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向后退去。

退到凤旋身侧,一把抓起那始终没有写完的圣旨,一手掐住凤旋的手腕,厉声道:“父皇,你写!快写!无论如何,我是璇玑女皇!我永远比那个不知来路的贱人高贵!”

她眼珠赤红,气息咻咻起伏,无论如何,她要争这最后一次!

大殿里十分安静,凤旋突然在她掌心下悠悠一叹,将圣旨往她手中一塞,道:“我已经写好了。”

凤净梵听得他突然不再喘息,语气也平静淡定,再不复这些日子来的虚弱,心中一惊,急忙低眼一看,圣旨中最后那个女皇名字,赫然撞入她眼帘:

凤扶摇!

她眼前一黑,晃了晃,视野里仿佛突然掠过无数幻影,七彩迷离连绵飞泣,四面迸射利齿森森着向她撞过来,她一霎那间被撞得头昏眼花,心血飞溅。

“凤扶摇…谁是凤扶摇!”

“你妹妹。”凤旋不动声色坐起身,整衣,盘膝,又用手指梳梳乱发,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衰颓的受人所控的老人,他安静而尊贵,气度雍容的笑着,虽然气色依旧不佳,但那般帝皇风范,刹那重来。

大殿殿顶,孟扶摇始终没有下来,瞅着他冷笑,似乎也没被他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惊。

凤旋抬首,对她一笑,十分慈祥的招手,道:“扶摇,我的女儿,来,让我看看你。”

孟扶摇冷笑,不理,仰头看殿顶,觉得那造型古怪的异兽都比眼前这个老人好看一万倍。

凤净梵却蹬蹬蹬连退数步,砰一声撞到御榻上,似乎也不觉得疼痛,脸色雪白的嘶声道:“谁…谁?妹妹?我哪来的妹妹…”她霍然转头,盯着孟扶摇的眼晴,眼光深海翻腾,又像无数匹幡旗在真相的风中翻覆的动,那些幡呼啦啦的飘过去,掀开沉潜的记忆,唰一声,忽然拉开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幕。

十四年前柜子里默然盯着她不语的小女孩突然跳出,倔强锋利的成人般的眼神和殿顶上那森然冷笑的女子渐渐重合。

“是你…是你!”

凤净梵这次终于将被狠狠击倒,最后的执念刹那破碎,仇人竟是十四年前的宿敌,而父皇,竟然将皇位传给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霍然转身,冲着凤旋嘶喊出声。

“你输了,就这么简单。”凤旋还是很慈祥的冲着她笑,“朕要选的是女皇,不是女儿。”

“你恨我联合母后和师傅禁锢你,逼迫你?”凤净梵注视他,不敢相信的喃喃道,“可是父皇,你原本就答应传位给我的啊,我们也没对你做什么啊,你这样害我…你这样害我…”

“我害你什么了?”凤旋坦然看着她,“净梵,我根本没有介意你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举动,你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满意,其实直到刚才,”他指指刚刚填上名字,墨迹未干的圣旨,“如果你能赶走扶摇,这上面的名字,还是你的。”

“你…”

“朕说过了,朕要选的是皇帝。真正强有力的,可以坐稳璇玑皇位的皇帝。”凤旋垂下眼,平静而珍爱的抚摸着传位诏书,“朕晚年身体不佳倦于朝政,璇玑积弊已深,诸皇子皇女忙于争位,怠忽朝政,璇玑国力一日不如一日,这种情形下,如果新即位的皇帝不够铁腕有力,不能有足够的力量扫清政敌廓清政治,璇玑必将陷入永无休止的皇权争夺战中,迟早会亡国于新近崛起的大瀚或虎视眈眈的无极铁蹄之下,这是我凤氏皇族的江山,朕身为凤氏子孙,如何能让宗族承视断绝我手?所以,这个皇位,只有能者居之。”

“所以你放权于子女,所以你一边传消息立女皇一边放纵诸子女逐鹿于璇玑三境?所以你给他们几乎势均力敌的力量,让他们在公平的战场上互相厮杀直至决出最后的胜者,不计生死?”凤净梵越说越发抖,越说声音越寒凉,“那不是一群抢食的野兽,那都是…那都是你的儿女啊!”

凤旋默然,很久以后静静道:“朕也是这样过来的。”

以皇位为饵,诱子女自相残杀,谁是最后的胜者,谁为王,犹如陶罐里养蛊,或是山野中训狼,于血肉厮杀中浴血而出,立于山崖之巅啸月的,定然是最凶最狠最能领驭群兽的那一只!

至于人命,至于亲情,和一国存亡相比,在凤旋心中,芥子耳!

这就是皇权场,这就是帝王家!

大殿中此刻真是静得一丝声息也无,所有人都被这一番父女对话冻着,虽在春夜,如坐寒冬。

坐在殿顶的孟扶摇即使早已猜到凤旋的打算,仍旧不禁为他此刻的平静坦然而浑身汗毛直竖,她不胜寒凉的抚摸着背上许宛的骨殖,似乎想从亲人中唯一给过她温情的母亲身上,找到点可以让她温暖的东西。

“好…好…好!!!”死寂一般的沉默后,突然爆发出女子疯狂而凌厉的笑声,凤净梵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头发散乱,笑出满脸泪水笑出一身讽刺,“好!我的好爹爹!可笑我以前还瞧不起你,以为自己一直控制着你,还和母后一起轻视你的懦弱无能!觉得你不配做我父亲…我错了!你配!你真的很配!太配了!”

“净梵,”凤旋淡淡道,“做我璇玑皇族的儿女,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璇玑,是所有王朝中,唯一一个从来没有亲王的皇朝,这是为什么,难道你都没有想过么?”

凤净梵痴痴半晌,紧紧靠着榻边勉强支撑着身子,低低道:“想过…不过真的轮到自己头上,还是…想不到…”

“所以说你就不如扶摇了。”凤旋像以往很多次教导女儿治国与制衡之策时一样,依旧和蔼可亲谆谆教导,仿佛这些教训凤净梵还用得着般很有耐心,“扶摇对政治有很敏锐的嗅觉,她历经四国变乱,擅长政治斗争,实在是个很好的统治者,或者说,她旁观者清,朕的心思,你日日在身侧猜不着,她却好像很早就知道了。”

“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她就是那个贱种的?”凤净梵不看任何人,只盯着凤旋,嘴角一抹冷笑。

“不要这样说你妹妹。”凤旋温柔的道,“也不要小看你父皇,你妹妹这点比你强,她从来没小看过朕。”

孟扶摇在殿顶冷笑,道:“那是因为我深知璇玑皇族的变态,还有,我警告你,你再说一句你妹妹,我立即敲掉你满嘴牙齿。”

“朕早就知道我有个女儿流落在外。”凤旋好像没感觉到孟扶摇的杀气,还是很耐心的对凤净梵解释,“朕知道她五岁失踪,而大瀚孟王崛起时,朕也曾经研究过她的经历,发现她是个完全没有来历的人,五岁之前的身世无人知晓,朕不知怎的突发奇想,便想我那失踪女儿,和这位年纪来历十分符合的孟王,是不是一个人?为了这个猜想,我派出了很多人,以各种不入流的身份出现在孟王身侧,什么事也不必做,只要得到她的容貌就成,当然,这是很难的,我这宝贝女儿几乎没有使用真面目的时候,但是面具戴得再久,终究有脱下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次就够了,画像带回来,找宫中老人一认,我再回忆下!也就成了。”

孟扶摇冷哼一声,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脱下面具以及被什么人见过,然而过往几年时间,她哪里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脱过面具?而脱面具的时候,也许附近只是一个卖花的女子,也许一个送菜的老翁,也许就是个她最没戒心的孩童,谁知道会是谁记下了她的容貌?她戴面具又只是为了方便,从没真的想过容貌有什么关键的,对方以有心算她无心,她又怎么防?

“扶摇,我的女儿。”底下凤旋不再理会凤净梵,再次抬头,向她展开慈爱的微笑,张开双臂道,“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璇玑之谜 第二十章 女帝凤临

大殿之中,凤旋张开双臂,以一个完美的父亲之姿,对着孟扶摇展开邀请和拥抱的怀抱。

大殿之巅,孟扶摇靠着楹梁,双手抱胸,一腿弯起一腿伸直,面无表情的坐着,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凤旋。

半晌她慢慢一笑,道:“父亲?”

凤旋目光一亮,凤净梵脸色一变。

不待凤旋欢喜,孟扶摇已经缓缓的,一字字接了下去:“钟则宁之夫,凤净梵她爹,怎配做孟扶摇之父?”

凤旋脸上抽搐了一下,刹那间五官都似移了位,半晌才勉强恢复了脸部表情,扯出一抹笑容道:“扶摇,朕知道你怨恨朕,但是朕也有不得已处,如今皇后被你杀了,杀就杀,朕立即废了她,株连她钟氏家族全部以谋逆罪论处,钟家所有人,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直到你解气。”

“还有这个。”凤旋举起手中传位诏书,对孟扶摇诱惑性的一招,“璇玑皇位,朕已决心传于你,从今后你就是女皇,生杀予夺天下大权,此后尽数操持于你手,人间荣耀与权力的巅峰,尽在你足下,可好?可喜欢?”

“不!”

一声厉呼划破这一刻诡异的寂静,一直靠着榻边勉强支撑着自己身子的凤净梵突然扑了过来,劈手就去夺那诏书。

凤旋脸色一变手一撤,凤净梵五指纤纤长若鬼爪,指甲竟然闪着带毒的淡蓝色荧光,她出手如风,也不管那指甲划破凤旋一丝油皮便会要他性命,那样毫无顾忌杀气腾腾的抢了过来。

大殿之巅,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一动不动,漠然看着,唐易中早已避嫌的退了下去,去指挥反攻了。

凤净梵风一般的夺了过来,凤旋冷哼一声,突然将诏书往桌上一拍,自己向后一仰。

诏书拍在桌上,长长的一卷拖下,凤净梵伸手一抓将诏书抓起,抬手就去撕。

“哧——”

极轻的一声利响,自诏书尾端覆下扯住的桌案之下突然响起,灯光暗淡的大殿隐约只见淡绿色的短芒一闪,像天际星光刹那一亮,亮出一声电光霹雳般的惨叫。

“啊——”

血喷出来,却是淡绿色的,不像是血,倒像是两朵小小的诡异的青花。

最后的光芒之花。

桌案下机关里的短钉,在凤净梵飞快夺诏书的那一刹被启动,极近的距离内机簧强劲,刹那射入正低头撕诏书的凤净梵双眸!

一道直没入眼,一道穿过鼻梁钉入眼角,双眼齐毁!

凤净梵的惨呼声仿佛要震塌整个大殿,那般凄厉高昂的穿上去,一线钢针般直直向上,向上再向上,似乎不把自己叫破魂,不把自己的心叫裂都不罢休。

自幼娇生惯养的最小的公主,一生受尽呵护,从未和人动过她尊贵的玉手,连指甲都没碰断过,因为怕吃苦怕受伤,也因为天生体质限制,明明名师在侧,凤净梵却没能学到玉衡二分之一,只把轻功练得出神入化,以求在危急时刻保命,如今毁眼之痛,如何经受?

她疯狂的叫着,血流披面,粘腻的血将被割散的长长短短的乌发都粘在脸上,黑黑白白红红辨不清五官,只看见那粉润红唇已成青紫,只看见她那般张着嘴,自咽喉深处叫出淋漓的血来。

孟扶摇闭上眼,陈黯的殿顶光线里,她毫无表情。

十四年前金红芙蓉花裙裾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耳中“咔哒”一声。

那声落锁的咔哒声。

而今日,换你自己落下你人生的锁。

自作孽者,不可活。

凤净梵那般叫着,突然声一收,似乎再也叫不出,身子一倾霍然回首,满是鲜血的眼眶狠狠“看”向凤旋的方向。

她的眼睛已经不是眼睛,只是两团模糊的血肉,那血肉被那般剧烈的疯狂仇恨灼烧着,一颤一颤的跳动,被那样的“眼睛”“看”着,连腥风血雨中走过,心志无比强大的凤旋,都不禁颤了一颤,在榻上缩了缩。

凤净梵猛然扑过来。

她扑过来,扑得那般猛烈,眼眶里鲜血飞洒,绵延出一条深红的线,那线拖曳的轨迹未散,她人已到了凤旋身侧。

凤旋没有想到她重伤若此还有力气攻击自己,惊惶之下大叫:“扶摇救我——扶摇救我——”

孟扶摇立刻躺下去,躺在楹梁之上,挺好,挺舒服。

凤旋求救无果,眼见凤净梵那般凶猛,完全是要同归于尽的扑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呼啸着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

他被撞得喉头一甜,眼神猛然一黑,闪过一道凶光,突然在凤净梵再次抬起双手时,将身侧榻上一个黄铜龙头狠狠一扳!

“咻!”

数十声如一声,床榻四角,突然攒射出无数飞刀!

刀光如电,直射凤净梵全身!

凤净梵听见风声急退,她轻功绝顶,这轻功无数次救过她命,飞刀不是刚才近在咫尺的短钉,方位和她之间有距离,她来得及退开。

殿顶上,孟扶摇突然轻轻弹了弹手指。

凤净梵只觉得身后一阻,仿佛背后平地突然起了一堵墙,生生将她最后的退路挡住,随即便觉得会身一凉。

全身都一凉,无数处地方都突然一空,像是一幅编织紧密华光滑润的锦缎突然被戳破无数道洞,成为千疮百孔的网,那破烂的网在风中飘摇着,透过带着腥气的血的浪潮。

千刀穿身,天谴之刑。

凤净梵到得此时,反而不再叫,再叫不出,也没有必要叫,全身的血都无遮无掩的泼洒出来,将一生里所有的语言,都泼水难收的带了出去。

她只是旋转着,将月白裙裾旋转成血色淋漓的花,最后的凄艳的花,深红的血落在那样微蓝的白色上,鲜明刺眼…月白…月白…讨厌的月白…讨厌的凄清颜色…曾几何时,她只喜欢金红色,喜欢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喜欢色彩斑斓的珠翠首饰,那些翡翠铸祖母绿猫眼石黄玉水晶琉璃,那些鲜艳的张扬的美得锋芒毕露入心入眼的颜色…曾几何时为了他,为了那朵见鬼的莲花,她永远着月白的素衣,取下琳琅的首饰,将所有的相关的用具都换成大大小小的莲,没日没夜的钻研那些枯燥无趣的佛经…那般苦心…那般苦心…从七岁开始的恋慕…到得如今…到得如今…

她突然一仰头,疯狂的笑了起来,依旧是无声的笑,看不出笑容是什么模样的笑。

她笑着,趺跌撞撞,带着满身的刀向着记忆中长孙无极的方向扑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扑过去要做什么,是也想和他同归于尽?是想告诉他自己这一生的痴恋,还是仅仅因为生命里永无止尽的执念和虚妄?执念…执念…从小予取予求无人拂逆的凤净梵,不知道拒绝的滋味,也永不接受拒绝,所以他便成了她的执念,执到最后不知是恨是爱,只知道要得到要得到,直到今日终成虚妄。

原来是世间一切都是虚妄…皎皎少年郎是虚妄…含莲出生的传奇是虚妄…皇位传承是虚妄…父皇宠爱是虚妄…所有的恨和爱,都是虚妄…

原来她来这一遭,只是为了生命里迷离的幻境,她在这样的幻境里颠扑不休,机关算尽,做了一辈子不是自己的自己。

何苦来?何苦来?

她笑,似是看破,却又完全没有看破,一生里最后一次挣扎扑向的方向,依旧是向着他的方向。

长孙无极高踞殿顶,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一次次向他扑来至死不休的女人,眼底憎恶深浓…如果不是她,许宛和扶摇完全来得及等他回去救,命运就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果不是她,扶摇不会被锁柜中生生眼见许宛受刑,逼得封锁记忆多年,十九年受尽艰难苦阻;如果不是她,扶摇怎么受伤若此,人为的划下和他之间的鸿沟,至今尚未能够填补?

他平静的,虚虚将衣袖一拂。

一股大力平地涌起,生生将扑过来的凤净梵阻住,阻在三丈之外,他甚至连她接近他身下三丈之地,都不允许。

巨力一阻,凤净梵身子如撞上墙壁!先前是后背撞上阻了去路,如今是前心撞上,全身钢刀的伤口刹那一冲,再入三分,鲜血狂激,半空中喷开桃红的血雾。

她缓缓倒下去,倒下去之前犹自用手指拼命抓挠着,似乎想抓开长孙无极和她之间永远横亘的无形的墙,又似乎想抓死面前出现的那些仇人的幻影——长孙无极、孟扶摇、凤旋…那些她一生里纠缠不休、予她开始也予她终结的命运的谶言。

她抓挠着,越抓越缓,最后停在半空不动了。

她没能舒舒服服的躺下永远的死——身上刀太多,架在地上支在金砖缝里,将她的身子高高架着,成为一个倾斜三十度的很累的姿势。

她的手依旧高举,一个永恒的抓挠姿态。

一生里学着圣洁高雅的假莲花,以最丑陋的姿势死去。

满殿里迤逦开深红的血流,沿着那无数刀口流下刀身,在地面歪歪斜斜的游走、勾勒,画成一幅无人看懂的玄奥的命图。

凤旋在榻上不住的咳嗽,蜷缩成一团,他本就油尽灯枯,和皇后玉衡凤净梵周旋许久,又要兼顾着朝外局势,确实已经快到了最后的大限,刚才不过支撑着而已,再被凤净梵那一撞,他只觉得浑身都要散了。

他咳着,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都死了又如何,他终究是最后的成功者,他终究选出了最狠的统治者,看扶摇刚才睡下去的潇洒,多么的痛快决绝;看扶摇拦住净梵那一指,多么干脆利落,她要是没那一睡没那一指,他保不准还要犹豫——璇玑不需要烂好人没有决断的皇帝!

三十年前,他自己的父皇将传位诏书交给他时,他也是一身血,一身兄弟姐妹的血。

父皇那样对他说——孩子多点没关系,将来有得选择,我璇玑第一代就是子嗣太少,两个孩子资质都不佳,最后勉强选了一个,统治十年中国力衰退,若不是后代繁盛出了英主,百年前也许就灭国了。

父皇那样对他说——但不用太爱,爱得狠了,将来你会舍不得。

于是便没有爱,那些温情宠爱,需要而已,就如对皇后,五洲大陆都知道他凤旋畏妻如虎,沦为笑柄,可是畏妻都是因为爱妻,他凤旋根本不爱那个冒牌货,哪来的畏?

畏的,不过是那个强大如神的男人而已。

他曾以为,总有办法解决——则宁年轻,玉衡力壮,孤男寡女常年相处,难免干柴烈火,只要他们有了奸情,破了玉衡的武,破了她的骄,哪里还有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

为此他算计玉衡很多年,那些伐心之药,以极微小的分量一点一点下在饮食中,涂在宫室里,甚至抹在靠近他的下人身上,想要他乱,想要他扑倒他的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悍妇竟然那么守礼,牢记她的高贵身份,从不肯让玉衡靠近身周三尺,而玉衡又那般强大,那样长年累月不动声色的算计,竟都被他强大的武力生生压制。

不过压制终究只是压制,火苗子压得久了,一旦爆发,会是更凶猛的燃烧,如今不就好了?看,他的女儿,和他竟然选择了一个方式,将那对男女痛快的解决。

欲望和恨一样,双刃之剑,利用得好,便是最趁手的武器。

如孟扶摇,没有仇恨驱使,能做得这般决绝?

不过她的恨,他也得控制在一个限度之内,莫让她恨火燎原,当真拿璇玑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