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说的,只要裴家和顾家挡在那里,瑛哥儿可还有出头之日?”

程颐觉得自己已经想的很清楚,不管三爷答不答应,这次他都要再为三爷争取一次。

“我去,”程颐道,“明日我去裴家,裴杞堂再也不能装傻,我看他要怎么办。”

“来了吗?”裴杞堂没有抬眼睛,仍旧看着手里的名册,现在正是审案的关键时刻,曹嘉的伤势好了不少,也有了精神,赵承衍将赵家揭了个底掉,所有与赵家来往的人,都上了赵承衍的口供。

裴钱轻声道:“程颐跟着陆家女眷一起来了,都在门口候着呢。”

裴杞堂抬起眼睛,声音清越:“我问的是有没有人递帖子来见我。”

陆家说白了就是个引,总应该有人来接盘,他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裴钱道:“刑部侍郎屈大人递来了帖子。”

裴杞堂微微一笑:“一会儿屈大人来了,就将他请到书房来。”

裴钱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天越来越阴,云朵聚集起来,眼见一场大雪将至,站在裴杞堂书房外的程颐皱起眉头,他已经被带进裴家一个时辰了,却站在院子里等着。

裴家下人将他们带来之后,就各自忙碌,仿佛根本没有他们这样两个人似的,谁也不曾抬起头看他们一眼。

这里是裴杞堂的书房,来往伺候的人并不多,但是一个个看起来都精明干练,尤其是那个裴钱,不管是吩咐下人还是亲自办事,看似随便却十分缜密,他站在这里,竟然没有看出半点的蹊跷,也就无法揣摩裴杞堂到底要做什么。

他之所以来裴家,是因为觉得自己会比族里的婶子更懂得察言观色,他能够猜出裴杞堂让他前来的用意。

可是现在,他得到的信息却很少。

“屈大人您这边走。”

裴钱的声音传来,程颐立即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四品官府的官员走进了院子。

程颐的眼睛立即亮起来,忙上前一步向裴钱道:“劳烦管事通传一声,我在这里已经等候近两个时辰了。”

屈大人显然有些好奇,打量了程颐和旁边的陆家婶子一眼,目光微深。

程颐抓住机会接着道:“您跟裴大人说,我们是陆家,来向裴大人赔礼的,我们已经跟顾家退亲了,请裴大人大量…”

程颐一口气将话说出来,再抬起头看向屈大人,正好迎上屈大人的目光。程颐心中一喜,他就知道裴杞堂这样张扬,定然会引来旁人的嫉恨,只要被人盯上,裴杞堂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他这一次就算受些委屈也值得了。

裴钱没有理会程颐,而是低声道:“屈大人,我们四爷还等着呢。”

程颐眼睛一跳,裴杞堂在四品官员面前,竟然如此的嚣张,只是坐在书房里,都不曾出门迎接。

这样很好,就让这位屈大人更加愤恨裴杞堂。

屈大人跟着裴钱走上前,程颐继续站在原地。

雪一片片地落下来,寒风刺骨,程颐开始感觉到了冷意。

旁边的陆家婶子已经先撑不住,脸色苍白,嘴唇铁青,手脚都感觉到针扎般的疼痛,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冻死在这里。

“程颐,”陆家婶子道,“我们走吧,我…我…这样下去…是要死人的…”

风吹过来,陆家婶子顿时一阵晕眩,仿佛就是摔倒在地上。

这哪里是赔礼,根本就是在折腾他们。

陆家婶子开始挪动脚步,程颐不怕死,她可不行,她还有三个孩子等着她回去呢,她必须得走。

程颐不禁开口阻止:“五太太,您再忍忍,现在…还不能走…”

陆家婶子哪里还能听程颐的话,只要现在能让她走,她做什么都愿意,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快步向前走去,裴家下人也没有阻拦,任由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程颐咬紧牙关,如果现在他也离开就等于之前的苦都白受了,至少他要等到屈大人出来,让屈大人知道他被裴杞堂折辱这么久。

程颐虽然平日里练武,却也经不起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天色渐晚,站在黑暗里的他,仿佛早就被人遗忘了,他正感觉到昏昏沉沉,不知是谁推开了旁边侧室的门,一盆水顿时浇了过来。

程颐躲避不开顿时被浇了个正着。

热水淋在身上,如同几万根针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程颐忍不住叫喊起来。

“呦,姐姐,你淋到人了。”有人喊了一声。

“是谁这样不长眼睛,也不看看这是哪里,竟然藏着不出声,到底有没有规矩。”

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来。

程颐想要说话。

那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是四爷的书房,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进来,陈大滚哪里去了,快来看看这是哪里的下人。”

程颐张开嘴:“我…不是…”这才发现他已经冻得口唇僵硬,需要缓几口气才能将话说完整。

然而那人却厉害得很,根本不给他机会。

“陈大,你们是怎么管人的?四爷房里都是文书,若是被人拿走了,你的命也就别想要了,这是不是你们前院使的下人,站在这里多久了?拉出去,让他长长规矩。”

“多亏四爷在后院待客,否则定然揭了你们的皮。”

后院?

裴杞堂不是带着人在这个书房里面吗?程颐定睛向书房望去,灯光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是了,这书房定然有门可以通后院,那位屈大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却裴家人耍了。

程颐一口气被压在胸口,正要大力地喘息,却觉得腿一疼紧接着身体向前倒去,膝盖重重地跪在了雪地里。

惨叫声还没有呼出口,嘴里就被堵了团东西,然后就像待宰的猪一样被人用绳子绕了几匝提起来。

捆程颐的陈大躬身赔笑:“翠环姑娘别生气,恐怕这人是临时从庄子上调来的,还没懂规矩,我们这就让他长长记性,让他明白做下人的本分。”

听得这话程颐拼命地挣扎起来,裴家人这是要做什么?将他当成了裴家的下人来教训?

…………………………

让你知道做下人的本分,嘿嘿。

小枸杞。

还有四五天这个月就结束了,现在月票榜保持第四名,感谢大家的支持,最后的几天有票的话就投给教主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自讨苦吃

程颐用尽力气刚刚抬起身体,一只脚去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腰上。

“这是哪里选的人,你们真是越来越不像个样子,看着老爷不在家就随意糊弄不成?别以为四爷这里没有大爷规矩多,你们擦亮了眼睛,仔细看清楚,这里可有能让你们怠慢的人。”

陈大连连赔不是:“姑娘说的是,都是我们的错。”边说着脚下边用力,程颐只觉得口鼻完全被堵住喘不得半点气,正要被憋闷的晕厥过去,偏偏那脚又抬起来。

程颐下意识地仰着头用力去呼吸。

“这下子还是生龙活虎,”陈大的声音传来,“先教训了他再说。”

程颐感觉到身上的绳子被勒紧,然后被拖行了一段,狠狠地扔进了雪堆里,他刚刚准备挣扎,已经被人扯掉了裤子。

程颐瞪大了眼睛,一种耻辱的感觉充斥整个身体。

“啪”地一声响,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所有的汗毛顿时根根竖立。

一棍子刚刚打完,另一棍子就跟上来。

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是裴家故意的。

程颐想要大喊,是裴杞堂示意他们这样做,一定是。

可是他已经喊不出声。

“别打死了。”

“放心吧,我们慢慢打,打到他服气为止。”

程颐发出“呜呜”的声音。

“叫什么,”裴家下人笑道,“到这里来可都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你给四爷添堵,就等于是犯了大错,只懂不懂?”

“他不懂,”旁边的陈大道,“人话他听不明白,就是要动武才有用,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法子。”

程颐永远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裴家将他带进门,裴杞堂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让下人来对付他。

这是在告诉他,他的身份不过就是个下人而已?

一场大雪过后,仿佛将天地间所有一切都掩埋起来,宫人仔细清理着积雪。

早朝过后,皇帝立即窝进了勤政殿,殿里烧着地龙,皇帝歪在炕上昏昏欲睡。

“皇上,刑部侍郎屈大人来回话了。”

常安康低声禀告。

皇帝挥了挥手:“传…”半晌他才想起来,今天为什么要将刑部侍郎喊来问话。

最近,京里在传一些流言,太后暗中掌控了朝局,要为死去的庆王翻案。

虽然这话听起来荒诞却有几分道理。

皇帝冷冷一笑,太后仍旧没有死心,就像是一条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随时随地都会跳出来狠狠地咬他一口。

太后会怎么做?

一点点拉拢他信任的臣子,一点点地从他手中夺走权利,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将他整个人困住,让他乖乖地交出皇权,只要他给了太后机会,太后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内侍撩开帘子将屈承如带进了门。

刑部侍郎屈承如跪在地上:“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淡淡地道。

屈承如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朕听说一个传言,”皇帝垂着脸,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裴杞堂办案事事都要与顾世衡商议,从皇城司大牢到赵氏一族,所有一切都是听从顾世衡的安排,以至于那些官员是否能诉冤,都要看顾世衡的意思。”

听得这话屈承如整个人一抖,立即低下头,一副想要说话却不敢说的模样。

皇帝冷冷地道:“朕问你,是不是这样?听说方家人进京诉冤,却因为得罪了顾世衡和裴杞堂,被关进了县衙大牢。”

屈承如吞咽一口:“皇上…也…也不完全是这样。”

皇帝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仿佛是一条已经被惊醒的巨龙,开始露出锋利的爪牙:“也就是说,确有此事?”

“皇上息怒,”屈承如一揖拜在地上,“裴大人是尽心尽力地位朝廷办事,从唐彬案到赵氏一族谋反,这案情不断地起波澜。如今曹嘉等人的冤情,多数又与庆王谋反案有关,别说裴大人这样没有办过几桩案子的年轻官员,就算是常年埋在案牍里的官员,一时之间也很难会有头绪。”

“裴大人不眠不休地查案,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不易,”说到这里屈承如话锋一转,“要说有错,就只是因为太年轻,心思容易…被人影响,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不免…不免…那也是寻常事。”

屈承如遮遮掩掩地说着。

皇帝却听了明白,他抬起眼睛,冷冷地道:“你想说的话,朕也有所耳闻。”

屈承如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

“朕听说,裴杞堂与顾世衡的女儿有私,顾家还因此毁掉了原本的婚约。”

“微臣不敢乱说,事关裴大人和…顾家…那些只不过都是些流言蜚语,做不得真的。”

皇帝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顾大小姐的模样,仿佛是个长相十分漂亮的女子。

这个顾琅华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她带着民间郎中去过卫所,救过东平,甚至揭开了唐彬贪腐案,常常在太后身边侍奉。

这次庄王府的案子,也是太后借顾琅华的手查清楚的。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说到底不过是被太后摆布。

太后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当年她就是这样将庄王侧妃送去庄王府,以便于更好的利用庄王。

如果太后用顾琅华来控制裴杞堂…

皇帝心中涌出一股厌恶的情绪。

裴杞堂是不是已经开始为太后办事?

他被发现服用了五石散,会不会也是太后事先安排好的,如果没有揭开五石散的秘密,不能将赵氏一族送入大牢,也就没有曹嘉等人的翻案,更不会有人开始质疑庆王的谋反罪名。

皇帝想到这里,满脸戾气,他那么信任裴家,将那些重要的事就交给裴家去做。若是裴家已经被太后收买…

皇帝一掌拍在矮桌上,厉声道:“将裴杞堂传来…朕要亲自问问他。”

“皇上不可,”屈承如立即直起身来阻拦,“这些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皇上就算要问裴大人,也要先让人询问方家,将整件事来龙去脉弄清楚,裴思通大人一直都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若是裴家随随便便就被问了罪…恐怕要伤了许多臣子的心。”

……………………

慢慢来,一个都跑不了。

这些日子真是家里事太多了,小伙伴们,教主已经尽力地码字了,没有偷懒!

第四百八十九章 怀孕

皇帝听着屈承如的话,想起了沈昌吉。

沈昌吉还在的话,这些事都可以交给他去办。

现在的皇城司已经不是从前了,顾世衡进了皇城司之后,整个皇城司和禁卫军没有什么区别。

皇帝有些后悔,当年将沈昌吉下狱,他觉得还有个左承恩能撑门面,现在左承恩也因为贪墨案被牵连。

他身边那些能用的人,一个个都不见了,那个顾世衡也是个死脑筋,不懂得向大牢里抓人,反而还是放人出来…

从前他的皇城司让人谈之色变,现在不过就是个寻常衙门而已。

许多事和他从前的设想都出现了偏差,他的江山社稷会不会渐渐被这些没用的人给毁了。

皇帝眯起眼睛,这次恩科试,他是和刘景臣商议好,从中选拔些人才,谁知道自从行宫回来之后,他就被成摞的文书扰的不胜其烦。

如今听说裴杞堂可能怀有二心,皇帝更是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查,你立即就让人去问,今天朕必须要得到个结果。”

屈承如应了一声,向皇帝行礼慢慢退下去。

内侍上前禀告:“太后娘娘传顾琅华进了宫。”

皇帝点点头,昨日里已经传来消息,说是赵氏在冷宫中不舒坦,太后让人送去了药。今日传顾琅华进宫是为赵氏诊治?

太后什么时候对赵氏这样关切?太后一直反对他将赵氏立为后,说赵氏不够贤良,做个妃子也就罢了,哪里能母仪天下。赵氏做了皇后之后,为了躲避太后一直称病不出,即便如此,太后也在坤宁宫布下了眼线,监视赵氏的一举一动。

现在赵氏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太后心里应该很高兴才对。

皇帝淡淡地道:“将冷宫那边的宫人叫来问一问,赵氏到底得了什么病?”他想要知道,太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冷宫里,琅华轻轻地挪动着手指。

脉来流利,如盘走珠,这是滑脉。

但是赵氏的月份还短,脉象上并不明显。

琅华的手从赵氏手腕上挪开,刚准备站起身,赵氏却一把拉住了琅华。

“顾大小姐,我…是不是怀孕了?”

赵氏被贬为庶人,关在冷宫之中,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如今脸上满是哀求的神情。

琅华点点头:“再等些日子脉象就会更加明显。”

听得这话,赵氏又悲又喜,手紧紧地捂住了肚子:“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听家中长辈的话,嫁个寒门小户,或者是不求仕途的,再不坐等着招婿上门。我们赵家没有那个本事做皇亲国戚。”

“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得现在我已经子孙绕膝,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人这一生只能选择一次,尤其是女人,前半生是靠娘家,后半生是靠夫婿,很多人偏偏都看准了权势,殊不知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真正应该在意的是如何生活。我做皇后这么多年,前半生将自己锁在坤宁宫,后半生被打入冷宫,我好像一直没有从房里走出去过,听起来是不是很好笑?我一直盼着有孩子,这样地位就能牢固,没想到…是在这时候…”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赵氏已经两鬓斑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顾大小姐,”赵氏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你是个聪明人,你告诉我这孩子能不能留得住?”

琅华沉默地望着赵氏。

如果这是寻常人家,长媳即便是犯了错,族里也会允许她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可这里是皇家。

就算太后动了心思,想要留下赵氏的孩子,但是到底结果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前世,赵氏依旧是皇后,却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孩子。

今生这一切会有变化吗?她无法确定,她只知道裴杞堂不会在意这个孩子,对裴杞堂来说,害一个孩子不如堂堂正正地施展他的阳谋,但是旁人怎么想,他们就不得而知。

琅华看向赵氏:“眼下还是应该好好调养身子。”她对于赵氏不过就是个郎中,她能做的就是尽郎中的本分。

琅华走出冷宫,程女官立即上前道:“顾大小姐,太后娘娘在后花园等着您。”

后花园?

现在可是隆冬季节,去花园里能看什么?

琅华思量着跟着程女官一路向前走去。

刚刚走进长廊,就听到太后的笑声,琅华抬起头看过去,宁王一边编着花环一边低着头与太后说着话。

太后被逗得笑不可支。

程女官抿嘴笑:“原来太后娘娘一个人不免孤单,现在有了宁王爷在身边陪伴,太后娘娘心情好了,身子骨也跟着硬朗起来。”

古往今来,只要皇上登基之后,身边的兄弟要么被远远地发配去属地,要么在京中建府,任个不痛不痒的虚职,像宁王这样还能居住在宫中的是少之又少。

如果宁王不傻,这样和太后亲近一定会被皇上猜忌。

“琅华来了,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笑着看向琅华,“你瞧瞧,哪有大冬天来花园里玩的,宁王就非要来编花环,哪里还有什么花?哀家只能吩咐暖房将花都拿过来,哄着他在这里,也免得他聒噪。”

宫人们挑着暖炉围在亭子里,太后坐在锦杌上,望着宁王的目光很是慈祥。

“娘娘,”程女官低声道,“还是回慈宁宫吧,到底是冬天,万一受了凉可是不得了。”

太后“嘘”了一声,示意程女官不要再说话,专注地看着宁王将最后一朵花插好,然后抬起眼睛来。

宁王像个孩子一样目光清透:“母亲,花环编好了,儿子给您带上。”说着一阵风似的来到太后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花环戴在了太后头上。

“好不好看。”宁王满脸期待地望着众人。

“好看,好看,”程女官也连连笑着,“宁王爷的花环是越做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