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不必了,你求谁都没用!君望祖当初满口答应,如今竟出尔反尔!你可知道,他不能按时交货,耽误了我多大的事情?钱我们有的是,可是这次我们府中太夫人做寿,三小姐出嫁,就因为他交不了货,全部都得延期!我不仅得罪了全家上下,连请的达官贵人,也得罪了个遍!我怎么能放过他?”

君亦休眼睛微微一亮,他这么说,难道就是原告了?当下连忙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大爷!您的损失,我们君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赔给您!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他年事已高,禁不住深牢大狱!”

中年男子喝道:“你不必再说了!要想我放过他,可以,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儿上,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能交得出货,我就作罢,否则,一切免谈!”

说完,他拂袖而去。君亦休看着他的背影,急得连声叫道:“大爷!大爷!”

“君姑娘,”站在一旁的公差开口了:“你别叫了,你知道他是谁吗?是刚刚迁到宁都来的风家侄少爷!这风家世代为官,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的,就连宁西王也要敬他们二分。他说的话,没有不算数的。我劝你,不如花点时间去筹货,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君亦休回头道:“多谢这位大哥指点。我很担心我父亲……不知能不能去看看他。”

公差道:“现在不行。大人有令,先关押,待审过之后,你再去瞧吧。”

说完,他转身进了衙门。君亦休站在门口,一阵冷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燕儿道:“小姐!现在怎么办?”君亦休暗了眼没说话。燕儿有些急了,连声道:“小姐,不如先回去吧,这儿风大,你的身子受不了的。”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三 天意(2)

君亦休想了想道:“不,我们立刻去萧家。”

到了萧家门口,已近黄昏了。叩开大门,说明来意,那家仆倒还算客气,回道:“君小姐请回吧。我家老爷出门饮宴去了,不知道何时才回来。夫人身上不太好,今日不便相见。”

君亦休无奈,只得慢慢地出了门,站在门口,她微微笑了笑道:“请姑娘转告萧老爷,亦休明日再来拜访。”

一连二天,君亦休每天都往萧家拜访,但萧家人总有借口避而不见。君亦休也不气馁,仍旧笑脸相对。直到第三天,萧家仍是一如故往。燕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叫道:“小姐!他们摆明了欺负人嘛!我们别求他们了!”

君亦休淡淡道:“燕儿!稍安勿燥!你现在在别人家里,别这么没规矩!”

忽听一个声音道:“果然是有几分气度的。先前陈媒婆跟我说,我还不信。这几日你天天来,倒显得我们待客不周了。”

语音刚落,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着一身浅绿的绫罗丝裙,发式简单,乌亮如丝。她体态轻盈,五官清丽,一双明眸灵动有神,正上下打量着君亦休。

君亦休连忙站起身来,福身道:“小女子君亦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身旁站了一个粉衣丫头,说道:“这是我家小姐,全宁都城谁人不知我们四全姑娘?”

君亦休微微一愣,四全姑娘是什么人?她常年少出门,对于这外面的事,自然知道得不多。当下连忙施礼道:“原来是萧小姐,失礼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客气,叫我萧潇吧。君小姐请坐。”

君亦休只得在一旁坐了,想了想道:“那我不客气了。我因何而来,想必萧潇是很清楚了。我几次求见令尊不得,不知能否请萧小姐通融通融?只要你们肯将手上的丝锦转让给我们,我们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愿意买!只要能交货,那风家人就不会再告我父亲了!萧小姐……”

萧潇站起身来,只是盯着她瞧。瞧了半天才笑道:“你还真是固执。不过我们帮不了你。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萧家能左右的了。你不明白吗?”

君亦休愣住,的确不明白她话中含意。她慢慢地走到门口,突然歪着头笑道:“君小姐,还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愿意嫁进宁西王府?”

君亦休脸色忽变,失声道:“你,你如何知道?”

萧潇咯咯地笑了,说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觉得你做了一件傻事。你回去吧。那些丝锦已经全部送走了,你想要,我们也没货给。绢儿,送客。”

她身旁的丫头应了一声,福身道:“君小姐请吧。”

君亦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她走到门口,忍不住还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回头对绢儿道:“绢儿姑娘,请你告诉我,你家老爷何时回府?”

绢儿道:“你还没死心呐?实话告诉你吧,老爷去宁西王府了,何时回来不知道。我们府里忙得很,小姐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你就别来烦我们了。”

君亦休呆了呆,出嫁?萧潇要嫁人了?她站在门口,一时没回过神来。萧老爷去了宁西王府………宁西王府……

君亦休呆呆在站在萧府门口,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悲从中来。原来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与他有关。她早该想到,以他的为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她真是天真,以为他够骄傲,就不会再要一个已经得到,又拒绝了他的女子。从他开始骗她开始,她就注定会卷入一场早已经写好了结局的赌局。他对于她,无关于情意,无关于脸面,无关于尊严。他要的,只是她的服从。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三 天意(3)

君亦休苦笑着,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回到了原点。所有的死结,都结在她自己的身上。是她的执着,害了全家的人!

天空中霹雳一声响,银白的闪电,闪得人眼花。君亦休的心重重地颤动了一下,她想做一个决定,一个有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决定。可是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瓢泼大雨倾盆而来,雨水溅在廊檐下,发出冰冷的声响。她仍然站在门口发呆,她还在作最后的挣扎。她甚至在想,如果此刻她就死了,是不是就能了结一切?朦胧中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地移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撑着一把青色的油伞,走到她跟前时,缓缓地抬起伞,露出一张充满了笑意的脸,两眼直直地看着她,笑道:“君小姐!真巧!”

君亦休垂下眼,没有说话。她好象快没有力气了。那人扁嘴道:“我可是来帮你的,你怎么都没反应啊?”君亦休轻叹道:“难道游公子有什么法子,能变出几百匹丝锦来吗?”

游自锋哈哈笑道:“你当我是神仙?我虽然变不出货,不过,我知道谁才能帮你们君家洗脱罪名。”

君亦休吸了一口气,淡淡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游自锋深思道:“你如此聪慧,当然明白我说什么。只不过,你还记得我要你答应过的一件事吗?别离开凤九天!你做到了,君亦圆就会完整无缺地回来你面前。”

君亦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浑浑噩噩地回了屋子,她便缓缓地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候,她已经身在宓园里,徐丽珍竟然坐一旁抹泪,她撑起身子,见门帘一掀,燕儿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两个人同时扑到她身前,叫道:“你醒了。”

徐丽珍叹道:“阿弥陀佛,你总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君亦休心中一酸,这个二娘平时虽然势利跋扈一些,但是心还是向着君家的。她虽没有什么见识,还算是个良善之人。当下轻声道:“二娘别担心,亦休没事。”

燕儿将药递到她唇边道:“小姐,先别说那么多,把药吃了吧。你再不醒,我只有去请无花师太了。”

“不用请,我这不是来了。”众人闻言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无花站在门口,顿时惊喜万分。连忙请进屋来,让座奉茶。无花走进屋内,打量着她气色,笑道:“亦休,你还好吗?你父亲的事,为师已经听说了。难为你,这些日子四处奔走,只不过……”

君亦休连声道:“师父!这是徒儿的家事,不劳师父操心。师父每日要处理庵中之事,已经够烦了,不必为徒儿担心!”

无花道:“为师知道你懂事。但……我也有一些消息。这件事,怕是和宁西王有关。”

徐丽珍惊叫一声,失声道:“宁西王!难道……难道是上次我们拒绝了婚事,所以他不肯放过我们?!”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四 凉夜(1)

无花转眼望着徐丽珍,疑道:“婚事?怎么回事?”

徐丽珍道:“师太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宁西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找了个媒婆来给亦休提亲,可是我们家亦休也是,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就是不肯嫁!这下可好,把宁西王给得罪了吧!可怜你爹……”说着,说着,竟然又抹起泪来。

君亦休黯然道:“是我自不量力……以为……我真是想错了他。”

无花深思地望着君亦休,平静的眼光里有了一丝探究。那徐丽珍还是数落几句,却被她打断道:“君夫人,可否让我和亦休说几句话?”

徐丽珍愣了一下,只得笑道:“当然可以了。”于是客气了两句,和燕儿一同退出门外。君亦休不安道:“师父!”她隐约感觉到无花会说什么,低了眼不敢去瞧她。

无花叹息一声,抚着她的手,轻声道:“亦休,你跟师父说一句实话,你……对他,可有半分情意?”

君亦休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无花,眼光里闪过一丝惊惶,喃喃道:“我……我……”她万没料到无花会有这样一问,心中顿时乱了一分,师父不比父亲,师父对人心看得如此透彻,哪里能隐瞒她分毫?只是她对凤九天的心,在这世上,却真的无人能懂。他对她的好,早已经深深地烙进了她的脑子里,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地就抹煞?当她见到宁西王时,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是西藩之王,不是梅花庵里柔情款款的九郎。所以,她不必为了他伤心。她一直依靠这样的想法来不断地麻痹自己。如今被无花突然一问,心里的伤口突然被撕开来,让她痛得不想呼吸。

无花见她脸色已变,只得站起身来,轻声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这情意之事,是旁人最插上不手的。当年你母亲如此,珍珠儿也是……”说这到儿,她突然顿了一顿,又道:“亦休,师父无意想质问你什么,只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将会是你此生,最大的劫数。”

君亦休浑身一颤,手里紧紧地绞着丝被,只是喘气,苦涩道:“师父说得没错。只是徒儿……徒儿……如今已经身不由己……”

无花道:“亦休,自你十岁发病以后,为师看着你长大。你为人如何,为师非常清楚。不过……以你之力,恐怕不能改变什么。宁西王凤九天,自一出生,便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他这一辈子,恐怕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情。你若倾心于他,怕是……一江春水,要付诸东流!”

君亦休无声地叹息道:“师父,亦休从未想过要他对我如何痴情专心,只不过……机缘巧合,让亦休的命运与他结缘。我原本想,就算是从今往后,不再见他,不再想他,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只要能译完师父交给我的经书,此生也再无遗憾!只可惜……我无怨无恨,只求平心静气,却惹恼了他……这件事,是亦休想错了。他根本不在乎情意如何,他在乎的,只是他宁西王这高高在上,不容有逆的权利!”

无花的心微微一动,她轻轻抚着君亦休的头发,若有所思道:“好孩子,师父明白你的心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记住师父曾经说过的话,生命不在乎长短,只在乎你到底能做什么。为师也希望,若有一天,他真能明白你的好,或许……真能扭转乾坤……”

无花凝望着亦休,柔和的眼光里,突然有了一丝别样的光彩。为何她们的子女都如此与众不同,或许正是天意,要她去他的身边。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四 凉夜(2)

无花替君亦休把了脉,又留了些,嘱咐她服药的方法,这才回了梅花庵。君家为了能早日将君望祖救出来,花了不少银子去官府上下打点,后来得来的消息,只是说案子押后再审,仍不让家属前去探望。

一连过了五天仍然没有消息,徐丽珍有些急了,整日对着君亦休唉声叹气。君亦休望着手中的《延华经》,沉思道:“燕儿,你把我箱子里的那块白色绣了梅花的丝绢取来。”

燕儿应了一声,连忙将那丝绢取了来,君亦休在手中,凝看了半晌,那绢子上写了两行诗:“暗香初绽空待枝,孤芳疏影染相思。”字迹随意有力,一看就是男子所书。这是凤和天当初在梅花庵为引她前去,送她的信物。也是他送她的唯一的东西。她在丝绢的一角绣了一枝红梅,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再送给他的,谁料……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君亦休看了一会,方才轻声道:“二娘,你想办法,将这丝绢送去宁西王那儿……他自然明白……”

徐丽珍愣了愣,接过那丝绢瞧了半天,只得叹道:“好吧。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去求求那个陈媒婆去!”她起身欲走,转眼瞥见君亦休神色似有些黯然,刚到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了回去,叹了几口气,快步走了。

入了夜,天气仍然很凉。徐丽珍一直到晚饭后才回了府,却是一脸的喜色,进了门就叫道:“亦休!有好消息!”

君亦休放下手中的经书,喜道:“二娘,可是爹爹的案子有起色了?”

徐丽珍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不是的。只是今天下午我去找陈媒婆,她正好要去宁西王府,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让她同意带着我一块儿去了。啧啧,那王府还真是不一般的气派……”

君亦休问道:“是吗?那二娘……可是见到了王爷?他是否愿意帮我们君家?”

徐丽珍叹气道:“我哪有那个福气见到王爷?不过我见了管家。我把你的东西取出来,请他务必转交给王爷。好在我会说话,那管家竟然答应了。没过一会儿,就听那管家的回来说,你那东西王爷已经收下了,看来……王爷还是通情达理的。这一次你这宝没押错!”

君亦休眼光微微一暗,强自笑道:“是吗?”

徐丽珍见她情绪不高,不由得又道:“怎么了?你不高兴吗?说不定王爷对你并未死心,愿意纳你入府,那你爹,就有救了!”

君亦休呆了一呆,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从内心里来说,她当然不愿意嫁去王府,去做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个。可是,如今唯一的办法,却只能嫁去王府,只希望她这一番卑微之举,能消除他心中的不快,对他们君家伸出援手。只要家里人平安无事,她才能安心。

她自顾发呆,徐丽珍喋喋不休地说了些什么,也没有注意去听。好半天才突然听到“盍泚”两个字,蓦地回过神来,问道:“二娘你说什么?”

徐丽珍扁扁嘴道:“我是说啊,幸好当初你没答应那个盍泚公子,不然现在可是麻烦大了。”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夫人,小姐,盍泚公子来访。”

徐丽珍道:“真是说不得,一说就来。这么晚了,你就说我们都歇下了,不便见客,请他改日再来吧。”

那人正要转身,君亦休连忙叫住他,叫道:“不可。他这么晚来,定然是有什么事的。还是请他进来吧。二娘,盍泚公子虽然与我们君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也算是表哥的朋友,怎么能让人白跑一趟?”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四 凉夜(3)

徐丽珍哼了一声,只得说道:“那好吧。见就见吧,不过我们可没功夫招待他吃饭。”说完,扭身走了。

家仆领着盍泚进宓园的时候,君亦休已经让燕儿备好了茶点,在厅前等候。他远远地看见她,仿如这黑夜里一抹浅淡的影子,随时可能消失一样,不由得心头一颤,无端地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二人在厅里客气了两句,让座奉茶,君亦休方才问道:“盍公子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盍泚试探道:“在下是听说府上好象出了点事,所以特地过来问问。亦休……”

君亦休淡淡笑道:“有劳公子挂心。这是我君家的家事,实在不好为外人道。请公子不必担心。所有的事,总有解决的一天。”

盍泚愣了愣,转过头叹道:“亦休,我一直觉得你心事重重,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信我?不肯对我说实话?我是真心实意想帮助你……难道,在你心里,我果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君亦休心中一酸,轻声道:“你的好意,我明白。只不过这件事,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只除了我自己。对不住,我不是不相信你,盍公子你是个君子,我不想让你也被牵累进来。”

盍泚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话!我盍泚是个怕被人牵累的人吗?当初我来提亲,是你父亲亲口答应的。虽然你一直不愿说明因何不肯嫁我,但在我心里,早已经将你们君家人,看作是我的家人。如今你父亲出了事,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君亦休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有了一丝感动。他……完全没有必要管他们家的事。当初父亲允婚也只是口头上的承诺,更何况,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如果换作是别的男子,早已经弃她如敝履,可是……他却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对她好,不计任何后果地为她好。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好,却注定无法属于她君亦休?

盍泚见她呆呆地看着他,眼光中柔情顿生,说道:“自从无宵灯会之后,你一直不肯见我,我明白,你还想不通。前些日子我去找过你父亲,他也答应回来和你商量婚期,可是我等了几天都没消息。去了你们店里几次,也是没人,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亦休,你为何……不让人来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也总能替你分担些事!”

君亦休黯然道:“我知道你会……帮我。可是我不想,这件事……”

盍泚自嘲笑道:“还是不想牵累我?你怕什么?宁西王?”

君亦休一惊,望着他问道:“你……”

盍泚轻声叹息道:“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人……都叫我不要插手。你父亲的案子是宁都府尹邓万深在审。此人是个两面三刀的贪婪之辈,我原以为有钱就能疏通,可没想到,雷都劈不动。托舅舅问了,才知道是宁西王授意,不准有任何徇私。若风家执意要告,到时候就算是赔了钱,对方也未必会善罢干休。”

君亦休强笑道:“算了,这事……我们会想办法。你喝茶罢。”

盍泚微微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叫我喝茶?!亦休,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父亲真的获罪,你,怎么办?”

君亦休叹道:“若天意如此,我愿替父受过。”

盍泚愣住,内心不断地挣扎着,她的面容为何还能如此平静?还是她已经知道了结果会如何,早做好了打算?

君亦休转头笑道:“公子,亦休想……为你抚琴一曲,你可愿意赏脸指点?”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四 凉夜(4)

盍泚默默地看着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当下低叹一声,道:“好。有你为我抚琴,求之不得。”

君亦休立即唤燕儿取了琴来,洗净了手,在案前坐了。凝神静气,十指微微拨动,琴音如流水一般,缓缓而来。她弹的,正是《抑扬曲》。这首曲子,盍泚弹过,如今到了君亦休的手上,却是平静无波,抑扬难辨。

盍泚静静地坐在一旁,一直专心地看她。她不算绝色,却别有风致。她就象一朵洁白的世外莲花,有超越尘世的胸怀与气度,远非寻常女子可比。难怪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每每接近她,总感觉内心悸动,无法自持。可是如今,他却只能这样看她,仿佛做什么,都感觉无力。

一曲弹完,君亦休轻轻舒了一口气,却没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半晌,仿佛还在琴音中回味。过了一会方听君亦休笑道:“盍泚,这是亦休第一次为你抚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此看得起我。今生能与你相识,是我的福气。只不过……我们却有缘无份……”

听她直呼他名,盍泚不禁心中一荡,不由自主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她身旁,轻叹道:“世间百种人,便有百种曲。这曲子,我原以为,没有人可以明白我的深意。可是……亦休……”他伸出手来,想去握她的手,却又犹豫着,半途退了回来。她那样高洁美好,终令他心动却无法接近。

君亦休并不知他心中荡漾,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我只希望,将来你可以找到真正的知心人,得享百年之福。”

盍泚定定地看着她,果断道:“你别说了!亦休,我问一你句话,你是不是早已经想好,要如何救你父亲?”

君亦休抬起眼来看他,她平淡无波的眼光,突然有了一丝哀伤,却浮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这件事,原本因我而起,自然要我来解。他想要的,是我的服从,我就给他服从。他要我入府为妾,我就嫁他。他是王,我……当然不能违逆,只不过……”

盍泚惊道:“你要嫁他?!”

君亦休站起身来,坚定道:“是,我要嫁他。不仅仅是为了父亲。”

盍泚喘了两口气,盯着她的眼光,几乎快要将她刺穿。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前些日子还亲口对他说永远不嫁人的她,居然要嫁宁西王!为什么?

君亦休见他不置信的模样,不禁心下一软,低声道:“盍泚,我与他之间有太多纠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要嫁他,是为了君家,也是为了我自己。”

盍泚闭了闭眼,颤声道:“你,决定了?如果……如果我……愿意带你远走高飞……”

君亦休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掌握的声音道:“盍泚,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你的情意,亦休只有来生再报。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成为宁西王凤九天的侍妾。”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五 入府(上)(1)

表面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五天。君家每日大门紧闭,所有的家人原本只在暗地议论纷纷,只因君望祖吃了官司,大少爷与三小姐不知去向,家里的主子,只剩下了一个不中用的夫人,和一个平日就不管事的二小姐。这下奴才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不知是谁说君家人得罪了宁西王,因此才会招来大祸,底下的人,慌了神的不少,竟有人偷偷将府里的东西偷了出去,有卖了的,也有跑了的,一下子走了不少人。诺大的君府,顿时冷清了许多。

燕儿仍然一如平常一般尽心,每天伺候周到,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也一概不理。君亦休见她忙里忙外,走了不少人,她也多做了许多事,却没有多少抱怨之声,不由得慨叹道:“好丫头,让你跟着我,倒是委屈你了。”

燕儿笑道:“小姐说什么呢!我八岁的时候,要不是小姐,早就死在大街上了,哪能过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能来服侍小姐,是燕儿的福气!你别管外面那些人做什么,总之有良心的人,决计做不出这等落井下石的事!”

君亦休淡淡笑道:“我只当你是个贪玩怕事的,想不到你倒有一副义气心肠。好丫头,以往倒是我想得多了。”

燕儿佯作气道:“小姐把燕儿当什么人了!你要再这样想,我也和他们一样,早早地走了好!”

君亦休笑了,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日后我定好好留意,替你寻个好婆家才是正事。”

燕儿脸色一红,连忙甩开她的手,叫道:“小姐!你又来了!我,我不说了。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蒸个鸡蛋羹,老半天都弄不好!真真是懒到家了!”说完扭头就走。

君亦休自语道:“还害羞呢!也许我应该先为你安排好才是要紧的。”正在低头想事,却见燕儿急冲冲地又折了回来,不由得笑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想通了?”

燕儿也没空计较,只顾大声道:“小姐,那个陈媒婆又来了!”

君亦休微微一怔,问道:“是吗?在哪儿?”

燕儿道:“在前厅。这次她好象什么都没带,就一个人来的。夫人正在招待她呢,说是让小姐也过去。”

君亦休站起身来,吸了一口气,道:“好,是福是祸,终是要来的。”

前厅里,徐丽珍拉着陈媒婆,一脸的喜气,亲热道:“哎哟,我的陈夫人哪,我是天天儿地盼天盼地,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您快请坐。来人,快点把我那上好的青芽沏一壶来!”

唤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徐丽珍忍不住走到门口大声叫道:“来人!你们死到哪里去了?”她正想发脾气,却见君亦休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淡淡笑道:“陈夫人,今天您大驾光临,亦休亲自奉茶,好为上次失礼陪罪。”

陈媒婆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那茶杯来,心中却直犯嘀咕,不明白这个君亦休到底有哪里好,竟让宁西王对她念念不忘。君亦休见她只是打量她,不由得笑道:“陈夫人喝了这杯茶,千万别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徐丽珍笑道:“就是,就是,我们亦休啊,是个心肠极好的孩子,虽然脾气倔了些,可是从来都不会任性妄为的。”

陈媒婆道:“要真是如此,就不会得罪宁西王了。”一想到前几日在宁西王府里差点儿受了罚,她心里的那一股子气,还是咽不下去,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徐丽珍连忙陪笑道:“陈夫人,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您喝茶……不知您今天来,可是为了我们亦休的事?”

第二卷 沉香疏影 四十五 入府(上)(2)

陈媒婆没好气地说道:“是啊,为了你们君家这点事,我可没少出力!”

徐丽珍连忙道:“那是,那是,劳您费心了!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

陈媒婆瞥了一眼君亦休,见她仍然平静无波,心想她入了府,就是王爷的人,还是不能得罪的。于是笑了笑道:“恭喜君小姐了,日子已经定了。三天后,你进了王府,就是正正经经宁西王的侍妾了。”

徐丽珍惊道:“三天?这么快?”

陈媒婆扁扁嘴道:“还快?你们难道不想早点把君老爷给救出来?这日子也不是我定的,三天后是黄道吉日,别怪我不提醒你们,这次再有什么闪失,宁西王怪罪下来,就算是我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了忙了。”

徐丽珍讪讪道:“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