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们出城饮马时吃过晚饭了。”

“何苦又跑过来呢?”卢八娘看着出浴后用帕子擦着身子的司马十七郎说,语气很是不以为然,但怎么也掩饰不了其中的欢喜。既有见到分开些日子的人的高兴,也有因为他特别来接自己中透出的重视而高兴。

“原以为没时间过来,就让孟表兄将你一同接回京城,可从皇城里出来后我赶到城门时门还没关,我就直接出了城来接你。”司马十七郎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又摆手让屋子里的人下去,“都去睡吧,明天一早就回京。”

第二十六章 得圣眷十七封县公拦猛虎陈王伤手臂(二)

屋子里闪烁着的烛光息了,可连续骑了好几个时辰马的司马十七郎却更加地神采弈弈,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着极亮的光,似乎比那烛光还亮。卢八娘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束目光碰到了,然后就胶着在一起,就好像磁石一样将两人吸到了一处。

他们拥抱到一起,“我封了县公,你的县公夫人的封号也很快就会下来。”

“我们成功了!”

此时语言是苍白的,他们用行动进行着最热烈最直接的庆祝。卢八娘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这样火热,司马十七郎的回应更加地疯狂。巨大的喜悦和十几天的分离,让他们忘记了一切。

第二天一早,山庄在欢庆的气氛中醒了过来,大家满面笑容地打点着出门的行装,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看着兴奋的人群,面上只露出淡淡的微笑。不只是为在在众人面前想表现得矜持些,而是他们真心认为,对于皇孙和卢氏女来说,得到封爵算不了什么,这不过是他们锦绣前程的第一步而已。

很快,大家就出发了,司马十七郎没骑马,与卢八娘坐在车里,轻声地交谈,“皇祖父老了,身子也不大好。”

司马十七郎这次狩猎观察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原来时隔几年,皇上突然去打猎是有原因的。年过六旬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人了,但皇上并不服老,他想用狩猎来证明自己还没老。可是面对着事先准备好的老虎,皇上竟一箭也没射中,最后是司马十七郎和御前的几位亲卫们共同将老虎射死。当然最后呈现在大家面前的那只死虎身上插着的箭都是有着御用标志的,传出去也是皇上射杀了猛虎。

而八皇叔为了保护皇上,被老虎伤了一只手臂。关于这件事,司马十七郎闷声说:“其实八皇叔用不着去挡老虎的,不过大家都在称赞他,皇祖父也赏了八皇叔一大堆东西,早知如此,我不如不放箭,也去挡老虎好了。”

这些卢八娘都懂得,司马十七郎能看清这一点,说明他成长得很快。她关切的是另外的问题,“南安郡王是怎么样的人?”

“非常聪明,书读得也好,只是他一直被皇祖父养在宫里,一点也不了解外面的事,再则他毕竟年纪太小了,十年内根本压不住这些叔伯们。”这就是说司马十七郎并不看好这个堂弟了,果然,司马十七郎接着说:“虽然皇祖父很喜欢他,可我想他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孟白给你写诗的事情?”

“我一听到晚上就让桃花爹去找他,让他第二天给父王、鲁王叔、八王叔几个人都写了一首,然后就只给皇祖父写了。”

所有的事情处理得都很好。

成功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从今天开始,他们还要一步步向前进。卢八娘轻轻地拉了拉司马十七郎的衣袖,“路上睡一会儿吧。”

昨天一早从猎场骑马回京城,然后拨转马头回涤尘山庄,一夜又基本没睡,毕竟不是铁人,总要休息的。

司马十七郎并没有推脱,他将头在卢八娘的怀里找到了个舒适的地方,蜷起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卢八娘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像个孩子似的司马十七郎,用手指在他的眉眼间描画着。司马十七郎长着深邃的眼睛,非常明亮,睡着的时候仍能看出眼窝很深,又密又硬的睫毛加深了眼眶的轮廓。他的整张脸也是一样的棱角分明,眉毛浓黑,鼻子高耸,嘴唇线条强硬,加之前些天在外面晒得很黑,男性的勇武之气就是在睡眠中也那样的明显。

这大约就是皇上所说的“鹰视而狼顾”?这个评语还是魏武帝曾经送给司马十七郎先祖的。这种评论并不是夸赞长相好,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人们欣赏的是另一种美,一种类似女姓化的美,这种评论更是说明一种气质。也曾有很多人用这个评语来称赞皇上,司马十七郎无疑与皇上相貌很相似,也是皇上最出色的孙子之一,有这个评语应该也是得了皇上的眼缘了。

可是被用这样的考语评价,是祸是福,也很难说。不过,既然选择走上这条路,卢八娘就不会退却,司马十七郎应该也是一样。

遥想当年司马十七郎的先祖,在乱世中夺得帝位,堪称豪杰,只可惜,只经历了几代,竟然被异族灭了国。当今的皇上的父亲靠着几大士族的支持重新在南边建起了新的朝廷,但他原为先祖的庶子一支,在皇族中声望不够,势力单薄,造成了皇权式微,士族世家与皇家共天下的局面。

正是这种纷乱的局面,让卢八娘认为可以在其间大有作为。眼下,司马十七郎已经取得了爵位和官位,迈入了通往无上权势的门坎,再次回京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卢八娘靠在车壁上,随着车子的摇晃睡着了,昨晚的她也没有睡多少。她再醒来时,已经与司马十七郎换了个位置,躺在他的怀里。

卢八娘慵懒地伸了伸胳膊,笑着说:“我怎么睡得这样沉?”

“是睡得沉,”司马十七郎嘴角带着一丝坏笑答道。

卢八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前胸,衣衫已经被他解开了,前胸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放下,理成一缕垂在胸前,黑色的发,白色的山峰,还有缨红两点,连她自己一霎间都被迷惑了,她也很少看自己如此曼妙的身体。

看着娘子满面飞红,匆匆地掩住衣襟,又将那双上翘的凤目向他斜睨过来,司马十七郎一把将卢八娘揽住,“车里我是不会做什么的,不过,娘子总要让我好好看一看解解馋。”

卢八娘的脸红了,然后又慢慢消散了下去,突然她将司马十七郎衣裳的带子拉开了,宽大的衣服滑落下来,卢八娘伸出一根白暂的手指,在司马十七郎的前胸轻轻点上一点,“郎君也让我好好看一看!”司马十七郎的脸比卢八娘刚刚还要红,慌忙拉起了衣服,“等晚上再看!”

卢八娘向后一仰靠在车厢上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并不大,但司马十七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与她平时浅浅的笑意不同,她的眉眼飞扬,一个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卢八娘走了出来,洒脱随意,魅力无穷,司马十七郎痴了。

总算知道在车上,又因为秋天时用的车帏不是那么厚,两人没闹出什么事来。不过因为都动了情,少不了缠绵了一番,而在车上又被迫压抑着,反倒更添情趣,就连卢八娘也说了几句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情话。

正卿卿我我间,孟白叩着车壁问:“英县公和夫人,我让人煮了皇上赏的好茶,不如我们一起品品茶?”

孟白陪着杨柳坐了半天的车,只觉得越来越无味。杨柳毕竟是个不识字的奴婢,他们间哪有多少共同语言。最初孟白对她的喜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建立在她的美貌和因刘氏虐待她而升起的同情心。相貌看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而刘氏早就死了,杨柳倒成了胜利者,那份同情也就淡了。杨柳有身孕后,孟白原本的兴高采烈也被司马十七郎打击得剩不了多少。

孟白很难宣之于口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自从他突然认识到杨柳并不是单纯柔弱的人后,他眼前的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马上看清了很多的事情,也就很难再对杨柳如过去一般地好了,就是对阿霞的感觉也变了。

于是他便以庆祝司马十七郎封爵为借口出了他的马车,准备与这对夫妻在一起聊聊天,打发点时间。

“竖子只会添乱!”司马十七郎恨恨地低声骂道,并不松开手中的卢八娘,只将头伸出车帘外,对孟白说:“表兄,娘子睡着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品表兄的好茶吧。”

看着司马十七郎若无其事的表情,孟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明他刚刚听到了卢八娘的笑声,现在撒谎为的什么还不清楚?这两个兴致还真高!孟白看了看车周围挂着的银铃,随着车子的行动发出好听的叮咚声,这两个人就在这铃声的掩饰下…

总算孟白还想起来这两人是正式的夫妻,他实在没什么可指责的,只好怏怏地离开了,心想,难道这两个人是产生真情了?

卢八娘和司马十七郎倒没想那么多,他们真实地感到甜蜜,很快活地走了一路,最后下车前,两个人都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司马十七郎亲手替卢八娘涂了口脂,戴了首饰,然后将她扶下车,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娘子就是他最宝贵的,若是没有娘子,他也不会有今天。

夫妻二人首先要拜见齐王和王妃,他们昨天与皇上一同回了京城,眼下在齐王府的正殿里等着他们。

齐王府的人差不多都在正殿里了,与他们成亲第二天来拜见时差不多,但人们脸上的表情却有很大的变化。齐王和王妃和蔼异常,世子和世子妃非常亲热,而其他人也都是一张张笑脸,唯有十三郎那张别扭的脸在一片笑脸中分外明显。

齐王先训话道:“皇恩浩荡,以后我们府上又出多了一个爵位,小十七一定要谨记报效皇上!”

司马十七郎赶紧站起来行礼答应。

世子也有几句话勉励司马十七郎。

齐王妃就亲切得多了,她笑着说:“我一回府里,就重新给你们准备了院子,卢氏回去后看看要是缺什么,只管找你大嫂。”

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赶紧拜谢。

第二十七章 英县公得志便猖狂齐王妃无奈忍怒火(一)

不管实际怎么想,齐王府表面的气氛还是非常和睦,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男人们谈论着前几天的狩猎,女眷们说的多是避暑山庄的事情。

为了庆祝新得了爵位,王府里摆了家宴,这一次,卢八娘的位置提前了不少,坐在十四嫂的下面,丈夫没有爵位的嫂子们都在她后面。她一如既往,并不主动与人交谈,可是大家纷纷与她说着话,就连世子妃,也笑着同她客套了几句。没有封号的女眷们接二连三地过来讨好,齐王府的小姐们来套交情,卢八娘对每一个人依旧客气而疏离。

司马十七郎那边就热闹得很了,他原来的人缘就不错,现在有了爵位,就更水涨船高。他讲着猎场里的事,世子、十三郎、十四郎虽然也都去了猎场,但哪一个比赛成绩都没有他的好,猎物都没有他的多,也没有他得皇上的喜欢。

年少得意,而且事发突然之间,司马十七郎眉眼间也有几分张狂之意,以往的他受压抑太久了,如今多少释放出来一些。

司马十三郎被十七郎的得意刺痛了,他瑟缩了一下又挺直了身子,母妃虽然叮嘱自己不要再与十七郎对上,可是自己还真不怕他,不过是个姬人生的儿子,还能飞到枝头当凤凰吗?别看县公与郡公同为一品爵,但郡公的地位还是要高于县公。

感受到十三郎恶毒的目光,司马十七郎带了一丝狠戾瞪了回去,见十三郎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避开,他放声大笑起来。有了爵位,他以后不必再躲着十三郎。

酒宴散后,卢八娘与司马十七郎把臂而行,新安排给他们的院子在王府的另一面,司马十七郎告诉她,“按理封了县公后就可以独立开府了,可我们这些皇孙,通常不分出王府,如果不是皇祖父发话,宗人府一般不会给我们建府。十三郎十岁时封郡公,可还是没有开府呢,十四郎和我一样是县公,也是一样。”

“以后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让宗人府给我们单独建府,眼下我们只得先在王府里住着。新给我们的院子在王府的西面,与十四郎的院子相邻,都是三进的小院,有侧门通向外面,以后你出门也方便得多。”

卢八娘曾在十四郎成亲时去过他的院子,心里有了大概的印象,她认为这里同先前的小院一样,也只是她短暂停留的地方,所以也并不介意,“比过去好就行了,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司马十七郎当然听懂了她的话,“以后一定会更好。”

新院子离正殿的距离要比原来近多了,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卢八娘这次回来,带来了很多的人,就连依旧卧床的平安也用车子拉回来。这些人已经将小院整理好,用的东西也都来自涤尘山庄。

见娘子进了门,宁姑姑上前禀报,“娘子过去住的院子里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在后面的库房里,新带来的人和东西我暂且先安排了。正房的布置与华清院一样…”

正在此时,就听院门外有人高喊,“十七郎,滚出来!”正是十三郎的声音。

很久以来,对于司马十三郎来说,十七郎都是一个卑微的存在,而今天酒席上十七郎的目光彻底激怒了司马十三郎,出了正殿,他喝到肚子里的酒似乎把他的心头火点燃了,他不顾王妃之前的提醒,甩开下人,到了十七郎的新院子前高声叫骂:“乐妓生的小贱种,竟然能封了爵位,等父王继承了大统,我让母妃把你送到皇陵,在那里圈上一辈子!”

齐王府外表一向是极和睦的,京城里有口皆碑,十三郎这种撒泼般的行为确实少见,以前他也不过是暗地里使些坏罢了,现在直接到别人门前叫骂,就连卢八娘都呆了一下,更不用说剩余的人。

司马十七郎的脸色早已经铁青,他放下扶着卢八娘的手臂,转身向外走去,做了他许久心来一直想做的事,一拳打在司马十三郎的脸上。

司马十三郎大约从没想过十七郎会动手打他,于是一点反抗躲闪也没有,被正好打在脸的正中,人也就摔了出去,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停下了叫骂,用手捂住鼻子,鲜血流了下来,把他已经有了些酒渍的衣服染得斑斑点点,但他的眼睛还是大大地瞪着,好像被惊呆得不知说什么好。

看着他这副蠢样,司马十七郎再也打不下去,便在他面前站定,冷泠地俯视着他,仿佛像看一块臭肉。

“十三郎君,十三郎君!”有几个下人跑着过来,他们发现十三郎不对劲后马上跟过来,但是已经晚了。

听了这几声呼唤,司马十三郎终于惊醒了,感到了羞耻后的他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猛地向司马十七郎扑了上来,口中还杂七杂八地骂着,“小贱种!乐妓的儿子!”

司马十七郎向一旁躲了,让司马十三郎扑了个空,然后揪住他后背的衣服,将他拉了回来,再一转,他就再次摔向地上。论武力,司马十七郎长年习武不缀,十三郎则不学无术,在他的手里就像一个小儿一般无力对抗。

但好在那些下人们已经赶了上来,接住了十三郎,有人息事宁人,“郎君,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也有人说:“英县公,十三郎君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动手!”

又有人说:“赶紧去报告王妃!”

因离正殿没多远,很快齐王妃派人将兄弟二人叫了过去。卢八娘不便跟着过去,便使了个眼色,院子里自然有人出去打探。

没多久,司马十七郎就回来了,很是不以为然地说:“烂泥扶不上墙,母妃对他都没奈何了,也没说我不对,世子倒说了几句兄友弟恭之类的话,我只是不认自己错了,还能将我怎么样?最后只得放我回来。”

“你说世子能知道吴平的事吗?”卢八娘问。

一提到那件事,司马十七郎的脸就变了些颜色,齐王妃派人想毁掉他,就与他生母的存在一样,是真实可又让他不愿意想到,于是他说:“都是十三郎,他才是真正想害我的人!”

司马十七郎把对齐王妃的恨都转移到了十三郎身上,毕竟在他大脑中,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是真有了不是,还要为尊者讳呢。至于司马十三郎,虽然是他的兄长,但从小到大的压迫,早让他没有多少尊敬的感觉了。

卢八娘心里感慨一下,齐王妃确实很有手段,她对庶子的这些方法值得她学习。就说今天,她并没有直接偏帮自己的小儿子,于是在司马十七郎的心里,母妃还是公正严明的。于是她又问:“父王没说什么吗?”

“父王已经去别处歇了,只有母妃在正殿。”这个时间,齐王早就找哪个美人安寝了,不在才正常。

“最近你小心些。”

“我又没有什么错,怕的什么!就是父王也不会因此打我。”司马十七郎毕竟是少年得意,又喝了不少的酒,意气风发,并没有把卢八娘的话放在心上,对宁姑姑几个说:“东西不急着收拾,先弄水洗澡,早些安歇。”

卢八娘并不再劝,司马十七郎已经是成人,她用不着事事都要关心,点到为止就行了。刚抬脚向里间走去,就听司马十七郎在她耳边说“还记得路上要看的吗?我给你看。”

想起路上的玩笑,卢八娘斜了他一眼,“这一天还不够累?又闹成这个样子,你倒还记得!我不理你,要先睡了。”然后她一甩手进了浴间。

可司马十七郎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拦住了要进来服侍的桃花,自己钻了进去,借着酒劲一件件地把衣服脱了招呼卢八娘,“娘子,你看,你看。”

卢八娘面对着横陈在她面前的男体,鼓起勇气伸出手在那上面摸了一下,带着些探究的语气说:“真很有趣。”

“岂止是有趣?”司马十七郎已经忍不住了,拉着她坐了下来,“好好体味一下。”

“你喝了多少,这样大的酒味!”

“你不是也喝了不少?”司马十七郎将舌伸入卢八娘的口中,在里面慢慢吸吮着,“正好酒可以乱性。”

酒确实可以乱性,乱得一塌胡涂。

新的生活开始了,司马十七郎在被封为县公的同时,还得到了金吾卫都尉的官职,于是他便开始了御前当值的日子。

汉光武帝刘秀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后面的半句不必解释,而执金吾就是指金吾卫的人,之所以这说,是因为金吾卫出行时,穿着明亮的铠甲,手持长戟,骑在高头大马上,前呼后拥,光耀无比,百官之中,谁的声势也比不了。

金吾卫中皆是宗室勋贵高官之子,向来气势不凡,如今司马十七郎就在其中,飞快地长出了一身骄横之气。

有一天他满面笑容地回来告诉卢八娘,“今天我们去南城公干,正好遇到十三郎从那里路过,他的马不小心被我们的马队一冲受惊了,把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掉在了一个卖竹器的摊子上,正好扎在一个竹箩筐里,哈哈!真是好笑极了!”

“其实是你特别让人去惊他的马的吧。”卢八娘猜测。

“真的不是我,是福王的孙子,上次在猎场,他被我的箭术折服,从那以后对我特别亲热,知道十三郎一直欺负我,才给我出气的。”司马十七郎越想越开心,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卢八娘从不认为仗着权力欺负人不对,而是觉得有些人就应该被人仗势欺负,并且一直欺负下去,能欺负别人也正是说明自己的实力嘛!做为过来人,她特别理解司马十七郎终于摆脱了被压迫的日子而产生的炫耀骄傲之心,正是人之常情。

第二十七章 英县公得志便猖狂齐王妃无奈忍怒火(二)

此后,司马十七郎没有再与十三郎发生冲突,因为司马十三郎被齐王妃关起来读书了。

打听到这一消息,司马十七郎还有些遗憾,“金吾卫里也有崔家的人,十三郎找了他们为他出气,不过我们这边人更多,后台也更硬,很容易把他们都收拾了,正就等着他们再找上门来,结果十三郎被关了起来,只有罢了。”

“看来你还真变成纨绔了。”

“哪里,那些纨绔们哪个武功比我好?哪个有像我一样认真值守?哪个不在外面惹事生非?”司马十七郎从来都是瞧不起纨绔的,因此他带了些不满地回答,他还特别告诉卢八娘:“我马上就要带着手下参加轮值了,别人都要先熟悉几个月才能独立负责,唯独我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了。”

卢八娘笑道:“别人是不能同你比!”

“那当然。”司马十七郎当仁不让,不是他过于自信,而是他所在的小团体里,他确实出类拨萃,这是无庸置疑的。

也正是因为他的优秀,因为他就要出人头地,司马十七郎才被齐王妃记恨,也使得他与司马十三郎的关系越加地恶化。

司马十七郎置身金吾卫后,齐王妃很难针对他做些过份的事,即使她有这样的能力,也要考虑大局和颜面。正是基于此,她才将十三郎关了起来。因为有了世子,齐王妃未免对小儿子关心不够,结果他就长成了这个蠢样,公开把引起上位者猜忌的话嚷出来。

这样的儿子,再放在外面就是给齐王和自己招灾了。万一他说的什么父王继承大统的话传了出去,皇上听到后一定会不高兴,说不定还觉得齐王盼着他死呢。还有两兄弟打架,外人看了只道齐王府没有教好孩子,齐王妃身上都有不是。总之,近阶段不能让他再出门了。

吃了这个大的一个亏,齐王妃会心甘情愿吗!当然不会了!

卢八娘知道恐怕齐王妃会在她身上找些麻烦,但她依旧按部就班地去正殿请安,每日如常生活,她原本就不喜与别人交往,现在还是一样,又因为院子变大了,有了活动的空间,就连花园里也很少去了。

对于这样一个儿媳妇,齐王妃确实很苦恼。自从齐王分府出来,她统管着齐王府二十多年了,加上她成亲前在崔家所见所闻,内院的事情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但是十七郎的媳妇就是她的克星。

新媳妇嫁进来,都会主动向婆婆示好,尤其齐王妃自诩出身一流,身份高贵,又慈和宽厚,没有一个儿媳妇不对她恭顺敬爱,而齐王妃也会就势把人拉拢过来。唯独这个不起眼的卢氏女,第一次见面时就没有一点亲近之意。

齐王妃给了她下马威后她就更疏远了,其实这位卢氏女根本没有吃过一点亏,所有的打击都让她举重若轻地拨开了,而且她一点也不同于平常的贵女,对于各种嘲讽非常淡然,她那副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让齐王妃无从下手。而且孟氏的后代又重新来到了世上,为她凭添了不少的助力。

就在避暑期间,齐王妃白白费了不少的力气,司马十七郎却冲破她的阻力成功地入仕了,卢八娘也没有和离嫁入崔府,看着重新回到齐王妃的英县公和他的夫人,齐王妃真想直接为难为难他们,可她知道不能。

齐王妃从来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贤良人,上至皇上,下到外间的传言,她的形象一直非常好,当初司马十七郎受伤的事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怀疑,她怎么也不可能让十三郎再与他冲突了。

折磨儿媳妇真不是齐王妃的风格,她还真有些羡慕那些泼妇,可以对着儿媳破口大骂,甚至动手伤人,她确实做不出来。再说如果真的动了手,卢八娘也不见得真会吃亏,她那个从来都不离身边的丫头就是个会功夫的,而且这次回齐王府时,又带回了不少的下人。

暗中的手段不是没有,最近府里给英县公院子里的供给就做了不少的手脚,可是卢八娘从来不用齐王府的用度,那些东西没有一样送到她面前;再有派到华清院的下人虽然没有一个是安分的,但没有一个人在那边挑出什么事来;齐王妃还暗示几个庶子媳妇去找卢八娘的麻烦,可是,卢八娘根本就不与她们结交。

一切都如同泥牛入海般,没有一点效果。

这对庶子夫妻羽冀已成啊!

就在齐王妃觉得司马十七郎如鲠在喉般地让她不快时,她亲生女儿湖阳郡主来劝她了。

湖阳郡主的第一个夫家姓郑,为江州著姓,当初她的公公郑大人在京城任九卿时与齐王府结亲,后来郑大人致仕,一家人又都回了江州。

去年,湖阳郡主的夫君病逝了,孝期一过,郡主便带着一儿一女回了京城,这个时代的公主郡主基本没有为夫君守孝的,只要年轻些差不多都会改嫁。只是湖阳郡主把儿女都从夫家带出来显得有些过了,毕竟在这里孩子都要归父族,但郡主就是这样做了,也没有人能说出些什么。

湖阳郡主回京后很快就二嫁了,嫁的是三品秘书监杨太常,这位杨大人那时也刚好丧妻不久,丰姿甚美,又门当户对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齐王妃一听女儿劝自己不要再为难十七郎了,心情就更坏了,“我还不够贤良吗?家里这么多孩子,哪一个不是我照管长大的?我要是心真黑一点,十七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将十三郎关在书房了,还要我怎么做?难道把十七和他的媳妇都供起来吗?”

湖阳郡主赶紧把一杯茶递了过去,“母妃,你先平平火气。”

齐王妃接过茶,慢慢喝了下去,果然平静下来了,“父亲和姑爷让你过来的”

杨太常是崔相最信任的人之一,结成姻亲后关系更近一步,如今崔相时常通过湖阳传些话过来。果然湖阳郡主点了点头,又说:“母妃,我们都知道你委屈,这么多年来,父王的孩子一个又一个,要吃要穿,还要读书习武,长大了出嫁娶妻,花了多银钱不说,哪一个不是母妃操心!”

“等真成家立业了,又有哪一个真心念着母妃的好?没出息的窝在家里,整日算计着多从王府弄些钱财,有出息的一门心思奉养自己的生母,对母妃不过是表面客气罢了。”

倒底是亲生母女,湖阳郡主几句话说到了齐王妃心里,她差一点掉下泪来,还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忍住了心头的难过,“我就盼着将来能有那一天…”

“我们都在等那一天,所以中间就不能有任何差错。”

齐王、崔相、杨太常等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拥立齐王为帝,齐王妃完全明白崔相传话是为了自己好,她马上收起了情绪问:“哪里出问题了?”

“几天前,十七郎的媳妇让人给孟右军送了一蒌鲜桃,说是母妃刚赏下的,恰好孟右军那里有客人,就直接打开了,结果马上又撤了下去。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又百般掩饰,可别人还是传了出去,说母妃苛待英县公。”

什么正好送东西,什么百般掩饰,明明这就是孟白和卢八娘商量好的!齐王妃恨得牙痒痒,可她当然知道自己让人给华清院送的鲜桃是什么货色,实在是无从辩白。

“母妃,十七郎倒底成了县公,皇祖父喜欢他,其实对父王也是助力,而且对母妃,他也不敢不孝。”湖阳郡主温声说着。

湖阳郡主成过两次亲,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母妃的心态她完全懂得。当年齐王妃选择了做一个贤妃,便只有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母妃因此得到了很多美誉和实惠,但其实她失去的更多。

现在的母妃,对父王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只是在外表做出恩爱夫妻的表像,但越是表面上做得好,在内心里的不平和愤懑就越深,于是母妃对姬妾和庶子们的态度一点点地变差,特别受不了庶子们有出息。

王侧妃所出的十四郎虽然得了县公的封号,又娶了个士族女,但是自己却知道十四郎已经废了。王侧妃对这个儿子爱如掌珠,母妃就待他更好,结果十三四岁时,十四郎就有了好几个美姬,娈童,又有人勾引他去了些不该去的地方,没几年身子就彻底垮了。王侧妃想尽了办法,也只能保住儿子一命。

像十七郎这样不起眼的庶子,原不用母妃多操心,他们出身低贱,无财无势,又无母族的扶持,根本就只能一辈子靠着齐王府苟活。但十七郎却是个有心计的,想办法娶了卢氏女,然后又一步步走进了朝堂。他的成功尤其让母妃生气,举动间就失了分寸。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不能回到过去,将还没有出头的十七郎直接捏死,齐王妃只能接受了。

这些道理原就是齐王妃明白的,哪里还用女儿来提醒她,只是明白归明白,但真正看到十七郎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实在没压制住自己的恨意。于是齐王妃轻哼了一声,“我也不指望他孝顺,我自己有儿子。放心吧,我会再容他几年,但他也别想翻出我的手心!”

“正是呢,母亲。”湖阳郡主赞同地说:“就是他敢,世人和孝道也不能容他!”

第二十八章 入宫轮值尽心尽力打点生意蒸蒸日上(一)

齐王妃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心里的气平了下来,她现在只靠着这些幻想做为精神支柱呢。

要是卢八娘得知这对母女的谈话,一定会笑着告诉她们,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是靠忍气吞声能够实现的,忍气吞声的结果通常是继续忍气吞声。

可是这对母女当然也不知道卢八娘的想法,湖阳郡主便对齐王妃说:“母妃再忍忍,父王是长子,外祖父一力支持,将来一定会荣登大宝,那时,怎么收拾十七还不容易吗?现在府里又不缺用度,一切也不必苛待他,让人听了不象。”

齐王妃点了点头,却又问:“你把郡马身边人都赶走了,没怎么样吧?”

虽然自己与姬妾无数的齐王过了一辈子,但齐王妃却一直支付女儿管住丈夫。湖阳郡主的前夫郑郎君就从来没有纳过妾,而现在的杨郡马原来的几位姬妾和她们的孩子早让湖阳郡主送到了庄子里,前些天她又借故赶走了几个一直跟着郡马的身边人。

“几个下人,他又能说些什么!”湖阳郡主说:“我只要不亏待他前房的几个儿女,杨太常就没什么可说的。”

“一定要把他前房的几个孩子同你自己的儿女一样对待,等你再给郡马生下一男半女的,就更加和美了。”

母妃一心为自己着想,湖阳郡主心里明白得很,她十几岁出嫁前,母妃就给她讲了很多事情,即使有一些当时她没有完全听懂,但现在她却一一理解了,也就更体谅母妃的苦了,她握住齐王妃的手,“母妃,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将来享受大哥和我们的孝敬。”

然后她又劝道:“母妃,来之前郡马还提醒我,十七现在整日跟那些宗室勋贵子弟在一起混,我们不如放任他,就像你过去对十四那样,多给他美女金帛,把他捧起来,时间久了,免不了在外面闹出事来,惹了不好惹的人,自有人管他。”

“就是他命好,没有遇到恶人,可只管这样下去,皇祖父的圣宠慢慢也就淡了,一个小小的县公,谁又能放在眼里!”

“郡马确实好见识。”齐王妃点头赞道,男人立于朝堂,目光深远,总要比自己整日在内宅中想得多。

于是从这一日起,华清院的供给又全变成了上上份,齐王妃还特别赏了四名如花似玉的美女。

卢八娘收到后,微微一笑,她并不屑于去探索齐王妃的心路历程,但却能马上猜出□□不离十。而且也正面地做出回应,把之前对齐王府的不利传言扭了过来。其实她一点也不想与齐王妃对立,从她的立场,她与齐王妃无冤无仇,也并非竞争关系,能够和平相处是最佳方案。

卢八娘谋求的是富贵安稳,能不与人相斗的时候,她都不会引发冲突的。说白了,自私自利的她根本没心思管别人的事,只要不妨碍自己就行。

而且,以卢八娘的眼光,她从未看得起齐王妃,她注定会是个悲剧人物,即使她当上皇后,当然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小到几乎没有可能。

司马十七郎得知母妃对华清院的厚待后,原本的不快消失了,甚至还起了点内疚的心思,母妃确实是不错的嫡母了。这话他虽然没直接说出来,但只从他不再嘲笑十三郎就能看出来。对于齐王妃送的美人,他心里也还有些提防,也没有多惊艳,在山庄里卢八娘早就为他准备了四个,而且他们又有了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