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静静地望着那条鱼,提了筷子触到鲤鱼的腰腹,又想到鱼刺难剥,万一在众人面前卡了嗓子,似乎会有些丢脸,于是默默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半口水。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条鲤鱼一眼。

这一眼望过去,却发现那条肥嫩的鱼和装鱼的翡翠盘都不见了。

慕挽呆了一瞬,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侧过脸却见翡翠盘摆在夙恒面前,他的手上执了一双筷子,正在剔那条鲤鱼的鱼刺,即使是剔鱼刺这种事,由他做来也十分从容,仿佛将细小的鱼刺剔除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这种鲤鱼生养在天界的仙罗江,脊背的鱼骨极硬,肉质却格外鲜软,剥好的鱼肉盛在白玉碗里,蘸了半点芙蓉汤汁,瞧着便很美味。

夙恒将那白玉碗移到慕挽面前,“尝一尝?”

慕挽当即双眼放光,拿起银勺子舀了一口,只觉得汤羹入味,品滋绝佳,吃了小半碗,她停下勺子评价道:“真的很好吃呀…”

观望许久的天帝大人一手撑腮,禁不住满怀赞许地心想着——

好小子!这么会疼老婆!

果然纯血龙族的种就是如此优秀。

他这样无比欣慰地想了一会,又很自然地换了一只手撑腮,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满殿宾客,正好瞧到了独自举杯的修明神君。

天帝陛下的本形乃是一只纯血白龙,至今已经活了约莫百万余年,他的亲孙子修明神君与夙恒冥君年纪相仿,因战功赫赫又精通五行术数,年纪轻轻便荣膺天界神尊之位…然而身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姑娘相陪。

天帝陛下双手交握,这才想起来亲孙子的终生大事。

修明神君虽然是天帝唯一的孙子,日常行事却很低调,平素行踪也缥缈不定,天界的神仙们大多觉得风月情事四字离修明神君很远,完全看不出他对哪位仙女上过心。

修明神君今日酒过几巡,桌前酒壶已经快空了,他端着雕刻龙纹的白玉杯,指尖堪堪抵上杯纹,似是在看舞姬助兴,又仿佛只是出神发呆,总之无人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清岑天君的座位被安排在修明旁边,作为天界屈指可数的尊神之一,清岑天君素来与修明神君交情匪浅,若是放在往常,他大概很早便会发现修明神君有些不对劲,但今日,他全部的神思都被对面的美貌女仙吸引过去了。

坐在清岑天君对面的,乃是三十六重天赫赫有名的宁瑟上仙。

宁瑟上仙原本在专心致志地远望上座的慕挽冥后,瞧见那只狐狸精肤若凝脂,容色倾城,一双清澈漂亮的眸子水灵灵地勾人,情不自禁擦了一把口水。

好想养一只九尾狐狸精每天调戏!

这便是此时此刻宁瑟上仙的内心独白。

擦完口水的宁瑟上仙转了一下脸,便正好与清岑天君四目相对。

她在这一瞬愣了愣,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仿佛田鼠躲蛇般避之不及,连红润的唇角都是僵硬的。

清岑天君手里的酒杯极轻地颤了一下。

修明神君侧眼目睹了这一幕,念及宁瑟上仙向来固执的性子,再看清岑时便含了一腔同情,但想到他自己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心上人弄到手,这一腔同情也分了一点到自己身上。

清岑天君察觉到修明的怜悯之意,自斟了满杯烈酒与他碰杯,箜篌琵琶交织的喜乐声连绵且热烈,清岑的嗓音却有些低沉沙哑:“你和宁瑟闲聊时,可有…”

“自然提到了你。”修明低声笑了笑,应话道:“但只要一谈到你,她便转身走人。”

清岑天君听了这句话,手中酒杯倒是纹丝不动,却感到自己的心头似乎哗啦一下,裂了一道口子。

清岑天君和修明神君各怀心事时,上座的夙恒冥君还在给他的心肝宝贝挑鱼刺,这次挑的是灵碧秋刀鱼,鱼刺不多却很细,肉质软滑而鲜美,慕挽看那条鱼时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这条鱼是不是加了白醋?”她眨巴眨巴眼睛,挨近了几分轻声道:“正好想吃酸的。”

慕挽如今已经怀孕差不多一个月,每日都是把酸果当零食吃,纤纤细腰依旧不盈一握。凡间的普通女子若是怀了身孕,头三个月定是要每日小心不宜房。事,但怀了龙种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头三个月的每一日,都必须…

正在吃鱼的慕挽想到这一点,耳根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夙恒低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入夜再喂挽挽吃别的东西。”

“嗯…”慕挽舔了舔柔润的唇瓣,澄澈若秋水的双眼定定瞧着他,诚恳又正经地回答道:“挽挽一滴都不会浪费的。”

这样的回答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何况说这话的狐狸精本身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夙恒心想还有半个时辰宴席结束,到时候就可以把挽挽抱回冥殿,她今日的腰带系得紧,直接扯断倒是更快…

此时殿前的歌姬正在清唱淳朴的古曲,夙恒冥君却在思考那样的事,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双凤眸也不见波澜,端的是最上位者的云淡风轻。

身处殿中的神仙和领主偶尔瞧一眼夙恒冥君,也不觉得君上和往常相比有什么不同,方才夙恒给他的心肝宝贝挑鱼刺时,除了天帝陛下并没有旁人注意到,甚至连修明神君和清岑天君都未曾注意到。

冥君的婚礼设宴三十日,今天乃是这场婚宴的最后一日,来客都收到了冥洲王城一早备好的礼物,只等天后陛下念一篇祝文,婚典就大功告成了。

偏偏在这最后的半个时辰,出了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岔子。

彼时彩霞迭起,合欢花的金纹缀满了绸缎帐幔,有个仙气薄弱的高瘦男子捧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中带着不以为然的轻蔑,抬手拧了拧醉后发红的鼻子。

他蓦地举起酒杯,大声开口道:“我是天界荣泽云海的季九,木肴上神没有名气的哥哥!”

天帝陛下昏昏欲睡的脑子猛地一震,身子略微前倾了些,有点不耐烦地看着这位季九君,心想这个小兔崽子莫不是要砸场子。

天界荣泽云海的荣泽云君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季九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一副纨绔子弟的脾性,平日总是混迹于温柔乡和美人堆中,大约就是人们口中所言的废柴一类。

而荣泽云君的小儿子木肴上神,却是个勤学上进聪明伶俐的好青年,在昆仑之巅修习发道时更是与诸位同窗私交甚好,俨然一个年少有为的好榜样。

不过除了学习功法和修炼术数外,木肴上神还很擅长插科打诨,他一向话多,对熟人更是如此,出于礼貌还时常虚与委蛇,说话时总有自己的变通之道。然而任凭他往常如何变通,也猜不出在这个场合和时刻下,他的哥哥季九君忽然说那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四位冥司使站到了季九身后,似要将他带出大殿,季九君手中酒杯咣当一声滚落在地,他高高地抬起下巴,咬舌不清却是朗声道:“我愿意用荣泽云海的半块地,换冥后殿下*一夜!”

整个宫殿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冥司使伸手欲拖走季九君,却不料他荡笑着一抹脸,吐字清楚道:“让那个狐狸精在我身下被我…”

“我”字之后说了什么,在场没有一个人听见。

飓风卷着狂暴的黑光横扫而向,季九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就被弟弟木肴上神猛地推到一旁,木肴上神提剑而挡,却是用身体承担了这一小半杀招,剩下的黑光还是撞在了季九的身上。

荣泽云海的季九君摇晃着撞倒了桌子,跪在地上吐出大滩触目惊心的黑红血块。

慕挽端着白玉碗看向夙恒,他眸色平静且淡漠,看季九君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镌刻暗纹的衣袖拂过桌沿,手中还有杀招残余的黑雾。

冥洲王城的长老们纷纷起身,八荒十六洲的领主们也不敢再坐着,隔了不到半刻钟,长老和领主已经跪在原位,极谦顺地齐声道:“君上息怒。”

木肴上神着实伤的不轻,却忍着伤痛低声道:“兄长出言无状,木肴代他恳请君上饶恕性命…”

【番外】枕方淳(下)

木肴上神的话说得恳切,一张俊脸苍白的不成样子,姿态却放得很低,他拢了染血的袖子,哑着嗓子继续求情:“兄长季九仙骨已断,断仙骨之伤百年不能痊愈,还望君上饶他这一回。”

木肴适才说完,喉咙里蓦然有了咸腥的血味,他感到胸腔闷痛,脚底发软如同踩上了高低不平的棉团,哪怕站在原地不动也是枉然。

他方才为了季九挡下那一招,实属情非得已的无奈之举——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哥哥死在自己面前。

慕挽安静了半刻,侧过脸看着尚未表态的夙恒,他的指尖挨着凉薄的酒杯,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灯光倒映在酒水中,晕开清浅疏离的冷意。

殿内的领主和冥臣缄默不言,在座神仙的心中却各有一番计较,有几个眼见木肴上神如此可怜,禁不住动了一颗恻隐之心,甚至想搭腔帮忙讲句话,但念在方才季九君的举措和言辞委实无礼极了,而冥君殿下又摆明了对冥后宠爱至极,几番思前想后,实在拉不下老脸来开这个口。

宁瑟上仙瞧了季九一眼,又抬眸望向上座的慕挽冥后,那只狐狸精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呆然回望了一小会,双眼清澈的像是初春雪化冰融的泉水池。

宁瑟上仙一手托腮,恨不得立刻化作夙恒冥君,将这只欠调戏的狐狸精搂进怀里一顿尽兴搓揉,但想到季九的下场,她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坐在宁瑟身旁的太乙真人并不知道宁瑟在想什么,只瞧见她毫无征兆地倏然一抖,便断定宁瑟上仙是被季九的惨状吓破了胆子。

太乙真人摸着胡子叹息一声,默默看向倒地不起的季九,随即暗自腹诽,哪怕是凡界的普通人娶妻结亲,大概也受不了宾客这般侮辱新妇,更何况这是在冥界之主的婚典上。此时天冥二界的高位者齐聚,天帝天后都在场,既然是冥君的婚典,天界必定要给足面子,季九说的那番话,简直像是在故意找打,不过季九虽然口不择言胡闹了这一出…倒也不至于再受什么惩戒。

毕竟季九有着这样一个好弟弟,表现出一副拼死也要保全兄长的样子。

殿内木肴上神没有等到回音,垂头咳嗽了几声,又因着负伤在身,双脚愈加虚软。

“木肴上神好像有些站不稳,”慕挽顿了一下,斟酌着轻声道:“要不还是先把季九拖出去吧…”

夙恒看了礼官一眼,几个侍者会意领命,立刻将躺在地上的季九抬走,礼官上前清理地面的血迹,这样看来似乎是不打算深究了。

天后微一挑眉,抬眸打量满殿宾客,发间翡翠流苏钗熠熠生光,越发凸显宝相庄严,她沉默了片刻,话中带笑缓缓开口道:“今日是婚典的最后一日,莫要让此等小事扰了诸位兴致。”

当夜月色浓,竹影交错,灯镶华绡。

冥殿十七级白玉台阶前,修明神君独自一人站了许久,早春夜风清冷,却吹不散缭绕的仙气,单单撩拨了浮在清波池上的莲花叶,因为时节未到,这几株水莲也未开。

修明神君走近了几步,风拂白衣沾上莲池的水雾,这里的景色原本算不得稀奇,他却看得出了神,甚至没有注意渐行渐近的慕挽和夙恒。

历时三十天的盛大婚典已经结束,冥界八荒的领主和三十六重天的神仙都收拾东西各自踏上了归途,天冥二界的史官分别在典册上为慕挽冥后添了一页,又很郑重地用古梵语和上古天语补了几行溢美之词。

“那些上古天语还是很难懂呀,不过我好像能看明白一点,上次你给我的那本书已经翻完了,学完词法是不是可以写句子…”慕挽的话说到这里,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定定落在不远处的修明身上。

夙恒瞧见修明的那一刻,大约猜到了他的来意,却不忘回答挽挽的话:“可以写句子,要我教你么?”

挽挽立刻答了一声要,又安静地思考了一下,她觉得修明大概是有什么私事要谈,于是试着挣脱夙恒牵着她的手,却不料夙恒并不愿意松开,光明正大牵着她走了过去。

作为一只容易害羞的狐狸精,她不可避免地嫣红了耳根,双眼忽闪而明亮,嗓音依旧甜糯而娇软:“万一你们说的事我不方便听呢…”

话音未落,修明低笑一声,接话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言罢顿了片刻,不紧不慢地低声道:“她从十八层炼狱里出来了,飞升成了珞姻上仙,掌管天界广烟神殿。”

早在十几日前,慕挽便听说三十六重天有位新晋的上仙,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却没想到那位美人出自十八层炼狱,一时有些吃惊。

夙恒早已听说这件事,承了话题便淡定地问道:“你前日回天界,是为了见她一面?”

修明神君十分坦然地承认了。

慕挽见状更觉讶然,只因修明神君一直有着超脱凡尘的清名,千百年来都是众神志上受人敬仰的尊神,翻手太虚幻境覆手凌霄之巅,未曾和风月二字沾过一点边。

然而当下,这位尊神却仿佛被风月情丝缚住了心神,他抬手捏了一个云团,那云团腾到半空中,即刻化成天界星象图,“我花了三百年打开炼狱,在她出来后重新封死出口,却因逆反天道,牵引了雷电天劫。”

修明神君静了一阵,语声依旧低沉温润,“所以想同你借一块冥界荒地,去那里疏散这场雷电。”

冥界荒无人烟的野地多半有上古结界,对修明神君而言,解开这些结界并不麻烦,但他预备寻一块地方疏引天道雷劫,因不熟悉冥界八荒十六洲的地形,特意来询问夙恒。

夙恒挑了个方位偏远占地广袤的荒原,凝了法力化出一张引路的灵符,并将这张灵符交到了修明手中。

修明拿到引路符,立刻揣进怀里道了一声谢,心里想的是尽快解决雷电天劫,就能返回天界去找他的心肝宝贝,直到临别告辞之际,方才想起木肴所托。

“木肴托我向你道歉。”修明神君道:“季九原本没有收到婚典的请帖,木肴带着季九进了冥洲王城,他为此感到十分愧疚,回到天界荣泽云海之后,也会向父母解释这件事。”

慕挽听了这些话,深感木肴这个弟弟做的十分辛苦。

夙恒仿佛深谙木肴的处境,“无论他解不解释,荣泽云君和荣泽云后都不会听。”

修明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赞同夙恒的意见,“我猜冥界的礼官已经把荣泽一家除名了,往后冥界再有什么盛典,也看不到荣泽云君了吧。”

修明神君腾云离开以后,慕挽抬头看向夙恒,清亮的眸子比天边星辰更引人注目。

夙恒揽过他家挽挽的纤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瞬移穿过正殿的华门,他得偿所愿地心想着,她从今往后便是他的妻子,将来还会是他孩子的母亲。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这一日。

半刻钟后,挽挽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正映着夙恒的倒影,柔润的唇瓣被吻得有些肿,白嫩如雪的脸颊蹭了一下夙恒的胸膛,贴进他怀里轻声道:“今天看见姻缘簿上写了你和我的名字,高兴的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狐狸精的声音本就娇软,这样的话由她说来,更是仿佛掺了蜂蜜一般,听在耳边都像是甜进了骨子里。

次日天光微亮时,殿内依旧有令人脸红的声响,这只狐狸精几乎被狠狠疼爱了一整晚,临到天亮时也没被夙恒放过。

慕挽在第二日傍晚才有劲起床。

彼时夙恒不在殿中,她整理好衣服,踏出了冥殿的华门,又无意识地四处转悠了一会,见到她的仆从纷纷行了跪礼,慕挽起初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冥后了。

她花了几天才适应这个突然的转折,却仍旧不是很习惯。

入夜暮色连天,云际挂上一轮弯月,冥洲王城的东南花园中正值一派姹紫嫣红,各色的花影融进浓郁的树荫里,仿佛添了工笔巧色的水墨画。

慕挽捧着一本书坐在秋千架上,这秋千搭得很高,挽挽一双腿已经算得上修长,但她即便伸直双腿,鞋尖也碰不到地面。

秋千搭得高,晃起来似乎更有意思,她一手扶着秋千绳索,偶尔荡个一两下,虽然玩的开心,更多的注意力却还是放在了手中的书册上。

天冥二界每逢大事总喜欢用复杂的上古天语,慕挽想既然已经做了冥后,至少要把上古天语学好,才能对得起这个位置。是以夙恒教她时,她总是学的十分认真,偶尔得了空,也都献给了钻研上古天语一事。

明月洒下柔光,秋千旁宫灯微亮。

这只狐狸精正准备将手里的书翻页,握书的手却被人握住摸了摸,她抬头望着刚来不久的夙恒,清澈的双眼一亮,嗓音依旧甜化人心,软软叫了一声:“夫君。”

夙恒将那本书提了起来,“挽挽这段时间倒是挺用功。”

他把书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慕挽见状想从秋千上站起来,然而秋千的绳索晃了晃,她站起来时脚下不稳,前倾着倒进了夙恒的怀中。

夙恒顺势搂紧了挽挽,被他抱在怀里的狐狸精欢快地同他说道:“今天用新学的词造了几个句子,你看看它们写的对不对?”

言罢,慕挽从袖中拽出一张宣纸,纸上用毛笔写着上古天语的句子,夙恒仔细打量了半刻,答道:“第三句有点问题。”

“先别告诉我错在哪里。”慕挽应声道:“我再想想第三句应该怎么改。”

这只狐狸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侧着脸十分认真地盯着那张宣纸,然而白玉般的小耳朵尖泛着莹润的粉色,仿佛在刻意诱人玩弄一般。

夙恒低头含住她的耳尖,挽挽禁不住嘤咛一声,又感到他的手划进她的衣领内,她红透了脸,窝在他怀中撒娇道:“夫君…”

言罢,这只没羞没臊的狐狸精又道:“我把肚兜带子解开了。”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羞耻,后退一步重新坐上了秋千。

夙恒走到她面前,挑着她的下巴俯身吻她,她双眼晶亮晶亮,极力配合这个深吻,衣领被拉扯开一大半,露出让人血脉奔涌的春。色。

这样的纠缠间,那张写了上古天语的宣纸便从挽挽的袖子里滑了出来。

慕挽分神想了一下第三句到底错在哪里,便听见夙恒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说第一次见我是在天心湖边?”

慕挽仔细看了第三句,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写的就是这个意思…”

夙恒拉开她的衣服,一寸一寸地摸过她的雪肤,轻咬她的耳尖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迷雾森林。”

狐狸精听了这句话,顿时呆了一呆。

夙恒挑开她耳边的青丝,吻也跟着来到了她的脖颈上,他吻出的红痕一路蔓延,引她极轻声地喘息,“你说过不会忘记我。”

她听到他嗓音低哑总结了一句:“小骗子。”

挽挽对迷雾森林里发生的那些事仍旧没有印象,却记得爹娘带她搬家时的行色匆匆,她爹几番告诫她不可以再调皮乱跑,在家门外不知死活失踪一个月。

月色流淌一地,花影树荫浓淡相宜,秋千架开始前后剧烈地晃荡,衣衫半解的狐狸精脸颊嫣红,双手攀上夙恒宽阔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回答道:“现在我知道了…”

她耳根滚烫,诚心实意道:“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了呀。”

【番外】渡岚音(上)

大雪漫过草野天荒,千里乌云蔽日,独有雪色茫茫。

“这位爷,求您听小的一句劝吧,您可不能往那边走了——翻过这座雪山,就是冥界的禁地啊!”

店小二哆哆嗦嗦地絮叨着,他穿一身破旧单薄的衣袍,立在呼啸而过的风雪中瑟瑟发抖,双手被冻得乌青,束发的布带都结了几粒冰碴子。

容瑜拎着一把青铜重剑,从怀中摸出几颗碎银子,时下风雪正盛,轻易冻得人骨头打颤,他只穿了一件素布白衣,却看不出来半分冷意,将掌中的银子掂了两下,挨近那店小二问:“最近一个月,这山头附近都太平无忧么?”

店小二有些摸不清头脑,加之风大雪冷,脑子更是发蒙,只唯唯诺诺地答道:“回这位爷的话,山头如何小的不知道,我家客栈周围也不曾生过什么事…”

店小二的话尚未说完,容瑜已有些不耐烦,他草草将碎银子塞进店小二手中,抖开沾在衣袖上的雪,径直往前方走去。

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店小二呆愣良久,终于回了神智,冲着容瑜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爷!您别去雪山啊…”

约莫几日前,容瑜在河边拾了一块千年神龟的龟壳,那壳子蕴了千年日月精华,摸上去温润如美玉一般,实乃可遇不可求的灵物,用来占卦再好不过。容瑜少时曾跟着蓬莱仙岛的岛主学了几年易筋经,心血来潮便用这块龟壳占了个卦,因他学艺不精,卦象也很粗糙,只略略猜到北边雪山有个极珍贵的宝贝在等着他捡。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想这宝贝能有多珍贵?

于是又卜了一卦,问那宝贝能在黑市上卖多少钱。

神龟的龟壳依然答得模糊,却隐约能听到万金难求四字,容瑜还想细问,却听闻砰的一声重响,整块龟壳碎成了粉末。

容瑜慢悠悠地站起身,想着正好最近手头紧,便去雪山捡了个那个宝物,拿到黑市上卖个高价,顺便换些丹药法器吧。

却不料临到山头,竟察觉附近有魔气。

只是那魔气已经极淡极微弱,想来魔怪定是早几日便走光了,余下这一点气息还残存在荒野中,被苍茫风雪化成虚无。

容瑜走遍了整个雪山,并未发现任何宝贝,便以为那龟壳出了点问题,或是自己的占卜之术太过低劣,不禁有些白走一遭的挫败感。

天际晨光清冽,他折返了脚程,盘算着返回冥洲王城的日期,又估摸了一下这次法力能精进的水平,心中并不是很满意。

预备下山之际,他的脚步倏然一顿。

山川高地,风雪莽莽,眼前狐狸爪子刨出来的雪坑里,正卧着一只毛色比雪还白的九尾狐狸,只消浅浅一看,便能断定这狐狸长得极其漂亮,九条毛蓬蓬的狐狸尾巴被两只前爪紧紧抱住,一双狐狸耳朵似是冻得有些僵硬了。

容瑜顿了半晌,缓慢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