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旬以为池澄还有后招,不料他只是笑笑,朝其他人挥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事处。

“我等你收拾东西。”孙一帆的视线回到了旬旬身上。

旬旬正待开口,包里的一阵震动挽救了她,她翻出手机一看,竟是艳丽姐。

艳丽姐约女儿下班后陪她一道吃饭购物,这是曾教授去世后的第一次。重拾过去的爱好,走出家门,这是否代表着艳丽姐的心情有所好转?旬旬不由得有些欣慰,购物总能在短时间内抚平艳丽姐心中的创伤,此外,这通电话也彻底将她从眼前的为难中解救了出来。

“对不起啊孙经理,我妈妈找我有些事。反正今天人也没到齐,谢谢你们几位的好意,下次等舟姐王叔都在,我们再聚不迟。”

孙一帆眼里有失望,但也不好强留,好风度地问她和母亲约在哪里,他可以送她一程。旬旬婉言谢绝。

赶到艳丽姐指定的餐厅,她已经先一步在座位上等着旬旬,面前的圆桌上摆了好几份精致的茶点。旬旬一落座,打量四周,就开始寻思着自己今天身上带的现金够不够。这是一个走中高端路线的购物城负一楼的港式餐厅,以菜品精致和价格不菲见称。艳丽姐虽每次都说她请客,但买单的时候常常只顾着剔牙,旬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

“我随手给你点了几样点心,你自己再看看菜单,难得周末,要好好犒劳自己。”艳丽姐姿态优雅地将餐牌推到旬旬面前。

旬旬翻了一遍餐牌,又合上了它。“我不太饿,就吃你给我点的就好。”

“那怎么行,说了今天叫你出来吃大餐的。”艳丽姐娥眉微皱,她今天的妆画得很讲究,看来是费了一番心思。她抿了一口柠檬水,忽然换上了笑脸,朝门口的方向高高招手。

旬旬回头,那个下班后去打球的人正朝她们走来,看来他打的是“擦边球”。

她现在已经懒得为这些“意外”而惊讶了,只是压低声音,无可奈何地问坐在她对面的艳丽姐。“逛街就逛街,你又把他叫来干什么?”

艳丽姐用餐牌遮住脸的下半部分,窃语道:“你傻呀?我叫个人来买单有什么不好,这里的菜很贵的!”

趁池澄还没走近,她又神秘而得意地告诉女儿:“不过你放心,我刚才点的都是最贵的。”

就在旬旬翻了个白眼的时候,池澄落座在她身边,兴致盎然地问:“聊什么那么专心?”

艳丽姐慈爱地回答道:“我在和旬旬说,你们年轻人上班辛苦,应该吃些进补的东西。”

旬旬也顺着她的话补充:“是啊,没事吃几只肥鹅最补了!”

池澄招呼服务生过来,笑着说:“补不补的我不太懂,但这家店的蜂蜜厚多士和冰火澳洲虾我很喜欢,你们没试过的话我建议多点一份尝尝…阿姨今天的头发很漂亮,跟耳环也很配。”

艳丽姐受用地笑。“我们旬旬啊,我以为她忙忙碌碌地找到了什么好工作,转了一圈,原来到你的公司去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我跟她说过,如果她愿意,其实不必那么辛苦的。”池澄说完若有所指地看了身旁的旬旬一眼。

“又不是外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艳丽姐倒真的一点都不见外。

旬旬嗤笑,她现在已经想通,只要池澄和艳丽姐凑在一起,她就权当自己外太空一日游。曾毓那句话说的很对,正常人是不能够和神经病较真的,他会把你也弄得精神分裂,然后用经验打败你。

她按下池澄拿起水杯准备要喝的手,镇定地提醒道:“你的还在服务员手里,这杯是我的。”

“哦!”池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而对艳丽姐说道:“不过有了旬旬在公司里,虽然她辛苦了一些,但却是帮了我的大忙。”

“池总你别太抬举我。”

“我说的是肺腑之言。你不会看不出来,陈舟是我爸派来的人,孙一帆是我爸老婆的人,只有你是我的人。”

那句“我的人”吐字尤其暧昧,旬旬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无赖,占点口头便宜都能让他笑得如此兴高采烈。旬旬这时深切感受到陈舟那句话的贴切,她虽不是他的女人,但这只破孔雀现在却已经习惯把光秃秃的屁股那一面对准了她。

“我才不懂你们那些派系斗争,我只知道账目。”旬旬表明立场。

池澄微微一笑,“你知道拒绝孙一帆,这就足够了。”

“唉!”艳丽姐没来由的一声长叹成功地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我看到你们两人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我和旬旬她死鬼老爸过去的事。他虽然化灰了,但年轻的时候和你有点像,高高的鼻子,黑眉毛,他没你有本事,但也小我一两岁,总喜欢和我斗嘴…池澄啊,要是你早生几年就好了,女人老得快,找个比自己小的总提心吊胆。”

“妈,你没事扯这些干什么?”

池澄也警惕了起来,微微眯上了眼睛,等待艳丽姐下面的话。谁知艳丽姐好像结束了那番忽如其来的怀旧感叹,她摸着自己耳朵上硕大的耳环,“这副你送我的耳环好是好,就是挂在耳朵上扯着有些疼。”

旬旬想说,那么沉的一对“利器”,挂在哪都会扯着疼。

池澄马上会意了,说道:“这样可不好,一定是他们做工上有问题。发票都在盒子里,要不这样,我让个人过来,待会就陪您回去把盒子取了,然后到柜台去换一副,实在不行就另外挑,都怪我粗心大意,没挑仔细。”

艳丽姐嘴上说:“哎呀,那多麻烦你们。”但谁都看得出她的喜形于色。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做事妥当,旬旬她爸哪能跟你比。”

“哪里。”

池澄低头喝水,面色如常。旬旬都有些佩服他了,论看菜下碟,虚与委蛇的功夫,她都不是他的对手。陈舟和孙一帆都把他当年轻的二世主,是公司里的一个摆设,但螳螂捕蝉,谁是黄雀还真不好说。

池澄打了个电话命一个人立刻赶过来,旬旬起初以为他叫的是公司的司机,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没想到过了一会,出现在他们桌子旁的竟然是公司的人事主管周瑞生。

周瑞生擦着额头上的汗,白净的面皮上泛着红,想来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赴这里。他见到旬旬母女,竟也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神情,朝她们打了个招呼,就忙不迭问:“池总找我有什么事?”

在公司里,旬旬和周瑞生打交道并不多,在她眼里的周瑞生是个精明而老练的人,脸上总是推着笑,对谁都很和气,有时会因为太善于人情世故而显得有几分油滑。因为他是整个办事处唯一有可能知道旬旬与池澄相识的人,所以平时旬旬对他也多存了几分戒备。可事实上周瑞生将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只在有意无意之间可以感觉到他对旬旬刻意表达的善意。

池澄让他先坐下,把护送艳丽姐去调换首饰的任务向他说明。旬旬有些不安,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动用公司的人去为自己办私事,让她感觉非常不妥,而且周瑞生的眼神让她不自在,想必在别人看来,自己就和被池澄豢养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妈,待会我陪你去换就好,顺便陪你去买衣服怎么样,不要麻烦别人了。”旬旬嘴里说着,还一个劲地给艳丽姐打眼色,希望她明白眼前的处境,不要把女儿置于太难堪的境地。

周瑞生连连道:“不麻烦不麻烦,旬旬你太见外了,想不到你妈妈这么年轻又有气质,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他随即向艳丽姐自我介绍,艳丽姐在他的恭维之下笑得花枝乱颤,直说他有个好名字。

“周瑞生,不就是周大福、谢瑞麟再加上周生生,一听就是有福气的人。”

周瑞生一怔,忙赞艳丽姐“太幽默”。

旬旬听得汗颜无比,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池澄,他正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眼前的水杯,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置身事外的模样。

服务员陆续把他们点的菜品端了上来,周瑞生悄然观察过在场三人的样子,主动提出:“这里环境还可以,难得今天又高兴,要不上支红酒助助兴,我知道他们这有年份不错的好酒。”

没等旬旬拒绝,池澄已懒洋洋地说道:“红酒有什么意思,我觉得红酒最没劲了。”

“…也是,是!红酒是没意思,我记得了,你喜欢烈一点的,我去给你点!附庸风雅的人才喝红酒。”

周瑞生谄媚地说道。

“哈哈。”池澄笑了,“告诉你个秘密,我爸最喜欢红酒了。”

他这一句话,塞得见风使舵的周瑞生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尴尬地又去擦脑门上的汗。艳丽姐觉得有趣,咯咯地笑。

“董事长不一样,他是有真品位,附庸风雅的人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周瑞生也跟着笑。

池澄不以为然:“什么真品位?你说的没错,他就是最喜欢附庸风雅的人!”

“那个那个…池总你真会开玩笑”

“好了,你别紧张,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爸喝红酒不是附庸风雅,别人喝才是?”

“对,没错,没错。”周瑞生松了口气。

池澄看来是故意要拆他的台,放下杯往后背一靠。“那你还给我们点红酒,非要让我们附庸风雅一把是吧?”

“哎呦,小祖宗,你到底是要我怎么样?”周瑞生被绕晕了,拍着大腿叫苦不迭。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这下连旬旬都听不下去了,白了池澄一眼,说道:“有完没完,很好玩是吧,无聊!”

话出口她又有点后悔,再怎么说在周瑞生面前,池澄都是她的上司,她不该这样没轻没重地教训他。

“怪我,都怪我没眼色。”周瑞生害怕再挑起争端,赶紧又往自己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