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寓意深刻传世名画 池边初

就在淮北王府一家人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宫里传出了新的消息,皇上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司马十七郎再次被招到了宫中,不过他还是过去的态度:什么事都要依礼而行,皇上病重不能理事,但是国有储君,自然可以代替天子处理朝政,他一个藩王当然不能代理朝政。

前两年陆家的事,虽说是皇上与陆家的矛盾,但其实也是与太子间的矛盾,因为陆家究其根本是太子党。皇上因此不想让太子掌权,甚至还想废了太子,他们父子间的事,司马十七郎根本不想管也不必管。

这样的回答,就是皇上听了也只有罢了。犹豫了几天后,皇上只得在朝臣的压力下宣了太子进宫主持朝中议事,毕竟太子早已经成年,如果不废掉他,有资格代理朝政的只有他了。

当然朝中还有很多势力,大家各有各自的利益,各有各的想法,在眼前的形势下对淮北王也各有想法,结盟拉拢打压不一而足,司马十七郎一一应付。只是回府后,向卢八娘道:“就皇上那点小心思,还想利用我?然后再把我推到周公的位置上?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这次回京,皇上对司马十郎一反常态的好,除了因为他理亏不得不弥补外,也是想通过这种好将淮北王绑架在道德的标杆上。

反正用武力已经控制不住淮北王了,如果淮北王要反,皇上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淮北王没反,而且也做出了臣服的姿态,那么皇上就开始施展他的手腕。

先是赐了九锡,试探司马十七郎的态度。现在呢,又让司马十七郎代理朝政,下一步可能就是废太子,立皇上的幼子,司马十七郎被架到了辅臣的位置上。将来废嫡立幼的过错可能都是他的。而且做为一个辅臣,废帝自代,世人恐怕都会不齿。

“你说,皇上是不是装病呢?”卢八娘不由得怀疑,“偏偏在我们进京期间患病,又惺惺作态。”

“我也疑惑过,不过我让人查了,皇上不全是装病,而是身子是真不行,原本就弱,又贪图美色,恐怕这是这几年的事了。”司马十七郎道:“所以他就更想算计我了。”

“那我们?”

“我们什么也不做,把旭儿的亲事办好了,还按原来的计划回淮北。”

“捷儿呢?”卢八娘又问。

在司马十七郎同意捷儿在京城办画苑时,其实也间接同意了他近期留在京城。卢八娘在听懂了司马十七郎能保障二儿子的安全后,也就默许了,捷儿确实很适合留在文风繁盛的京城。

但是皇上病了,太子出来代理朝政,京城中士家大族也各有打算,颇有山雨欲来之势,捷儿如果还留在京城,他们确实不放心啊!

“我也正想说,还是让捷儿同我们一起回淮北吧。京城的形势比我原来想的还要复杂,各方间的矛盾非常深。虽然捷儿本不会介入他们的争斗,但是我还是担心他会被波及。”司马十七郎道:“而且,我们也要把所有显露出来的力量都要撤回淮北,让他们自己斗去吧。”

淮北如果给了京城太大的压力,反倒容易使朝廷周围的力量更加团结,一致对外,但是如果淮北放手了,他们间深刻的矛盾就会显露出来。

当年现曹操追击袁熙袁尚时,袁家兄弟逃到了辽东想与公孙康联合抗曹,谋士就曾劝他驻兵观望,如果逼急了他们联手实力大增就会很麻烦,但如果放松一下,内斗就会很快出现。果然没多久,辽宁太守公孙康就将袁氏兄弟的头颅送到了曹操帐下。

“我来与捷儿说。”

卢八娘将事情的缘故对捷儿详细讲了,他既然已经明白了很多的事,那么肯定能理解父母的苦心。

捷儿听了母妃的话,果然没有反驳就接受了,“母妃,我懂得的。”他神情执着地说:“只是,接下来我会把所有时间放在画苑,将能做的事情提前做好。”

“做事自当有始有终,不过也不是我们回淮北画苑就不管了,你可以留下管事的人,至于费用,定期从淮北拨过来就行。”

“但是有的事情我不亲手做不放心的!”捷儿说完后很快就走了,然后每隔几天回来给父王母妃请个安就又回画苑那边了。

卢八娘感觉有些不对了,固然捷儿喜欢书画,他在京城建画苑也有为淮北王府的原因,但是他这么拼,总似乎有一些特别的感情在里面一般,但是她却看不出是什么?

虽然对捷儿特别放心,但是做为母亲,卢八娘并没有疏忽二儿子。她又仔细想了想,还问了旭儿和捷儿身边服伺的人,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和人物。

他是在陪着旭儿到孟府期间突然有了想办画苑的打算,据旭儿回想,当时还是他和慧娘最初提的建议,然后捷儿就一心钻了进去,不再参加文人的集会,不再去古旧书肆淘书,甚至与人接触都很少了,除了为画苑的事。

而捷儿身边的人更是一头雾水,郡王一向是非常简单的人,他每天看看书,作作画,有时弹弹琴,与人交往也都是在大厅广众之下,吟咏诗词而已。最近特别的当然是郡王突然把自己的爱好都放下了,专心建一座画苑。当然也不能算是特别,因为在众多爱好中郡王最喜欢的是画。

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卢八娘挥手让人退了下去,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捷儿有什么事一一是会

对自己说的,他不过是做事喜欢完美而已?

捷儿的画苑虽然离全部完工还差很多,但是还是不久后就正式开放了。画苑以其园中一池非常出色的菏花之故命为清荷画苑,蜇时请了六位画师,有当世名家,也有默默无闻之辈,但他们的作品都是捷儿非常推崇的。

清菏画苑从成立之初就成为本时代研讨画学最专业之处,做为第一家专门的画苑,只教授作画及相关的学问,一时间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很多人慕名而来。

如潮的人流将捷儿完全淹没了,卢八娘看到他眼睛已经出了黑眼圈,就帮他出主意说:“你一直这样可不行,每天陪着来人看画点评,就连画师们也完全没有静下心来作画的时间,已经失去了办画苑的意义了。”

“可是来的都是淮南名士,我们又不好托大不见,”捷儿道:“再者我也想为画苑建立一些人脉关系,毕竟我过些日子就要离开。”

“建立人脉当然重要,不过你的办法不全对,母妃帮你出个主意吧。”卢八娘笑着告诉他:“你可以找一间屋子做为展厅,将你收集的名画和大家的得意之作放进去,每旬开放两三日,由来人自由观画,再设立留言薄,写下观画心得。另外,画师们也可以轮流出面接待来访之人。”

“这真是好主意。”捷儿一听马上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挑些画作放到展厅。”他走之前又问:“母妃,你能不能给我们画苑一幅作品呢?”

卢八娘喜欢画画,但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几乎没有几个人看到过她的画作,因为她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是画完了后直接烧掉了。

对于卢八娘这一习惯,捷儿是最清楚的一个,他轻轻地摇着她的胳膊求道:“母妃,你的画非常与众不同,足够自然称得上当世名家,为什么你从不将画作示人呢?”

因为什么呢?卢八娘微微笑了笑,大约是因为她不愿意对人敞开心扉吧。不过那是过去的她,现在的她应该可以了,但是她又有别的担心,“我的画还差得多了,恐怕并不合适。”当年的她虽然学画十余年,但是只入了门,就再也没有真正地提高。

“不,你的画真的很好了,给我们画苑画一幅吧,母妃!”捷儿干脆学着顺儿缠着卢八娘不放手了,“快些答应我!”

“你几岁了?”卢八娘乐不可支。

母子二人正闹得开心,司马十七郎迈步进来了,见状也笑吟吟地问道:“捷儿要什么呢?”

捷儿说了缘故,又向父王问道:“父王,母妃是不是应该送给画苑一幅画?”

司马十七郎其实并不懂画,但是他相信儿子,“捷儿已经说了你的画很好,你就给他一幅嘛。”见卢八娘还有些犹豫之色,又劝道:“昔年卫夫人留《名姬贴》和《卫氏和南贴》,流芳百世。王妃有此才,何不为画苑作一幅画呢?”

丈夫和儿子都这样鼓励她,卢八娘的兴致被调动起来,果然认真画了一幅送给了捷儿。这幅画并不大,画面上也很简单,阳光透过窗棂直照在摆放于高几上的一瓶插花上,五颜六色的花儿似乎刚刚从枝头上采下,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插在瓶中,自然而清新。

这幅画一直传承了下去,画中散发出的宁静和幸福感迷住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很多人一寸寸地察看画作模糊的背景,最后考据出当年淮北王妃是在自己的寝殿对着一瓶花画下了这幅画,当时她的心情就是这样宁静而幸福。

在所有介绍这幅画作的文献中,都认为淮北王妃是最幸福的女人,她出身高门,少年嫁到皇家,一生有丈夫和儿子的哈护,她自然应该就是宁静而幸福的,所以才有这幅完全从内心流出的画。

没有人知道画作的主人曾经历过神秘的苦海,也没有人知道画作的主人也曾受过内心的煎熬,但

是知道这一切的卢八娘却只是淡然一笑,幸福和宁静正是从苦难中孕育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理解大家希望卢八娘的儿子们也能有好的姻缘,事实上,作者也是想给他们最好的。不过因为卢八娘和十七郎才是主角,所以不管是旭儿还是哪一个,肯定都不能写得太多。但是因为有十七郎这个父亲,卢八娘这个母亲,他们一定会幸福的。245

 

第246章 寓意深刻传世名画 池边初

这一天司马十七郎问王妃,“你今天有什么事吗?不如我们一起去画苑看看吧。”

“你怎么会对画苑感兴趣了?”卢八娘笑道。

“现在京城里谈的都是清菏画苑的展厅,既然是捷儿建的,我们当然应该去看看,再者里面还有你的画,”司马十七郎又告诉卢八娘,“听说前两天旭儿带着慧娘一起去了画苑,还给画苑捐了一百个金币呢。”

“你是要去捐一点钱?”卢八娘一面对镜理妆一面问道。

“你不是已经给了?画苑刚开的时候我也让人送了些金币。”这么多年了,司马十七郎依旧还是喜欢看王妃梳妆,他很自然地把一样样东西递了过去,“只是我想捷儿一定会主动接我们过去看看,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天他也没回王府,可能是太忙了,看来只有我们自己去看看,否则回淮北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城呢。”

其实卢八娘也在等着捷儿邀请自己,但是司马十七郎说得也不错,既然捷儿忙忘了,他们就主动些好了。

清菏画苑全部的图纸卢八娘都曾看过,不过到了实地,卢八娘还是有了不同的感觉:那种与王府截然相反的清雅悠闲的情调将一座本来很普通的宅子显得不同寻常起来,即使前来参观的人非常多,也无损这种风格。

捷儿得知父王和母妃亲自到了,赶紧迎了出来,很是吃惊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傻儿子,我和你母妃能不过来看看吗?”司马十七郎笑着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还不赶紧带我和你母妃到处走走。”

不知怎么,卢八娘觉得她在捷儿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丝惊慌,还没等她确定,一转眼间他已经侧过身去,急忙将自己和十七郎让到了展厅,“其实没什么看的,清荷画苑的展厅怎么也比不了王府的收藏。”

大约感觉到卢八娘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捷儿又赶紧说:“母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画送来那天,父王也让人送来了金框和纱笼,将画罩了起来。

然后卢八娘就看到罩着画的金框纱笼了,纱轻薄而透,只给画面添了一缕朦胧感,而围住画的金框很显眼,上面的花纹用的是画中花瓶的花纹,还镶了几块宝石,显然是特别定制的。多少有些俗气——但是,卢八娘上前几步隔了纱罩欣赏了司马十七郎的金框与自己的画作的组合,然后她竟然真心觉得还能接受,甚至还有点小满足。

“其实我觉得有点画蛇添足了,但父王很坚持…”捷儿说了一半的话,看到母妃脸上竟然有一种陶醉的神情,然后父王得意地看着母妃,似乎在表功,便下意识地将一句话补全,“很多人也说不错的。”

“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就这样吧。”卢八娘心情很愉悦,语气倒还淡淡的,只是轻轻地斜了司马十七郎一眼,然后随意地沿着展厅看了下去。

展厅内有不少名作,一部分是捷儿的收藏,也有各处的捐赠,听说孟白就送来了十几幅,当然还有画苑画师的画作,捷儿的画作等等。

突然间卢八娘被一幅仕女图吸引住了,这幅仕女图人物生动,线条流畅,特别是衣袂飘飘,似有神仙之风,不由得停在画前问:“这是孟家教画先生的作品吧?”

捷儿的脸都白了,“母妃,你怎么知道?”

司马十七郎见捷儿神色大变,也不由得奇道:“孟家教画的先生是怎么回事?”

卢八娘刚刚就觉得捷儿有些不对,但是也只当自己看错了,现在已经肯定这里面有问题,但展厅

内外都有不少的人,她并不露出什么,而是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在孟府看过这位先生的画,认出了她的笔法。再说旭儿也告诉过我,说教慧娘作画的先生被捷儿请到了书苑。”

捷儿抬起袖子偷偷地拭了拭汗,然后笑道:“我还以为母妃是神仙呢,这样的事都能猜到。”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一直在看画的卢八娘,“母妃,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运笔发乎自然,线条行云流水,人物表情生动传神。”卢八娘说着,在脑海中寻找画中的仕女,似乎并不是孟家的哪一位少女,也不是她在京城见过的女子。这女子并不十分美貌,只是清秀而已,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轻愁,让人望之心生怜意,如果自己见了应该不会忘记。

而看着画的捷儿,再次被这幅看过无数次的画作迷住了,他专注地盯着画中人,神情迷离。

卢八娘猛地明白了些什么,难道捷儿喜欢这位仕女?可是这位仕女是谁呢?她抬眼看看十七郎,见他正随意向挂在四壁上画看着,并没有觉察出自己和捷儿的不对,便笑着问捷儿,“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听说是陆画师的母亲,陆画师在她离世后根据回忆所做。”捷儿把眼睛从画中移了出来,“大家都觉得特别传神,一致推荐挂到展室。”

原来自己误会了,卢八娘一笑,再细看那女子的衣饰与时下确有小小的不同。是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这样草木皆兵呢?她笑着向捷儿道:“你哪天才能忙完回府里?我们一家人好几天没一起吃饭了。”

“可不是,如今我们家的郡王要比我和你哥哥都忙呢。”司马十七亦笑着说:“我和你哥哥每天都会回王府,只有你住在外面,几天才能见到一次。”

捷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回淮北后我就在府里再不出去了,天天陪父王和母妃一起吃饭。”

“当然不是不让你出门,只是不想你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司马十七郎对儿子的执着也很无奈,“看过展厅,我们也该走了。”

卢八娘却拉了拉他的手说:“既然来了,总应该到画苑里再看看。”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捷儿的画苑似乎藏着什么,而他一直瞒着自己、十七郎,好象旭儿也不知道。

“也好,就让捷儿陪着我们到处走走。”卢八娘一向不喜多出门活动,司马十七郎见她今天兴致颇高,当然愿意陪着她。

于是大家穿过庭院,看了画室、装裱室等等,最后来到了荷塘边。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大半亩的池塘周围几乎不露一丝水面,接连不断的荷叶一直向池塘中心铺去,满眼碧色,而或粉或白或红的荷花从绿色的池面上挺拔而出,如一群亭亭玉立的少女,清丽可人。

正巧,真有一群清丽的少女来到池塘边,看她们从人手中的画具,应该是来画菏花的。卢八娘驻足看去,就在少女中间看到了一位小娘子,宛若刚刚那幅仕女图中的仕女走了下来。

“她就是陆画师?”卢八娘惊讶地问道。

看过陆画师的作品,也知道陆画师是位女画师,但是在卢八娘的心目中,陆画师至少是一位中年妇人,因为她的笔法很是成熟,而画中流露出来的意境更是只有经历过很多的人才能画得出,猛然看到少女般的陆画师,一时间怎么也不能将现实和想象中的人结合到一起。

不,不应该是少女,而是少妇,不过是与少女差不多大的少妇,因为陆画师梳着妇人的发式。

能来学画的少女尽是高门的小娘子,其间有卢氏崔氏等等,她们都见过淮北王和王妃,早已经上前来行礼。而这时捷儿也一脸平静地上前向卢八娘介绍,“母妃,这正是我们画苑的陆画师,刚刚你看到的仕女图就是她的画作。”

对于捷儿迟到的补充,卢八娘只随意地点了点头,又让陆画师和来见礼的小娘们赶紧起身,笑道:“你们只管去画,我们也要回去了。”

捷儿亦笑道:“陆画师不必多礼,父王和母妃只是来看看画苑。”

陆画师闻言起身向淮北王夫妻拜别,“那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了。”说着带着众位学生一同向池塘边专为作画所设的凉棚去了。

就在行礼间,卢八娘细看,只见陆画师虽然五官与画上仕女一般无二,但言谈举止间流露的风度又完全不同。相较画中人,陆画师少了柔弱,多了一份坦荡自若,神情散朗,正如明月之映幽夜,轻风之过松林。

卢八娘自己就是美人,她见过的美女不可胜数,天生丽质,端庄秀丽、活泼可人、亦或有异族风

情,不过总归只为闺门之秀,只有眼前这位陆画师,当得起林下之风。

特别是得知自己和十七郎的身份后,神情没有一丝的变动,比起她身边的那些兴奋的小娘子们,真是一派闲看落花流水之意。

卢八娘登上马车后还若有所思,坐在一旁的司马十七郎笑问:“你在想什么?”

“自然是画苑,觉得我们的捷儿也大了。”

“是啊,捷儿以郡王尊开了清荷画苑,不但显出了淮北的文采风流不逊于京城,又以此表明他专心画学无意仕途。光明磊落,大气浩然,就是有人看不惯画苑,也不敢做些什么,倒与孟表兄行事有些相似,不过手段却远远高于他。”

是啊,捷儿什么都算到了,就连父母也被他骗了。他之所以建清荷画苑,上面的原因都有,但是最根本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陆画师。

卢八娘可以肯定,清荷画苑就是捷儿为陆画师所建。

第247章 母子二人共守秘密 祖孙三

就在当天下午,捷儿回了王府见卢八娘,小心翼翼地问:“母妃,你是不是猜到了?”

卢八娘微微一笑,“愿意告诉母妃就说吧。”

“我陪哥哥去孟府时,无意间看到了她的一幅画,还以为是一位老先生所做,就请了她见面,结果没想到她那么年轻,而且谈起画来特别投机。后来哥哥和表姐开始躲着我说悄悄话,又让我帮他们挡着舅母,我就无聊地找她说话。”

“她教我怎么画人物,特别是飘逸的衣带和眼睛的神采,而我则教她画静物,还有调色。母妃一定能看得出,她的画风与我们完全不同,而我们都很喜欢对方的画。”

“后来,我便从孟表舅那里探听到了她的身世,一下子就有了建一间画苑的打算。因为我不想她永远寄人篱下,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捷儿跪坐在母妃的膝前,将头靠到母妃的身上,很平静地慢慢讲述起来,“她其实是柴氏女,冒姓陆。”

我听说还在当今皇上即位前,柴家因为谋逆男丁尽诛,妇孺皆被发卖,她的母亲因为是陆氏女便得以逃回陆家,过了些日子才知道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幸亏生下来是女孩,陆家家主才在她母亲的拼命恳求下同意保住了她的性命。

她被记在陆家一位叔叔的名下,但其实一直跟着她母亲生活,也随着母亲改嫁过,但最终还是与成了寡妇的母亲又回了陆家。就在她到了成亲的年纪时,陆家正好为皇上所忌,她就成了陆家拉拢有兵权的孙家的工具,给孙家久病的儿子冲喜。

结果,她刚嫁过去没几天,孙家的儿子就死了,她守了寡。这时候陆家还是倒了,被流放出了京城,而孙家呢,也对她变了脸,想让她殉了死去的丈夫。

本来孙家已经将她关到了一间屋子里,准备饿死她,可是她却想法子跑了出来,找到她的寡母。两个无依无靠的妇人,为了生存只得在外摆摊卖画,受尽了欺凌,碰巧她们遇到了孟表舅。孟表舅可怜她们的遭遇就将她留在孟府,请她们教授表姐和表妹们。

她的母亲到孟府没多久就去世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孟表舅虽然仗义,又慧眼识才,可是毕竟是男人,内院的事也管不了太多,她在孟府也受过不少的委屈,听说孟鹤就多次纠缠她,她誓死不从,后来又有慧表姐帮忙,才在孟府里立了足。

捷儿平平淡淡的语气里透出无限的心痛,“我对哥哥流露了要建画苑的意思,哥哥和慧表姐都非常赞同,慧表姐还把她推荐给我,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

卢八娘听到这样的故事,心里也觉恻然,但还是向捷儿道:“你哥哥现在还以为建画苑是他帮你想出来的主意呢?”

“是,是我故意引哥哥和慧表姐的,因为我想瞒着大家,”捷儿羞愧地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他又抬起来看着母妃,“不过,我确实认真想过,建画苑对淮北王府是有利的,对哥哥也是有利的,还能帮我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我虽然骗了哥哥,但是决不会做对不起哥哥的事,”捷儿摇着母妃的腿,“母妃,你能帮我瞒着父王和哥哥吗?求你了,母妃!”

卢八娘有了猜测后确实没有对司马十七郎和旭儿说,但是她不可能就此答应了捷儿,只是温和地问:“你想好了将来要怎么样吗?”

“母妃,我们在一起除了谈画,什么也没说过!就连她的身世都是我从孟表舅和慧表姐他们那里套问出来的。”捷儿急切地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真的!”

看平时云淡风清的捷儿急赤白脸地解释,卢八娘心里略有不忍,“母妃当然信你,只是你长大了,做事总该有个章程。”

“其实我早想好了,既然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奢求,只这样,能在一起作画就很好。就是我回淮北了,她在京城,我们也可以共同对着一轮明月作画,与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捷儿说罢,再恳求地望着卢八娘,“母妃,别告诉父王和哥哥,我不想让他们又添烦心事,他们已经够忙了。”

“而且我不会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永远不会,只默默地藏在心底!”

“可是,捷儿…”

“没什么可是的,母妃。”捷儿很果决地说:“只我们母子二人知道就好了。”

“好吧。”卢八娘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公开捷儿秘密并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而且她还希望这不过是捷儿并不成熟的想法,他再大一些也许就会改变。就像旭儿曾经那么喜欢贺氏,现在不是也与慧娘情投意和吗?

但是看到捷儿眼里执着的目光,她又疑惑起来,捷儿会改变吗?

司马十七郎和旭儿知道捷儿的这一段感情又能怎么样呢,对于捷儿要娶一个再醮女,他们恐怕还不会有自己宽容呢,还不如就先隐瞒下来,反正正如捷儿所说,他们的事情已经够多够烦心的了。

卢八娘压住了心头对捷儿的担忧,全力以赴地将旭儿的亲事办好。毕竟旭儿的亲事就在眼下,而在京城为世子办一场世纪婚礼实在是一个大工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问题。

倒是司马十七郎见卢八娘如此严阵以待,不免要宽慰她,“只要不出大错就行了,不必每一件事你都要亲自过问。”

卢八娘并不肯听,“别的事我都可以交给别人,但儿子的亲事我一定要自己把关。”于是从旭儿的内衣、新房的布置到迎亲的仪仗,她每样都非常仔细地看过,一点也不肯马虎。

等旭儿娶了亲,打理这些事就都不用她了,而是转交到了儿媳妇的手中,卢八娘越发舍不得,总要完美再完美。

一转眼就到了娶亲的正日子,整个仪式盛大而隆重,淮北王府前的一条街都用大红锦缎装饰起来,到处都被洋洋喜气充满,一排排铠甲外罩着红锦袍的淮北军更是将喜事衬托得雄浑威武。

孟府里那边的情形也相差无几,听说崔六娘仅设置锦障一项就买了上千匹的红锦,并且给慧娘办的嫁妆也相当丰厚,比她的嫡长姐还要多。

总之孟慧娘成亲一事差不多掏空了孟府,孟白的任何反对都是无效的,他背地里告诉卢八娘,不论他说什么,崔六娘就是一句话,女儿即将成为淮北王世妃了,陪嫁就是要多。

“要么我给你补回去一些吧,”卢八娘听他抱怨,也能理解,孟白有近三十个孩子,不说每一个男孩都要分些家产,就是女孩子们的嫁妆差距太大总归让当父亲的为难,“慧娘回门时让她带回去。”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孟白摆手说:“我刚到这里时全靠着你才撑起了孟氏,不过后来朝廷封锁淮北时,石炭生意全停了,我不也想出办法开了剧院,养活了一大家人?相信我,孟府不会缺钱的,我就是觉得崔六娘太偏心了。”

是的,孟白现在是一代名士,他自然有办法生财,可是卢八娘却又叹道:“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啊!”

“我觉得我们间的思想观念越发的不合,”有过最简单的生理知识的人都知道人的心本来在一侧,孟白被噎得顿了一下,只得叹了一口气,“不过呢,等慧娘嫁了,我真要好好想些办法赚钱攒钱了,要给下面几个小的准备婚嫁之资。慧娘嫁得这样好,而想同淮北王世子做连襟的人太多了,最近时常有人向我提亲。”

“这些人可真能钻营,不过,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别再错许了人家。”慧娘嫁后,崔六娘一定不再关心庶女们的亲事,她只剩下一个亲儿子了,那么给女儿相看人家的事就落到了孟白身上,而卢八娘还真信不过他的眼光。

“你可要知道,慧娘嫁到淮北王府,谁家还敢对淮北王世子妃的姐妹苛刻吗?”孟白带了些狡黠的目光看向卢八娘,“慧娘的同胞二姐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二女婿一家人都老实了。”

道理是不错,但卢八娘只无语地摇摇头。

孟白又一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孩子结亲,我特别的高兴。”

早已经预见孟府会给旭儿带来麻烦的卢八娘现在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所以她怎么也说不出很高兴的话,只是无奈地回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到了迎亲那天,从下午起,卢八娘就几乎没坐下,实在来的客人太多,而她第一次娶儿媳也有几分紧张。

司马十七郎自然也在前面招呼贺喜的客人,虽然忙得厉害,但是他还是瞧了一个机会将旭儿叫到了一间偏房,把一个小荷包递给儿子,“一会儿圆房前卷好塞进两个鼻孔里。”

旭儿打开荷包,见里面是两条裁成细条的帛布,一头雾水,关于圆房,池伯伯已经很仔细地提醒自己了,还送了画册,都没提到要塞住鼻孔啊!“父王,这是做什么用的?”

司马十七郎当然不肯细说,当年池师兄为他指导的洞房花烛夜,虽然很圆满,却差了这一项,恐怕梁师兄也不太懂,虽然不足为外人道,但是总要告诉自己儿子的,免得他也如自己一般出丑,“你只管听父王的就是了。”

“是。”父王一向英明神武,旭儿最是信服的,于是他重新将帛条放入荷包中,塞进怀里,认真地答应了一声,准备到时候按父王的吩咐做。

第248章 母子二人共守秘密 祖孙三

入夜后,喜宴结束,新人入了洞房,卢八娘躺在床上由着司马十七郎帮她揉腿,“行了,已经好多了。你呢,是不是喝多了?”

“多是多了点,不过没事儿,就是高兴。”司马十七郎的话中充满了憧憬,“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抱孙子了!”

司马十七郎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天天盼着儿子,现在过了四十,又开始盼孙子了,还真不容易呢!

卢八娘一笑,“儿子娶亲了,孙子还用着急吗?”

“捷儿怎么没有一眼就喜欢的小娘子呢,要是也象旭儿这样多好,我们年前就给他办亲事,明年又多了个孙子了。”司马十七郎含笑说道:“不过,捷儿的亲事回淮北再相看也行,他喜欢什么样的都由他,就是鲜卑贵女我也不反对。”

司马十七郎对捷儿还真宽松,但是,卢八娘知道虽然他说什么样的都由捷儿,但其实还是会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而陆画师,也就是已经嫁过一次的柴氏女是怎么也不可能达到他的要求。

“我回淮北后就帮捷儿相看。”卢八娘即是回答十七郎也是回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