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统领被他惊得连退三步,连连躬身:“不敢…不敢…”

两国战火,可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统领能够挑得起的…

“那就让开!”战北野一把拨开他,“朕开弓,从无回头箭!”

他只带两名黑风骑,大步跨入钦圣宫门,阶下跪候的百官惶然回首,有人试图拦阻,战北野全身真力放出,远远的,便将这些人都摔跌了出去。

“大瀚帝君,您过火了!”

一声低喝传来,刹那穿破长空,语气森然凛列,战北野顿了顿,居然当作没听见,继续拾阶而上。

“请止!”

声到人到,杏黄人影飞鸿般掠近,挡在战北野身前。

战北野缓缓抬起头,盯着轩辕晟。

“大瀚帝君,敝国十余年来首次封后盛典,其尊严处不可侵犯,请自重!”

战北野盯着他,突然笑了。

“贵国皇后,闺名宇文紫吧?”战北野声音轻轻,偏偏殿里殿外都听得见,“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七年前朕在葛雅,和摩罗骑兵作战,被奸细出卖失利,曾受伤流落在贵国北境长宁府长罗山,潦倒困境之中幸蒙一位上山礼佛的世家小姐所救,容她多方护持,至今感激于心,她当时未曾留名,然而如今朕经多方查找询问,终于确认了当初的救命恩人。”他抬手指向宫阙之巅,“便是今日的宇文皇后!”

轩辕晟怔住,战北野睨视他,朗声道:“便是你轩辕今日修改仪式,不容来宾观礼,但是对于已经千里迢迢赶来、一心想面见皇后、参与救命恩人一生中最荣耀时刻的朕,也不能宽容一二么?”

他道:“你轩辕号称持礼重德,谦谦君子之国,便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只为报恩的他国君主么?”

琅琅责问,回旋于偌大广场和金殿上空,听得人人静默无言,战北野占足名分大义,临时修改仪式的轩辕晟也被他咄咄词锋逼得无言可答。

孟扶摇在殿中早已听见,黑线满脸,靠,战疯子黑心起来也是当当的!

她一抬头瞪住早已被殿外惊变惊傻了的礼部尚书,低喝:“快去龙亭取金宝!”

老尚书今天早就给这几个猛人摧残得昏了头,呆呆的答应一声就去取宝,他步履蹒跚,看得孟扶摇心急如火,只恨不得狠狠一脚踹他屁股上,将之踹到龙亭前。

玉阶上,轩辕晟却已经被咄咄逼人的战北野问住,骑虎难下。

此刻如果一定要把这位“报恩观礼”的大瀚新君拉走,不啻于在天下人面前扫了整个大瀚的面子,而战北野行事作风勇烈彪悍,来之前便已悄悄陈兵边境,大有“你敢得罪我等着我踩你”之势,这位新皇本身又是天下名将,大半年功夫横扫原天煞国境,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的威名早已震动天下,他轩辕现在的情势,绝对不适宜招惹此等强敌。

但是让他去,谁知道这位嚣张皇帝还会干出此什么不合礼法的事?轩辕晟皱起眉,只觉得是不是日子没选好,今日这一场封后大典,竟然是注定要成为诸国笑柄了。

沉思半晌,他终于轻轻一叹,让开身子,却并不走开,道:“既然如此,容本王陪陛下共观盛典。”

战北野扬眉一笑,居然也不让他,衣袍一掀当先便走,轩辕晟何曾见过这么霸道的人,无奈之下只好跟在后面。

老尚书终于将金宝拿到了孟扶摇面前,此刻只要接了金宝,便算礼成。

孟扶摇手一伸,道:“给我!”

“慢着!”

一声霹雳大喝震破殿堂,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只有孟扶摇神色不动,伸手便去抓金宝。

“你还记得当初,我曾交给你我的剑吗?”

战北野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一句话便将孟扶摇问僵在了原地。

“我等你接下,已经等了很久。”

轩辕皇嗣 第八章 神仙眷侣

满殿哗然。

真真真的是来抢抢抢皇后了…

“砰”一声,老尚书终于承受不了今日这惊悚阵阵的封后风波,昏倒了…

轩辕晟脸色终变,厉声道:“大瀚帝君,您太过分了!”

战北野冷笑抱胸,任事不理,目光灼灼盯着孟扶摇,对满殿愤怒惊扰视若无物。

众臣惶然的看看战北野,看看御座上方至今还在媚笑一言不发的轩辕旻,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向此次事件的中心,两国帝君争抢的帝后孟扶摇孟大王。

她纤细的背影笼罩在无数充满好奇疑问震惊惶恐的目光中,一动不动,伸出去接金宝的手顿在半空。

那轮廓纤细优美的手,像是牵着无数人眼神的无形的线,紧紧系住一殿的高度紧张。

半晌,那纤手缓缓的降下,没有继续接金宝,却按在了香案上。

战北野目光一亮,满殿文武神色大变,轩辕晟面色一冷,轩辕旻却突然开始以袖掩面低低咳嗽。

一片形色各异的神情中,孟扶摇终于转过身来。

她盈盈回首,一笑眼波流眄,道:“原来是陛下…只是,本宫真的不喜欢学武啊…”

呃…

所有人都怔住,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战北野目光一闪,随即他听见耳边某人声音细细,恶狠狠道:“玩够没?你丫再不配合,老娘这辈子就真的永远不原谅你了!”

战北野抬眼,看着表情雍容眼神却恶狠狠的孟扶摇,若无其事,传音:“既往不咎?”

孟扶摇眼睛里飞出了小李飞刀,嗖嗖直插:“不咎!!”

浓黑的目光转了转,战北野突然又笑了。

他笑,笑得明明朗朗,道,“唉,皇后,你还是和多年前一样。”

然后他退后,在身后椅子上舒舒展展坐下去,若无其事的对满殿尚自沉浸在茫然中的文武摊手,道:“朕看见皇后,突然想起当年长罗山上,朕自觉对皇后之恩无以为报,又见皇后学武根骨不错,曾说过要教她一套剑法以作防身,可惜皇后当时便拒绝了朕的剑,令朕怏怏而去,怀恩未报非男儿所应为,至今耿耿于心,今日殿上一见,皇后风采如昔,刹那往事翻涌,忍不住便…”

他坦然的,无所谓的,一点都不觉得愧疚的笑:“开个玩笑。”

“…”

可怜的礼部尚书刚刚被人掐人中掐醒,听见这最后一句,眼睛一翻又厥过去了。

孟扶摇悄悄抚了抚手臂——战疯子说起恶心话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恶心啊…

死孩子,玩心眼!

他果然根本不是要搅乱她的“婚礼”,他只是害怕她对上次接二连三的强吻事件小七事件耿耿于怀,仍旧迁怒于他不理他,故意又追又迫,逼得她无奈之下,当庭对他表示原谅。

这个只为一句“原谅你”,便拿一国婚典两国邦交满殿朝臣的心脏来玩的战北野!

孟扶摇深信,如果她不对战北野表示既往不咎,战皇帝的不顾一切的表白,就真的要当殿出口了。

在心中无奈的笑一下,孟扶摇抬眼看了看轩辕旻,满殿上下,只有一直面对着下方,将所有人眼神看得最请楚的轩辕旻,最镇定最平静,从头到尾不仅没说话,甚至连怒容惊讶都不曾出现——他是不是看出了战北野眼底并无愤怒疯狂之色?

倒是她自己,背对那家伙,给他逼得一路狂奔要“结婚”,原本打算日后相见好好整之,这下也给他整没了火气…可恶!

孟扶摇一转眼,看见轩辕晟气息起伏,面色青白不定,站在那里衣袖微颤眼光阴沉,顿时心情大好——哈哈,被整到的又不是我一个,你们一起倒霉嘛。

她笑眯眯的望着轩辕晟,心想战皇帝还是个好的咧,他只是做事特别没顾忌而已,这要换某太子,还不知道要成啥样。

轩辕晟调息半晌,才把纷乱的怒气压了下来,无论如何,好容易事态急转,正是就坡下驴时刻,难道还要争执不休,再挑起事端吗?

他一挥手,道:“请侍郎大人继续主持!”

孟扶摇款款转身,从容从抖抖索索的侍郎大人手中接过金宝,对御座行礼,礼成。

她盈盈站起那一刻,满殿大臣都吁出一口长气,险些泪奔。

这个皇后,封得忒不容易咧…

战北野却只深深注视她的背影…什么时候可以让她为自己佩凤冠着凤袍?

大瀚皇帝将目光转向青冥长天,也无声的吁一口长气。

路漫漫其修远兮…美人如花隔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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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那么一个“蒙恩往事”做铺垫,当午时在钦圣宫前殿开宴,各国来宾就位,皇后换了轻松些的常服,和皇帝双双出席宴会时,战北野敬起酒来,就十分的顺理成章了。

他在帝后向他姗姗走来时,含笑端起金樽,却并不像别人一样,祝些什么百年好合赞些什么一对璧人,只道:“先前惊扰皇后,十分抱歉,还没向皇后谢过多年前救命之恩,请轩辕帝君容我先单独敬皇后一杯,既为致歉,也为报恩。”

轩辕旻笑吟吟的微微一让,十分大度的道:“这是应该的,您请。”擎着酒杯去和隔壁的上渊忠勇公燕烈说话。

孟扶摇微笑着对战北野举起酒杯,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她的脸,恶狠狠道:“战北野你真过分——”

战北野却道:“好容易找到你!”

孟扶摇怔一怔,这才发现几个月不见战北野竟然憔悴许多,眼底青黑眼中全是血丝,连颧骨都有些凸起,眼神中全是疲惫。

她回头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虽说气他霸道走得匆忙,但好歹应该留个信再走的。

有些事阴错阳差,平白害他受苦,其实他就是不搞今天殿上这一出,看看他那神色孟扶摇也大抵不会计较了。

她叹了口气,对他举举杯,两人端着杯,言笑宴宴似在“叙旧”,其实都说的是不相干的事。

战北野问她:“看见小七了没?我命他来找你。”

孟扶摇一怔,道:“没有!他一个人来的?”

战北野浓眉皱起,道:“犯错的人,自然要承担责任。”他将当初小七的心思说了,孟扶摇听完皱皱眉,埋怨:“他还是个孩子,何至于这样对他?真要出个好歹怎么办?唉…”

两人就在金殿之上,举杯之间,匆匆将情况简单交流了一下,战北野听完不动声色,只在孟扶摇提到暗魅时微微皱眉。

末了他道:“单为救人,何至于要做这假皇后?何至于…唉…”他话说到一半看见孟大王那神色,无可奈何生生勒住,转了话题道:“你想帮轩辕旻扳倒轩辕晟,只怕将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对宗越未必有好处。”

“何至如此?”孟扶摇冷笑,“你且看着吧。”

两人金樽铿然一碰,各自让开,孟扶摇继续去敬酒,敬到燕烈时,她微笑,道:“上渊燕家,名闻天下,尤以燕家小侯爷,弱冠之龄便掌玄元一宗,本宫僻处轩辕北地,也闻名久矣。”

燕烈眼底闪过一抹黯色,微微躬身,道:“贱名竟入皇后清听,不胜惶恐。”他举杯饮酒,将酒饮得飞快,不像是在饮酒,倒像是在喝着什么苦酿。

孟扶摇瞟他一眼,若有所思,她最近忙碌,好久没有燕惊尘的消息,不知道被她杀了老婆又宰了师傅的燕小侯爷,如今怎样了,不过看今日这一番试探,不怎么样?

下一桌是璇玑来客,居然是真武旧人,璇玑那位败于云痕剑下的成安郡王华彦,他身侧坐着他的妻子,璇玑八公主凤玉初。

孟扶摇是一看见璇玑公主就想当头给一脑袋,好在那位八公主倒还正常——和佛莲比起来,谁都算是正常。

她身份比夫君高,当先盈盈站起,向轩辕旻嘉扶摇敬酒,又致歉:“敝国国主染恙,不能亲至,托我向陛下娘娘道喜。”

凤老头子生病了么?被佛莲之死伤心的?哎呀一堆儿子女儿、个个都有权继承皇位的璇玑,一旦皇权更替,宝贝们岂不要为那位子打破了头?啧啧…这个关键时刻,这位公主被派出来外交——出局了吧?

孟扶摇微笑,喝干,“同喜,同喜。”

敬完酒各国献礼,大多是些金银珠宝之类,分量足体积大,诚意有心思少,最无耻的是第一大国大瀚,直接搬了座金佛来,大则大矣,做工糙得很,也不知道大瀚皇帝是在哪家家庭作坊里做的,孟扶摇瞟一眼板着脸喝酒,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质的战北野,心想他能送礼就不错了,瞧小脸上那郁卒样。

最后却有一份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来自无极。

轩辕和无极邦交不甚好,轩辕皇帝立后,无极不遣使道贺很正常,甚至轩辕也没有邀请,所以这份托上渊带出的礼物,便吸引了所有人玩味的眼光。

重重包裹的浅紫锦盒,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光泽莹润流转,孟扶摇一看那盒子颜色,心便不由自主跳了跳。

盒子一层层打开,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亲手开盒的燕烈黑了脸…无极来使请托,自边境取礼物时,怎么没说包了这么多层?

孟扶摇却想起当初在姚城,华尔兹之夜无极生日元宝献礼,那盒子也是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

她微微的笑起来,为某些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故意的心意。

笑完之后又苦了脸,隔着袖子捏了捏元宝那死孩子——她记得无极说过有段日子他得不到她的消息,但是现在看样子居然得到了?用什么方式?死,耗子干的吧?

耗子蹲在她袖子里眼珠乱转,心道我容易么我容易么?天知道克服爱情的利我性排他性克服天机神鼠类的自私独占欲向主子传信我经历了多么艰难的内心挣扎啊啊啊啊;天知道隔这么远往信号未覆盖之贫瘠山区传大容量邮件有多么容易掉线啊啊啊啊…

盒子终于在大家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时终于打开,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浅紫色锦囊,锦囊织工精美,在珠光下闪烁粼粼银光,打开锦囊,却什么都没有。

众人:“…”

轩辕旻含笑道:“无极国昭诩太子听闻天资卓绝,行事与他人迥异,如今看来,果然迥异,迥异…”

众人呵呵笑:“迥异…迥异…”

孟扶摇翻翻白眼,她不喜欢轩辕旻的暗讽语气!

本来只想她一人看懂就行,反正长孙无极根本不打算给别人看懂,但是现在,她不乐意!

盒子将被收走,孟扶摇突然伸手,拈起那锦囊,一抽囊口丝带,再将锦囊一翻。

她手中锦囊突然成了一方锦帕。

那锦帕纹理疏朗,疏到可以看请横丝和竖丝,却又丝毫不损图案精美,反而因那疏朗而多出几分朦胧和层次感,那图案扒在近前不一定看得清楚,孟扶摇将之远远拿在手心,一展。

众人“哦——”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