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已经派人接我北上,只是手头还有些事情要交待,不如老先生再等我一些时日一起走。”

“不,我一天也等不了了,”与王妃同行路上要方便得多,安老先生完全明白卢八娘的好意,但是他从淮北王出征时就收拾好了行李,只待黄河渡口对民众开放就立刻出发,哪里还会等,“王妃不必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行。”

“北地气候与江南淮北都不同,况且过了黄河就没有像样的官道,”卢八娘把自己的马车送给了安老先生,“还望老先生好好保重。”

安老先生北上后先去与淮北王和世子见了面,然后他便回了自己的家乡,在那里他又生活了十几年,直到一百零一岁才过世,是远近闻名的人瑞。

第199章 定北城欢渡上元节淮王府大摆庆功宴(一)

虽然收复黄河以北之地的战争并没有完全结束,甚至在某些局部地区又打了好多年,才将秦汉长城以南历来属于汉人的土地全部平定下来,但是眼下摆在司马十七郎面前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是怎样建设一个繁荣的北地了。

在这方面,淮北以往取得了足够多的经验,很多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毕竟是战乱初定,司马十七郎并不放心,总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卢八娘不久后也被十七郎派人接了过来,她带着两个儿子渡过黄河,住进了魏国的皇宫。

“没想到魏国的都城竟这样简陋,皇宫也很小。”卢八娘笑着说:“但皇宫毕竟是皇宫,我们住进来合适吗?”

司马十七郎的思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转变了很多,过去的他,为了名声宁愿住在帐篷里也不会入住皇宫,但现在他明显不在意这些了。不过,卢八娘知道他心中坚持的道德大义并没有改,甚至更进了一步,只是他更加注重心境,并不在意表面的东西。

“我不住在宫里,难道别人就不说什么了吗?”司马十七郎不果然以为然地挥挥手说,“王妃的火炮营确实厉害,定北城被炸得一塌糊涂,现在也只有皇宫里还能勉强住着,我让人收拾了一下,王妃只管住,不必多想。”

有人说成功的男人最帅气,如今用在司马十七郎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年近不惑的他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成熟、坚强、有主见,举手投足间尽显男人的魅力。

卢八娘被他的风采晃得呆了呆,然后才一笑道:“好,我听王爷的。”

皇宫中果然特别为自己和儿子收拾了房子,卢八娘住了进去觉得还满舒服的,到了晚上,只剩夫妻相对的时候,她笑着问:“以前也没少出征,这次怎么急着让我过来,可有什么事?是不是有太多的贵女扑上来,你应付不了?”

收复河北之战后,鲜卑各部贵族一部分随魏帝北逃,另一部分归降了淮北王。这些归降之部最希望的就是通过与淮北王联姻,保住他们的地位和财富,所以只要司马十七郎点点头,就会有无数的异族美女送上。

虽然知道司马十七郎拒绝了所有的鲜卑美女,当然还有汉人美女、其他各种的美女,但是卢八娘还是有些酸意,男人越成功,外面的诱惑越大。

“你呀!”司马十七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吻了吻她的唇,双手不住地到处抚摸着,“什么都好,就是这点改不了。”

“我就是不改!你要是敢弄个鲜卑美女进门,我就…”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怪十七郎堵住了嘴,好半天才放开她时,卢八娘只剩下喘气的份了。

司马十七郎倒是蛮得意的,又肆意枉为了一番才说:“我不过是想你了,才接你过来,偏你还这样。”占尽便宜的他又解释了一句,“我并不是想这事了,而是就是想你和儿子在身边。”

好象与行动有些矛盾,卢八娘却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她靠在十七郎的胸前,“我也越发舍得离不开你。”

成亲已经过了二十年,儿子都有三个了,久别后虽然要激动一些,但平时不可能总有激情,只是习惯了在一起的日子,偶尔分开就觉得空落落的。

“嗯,有旭儿在身边,可我还是想你,”司马十七郎把卢八娘紧紧揽在怀里道:在她耳边道:“上次我们说好了以后不再分开太久,我看时局稳定了,就赶紧把皇宫收拾好接你来。”

“嗯,这还差不多。”卢八娘娇横地说,然后抱着十七郎笑了。

淮北王妃到了定北城,自然要与贵妇贵女们打交道。这些卢八娘再轻车熟路不过了,想当初她曾是凭着个人的魅力在楚州为淮北军换得大量的军粮,现在面对相对落后的北人,她很快获得了崇高的声望。

一时间定北城很多人都在谈论淮北王妃,高贵不凡、温柔善良、美貌聪慧诸如此类,全是谥美之词。但是作为当事人,卢八娘还是不由得想到楚州的旧事,暗生失落,虽然人们对她还是极欣赏的,不过已经大有不同了。

比起司马十七郎能牢牢地吸引住年青女郎的目光,自己果然老了,人们的赞美更多地是对一个中年贵妇的尊重,当然自己也确实是一个中年贵妇,只差一点就到四十岁了。

不管有多不愿意承认,卢八娘必须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在男权社会,女子没有地位,所以她们愿意拿自己的青春美貌去换取一生的富贵生活或者家族的兴旺安稳,男人只要成功,有无数的女子宁愿来侍奉他。反之女人过了四十,不,甚至皇家过了三十五岁的妃子就不再侍寝了。

就是卢八娘再注重保养,她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岁月的痕迹,揽镜自照,脸颊上怀孕时留下的几颗褐斑再也不能消除,眼角的细纹用脂粉已经遮不住了。

可以说在此之前,卢八娘对于被美女包围的司马十七郎的酸意并不是太真,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正统思想里根本看不上胡人女子和北地为胡人效忠的世家女子,绝不会答应纳她们为侧妃的。她不过半真半假地醋一下而已。

现在她却真地上了心,卢八娘站了起来,将镜子扣到了桌子上,双手用力按在镜子的背面,下了决心,她要牢牢地看住司马十七郎!

也许在很多方面卢八娘是逊于司马十七郎的,但是她一直觉得若是论心机,自己肯定会完胜。卢八娘原本就有很多手段,对司马十七郎的日常行动了若指掌,现在她把自己的网又织得更密,收得更紧了。

于是,在很多欢乐的活动中,淮北王完全被与美女们隔离开了,就是他的侄子和侄女的婚礼上——为了安抚鲜卑人和北地的汉人世家,司马八郎和司马十郎各有一个孩子要与他们联姻,司马十七郎也只与王妃坐在一处。

卢八娘的方法奏效了,当然司马十七郎也很好管理,他一向是专心于大事的人,对身边小事反倒含糊。白天忙于政务,晚上内院与卢八娘商谈时政,也少不了一起品茶饮酒,教导儿子,司马十七郎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很舒心自在。

河北政局日渐稳定,淮北的施政纲领做了些许调整就在这里落实下来,不管是哪一个民族的人,只要发现他们需要交的赋税少了,生活变好了就会愿意安居乐业。

到了新年,淮北王一家决定留在定北城,与定北城的百姓们一起过年。虽然定北城有若干民族,但是习俗居然差不多,因为胡人们早就在司马十七郎打到这里来之前就有了一定程度的汉化,他们也同汉人一样过春节。

这一年定北城的春节异常隆重热闹,从除夕夜起一直到上元节,定北城取消了宵禁,城中最繁华的正阳街彻夜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许多年后还有很多人回忆起当时的盛况。

正阳街最南端最大的彩棚是淮北王府所设,五彩缤纷的绸巾扎成的花朵组成的彩棚夺人眼球,到了入夜,门前两根蟠龙柱各挑起八个大红灯笼,正是淮北王亲手书写的春联,“三羊开泰,吉祥如意;五谷丰登,喜庆有余。”

彩棚前面挂着一排小灯笼,上面写着灯迷,若是猜出答案,就可以将灯笼提走做为奖品,精巧漂亮的小灯笼吸引了无数的人流连。只是百姓中识字的并不多,不会猜谜的看过热闹就可以去彩棚旁边取一碗团子吃。这种团子是淮北王妃让人用糯米粉裹了芝麻糖做的,洁白小巧,香甜滑腻,就是贵人们也都没见过如此的美食。

紧靠着王府的彩棚下面,左右是定北城内高官贵族们所设的灯棚,再下面就是富户、商人们的地方了。不论大小豪华与否,每一棚都有可取之处,定北城的人对此津津乐道。

做为最大最好最有新意的彩棚和免费元宵的设计和提供者——淮北王妃,她只在除夕和正旦的时候在皇宫宫墙上参加了官方庆典后,却没有去宫外闲逛,听了大家的赞美只是一笑,向桃花等人说:“你们都去看灯吧,每天排班留下几个人就行。”

到了上元节这天,府里剩的人更少了,桃花带了两个丫头忙进忙出地端来饭菜,卢八娘一笑,“把元宵放好你们也去玩吧,难得过这样太平的年。”

司马十七郎吃了几个元宵赞不绝口,“这东西果然做得巧。”然后便向王妃笑道:“今天是灯会的正日子,最是热闹有趣,我带你们出去玩玩。”

三个儿子也都殷切地看着她,“母妃,我们去吧!”

“不是都去过吗?”儿子都出去玩赏过,司马十七郎也带着官员们巡视过,卢八娘一向不大喜欢热闹,“若是喜欢,你们父子一起去吧。”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今天都是为了陪你。”

其实卢八娘对灯会没有多少的想往,但却被他们的热情触动了,“那等我换件衣服。”

“母妃,快一点!”顺儿最急,其实他差不多每天都出去玩,但还是他最急着出门。

“母妃,你多穿点,外面再披上新做的那件织金福云红狐狸皮鹤氅,这里要比淮北冷多了。”捷儿温和地笑着提醒她。

“我先出去安排跟随的人。”旭儿说着,也不顾平时总要做出沉稳的样子,一路小跑地走开了。

司马十七郎拍拍恨不得马上出门的顺儿说:“你一天要跑出去玩几回?怎么就没有个玩够的时候!”

顺儿是幺儿,不比两个哥哥对父亲的敬畏,他从小就没怕过父王,闻言眨了眨眼,“母妃说过了年我就六岁了,以后每天都要读书,现在让我随便玩!”

说话间,卢八娘从内室出来了,果然在外面穿着捷儿所说的鹤氅,头上又带了同样红狐狸皮的昭君帽,手里还拿着一只熏香手炉,因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便笑道:“过年就让他尽兴玩吧,过了年有师傅拘着就老实了。”

第200章 定北城欢渡上元节淮王府大摆庆功宴〔二〕

春天到来时,淮北王一家人南渡黄河回了淮北。

这一次回来,与以往的每一次得胜凯旋相同又不同,收复河北后,淮北王的声望地位都达到了极高点,人们对他的服从不只是来自他手中的权势和武力,更是源于发自内心的尊敬。就连朝廷也只得乖乖地加封淮北王为大司马,统领淮河以北兵马,实在是人心所向,皇帝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平定北方过程中,卢八娘其实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世人眼里看到的都是淮北王挥军北上驱逐胡人,她完全被隐在了淮北王的背后。特别是淮北的政治体系越加地完整,更多的士子加入进来,他们所导向的舆论正是如此。

卢八娘并没有太在意,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毕竟是男权社会嘛,她功成身退也没有什么,反正已经有了足够的底牌。

好在司马十七郎没有忘记王妃的功劳,他在铺开的地图前拿出一支笔醮了墨递给卢八娘,“还想要哪里做汤沐邑,只管画出来,我都给你。”

卢八娘并不接笔,而是笑着看向他,“青山城已经够了,谢谢你想着我。”

“说什么谢,”司马十七郎拿笔在与青山城相对的那个半岛上划了一个圈,“要么把这里给你,我看你很喜欢海边。”

“真的不要了,一个地区有一统的政令很重要,你还是一起管吧。”

“给你我也放心,你的青山城治理得比我的治下都好,”司马十七郎又劝说王妃道:“其实给你的也就是给儿子的,将来旭儿会继承我的王爵,你可以把这两个半岛给捷儿和顺儿,我们再生儿子可以分到吴郡和义郡,当然有女儿也会划给她最富庶的地方做汤沐邑…”

“还是不要了,”卢八娘拿过笔放回了笔架,“免得有人说你对我太过宠爱,对我们的名声都不好。”

卢八娘一向擅长未雨绸缪的,如今她的名声和声望同司马十七郎一样达到了高峰,她才不会冒着名声受损的危险多要些小利呢。

满脑子儒家思想的士子们固然有对自己不利之处,但是如果引导好他们,同样是一把好用的刀。比如现如今自己成了他们口中举世无双的贤妻良母,还有他们会誓死悍卫旭儿的嫡长地位…

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卢八娘并不想要太多的土地。她从不是个野心家,而只是个想保住自己的女人而已,她有青山城已经足够,甚至吴郡和义郡都可以交出去,她一直管着其实也是想到捷儿和顺儿,准备将来留给他们当封地。

司马十七郎再次拿起王妃放下的笔认真地在地图上挑选,“那么我给捷儿和顺儿每人划一块富庶的地方做食邑。”

“知道你心里想着我和儿子,可是现在儿子们还小,并不需要,再者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一统黄河南北后,淮北迅速滋生了一股骄傲自满的情绪,由此又引发了更多的问题诸如*、特权等等问题。这其实是很多政权初立时都要面临的,淮北自然不例外。司马十七郎意识到了,他也与很多高明的开创者一样,想及早消灭这种现象,但却困难重重——要比打下北魏还要困难得多。

如果现在给王妃和儿子们封赏太重,肯定会引起非议,司马十七郎想到淮北的文人们一定会反对,他叹了一声气,“王妃实在是委屈了。”

“并没有委屈,淮北的形势越来越好也正是我盼望的。”卢八娘诚心诚意地说。她看来,眼下也算得上政治清明了,至于存在的很多问题,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完成。那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要建全一整套完善的制度并真正地落实执行,前路是漫长的,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要一步步地走过去。

她提醒司马十七郎,“虽然要节简,可是该做的还是要做,我们应该办一个盛大的宴会,让淮北原本的官员与从河北之地新来的官员、鲜卑贵族们共聚一堂。大家和睦相处,共同建设黄河南北。”

“我也正有此意,明天就让人安排下去。”

早春三月的风光正好,淮北王在祭拜先祖后设了盛大的庆功宴,卢八娘也在淮北王府宴请女眷们。

正泰殿内簪缨云集,雍和殿内处处云鬃香影、珠光宝气,更少不了女人们的八卦,哪里的珠宝最漂亮,谁家的锦缎花样新,还有就是各家的女孩子们,有的相貌出众,有的孝顺懂事,有的心灵手巧,卢八娘听了太多的溢美之辞后突然意识到,原来旭儿成了有适龄女儿的淮北高层人家的关注点。

淮北王世子司马启明过了十五岁的生日,已由一个男孩子长成了英武的青年,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因为走向上了淮北政局的大舞台,也得到了更多人的注意。未来淮北的继承者,年青、俊美、勇武…而且还没有成亲。

卢八娘不由得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真快呀!无怪自己已经觉得老了。

宴会上大家自然不会随便多说什么,但宴后,淮北最高层的人家陆续有人来试探询问旭儿的亲事。交谈自然是隐晦的,涉及到小儿女的名声不可能直接说起,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卢八娘委婉地把大家都挡了回去,又示意世子现在还小,不急于成亲。

可是待人走了她不免想了又想,几次要把旭儿找来嘱咐些什么,最后还是罢了,但是不免把他身边的人找来再细细问问他最近的言行,觉得他并没有生出成亲的心思。十五岁,实在是太小了,完全还是个中学生呢。

晚饭时,卢八娘的目光一直落在旭儿身上,最后旭儿终于感觉到了,奇怪地问:“母妃,我哪里不对吗?”

“没有。”卢八娘赶紧低头给旭儿夹一筷子菜,“我就是觉得最近你的个子长得太快了,衣服好象都小了些似的。”

“这件是新的,旭儿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那天宁嬷嬷拿了件去年的衣服让我穿,结果袖子短了一大截,她就把我的衣服全部都换上新的了。”

司马十七郎也看了看儿子说:“去年一年旭儿是长了很多,现在已经和我差不多高了,明年可能就要比我还高。”又看看捷儿道:“你要多吃点,好赶上哥哥。”

虽然有年龄的因素,但是捷儿还是显得要比哥哥瘦弱一些,卢八娘也说:“你多抽些时间习习武,多活动一些个子自然能长高。”

冷不防旁边一直快速扒饭的顺儿放下了碗,向门外跑去,“我吃好了!”

“顺儿!”卢八娘徒劳叫了一声。

“母妃,我去玩一会儿就回来。”顺儿回了一句,脚步不停地跑远了。

“顺儿的功课可做好了?”司马十七郎对小儿子一向无可奈何,只得问同在书房读书的捷儿,“师傅说他什么了?”

“弟弟虽然贪玩了些,可是功课从来都做得极好,母妃每晚也要查的。”捷儿很替小弟弟说话,“师傅也说弟弟聪明。”

卢八娘点点头肯定,“顺儿其实很聪明,他答应我做好功课再出去玩,每天都是做出功课再出去的,只是他做功课很快。”

“整天这么疯玩怎么行,跟师傅说给他加点功课。”

“已经加过了,不过根本没有难住他,我们也不好再加,”卢八娘叹气道:“可能他再长大点就不会这么贪玩了吧。”

“父王母妃,顺儿聪颖过人,现在他还小,淘气些也没什么。”旭儿也替小弟弟求说话。

“等晚上我来考他功课。”司马十七郎亲自考过他也只好罢了。

睡前儿子们都走了后,司马十七郎问:“你今天一直看旭儿,是不是想到了他的亲事。”

“你也知道了?”卢八娘一笑,“突然间就有人给儿子说亲了,还真不适应。”

“也有不少人跟我提到旭儿的亲事,”司马十七郎看着卢八娘问:“淮北也只有卢苘的嫡长女身份能配上旭儿,不知王妃是怎么想的?”

那怎么可能!他们是很近的表亲,卢八娘很果断地拒绝了,“不好,旭儿不能娶卢氏女。”

王妃出身卢氏,如果世子妃也是卢氏女,容易造成卢氏一支独大,对淮北的政局不利,不久前京城陆家的事正是前车之鉴。司马十七郎这样理解,便笑着说:“王妃未免也太小心了,我看旭儿不是个糊涂的,卢苘也不致于揽权。”

“我所虑倒不是在此,他们兄弟姐妹们从小就玩在一起,与亲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区别,不适合结亲。”卢八娘这样解释后突然悟到了一件事,“你说,卢苘的嫡长女一直没许人是不是也有意与我们结亲?”

卢苘的嫡长女与旭儿同龄,时常随陆氏到王府来,与旭儿、捷儿还曾在一起读过书,想来卢苘也好、陆氏也好,可能都有过把她嫁给旭儿的心思。想到这儿,卢八娘又道:“等卢苘再来我会提醒他不要再等,旭儿还小,我不想他太早成亲。”

也不算早了,今年相看,明年订亲,后年迎娶,时间还很紧呢。”

“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时间?“卢八娘笑道:“我们成亲不过用了不到两个月。”

“那时候我在花园里一眼看到你就喜欢极了,”司马十七郎也微笑起来,“你那时头上簪着一朵浅红的牡丹,配着浅色的衣裳,在那群贵女中并不显眼,可是我一眼就被你迷住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看中了我有私产才娶了我呢!”卢八娘斜睨了司马十七郎一眼,嘲笑道。

提到当年的窘事,司马十七郎早没有了那时的局促,不怀好意地笑着凑过来说:“得知你绝食不嫁,我带着一身的伤去找你,心里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不管怎么样都要你答应嫁给我!”

“原来你还存着这样的坏心约我!”卢八娘呸了一声,一扭身走了,“那时我就不该理你!”

第百一章 世子亲事牵动众人杨萍拒婚谋求立〔一〕

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甜蜜地回想起他们初识时的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可是他们说起来还是蛮有趣味。

“是啊,那个时候我就想哪怕是动手抢呢,也要把你娶回来!”

“你还真坏,”卢八娘笑着也说了实话,“不过我也不是只带了桃花去的,桃花爹带了几个人在下面等我们,你要是心怀不轨,哼哼!”

司马十七郎并不奇怪,他早就知道王妃很有手段,“幸亏我仪表堂堂、相貌英俊、文武双全、胸怀大志,你一见面也就喜欢上我了。”

“那时候我才没有喜欢你呢。”

“同意嫁我就是喜欢我了,”司马十七郎说了后也觉得有些勉强,便自己更正了一下,“反正你很快就非常喜欢我了。”

“就算是吧。”卢八娘躺在司马十七郎的怀里心情很愉悦,便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她就想到了旭儿,“我希望旭儿也能娶到他喜欢的女子。”

正常的婚姻应该遵从父母之命,当初自己的情况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司马十七郎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又受到卢八娘长久的影响,竟然立刻就赞成了,“是得要儿子自己喜欢的。”

“我觉得旭儿还太小,他大约还不能真正懂得男女之情,我们可以慢慢挑几年。”卢八娘说:“你成亲时是十八岁,我觉得那个年龄正合适。”

“我那时是没办法,旭儿自然不会这么晚,再则他早些成亲你也能把府里的事情交出去,享享儿媳妇的福。”

儿媳妇?卢八娘努力地适应着,是的,她会有儿媳妇的,最少三个,但愿可不要有什么前世无所不在的婆媳矛盾!然后她将飘荡开的思路收了回来,“总不能为了我享儿媳妇的福就让旭儿成亲,成亲是为了旭儿过更幸福的生活,所以要等他再大一点再成熟一些的时候。”

“你不想早些要孙子吗?”

“我们有三个儿子呢,孙子急什么呢?”

司马十七郎不得不叹服,当年他和王妃没有儿子的时候,王妃虽然急但还撑得住,不像自己有时怎么也藏不住焦燥的情绪。现在他们有了三个儿子,个个出色,可见很多事真不是急的,

“那好,就再等等,而且这两年我们总要回京城一次,旭儿娶一个京城贵女也可以。”

好久以前起,朝廷就让淮北王入京,不过当年离开京城时,司马十七郎曾发下誓言,不尽得河南之地不复入京,他也曾以此为理由拒绝了朝廷多次。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同了,朝廷积弱,对他的威胁不复存在,而功成名就后司马十七郎的想法也变了,还是在定北城时,他就流露出回京城想法。

对此卢八娘也是赞成的,淮北——现在还这样称呼,其实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国家,与京城的交集是必然的,只是怎样的交集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她不知道也不想干涉,交给司马十七郎处理好了。

至于旭儿会选淮北的女孩还是京城的女孩,卢八娘都没有意见,她很满意自己为旭儿争取到的条件,更满意司马十七郎的让步。于是又说了些闲话,两人才睡下。

隔天卢八娘叫来卢苘,直接对他说:“旭儿还要过两年再娶亲,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他娶卢氏女,你觉得怎么样?”

卢苘马上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倒也没有不高兴,“我原也想问问姐姐的意思呢,现在有了姐姐的话,回头我就让陆氏给女儿相看人家。”不过他又告诉卢八娘,“也不只我们一家,现在淮北门第高的人家适龄的女儿很多都没有许亲,特别是好女孩子都在等着世子选妃呢。”

“噢!”卢八娘抚额,“我有什么都可以直接对你说,但总不能告诉淮北所有高门大户,世子要过几年才成亲大家都别等了吧。”

“姐姐,这事我可以让陆氏慢慢透露给大家。”卢苘轻声说。

“那好,”卢八娘也认为这样很合适,“你回去后一定对陆氏说清,不是侄女儿不好,而是我不想世子娶卢氏女。淮北优秀的男儿特别多,好好给孩子选个好的,我一定给她厚厚的添妆。”

“姐姐,我明白。”卢苘早过了而立之年,又多年从政,他对儿女亲事的思考甚至要比卢八娘还要深刻,女儿如果成为世子妃有利也有弊,以他稳重的性格宁愿让女儿嫁到相当的人家,只是在世子没定亲前他也不好先把同龄的女儿许出去,好像不等王府选妃般,现在姐姐先开口了,他倒如释重负。至于陆氏,确实盼着女儿能嫁进王府,自己回去好好开导她一番就行了,卢苘回去果然吩咐了陆氏,又问了女儿的意思,还给卢四老爷写了信,很快就把长女许给了朱老御史的一个嫡孙,两家按部就班地定亲,并约定明年成亲。

随着卢苘的嫡长女定亲,淮北王世子不会早婚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很多人家马上心领神会,一时间,淮北高门停滞的婚嫁又恢复了。

就在卢八娘以为事情解决了的时候,湖阳郡主来见她,带了几株桃花盆景,“这是我想出来的法子,养了两三年才有些样子,挑最好的两盆给王妃送过来。”

摆在案上的玉石花盆里的桃树只有一尺多高,却婀娜多姿,上面应景地开了数朵桃花,令人见之心喜。

湖阳的郡主的礼物从来都有是很对自己的心思,卢八娘笑道:“果然精巧可爱,可比每天插瓶的鲜花要好多了。”

见淮北王妃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心讨好的湖阳郡主松了一口气,又笑着说起了学堂的事,“如今淮北所有的县城都设了学堂,大些的乡村不少也已经建了,也有几个相邻村子一同建一个学堂的。差不多的人家都会把孩子送来读书识字,毕竟工厂、农场、织厂都要识字的人,只有让孩子读书将来才能有好的出路。”

“十七郎收复黄河北岸后,我们从各地的学堂里抽调些人手,在那边也办了些学堂。只不过,要想达到我们淮北的程度还差得远呢。”

这些卢八娘都知道,便点了点头然后问:“你们与礼部的人还矛盾重重吗?”

淮北的学堂最初成立时是淮北最艰难的时候,那时差不多的男人们都在军中,所以完全是由卢八娘带着女眷们为自家的孩子和孤儿们创建的。也由此形成,教育与纺织、救护、抚幼所、慈善局等几方面的机构中都有很多女性。

淮北的政治体系越来越完善后,男性官员们对此颇有微辞,特别是教育,因为它的重要性,礼部几次想全面接管过去,把女性负责人替换下来,可是以湖阳郡主、荆氏、靳氏等人为首的女人岂能同意?

于是,礼部与淮北的女教育家们时常发生一些冲突,对于这样的事,淮北王并没有如礼部的官员所盼望的那样把这些女人都赶回家,但是他也没有完全站在湖阳郡主等人身边,而是由着礼部的人不断地蚕食着女人们的势力。

在这时,退出淮北政务的王妃成了这些女人们求助的对象。卢八娘虽然不会介入到任何具体事件中,但是她还是尽自己所能地帮助她们,尽管在她心中已经认定湖阳郡主等人不会取得彻底的胜利。

就是在所谓男女平等的前世,男子的实力总体上也是高于女子的,这其间的原因无需说明。至于现在,女子受到教育的水平与男子相差实在太多,就是士族读书的女子所学的也与男子不同,所以湖阳郡主等人与礼部的官员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卢八娘基于现实的建议就是放弃一部分学堂,比如官学,交给礼部,保留一部分适合的,比如初级教育和与职业教育方面。更重要的是女子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一切最终还是以实力说话的,大家总不能一直靠在过去的功劳上,让司马十七郎等当权者为此保持现状。

“我们把官学让出大半去后好些了,大约十七郎也为我们说过话,他一直念着我们当年的辛苦。”湖阳郡主点头道:“在到河北开设学堂的事情上,我们比礼部的官老爷们要走得快多了,影响也很好。而且现在有很多学堂里读过书的青年女子加入了我们,她们的学识并不比男人差,将来她们有可能到礼部做官。”

这也是卢八娘一直非常欣慰的,她笑着说:“萍儿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湖阳郡主知道王妃一向喜欢萍儿,她看看屋子里并没有外人,便对卢八娘说:“提起萍儿,我有一件事想求王妃呢。”

卢八娘点了点头,心里却狐疑起来。

“世子已经十五岁了,淮北出身最好的卢氏女前些天定亲,看来世子不会在淮北娶亲了,”湖阳郡主说出了她的猜测,“现在京城的形势虽然不如我们淮北,但是那里毕竟士族云集、高门林立,我想十七郎和你一定想去京城给他挑世子正妃吧。”

“不过旭儿身边先收个侧妃服侍他的日常起居倒也适宜,”湖阳郡主道:“世子正妃的位置我并不敢奢望,但自忖侧妃之位萍儿还担得起。她与世子从小一起长大,也知道彼此的脾气禀性,也算得上是个懂事的孩子,有她在世子身边,王妃也能放心不是?”

第百一章 世子亲事牵动众人杨萍拒婚谋求立〔二〕

湖阳郡主是杨萍的亲生母亲,她一向也是个合格的母亲,对几个孩子都尽心尽力培养,努力为他们谋更好的出路。她最大的两个孩子,郑嘉和郑妙早就成亲了,日子过得都不错。她最小的儿子一直受着严格的教育,将来会接任尚家家主之位。

现在她提出让杨萍给旭儿做侧妃,一定是因为她真心认为这是杨萍最好的出路。无怪杨萍已经十八了,湖阳郡主一直没有给她定亲,原来不只是因为杨萍一直醉心于学习,而是湖阳早就打好了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