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阿霞,我那时真动情了,我们在一起渡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没有杨柳的到来,我也许就会娶她了。可是后来,一件接一件事情闹出来,我的感情早就磨没了,现在只是心疼两个孩子。”

“那么,你就把杨柳和阿霞当成你的前妻,赡养她们。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在生活上对她们好点。”

“别忘了,你是男人,在这个男权的社会,你占居很大的优势,不但能当官,还可以正大光明地纳妾养婢,所以,不要把日子过得太差,让我笑话你。”卢八娘虽然并不赞成男人三妻四妾,但她是最自私的人,什么事情首先为自己着想,再次是亲近的人,所以她并不介意孟白纳妾,只要他过得高兴。

孟白总归知道卢八娘是想自己心情好一点,再则,这几年的经历也让他懂得了不少,她的话就是想反驳也无从反驳起,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这场亲事场面浩大,花费奢靡,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孟氏与崔氏联姻,就是皇上也派了皇子代表他参加祝贺,更不用说京城里的各大世家名流、文人雅士了。卢八娘陪着四夫人招待女宾。撇开没能成功地将自家与孟氏联姻带来的不快,女眷们对于孟白成亲都抱着高兴的态度,以往孟府的戏剧、歌舞、宴会她们没法来看,现在孟家有了主母,就可以来往了。

卢八娘在新房里看着举止稳重大方的崔六娘,为孟白暗暗点点头,这次他的眼光总算还不错。从今以后,孟府总算能走上正轨了。而崔六娘,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成功地做了孟氏的宗妇,也是个令卢八娘佩服的成功女性。

四夫人看着眼前的喜庆,自然高兴,她娘家唯一的血脉成了家,宗祠绵延不绝,作为出嫁女,她欣喜异常,而且孟氏的发达,又带给她无尚的荣光,她得意非凡,总之今天的她被无数的贵妇围着道喜搭话,又听所有人都羡慕她命格贵重,福泽深厚,难免激动不已,心潮澎湃。

总算各项礼仪全部完成了,四夫人和卢八娘一同出了孟府,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一问题,向女儿讨主意道:“前天魏姨娘问我,是不是应该在茼儿房里放两个丫头,我问了你父亲,他让我做主。你说怎么办好?”

卢茼已经十五岁了,魏姨娘的提示在世家也是正常,于是卢八娘问:“卢茼是什么意思?”

“他整日只知道读书,并不懂此事,我也不好问他。”

“若是卢茼不闹着要,便不用放人,将来成亲,只小夫妻两个情谊更深。”卢八娘告诉四夫人,“以后你不要插手小夫妻房里的事,听说陆家娘子是个能干的,便让她管四房。若不是儿媳妇敢对你不敬,你就只管享福。”

四夫人的优点就是听话,她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倒好,我也乐得轻闲。”

前院里,卢四老爷带着卢茼和司马十七郎也是最后离开孟府的,两人也说着卢茼的亲事,“府里小郎君成亲都有定例的,也不缺什么,多谢郡王惦记。”四老爷感激地回答司马十七郎关切的问话。

“等新房收拾好了让王妃看一看。”司马十七郎对卢四老爷夫妻并不太相信,叭恐他们会出什么错,还是让王妃把把关来得放心,又问:“岳父,小舅子成亲后是继续读书还是做官,可想好了?”

“郡王看呢?”四老爷可没什么主意,他的一生都是别人替他安排好的,就是在外任时,身边也有能干的幕僚,所以马上反问司马十七郎。

“若我说,还是出仕好,倒不必晧首穷经,多在仕途磨练一下很有益,而且,出了仕一样可以读书,又能攒下资历。”

“可茼儿毕竟还小,能谋上什么职位呢?”

“先在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御史台不拘哪一处谋一个舍人、主薄、主书等,慢慢升上去,过些年再外放,治理州郡,然后调回来做朝廷肱股。”

四老爷做了半辈子的官,这些事情还要司马十七郎提点,只能说他实在不是个明白人,但好在他一直擅长欣然点头赞同,“听王爷吩咐。”

“那好,我这便让人帮着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空缺。”司马十郎与岳父三言两语地定下了卢茼的将来,丝毫没有让一旁的卢茼插一句话,当然一向老实的卢茼也没有什么反抗精神和自立意识。

等到四夫人和卢八娘的车驾从内院出来,翁婿二人道别后便与各自的夫人一同回府了。

转眼间,卢茼的亲事如约成礼。

为了大家方便,会亲特别选了沐休这一天,卢相、卢家的几位老爷,还有卢家的出嫁女们带着夫婿也都回来了,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卢相亲切地受了新人的大礼,拿出一对当年他与夫人共同佩戴过的比目鱼玉佩送给小夫妻两人,下面的各位长辈也都有贵重的表礼,到了英郡王夫妻这里,卢八娘看着对四夫人恭敬亲热,与卢茼柔情蜜意的陆氏非常满意,她总算可以将自己对四房的责任卸下一部分交到陆氏肩上了。所以她给出的礼物格外丰厚。

“多谢郡王和王妃的厚爱,”陆氏行礼后起身向着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笑着说道。陈王想与英郡王的关系再进一步,便让陈王妃做主将自己嫁给了卢茼,虽然四房是庶出,卢四老爷官职也不高,但是却有一个做英郡王妃的大姑子,又有孟家这门亲,也算门当户对。

进门后发现公婆是好说话的老实人,卢茼也本分,大姑子对自己唯一的同母弟弟异常关照,自己也是受益者,这样的亲事,陆氏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卢八娘笑道:“四房的事情,以后就要你多操心了。”

陆氏不敢怠慢,“王妃放心,孝顺公婆,伺候夫君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会亲不止是新媳妇与亲戚相见的机会,也是卢氏宗亲的一场大聚会。内院里女眷云集,鲁王妃的脸上似乎又添了些皱纹;嫁到陆家的姑母却精神十足;卢七娘带着儿子,还是那样端庄大方,听说她在崔家已经颇有话语权了;还有卢九娘,在这种场面总是畏首畏尾的,嫁到庶族的她再也没有底气与大家平等交往…

女眷们亲热地说着话,却都是闲话,没有人提及朝中的情况,又都仔细地注意别人说些什么,正与如今朝中的形势相符。

皇帝的身体依旧不好,但又一直勉强维持着。朝中的局势表面非常平稳,但实质则暗涛汹涌。

崔卢两家依旧高居庙堂,他们代表的世家把执着大半的朝政,但庶族慢慢地坐大,他们的手已经伸向了一些高位,而老皇上对他们的袒护更加明显。

齐王和鲁王相恃的局面慢慢改变了,陈王更得皇上的重用,早已经有了与他的两位兄长鼎立于朝中的实力,甚至还隐隐超过他们。

至于南安郡王的崛起,更是让大家迷惑。他十五岁时封了安亲王,皇上为他定的正妃是柴家女。柴家也是世家,论家世不但比不得崔卢,就是连陆氏、王氏等也比不了,但柴家也有一个优势,就是子孙从军的比较多,负责皇宫守卫工作的金吾卫统领就是柴家人。

未来的储君倒底会是哪一个?形势如此的扑朔迷离,所有的人都在忐忑不安地思索、等待或者行动。卢家一次普普通通的会亲,也免不了能影射出几分来。

第四十七章 妾同畜产珍珠买命恻隐之心绿姬封诰(一)

这一天,司马十七郎刚出了卢八娘的正院,董氏就进来了。作为一个不太笨的女孩,她自然发现自从王妃从吴郡回来后,每于郡王在府内时,王妃就让她留在自己的院子,还特别吩咐她不能随便出院门这一事实。至于原因,董氏不敢乱猜,王妃的命令,她只要遵守就行了。

董氏是个老实人,从不敢有一点违背王妃,而且她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满,反倒对自己现在的情况非常知足。

吃得好,穿得好,没以人逼着做活计,没有人打骂,与桃花几个年青女孩在一起玩得也开心,还可以时常去姬人的院子里听唱戏。每个月还能回娘家一次,看看姨娘和弟弟,并把自己攒的月钱给弟弟读书用,董氏想不到还会有比这再好的生活。

于是她行礼后看看卢八娘的脸色,然后讨好地笑问:“王妃,我今天回娘家行吗?”

自从自己吩咐过,董氏就知趣地躲开司马十七郎,从不在他留于府里时过来,卢八娘当然心里有数,对于听话的董氏,更加和颜悦色了,“去吧,到平安那里挑几匹锦帛带回去。”

“谢王妃的恩典!”董氏喜滋滋地下去了。库里新进了一批锦帛,是皇上赏下来的,她几经得了几匹做衣服,再拿几样回家去给姨娘和弟弟做衣服该多体面!她又盘算着再挑两匹颜色鲜艳的,让人给姐姐送去,姐姐打扮漂亮点也许能让夫主喜欢,少挨些打骂呢。

到了下午,卢八娘正一个人在屋子里作画,有人进来通传,“董夫人来求见。”

卢八娘有些奇怪,董家能有什么事情见她,董氏已经被卖给司马十七郎当妾,董家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根本没资格当亲戚相处。而且今天董氏正好回了娘家,有事还不如就让董氏传话呢。但人来了,总还是要见的,于是她吩咐桃花,“让她在小厅里等一会儿,画完画儿后我去见她。”

卢八娘觉得自己的中国画有了长进,她的画中有了意境和神韵,带了生机,所以她差不多每天都要画上一阵,乐此不疲。

不知又画了多久,又有人传话进来说:“董夫人说她有急事,求王妃拨冗见上一面。”

卢八娘放下画笔,她已经将董夫人还在等她忘记了,“我这就出去。”

董夫人一脸的焦急,见了卢八娘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礼,然后吞吞吐吐地说:“我过来是想禀告王妃,十五娘,十五娘在家里得急病突然去了。”

十五娘就是董氏,她在董家的女作中排行十五。一早上还开心地笑着的董氏怎么会突然得急病呢?卢八娘惊呆了,她直直地盯着董夫人的脸。

董夫人被盯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她挺了挺腰,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说:“我来给王妃陪个不是,十五娘总归是郡王府上的人,在我们府上出的事,我们自然要负责。董家可以再送郡王府一个女儿,人由郡王和王妃在未嫁女中随意挑。”

卢八娘不出声地继续盯着董夫人看。

董夫人抹了抹不知何时滚下来的汗珠,“夫人,除了再送一个女儿过来,我送王妃五十万钱贺寿,请王妃在郡王面前帮我们说说好话。”

“董氏怎么死的?”卢八娘倒底没能压下她的全部怒气,沉声问道。

“急病,她得了急病,一下子就死了。”董夫人神态并不自然。

“叫跟着董氏出门的人进来回话!”卢八娘吩咐道。

有人过来回报,“人还没有回来。”

“去董家接回来!”卢八娘厉声喝道。

“王妃,您息怒!”董夫人挡在卢八娘的面前,色厉内荏,“其实是不巧了,十五娘跟她父亲顶嘴,她父亲气不过,随手打了她一下,没想到失了手。但十五娘不过是个妾,又是她亲生父亲不小心打杀了她,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听说郡王很宠十五娘,我们就想请王妃在郡王面前帮我们说说好话,把这件事掩了。”

卢八娘说不出心中的感触,愤怒、怜悯、悲伤,但她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董夫人的话很有理,当然是这个时代的道理。董氏死于她的父亲之手,若是出嫁前就是白死,父母有杀死自己儿女的权利。而她成为司马十七郎的妾室后,所有权已经转移到王府了,从某种角度来看妾室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她不过是司马十七郎和自己的财物而已。损坏财物照价赔偿,董夫人做得没错,此时大家的思路就是这样的,就是告到官府也会这样判案。

董夫人之所以来求自己,为的是担心司马十七郎失去爱妾而生气。董氏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又能把钱拿回娘家,所有的人都以为董氏很得司马十七郎的喜爱,当然自己有也曾有意无意的引导这种舆论。

让自己在司马十七郎面前帮他们说说好话,一点也不难。但卢八娘可不想为了五十万钱而染上董氏的血,因此她冷冷地说:“这件事,我总要和郡王商量商量再说。”

董夫人看着卢八娘冷冷的神色,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了,人们都说英郡王对王妃特别尊重,没想到王妃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不敢答应,要是别人家的主母,早就收下五十万钱,从董家再挑个女儿进门,安抚好丈夫了。既然如此,这事还是要闹到英郡王面前了,听说郡王很喜欢十五娘,千万别因此雷霆大怒,得赶紧回家商量商量怎么办。于是她向卢八娘行了礼,“即如此,我先告辞了。”

董夫人走后没多久,跟着出门的丫头婆子们被接了回来,“夫人!夫人!董姨娘死了!”

消息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细节,“说说怎么一回事?”

“董姨娘是被她父亲打死的!”跟去的丫头神色间带着惊慌,“我们去了董家,听董姨娘生母说她的姐姐前一天让人送信回家,说自己被打了,又病了,身子不舒服,求家里人把她接回来,董姨娘的父亲不允。董姨娘的生母就哭着让董姨娘去劝劝她的父亲,董姨娘就去书房找她的父亲,结果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她父亲就狠狠推了董姨娘一把,董姨娘就摔向了屋子里的一根柱子,头碰到了柱子,血就冒了出来,我和一起去的张婆婆拿帕子去捂,结果根本就捂不住,董姨娘一会儿就没气了!”

“张婆婆让我先回来禀告夫人,她和小鹊陪着董姨娘。可是董家的人拦住我,不让我走。”丫环又说:“后来,有人来接我们,我们就回来了。”

真不敢想像董氏这样胆小懦弱的人敢去和她的父亲吵架,是一时气晕了头,还是因为她跟着桃花、细君、绿袖等人耳闻目睹学到了反抗精神?卢八娘摇头叹息,董氏真是个傻孩子,没有实力,哪里能反抗成功!

卢八娘摇摇头叫来一个口齿玲琍的小厮,让他去衙中通知司马十七郎。

司马十七郎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些,进门后拿出一个檀木小盒打开给卢八娘看,“董家要再送过来一个女儿,我没要,就收了这个,你拿去镶首饰戴吧。”

卢八娘抬眼看去,盒子里有九颗龙眼大的珍珠,大小均匀,颗颗浑圆,在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美丽的光泽,“这是崖州商人的珠子?”

“没错,就是前些天崖州人带到京城卖的珠子。”九颗珠子在京城里轰动一时,当时很多人都看上了,但又都觉得价格太贵,最后尹家用了五百万钱买了下来,引起了无数的羡慕嫉妒。司马十七郎继续解释说:“尹家买下来本是想送进宫中的,还没来得及,就出了董家的事。”

“董氏的姐姐…”

“董氏的姐姐也死了,尹家拿出珠子给了董家,董家答应不再追究。然后董家又拿着珠子送给我,我想我们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就收下了。”

卢八娘似乎看到润泽的珍珠上沾满了鲜血,她并不肯接司马十七郎递过来的盒子,“让人拿出去吧。”她平时也很少会碰别人拿过的东西,所以司马十七郎并不奇怪,合上了盒子,让人拿了下去,又说:“这九颗珍珠镶了首饰戴出去,京城的人都会羡慕你。”

“那董氏两姐妹就白死了?”卢八娘还是问了出来。

“董氏的父亲也后悔了,哭了半天,可是他收了珠子,又答应再嫁一个女儿到尹家,就不能再追究了。至于对我们,他给这些赔偿也不算少。”司马十七郎叹了一口气说:“让人把董氏接回来,给她买口棺材吧。”

一个妾室,没生下孩子,得了口棺材,已经是主家最大的仁慈了,齐王府没有名份的妾室死后可是直接烧成了灰撒到了井里,就像司马十七郎的生母那样。但卢八娘依然心有不甘,“你就不觉得董氏很可怜?”

“董氏是挺可怜,”但司马十七郎却冷酷地说:“但我还能怎样?对一个妾室有情?”

卢八娘差一点忘了,这个时代的一个道德标准就是,男人若是对姬妾有情是很丢脸很贻笑大方的。春秋时鲁国一个大夫去世,他的母亲不许他的姬妾们露出戚容,原因就是你们可不能丢我儿子的脸,让人说他与姬妾有情。

司马十七郎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自然死也不会承认他其实很怜惜董氏的,于是卢八娘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第四十七章 妾同畜产珍珠买命恻隐之心绿姬封诰(二)

司马十七郎神色如常地与卢八娘谈起事情的经过,董夫人来找王妃求情不成,董氏的父亲马上就找他求情,“我当然不是为了一个妾室就色令智昏的人,看他又是赔礼,又是请了一个同僚帮忙说和,也就答应不追究了。”

大家正在食肆吃饭并商谈赔偿数额时,董氏姐姐咽气的消息也传来了,尹家家主听说又闹出董氏的事情,为了避免被牵怒,便送来了珍珠,董父则马上把珍珠转送给他。

“董氏的父亲本想再塞一个女儿给我,我理也没理。”司马十七郎谈笑自如,“再选妾氏,我可不要这样破落的世家女了,真让人从心里看不上。纵然不是崔氏卢氏,也要差不多的人家。”

“而且,我知道王妃心软,很喜欢董氏,如果我再要个董氏女,说不定见了妹妹想起姐姐,整天心情不好。”司马十七郎看看卢八娘,“王妃,你若是心痛董氏,就给她办个道场,让她早日超度吧。”

卢八娘听着司马十七郎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明白他心里其实也是很难过的,毕竟共处了那么久的一个人,又那样温和老实,而且已经被他当成了自己的女人,怎么也生了些感情。可是他限于礼法的要求,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怜惜之情,就不停地说话来掩饰他的伤心。

“董氏活着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她的生母和弟弟了,你尽量关照一些吧。”卢八娘轻声说。

“叫池梁进来,”司马十七郎马上吩咐,然后又改了口,“算了,叫寒烟就行了,池梁已经是官身,还是让小厮去传话比较好。”

司马十七郎告诉寒烟,“你去董府,对董氏的父亲说,就说是王妃传话,董氏活着的时候一直记挂着生母和弟弟,让他们好好照顾。等她的弟弟大一些,我会帮他谋个职位。”

寒烟走了,屋子里静了下来,司马十七郎赶紧又讲了他在京城里遇到了两件趣事,见卢八娘饭也不肯吃,人也没什么精神,便说:“到底是妇人之仁,一个妾室,哪里值得这么伤心,何况董家拿珍珠赔了,我们也没有亏。赶紧睡吧,我帮你按按头,免得又失眠了。”

卢八娘本就不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只不过董氏跟她相处时间也不短了,又听话懂事,看着这样一个如花少女就这样殒命,她确实不能无动于衷罢了。但是她能分给董氏的同情之心并不多,也就不再追究下去。只是让宁姑姑安排人给董氏办了丧事,吩咐尽量办得隆重一些。

隔天,正是给齐王妃请安的日子,卢八娘出门前告诉宁姑姑,“把那个装珍珠的檀木盒子拿着。”

到了齐王府,正巧齐王妃出来见了大家。当大家行礼退下后,卢八娘留在了最后。看着殿里只剩下齐王妃的心腹了,她上前说:“母妃,儿媳有事情请母妃帮忙。”

齐王妃打量着卢八娘,心中猜测着这个儿媳妇在想什么。有事要请自己帮忙?她一定有什么坏主意了。齐王妃与卢八娘表面和睦,其实她曾在卢八娘手上吃过亏,所以警惕性非常高,“什么事情,你说说吧。”

卢八娘示意宁姑姑将小盒子送上去,然后平静地说:“儿媳想请母妃给郡王的生母一个侧妃的名份,并迎侧妃的牌位到郡王府供奉。”

陈姑姑接了盒子,打开给王妃看,然后她们两人齐齐地吸了一口冷气。这几颗珠子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当初崖州的商人带到京城时她们都曾经看过,而且包括齐王妃在内的很多贵妇都喜欢极了,可是谁也舍不得拿出五百万钱来买,只得眼看着珠子被人拿走。

现在这九颗珠子就摆在了齐王妃的面前,若是串起来缀在步摇上,该有多引人注目!况且来历又好,算是儿子孝敬的,她不必担着奢侈的风评——这也是很多人不敢买珠的顾虑之一。她好不容易控制自己,没有伸手将珠子拿起来把玩,而是问,“这珠子?”

“崖州商人带来的,郡王凑巧得了,便想到要献给母妃。”卢八娘看着齐王妃的脸色变幻,恭敬地说。

齐王妃心里没有多少犹豫就决定了,其实给个侧妃之位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这事我也一直想着呢,几次要办却又混忘了。原本按律侧妃是不能的,出身差太多,宗府那里就为难。但绿姬毕竟生了个好儿子,看在你这个好儿媳的面子上,我就做主给她求个情吧,改天在玉碟中记上一笔。这样,你也可以将她的灵位奉到郡王府里供奉。”

卢八娘没想到能这样顺利,又赶紧加了点条件,“还有郡王妹妹的灵位。”

“让她们母女在一起好了。”齐王妃点头,一个未出阁就夭亡的小丫头,实在用不着为她费心。

卢八娘用几颗珠子换到这些条件,觉得很值,“多谢母妃。”

齐王妃也满意空手套得了这样好的珠子,湖阳郡主一直劝她尽快给十七郎的生母一个名份,免得被人被诟病,而她正在犹豫间,现在也算是时候吧,便爽快地叫陈姑姑,“你去办这个事,就封…对了,绿姬姓什么?”

“一个乐姬,奴婢也不记得了。”陈姑姑看了珍珠,也觉得值一个侧妃之位,马上说:“我这就让人去查查。”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来回禀,绿姬本姓何,入府里登记的名字是何绿,后来大家就叫她绿姬了。

原来司马十七郎的母亲名叫何绿,卢八娘还是第一次听到,不是她不关心,而是这个可怜的女人死后原本连块牌位都没有,她当然无从知道。而司马十七郎又从不提起她。

齐王妃很快就将何绿的侧妃名分办了下来,卢八娘打发人在清凉庵为何侧妃设了衣冠冢,又为董氏弄了一个侧妃之位,葬到了何侧妃的一旁,当然还有司马十七郎的妹妹,也迁了过来。三个坟墓有如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周围遍植松柏,并买了几十亩地,安排了一户人家守冢。

英郡王府里的一个院落里也设了一间祠堂,里面供了何侧妃她们的灵位,卢八娘安排人定期上香供奉。

司马十七郎知道时,事情都已经办理妥当。在卢八娘的陪同下,他给生母上坟磕头,然后又为妹妹和董氏上了香。没人看到的地方,他握着卢八娘的手,几次想说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

卢八娘轻轻地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司马十七郎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他一定一直惦记自己的生母。虽然限于礼教,他对生母的感情被扭曲了,但血毕竟要浓于水的。

绿姬封侧妃的事略有些出格,但又在礼法允许的边缘,而且此事表面上贤良的齐王妃所为,卢八娘只是奉婆母之意而已。再加上她行事低调,并没有引起太多的瞩目,只是在司马十七郎的心里深深地刻下了痕迹。

卢八娘善解人意地从不在司马十七郎面前提起何侧妃,但她明显地感觉到司马十七郎对她的难以言述的感激之情。原本司马十七郎对卢八娘就很好,现在他简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卢八娘前世恋爱中最美好的时光里也没有被这样关切过。

被宠爱的感觉真好,卢八娘没有贤良地拒绝,也没有诚惶诚恐慌地被动接受,而是恃宠生娇,把自己当成小姑娘一样的娇惯起来。虽然她心理年龄不小了,但是被人宠着却没有一点压力,所有年龄段的女人内心都希望自己被男人的娇惯。

“看指甲修剪得怎么样?”司马十七郎托着卢八娘的手问。

这个时代没有指甲刀,修剪指甲要用剪刀,想修出漂亮的形状是要用些功夫的。卢八娘抬起手来,“嗯,不错,和桃花修得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明明比桃花修得好。”司马十七郎又将卢八娘的手捧回去细看,形状优美的指甲衬得润泽细腻的手更加漂亮,他满意地点点头,“来,把脚指甲也修了吧。”说着扶起卢八娘,让她躺在榻上,拿起了她的脚。

“脚指甲长得慢,不必修了吧?”卢八娘问。

“那我给你染染指甲?”司马十七郎捏了捏她白嫩的脚趾,怎么看怎么喜欢,低头亲了一下。

卢八娘抬起脚来轻轻踹他,“明天我使人参你个内帏不修!”

司马十七郎就势握住了卢八娘的赤足,举到了自已的胸前,挑衅地问:“王妃准备让谁进来看看我们的恩爱?”

高门大户中内帏通常都少不了人,就是夫妻间最亲密的时候也会有下人伺侯着,可是卢八娘却从来不喜卧房里有别人,就是她最喜欢的桃花、最信任的奶娘和最依重的宁姑姑也不行。从他们成亲起,卢八娘就立下这个规矩,房里的事一直由她作主,司马十七郎也就习惯了。

卢八娘眼波一横,从榻边的小几上拿了本书看了起来,理也不理笑她的司马十七郎。司马十七郎把玩了一会儿她的脚,又转过来闹她,“看什么书呢?”

见卢八娘不理,便将头凑了过来,“我们一起看。”

繁体字加上竖版,卢八娘就是习惯了也觉得看着有些累,便把书扔给司马十七郎,“你给我读吧。”

司马十七郎果然读了起来。

卢八娘靠在他身上眯起眼睛听着,同时品味着被男人当成心头肉的感觉,心想:“这样美好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好好享受才是道理。”

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成亲已经满了三年,按他们过去的约定,如果卢八娘三年无子,司马十七郎就要纳妾了。

这个时代人们重视子嗣的程度,远远超出卢八娘能理解的范围,司马十七郎自然不例外。卢八娘认为,眼下司马十七郎对她的好,其中还有着失去前的珍惜。而卢八娘的恃宠生娇,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呢?

卢八娘时常想,司马十七郎为什么还没有提起纳妾的事情呢?明明已经满了三年,他还会拖延多久呢?

第四十八章 安神医怒责伤天理英郡王许诺配新药(一)

司马十七郎各处找来名医看诊的频率已经越来越高了,卢八娘每天都要吃上好些稀奇古怪的调养药物,有一些药还非常难喝,可是对于子嗣大事,司马十七郎一点也不许她胡闹,只要在家中,就一定亲自喂她喝药。

这些药,卢八娘喝下去,感受到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明明所有的药都不是对症的,因为没有一个医者看出她无子的原因,但她没有拒绝这种无谓的努力,并且觉得苦药也不是难以忍受的,因为她说不出最苦的是药还是她的心。

卢八娘克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是否后悔吃下绝育的药,已经不可悔改了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当初安老先生十分肯定地告诉她吃下三丸药后,就绝不会有孕了,对于安老先生的医术,卢八娘从不怀疑。

终于,当成亲没几个月的桃花肚子鼓了起来,司马十七郎掩饰不了他的失望。看着怔怔地躺在床上的司马十七郎,卢八娘就是说不出让他纳妾的话,虽然她知道那样说是对的。当然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确实没有希望生出孩子,她已经误导过他了,不想再欺骗。

明明知道司马十七郎迟早要离开她,卢八娘就是不肯主动放手。只要司马十七郎没有明确地向她要人,她就要一直拖延,一直拖到拖不下去那一天再说。

卢八娘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外间窗前,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夏日将至,院子里花木繁盛,廊下的蔷薇花一簇簇粉的黄的白的,热闹得很,两个新来小丫头正在修剪蔷薇花枝,一面干着活,一面把头凑到一起,不知低声说着什么,间或发出吃吃的笑声。

看着两个小丫头,卢八娘的思绪飘了出去,自己的世界永远不可能这样简单轻松,可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平凡的生活,现在更不可能改变。突然,一个人从后面将她抱了起来,“王妃,我们一定会生下嫡子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会有办法的。”卢八娘想说却依旧没有说出来,只是靠在司马十七郎的身上不语,她实在说不出来骗他的话。

这一天,司马十七郎回府后异常高兴,“安老先生进京了!他听说你还没有身孕特别来找我,说是这两年钻研医术,颇有进益,要为你重新诊脉。我让他先在外院休息一天,明天精神恢复过来后再来诊脉。”

“安老先生!”卢八娘脑子轰地一下响了起来,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看司马十七郎的表情,安老先生应该还没有对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但是他就是一颗□□,原本以为已经拆除掉了,现在发现还带着引信呢。

感觉出卢八娘的紧张,司马十七郎完全理解,王妃想要孩子的心情应该比自己还迫切。可是不知为什么,王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不管他请了多少名医诊脉开药,多少道士和尚做法,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现在连桃花那个小丫头片子都有了身孕,王妃心里不知怎么急呢!

司马十七郎便故做轻松地说:“我想安老先生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然后他拍了拍卢八娘,却没有说破她的心事。王妃对自己的眷恋自己岂能不知?自己当然也眷恋王妃,但子嗣的事情决不能再含糊下去了,成亲满三年的那天,司马十七郎心里早有了决断,再给王妃三年时间,如果仍然没有嫡子,他便纳两个世家女做侧妃,以利子嗣。

新悟了医理?这不过是借口而已,安老先生一定是想通了自己吃了绝育药的事情!应该怎么办呢?卢八娘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

“睡吧!”司马十七郎按住想再转身的卢八娘,将她禁锢在怀里,“安老先生肯定能有办法的!”

这一夜,卢八娘重新体会了她早已经淡忘了的失眼,而且她一点也不敢动,恐怕司马十七郎知道。原本她早就习惯了失眼后一动不动地躺着,可现在每天都好眠的她再维持那样的姿势实在太难了,卢八娘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了。

第二天,司马十七郎没有同平时一样早早就出府,而是等安老先生给卢八娘诊脉,他想第一时间知道情况。

安老先生只用了一小会儿时间诊脉,然后对一脸盼望的司马十七郎说:“晨时的脉取过了,还要午时、酉时要各取脉一次,这样才能诊出不孕的原因。”

司马十七郎是不可能在家里等上一天的,因此他只好先出门了,并说好酉时回来听诊脉的结果。

司马十七郎刚一离开,卢八娘明白安老先生等的就是他们独处时候,沉下脸对桃花说:“所有人都出去,你去门外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桃花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可身体却非常好。她们夫妻俩住在王府内,每天田函跟着司马十七郎出门后,她都要到王妃这边来侍候,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平时卢八娘并不让她做什么,可今天这样的事她最放心的还是桃花。

桃花果然马上就把人都赶出去,院门关得紧紧的,自己拿了张短榻坐着守在门外。

“你!你吃了那三丸药,是不是?”安老先生手指哆嗦着指着卢八娘问,可又努力压着声音,长长的白胡子被他气呼呼地吹得飘了起来。

“是的。”卢八娘迎着安老先生的目光看了过去,努力在气势上不被压下来,心想这是多明显的事实,难道安老先生才想到吗?

安老先生确实才想到。不是他智商有问题,而是卢八娘的思想太奇葩!哪有女人不想生孩子的,尤其是一个孩子也没有的女人!当初卢八娘用尽办法让他做了几丸绝育药,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自己吃下去!

“真是伤天理呀!”安老先生原本是不肯为卢八娘做绝育药的,可是卢八娘施药救了成百上千人,以此说动了他。现在他亲耳听到卢八娘竟自己服下了药,对他的震憾更超过了猜测到这一事实的时候,毕竟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也认为卢八娘比平民百姓和高门大户的姬妾要高贵,她生的子嗣更不容侵犯。

“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也不干老先生的事,是我自己决定不要孩子的。”卢八娘硬撑着说:“我会给郡王纳妾,而且会善待郡王所有的孩子。”

说话时,卢八娘心虚得很,以前她确实劝过司马十七郎收了董氏,可后来她就再也没提,而且自己一直霸占着他,想尽办法不让他与别的女人见面,更不用说亲密地接触了。但她今生前世撒谎骗人的事没少做,表面上还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