗墓者们之间流传着这样的告诫:“不要去克鲁格!那里有一头强大的怪物!”

青还记得,爸爸最喜欢带着自己,趴在猴面包树下,有时候晒太阳,有时候晒月亮。他看到象群里的小象掉到泥坑里,看到笨拙的犀牛一家轰轰跑过,都会笑个不停。那时候,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有趣而美好的。

但爸爸的眼睛,从来没有放松警惕。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守在这里呀?我们的家不是在谷地里吗?这些动物又不是我们的同类,为什么要保护它们呢?”年幼的青,不耐烦地甩着尾巴,赶走在身边飞舞的蚊蝇。

“它们是我们的邻居。”爸爸摸摸他的脑袋。

青不解地看着爸爸:“可是,猎人并没有把枪口对准我们呀。”

“傻孩子。”爸爸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当一个人的左邻右舍都被杀光了,他自己还能安全多久?”

青想了想,似懂非懂。

“我们的家,不仅仅只是一块小小的谷地。说‘邻居’其实都不太确切,我们也是这里的一部分呢。”爸爸笑了笑,“等你长大些,才能理解爸爸的想法吧。”

青眨眨眼睛,用尾巴拍死了一只蚊子。

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理解爸爸的想法。或者说,他不愿意去理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爸爸到了已经浑身是伤,连喝口水都会咳嗽半天的地步,都还是要坚持每天都去谷地外巡查的习惯,二十六岁的兽人,已经很老了,他现在,连一棵树都怕不上去了。

如果他肯稍微改掉这个习惯,哪怕就一天,或许,来自盗猎者的子弹,就不会穿过他的心脏。

那一年,青只有八岁。事发时,他就在离爸爸不远的地方。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站在敞篷越野车上的,叼着雪茄的彪悍男人,十几个手下围绕在他身边,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普通人不可能弄来的大威力枪支。

“哈哈,打中了!”那男人大笑,“把那家伙给我弄过来,家里正缺一张皮垫子呢。”说着,男人用力拍拍身旁那个司机的肩膀,夸赞道:“你果然是这里最好的向导。以后你干脆就做我的司机吧,本杰明。你是叫本杰明吧?”

“我是叫本杰明,布里曼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了,来这里当导游只是兼职,我最喜欢的,还是当保险经纪人。”驾驶座上年轻的欧洲小伙,俊朗中尚有几分稚气,看起来更像是个刚进大学的学生。

“这么说,我应该向你买份保险啦?”布里曼吸了一口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