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想要去看他的面容,他的脸却被璀璨的阳光遮住,看不清楚。

远处传来乳母叫喊的声音,她知道应该爬出去,免得乳母和下人被母亲责骂,却还是留了下来,听着鸟叫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如今这一切不再是梦,她真的可以见到陆瑛了。

相见的这一刻是那么的长。

陆瑛将去岭北那天夜里,他藏着心里的秘密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搂着她,整夜一言不发。走出屋子却又忽然折返,为她梳理好头发,仔细地为她画眉,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陆瑛应该已经猜到岭北之行十分凶险,他低声在她耳边叹息,“是不是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原谅我。”

她知道他是指为了仕途不得不冒险去岭北督军,她笑起来,“只要你平安回来,我都原谅你。”他在她脖颈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现在还能感觉到他那一刻的轻松。

户部尚书陆瑛心思缜密,城府颇深,不喜被人揣摩心思,这跟他年少成长经历有关,身为庶子,要用多少心思最终才能成为陆家宗子,大齐朝虽然仍旧科举取士,却更看重出身,陆瑛没有城府就不能从一个小小儒生一路升迁到户部尚书。

陆瑛表面上的冷漠和疏离她不知道,她只能看到他心底里藏着的那个善良又脆弱的孩子,这就是她为何知道他的爱意,又为什么会爱上他。

丫鬟搬来了屏风,圆脸的小丫头帮她将被子掖好。琅华听到脚步声响,屏风上已经映出了一个影子。

身姿颀长,轮廓清秀,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走到祖母跟前施施然地行了个礼。

琅华忍不住侧头想要顺着屏风的缝隙向外张望。

旁边的丫鬟忽然伸出手将屏风轻轻地挪了挪,让她的视线正好能通过那条细小的缝隙,看到屏风外面的一切。

琅华向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年纪虽小却很机灵。

她正需要这样的人去帮她办事。

琅华招了招手,等到小丫鬟凑过来。

琅华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恭谨地回,“奴婢阿莫。”

阿莫,阿莫,琅华读了两遍豁然想起一个人,她招了招手轻声在阿莫耳边吩咐了两句,阿莫有些犹豫,琅华道:“祖母问起来,还有我呢。”

阿莫这才点头,“奴婢明白。”

阿莫转身离开了屋子,外面也传来祖母的声音,“琅华还病着,这些礼数就该省了,”说着顿了顿,“怎么没跟你母亲一起回去?”

琅华抬起头正好看到陆瑛,白皙的脸孔,浓黑的眉毛,一双眼睛熠熠生光,穿着淡青色的长袍,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月色下,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十分的俊美。

琅华心中涌入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对,这就是陆瑛,跟她想象中的陆瑛没有任何的差别。

皇上曾说,论才情、容貌,唯有裴、陆二卿若以匹敌。夸赞大齐朝两个才貌双全的两个男子。

这句话她现在还不得证实,可以肯定的是陆瑛和裴杞堂是生死之敌,可是什么人能够在岭北害了陆瑛,紧接着又向裴杞堂下手,她被冠上与裴杞堂的**之名而死,裴杞堂也难逃此罪,***害死户部尚书,两条罪名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护他周全。

到底是谁在操纵着一切。

如果陆瑛也有前世的记忆,她就能和陆瑛一起分析,找到那个人。想到这里,琅华的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陆瑛表情十分恭顺,声音也很谦和,“我来看看琅华妹妹的病如何了。”

陆瑛说着向这边看来。

琅华对上了陆瑛那双通透的眼眸,虽然没有拒人千里的冰冷,也没有饱含笑意的温存,有的只是礼数周全,这双眼睛能看透人心,又拒绝别人窥探他心底的秘密。

琅华顿时一阵失望,难以描述的消沉情绪不禁袭来,心口又酸又疼,让她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手指。

显然只有她知道从前的事,不,应该说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从前的一切,两个人的感情和恩爱都还是泡影,不复存在。

顾老太太点点头,“已经好多了。”

陆瑛拿出两张药方交给顾老太太,“我们家中三房有个堂姐,出花的时候用过这个药方,我在药石书上也查过,可以清热生津、消肿排脓,如今琅华妹妹已经好转,连续服用几剂,再食疗调养定能痊愈。”

顾老太太笑着颌首,“难为你了,”让旁边的小丫鬟将药方接在手里,“去杭州的事已经筹备好了?”

陆瑛道:“这两天就要启程。”

顾老太太有些意外,“这么快?”

陆瑛的目光向屏风后看了看,他知道顾大小姐琅华,就在屏风后面,陆、顾两家的婚事虽然没有正经提起来,但是人人都知道顾琅华将来是要嫁给他的,只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屋子里从长辈到下人都若有若无地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八岁的女孩子,虽然没有了父亲却有祖母、母亲庇护,不食人间烟火,关注的无非是衣食住行,他们凑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说的。

家族的婚约,看重的是利益,顾琅华到底怎么样,他也不甚在意。

可是今天,屏风后那双眼睛却变得十分锐利,尤其是方才看他的那一眼,目光中饱含了一种让他十分复杂的情绪,就像一柄剑直接插进他的胸口,突然又涨又酸,他几乎愣在那里,回过神来不禁诧异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一定是错觉。

第十章 将军

陆瑛将心中那奇怪的情绪抛开,看向顾老太太,“听父亲说,朝廷在杭州城外设了几道关卡,就是要阻拦前往避祸之人,祖父和父亲好不容易才托人开了召保文书,这样才能通行。早些动身也是怕夜长梦多,再有什么变故,不能保证全家平安。”

原来是这样。

琅华立即明白过来。

这才是陆瑛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探望她而是进一步试探祖母到底会不会搬离镇江。

顾老太太沉默片刻,端了一杯茶凑在嘴边却没有喝下去,“好孩子,你给姨祖母出个主意,我们该不该走?”

陆瑛并不惊讶顾老太太会问出这样的话,他放下手中的茶,舒展了袖子,脸上那少年的稚气仿佛一下子褪去了,缓缓开口,“首先姨祖母是不准备离开镇江了,那么现在姨祖母是在犹豫,顾三叔一家、顾二婶和琅华妹妹要不要跟着母亲去杭州。”

琅华没想到陆瑛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陆瑛道:“顾、陆两家相互扶持几十年,十年前的水灾,顾家帮着陆家渡过难关,陆家必然要还顾家这份人情,况且,”说着不免又向屏风后张望,“祖母和姨祖母不是已经为我和琅华定下了亲事,如果在临行前换了庚帖,琅华就是陆家的媳妇,不论如何陆家都要护得她周全。”

“姨祖母定然关切琅华嫁入陆家会不会受委屈,您为她准备的那些嫁妆,就能让她在陆家站稳脚跟。”

琅华听着陆瑛的话,想起自己几十箱嫁妆搬入陆家时陆二天天那欢快又得意的语调。

半个顾家的钱就这样进了陆家。

顾家为陆家锦上添花,最终落得的不过是被陆家施舍的名声。

她知道陆家的算计,一直以为陆瑛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她和陆瑛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记忆里陆瑛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温煦又体贴,在陆家时不论遇到什么麻烦,母亲都会去找陆瑛,陆瑛总会想方设法地解决,不遗余力的维护她。

可今天看来,一切并不像她记忆中的那样。现在他们两个的婚约,在陆瑛心里也只是两家之间权衡的利益算计罢了。

陆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心对她好,是因为她寄居陆家太过可怜,还是朝夕相处萌生情愫。

如果他们没有定下婚约,她也不会寄住在陆家门下,他们两个会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她不会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在这时候妥协。

琅华看着陆瑛,“陆三哥是不是也将我们当成了没见识的乡下人?”陆家有人在朝中为官,一定将这次朝廷派兵和叛军情况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却不肯跟顾家透露半点消息,可不就是将顾家当成一个没见识的乡下人。

招之则来呼之则去。

陆瑛诧异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屏风后的女孩子已经坐起来,顾琅华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是一双眼睛却微挑着,生机勃勃地与他对峙。

陆瑛不禁抿起了嘴。

这些话听起来只是像一个孩子无来由的斗嘴。

可是仔细琢磨起来,却一语中的,这也正是顾老太太不舒服的地方,顾琅华怎么能将话说的这么透彻。

前方战事到底如何,祖父和父亲早就知晓。

却绝对不能外传,因为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更何况顾家本就没有主事人,顾老太太病入膏肓,顾三老爷烂泥扶不上墙,陆家不可能与他们谋事。

如果不是因为顾家有丰厚的财物,母亲都不会答应将顾家带去杭州。

陆瑛刚想到这里。

一团东西从屏风后冲出来,扑进顾老太太怀里。

“祖母。”清脆的声音再响起来,陆瑛这才意识到,这团奇怪的东西是顾琅华。

顾琅华将自己从头到脚用月白色的细棉布包裹起来,样子十分的可笑。

她这样做大约是怕将天花传染给别人。

琅华在顾老太太怀里转了个脸,看向陆瑛。

四目相接,陆瑛突然发现顾琅华没那么可笑了。顾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漂亮,精致的眉眼,小巧的下巴,洁白的皮肤,十分的灵秀动人,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可是今日却不同,她的容貌虽被棉布遮挡,光是一双眼睛,已经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鲜亮起来。

顾老太太摸着琅华的鬓角,“孩子,你觉得我们是不是没见识的乡下人?”

琅华点了点头,“我们就是乡下人,那又怎么样,前几年水患,我们没有让一个投靠来的亲戚和佃户饿死。”

顾老太太本来板着的脸顿时有了笑容,“我们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没有人在朝为官,但是我们却让整个镇江度过了难关。”

琅华看了陆瑛一眼,祖母和她说的这些话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奚落陆家这个名门望族,到头来还不如他们看不起的顾家。

陆瑛仍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陆三哥,”琅华的声音清脆,“你不准备和陆二伯母一起去杭州对不对?”

这话终于让陆瑛抬起了眼睛。

琅华与陆瑛四目相接,从陆瑛诧异的表情中,琅华满意地获得了答案。

毕竟,十年后陆瑛才会变成那个旁人口中的“泥塑的菩萨”,那时候想要从他脸上揣摩出他的心思,会比登天还难。

陆瑛道:“琅华妹妹怎么知晓?”

琅华笑起来,如银铃般清脆的童音,听起来万分的悦耳,她直起身子,学着刚才陆瑛的腔调,重复着陆瑛的话,“姨祖母是在犹豫,顾三叔一家、顾二婶和琅华妹妹要不要跟着母亲去杭州。”

陆瑛将自己的话重新听了一遍,立即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说的跟着母亲去杭州,而不是跟着我们去杭州,他下意识地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没有在意的事,顾老太太都没有听出端倪,怎么顾琅华竟然发现了这一点。

陆瑛从顾琅华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难不成一场病能将一个人脱胎换骨?

琅华白嫩的手指又向前点了点,“祖母瞧瞧。”

顾老太太顺着琅华的手看向陆瑛脚上的鞋。

琅华笑道:“陆三哥穿了一双新鞋呢,”说着微微蹙起眉头,“走很远的地方,穿着新鞋,脚会很难受。”

陆瑛不愿仔细地盯着顾琅华看,那会显得他礼数不周,他的目光却忍不住留在顾琅华脸上。

她重生后就发觉很多事,跟她前世了解的并不一样。

可她实在是太了解陆瑛,所以第一时间就能探出些她想要知晓的实情。

从镇江到杭州,这样远的路程寻常人在临行前不会去适应一双新鞋,陆瑛就更加不会。

陆瑛的右脚年幼时受过伤,稍稍劳累就会疼痛难忍,他从未将这件事向旁人讲过,因为他的脚伤是探望生母姨娘时落下的,说出来不会有人心疼他,反而会责骂他不守礼数。

在外面他威风凛凛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回到家中他就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她身边,让她摸索着为他的脚上药,他的手像羽毛一样划过她的鬓角,那时候他只是带着满身药味儿和满心伤口的陆三郎。

如果陆瑛想要跟随陆家离开杭州,绝不会将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临走前两天去穿一双新鞋,委屈自己的脚伤事小,半路跟不上队伍事大,陆瑛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自然会权衡利弊。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陆瑛没有走,镇江被攻城时他是怎么脱身的?陆瑛为什么从没提起过这件事。

第十一章 假的

陆瑛虽然没有练就日后的世故圆滑。

却仍旧是一条不容易被捉住的泥鳅。

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会审时度势,不去掩耳盗铃地隐瞒。

这是琅华对陆瑛的了解,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将他一军。

十几年的夫妻,二十几年的相处,跨越了幼年和少年时代,她是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出来的人。

陆瑛迟疑了片刻,说了真话,“不瞒姨祖母,虽然家中长辈早有搬迁去杭州的打算,但是也因为战事提前了行程,父亲去杭州打理一切,几位叔叔要在路上照顾长辈,我准备暂时留下来看护祖宅,过几日再去杭州。”

顾老太太点点头,“你父亲同意你留下来?”

陆瑛颌首,“父亲答应了。”

顾老太太冷笑一声,“可见战事不像你母亲说的那样紧急,”说着顿了顿,“你放心,我只当没有听到这话,免得他们怪罪到你头上。”

陆瑛十分大方地起身行礼,“孙儿谢姨祖母的爱护,”说着顿了顿,“即便姨祖母不准备离开,也要做些准备,前方战事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战火会烧到哪里。母亲心中有些算计不假,可叛军连下两个城池,杀了守城的官员也是真的。”

“如果姨祖母决定留在镇江,就让孙儿帮忙安排人手,以防万一。”

陆瑛的表情十分的恳切,竟让琅华也看不出里面究竟有多少的客套多少的真心。

前世,镇江被屠城,是不争的事实。

她在陆二太太面前说要留下来,只是不想跟着陆家一起走,并没有下定决心死守镇江城。

她要想方设法为祖母和顾家的将来争个将来。

琅华刚想到这里。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进了屋,见到顾老太太就跪下来,紧接着脸色铁青的管事妈妈也跟着走过来。

顾老太太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管事妈妈指向旁边的小丫鬟,“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居然冤枉到我头上来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激起琅华的回忆,她想起来了,这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人,就是母亲身边的管事卢妈妈。

卢妈妈向来做事周全,前世一直到她死之前卢妈妈还是母亲的心腹。现在她显然有些失去理智,当着陆瑛的面就指责起丫头来。

顾老太太沉下脸,陆瑛立即上前,“姨祖母家中有事,孙儿就告退了。”

顾老太太横了卢妈妈一眼,“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也不用躲,听着就是。”

陆瑛这才重新坐下来。

卢妈妈自知鲁莽,“老太太,奴婢也不知陆三爷在这里。”

顾老太太端起茶来喝,“到底有什么事?”

卢妈妈点点头,指着地上的丫鬟,“这丫头竟然串通顾春媳妇,诬告我收买静明师太害大小姐的眼睛,我是太太的陪房,一直忠心耿耿,大小姐染了天花,我是心急如焚,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说,”卢妈妈恨恨地道,“到底是谁指使你,给了你多少的好处?”

小丫鬟抬了头。

卢妈妈紧盯着小丫鬟的嘴唇,她知道这丫头,老太太才选来伺候大小姐的,还稚嫩的很,至少稍稍吓唬,就说不上话来,她盯着丫头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有声音从前面传来。

“我指使的。”

卢妈妈顺着声音看到了将自己裹成粽子的顾琅华。

在众人惊诧中,琅华清清楚楚地说道,“我让阿莫从拿了供奉给药师菩萨的水果和点心送给她们吃的,告诉她们不用害怕,没有犯错祖母不会冤枉她们,而且谁能帮我抓住那个害我的人,我就会将她留在身边,这话药师琉璃光菩萨可以作证。”

卢妈妈的眼皮不禁一抽。

方才药师琉璃光菩萨显灵,那些人是都看到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谁也不敢说假话。大小姐随随便便一句孩子气的话,误打误撞发挥了想不到的作用。

琅华说着顿了顿,抬起头,“祖母,我能将她留在身边吗?”

顾老太太想都没想,“当然可以。”

琅华看着卢妈妈的手抖了几下。

陆瑛不禁从心底暗暗赞叹一声。

这个主意好。

这时候给人一条光明大路,但凡有点心思的都会明白,该向谁表衷心。

尤其是跪着的小丫头,顾琅华这样说,等于给了她莫大的支持,如果顾琅华更聪明,就会当场赏她,让她更加无所顾忌。

琅华看向阿莫,“你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我身边的大丫鬟。”

陆瑛忍不住要笑起来,还真被他猜对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惊诧,他一个十三岁的人居然去揣摩八岁孩子的心思。

阿莫果然挺直了脊背,“奴婢给她们送去了水果和点心,还将大小姐的话转述给了她们。顾春媳妇听了,就拉着我的手,托我跟老太太说…说她前两天夜里看到了卢妈妈查看大小姐身上的痘疮,她告诉卢妈妈大小姐的痘疮会好的。顾春经常带着她一起给城东的严郎中送草药,她在严郎中那里看到过许多痘疮病患,严郎中说身上起脓疱是好的,身上起红斑反而才是不好的,大小姐身上没有红斑,并且脓疱已经结痂,一定会痊愈,卢妈妈当时…斥责她…不许乱嚼舌…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这话…”

卢妈妈厉声打断阿莫的话,“我看你根本就是帮着顾春媳妇颠倒是非,”说着看向顾老太太,“老太太,我看大小姐的痘疮,那是因为我担心大小姐的病,大小姐可是我们太太的命根子…”

卢妈妈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来回话。

丫鬟捧了个布包,站在众人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打开了怀里的包袱给大家看,一些白花花的银子顿时露出来,丫鬟一抖,有一块掉下来滚到了顾老太太脚底下。

顾老太太看着这些银子,皱起眉头,“这是哪里来的?”

丫鬟看了一眼卢妈妈,然后紧张地道:“是从顾春家里翻出来的。”

卢妈妈冷冷地道:“我就知道,这里面定然有内鬼,才让人一个个去搜她们的住处,果然…在顾春家里搜出了这些东西,一个小小的杂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一定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琅华觉得卢妈妈的话有些道理。

姓顾,八成是老家人,如果会左右逢源,早就在内院找到差事,怎么才是个不起眼的杂役。杂役的月银是很少的,所以顾春还要上山挖药填补家用,辛辛苦苦做事的老实人,根本不可能被委以重任去做这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倒是卢妈妈,从顾春媳妇说话到找到银子,每件事都做的游刃有余。

只是,她没料到居然是卢妈妈。

前世里,她也将卢妈妈当成自己人,让卢妈妈帮着办了许多事。

如果前世她认为的那些真心真意的人和事,都是假的,那么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琅华看向陆瑛。

第十二章 博弈

陆瑛感觉到了顾琅华的目光,那带着些许的深意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可是等他抬起眼睛,她的表情却又变得单纯起来。

陆瑛不知不觉地去想关于顾琅华的一切。他从祖母那里听说的无非是顾老太太十分宠爱这个孙女,每日祖孙两个一起吃饭,顾琅华不吃,顾老太太也不肯吃,顾琅华喜欢顾老太太抹额上的祖母绿,顾老太太二话不说让人扯下来给顾琅华丢石子玩。

祖母也提及顾琅华十分聪明,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顾老太太学了不少的字。

可他想不到,顾琅华八岁就通人情世故。

那目光,分明是在问他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仔细去思量卢妈妈说的那些话,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的表现显然让他洗脱了嫌疑。

能在悄无声息中看透一个人,要有多厉害的心智?

本来是简简单单的顾家和顾琅华,突然之间让他有些意外。而且这个卢妈妈从进门开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的慌张,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提掌家几十年,阅人无数的顾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