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为皇帝近伺后,依然有人专门调查他生平,直到确认这人实在是个没运气的普通苦孩子才将他留在轩辕旻身边。

这个孩子,就是小安。

这个孩子被操控的一生,就是宗越对付轩辕晟的整个历时十年的庞大计划之一。

小安一生为他的“养母”劳苦,而他的“养母”用一生时间要求他做好一件事。

挖地道。

白天伺候皇帝,晚上悄悄挖地道,前期还好些,后期挖到王府,小安越发悄无声息,几乎每铲都要花费半刻钟的时间,有时候整整一夜,他只挖出去半个手指长的距离。

他用三年的时间,挖了这条地道,宫中接应孟扶摇那次,他刚刚才完成这个任务。

至于后来的加固地道,防止渗水,在地道里满满填充炸药之类的事,自有其他人去做。

类似小安这样的人,宗越“培养”了一批。

那些在当年对文懿太子落井下石,那些早早投靠摄政王的背叛者,早早就被纳入他的视线,他却不杀,只长期控制着,留着将来作为走近轩辕晟身边的通行证。

轩辕晟怀疑一切,却没有想过宗越会利用他阵营里的人,来对他进行渗透。

这是真正的强者的选择——不逞一时之快,只看长远利益。

只要能杀了轩辕晟,那些从属之人的罪过,何足在意?

宗越淡淡的笑着,前方血火无限,他白衣一尘不染。

他厌了鲜血,厌了黑暗白昼间穿行的人生,他以为今日之后便可以真真正正做那个洁癖的爱花的大夫,治病,救人,金盆里洗去沾满鲜血的手,干干净净为那爱打架的女子一生操心,然而她将他推上另一条路,从此后他还要继续杀人。

那么,就这样吧。

他厌倦的仰着头,看黑烟红火中半座燃烧的临天楼,看楼将烧断轩辕晟一掀衣袂决定飞落楼下,淡淡的笑了笑。

他袖起袖子,数:一、二、三…

“砰!”

飞驰到一半的轩辕晟,突然栽落,重重栽向地面,却又在第四层楼角处被飞檐挂住。

那处楼层全放了雷弹,燃烧爆炸得最为激烈,四射的红火流星般窜出来,迅速燃着了他的王袍,滚滚黑烟熏得他不住咳嗽,努力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轩辕晟心底冰凉一片,努力的调整着气息,却发现丹田空荡,混若无物。

他的真力呢?他的武功呢?他为什么连惊神箭都没来得及发,就突然真气都被抽空?

而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火势迅速的在他身上燃烧起来,炙着肌肤嗤嗤作响,那般灼人的滚热,天地人世都一片焦心疼痛的鲜红…恍惚间那个人也是,他命人剥了他肩部的皮,烙铁烫上去也是这般嗤嗤的响,也是这般的焦臭气味…哦…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响声一样,气味…气味却不一样!

他霍然睁开已经烧瞎的眼,就着被火烧得蜷缩扭曲的姿势,试图昂起头,看向宗越的脸。

那个已经被刑讯而死的假轩辕越!

他们那么像…和文懿太子一模一样的脸…他一直以为那真是轩辕越,没有人可以像到这个地步,饶是如此他也很小心,从未真正靠近那个人,他都是远远站在囚室的台阶下,看着属下施刑。

原来…原来这样也能…

轩辕晟在飞檐角上扭曲起来,扭曲成不似人的一团,宗越仰头平静的看着,药人,听过么?选一个合适的人,餐餐吃特制的药,日夜泡在药桶里,睡觉都熏着药香,直到身体发肤血肉指甲每一处都被浸透,而那些漫长的日子里,他亦用他精细的手,时刻对照自己的容颜,调整对方本来就很近似的长相,那样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改下来,用了很多年。

他知道,轩辕晟一定忍不住会用刑,也一定会忍不住看着,只要那人皮肤破了,散发的血气,迟早都会慢慢渗入浸透对方内腑,武功越高,受损越重,在下一次妄动真气时,突然爆发。

就是这样的,就要你这样死去,狼狈的栽落,丑陋的死亡,和多年前你亲手掼死文懿太子,一模一样。

“爹——”

凄厉的女声乍然响起,裂血般穿透喧嚣的人群,宗越的笑意凝结在唇角。

韵儿!

他已经命人趁乱入府打昏轩辕韵送至她外公家,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临天楼下?

宗越霍然抬首,一指临天楼,道:“冲进去,拦住!”

黑衣人们飞速越过高墙,却已经迟了一步,那娇小的影子刹那劈落数名试图拦住她的侍卫,脚踩着楼下尸体飞身而起,身子一飘已经飘上四层,然后,在那片血与火中,抱住了她半焦的,痉孪的,面目全非的父亲。

她身上瞬间也燃起熊熊的火,乌发成灰肌肤化血,低微的噼啪之声里她亦疼痛的扭成一团,却终究没有放开手中的父亲尸首。

那一霎唯有火光听见,她道:

爹,我错了。

十三年恩怨如血,化作这昆京火光漫天降落,将那些爱恨痴怨皎皎心事统统焚化,而那个在流水般的岁月里羞涩微笑的孩子,从此泯灭。

三条长街之外,疾速驱驰一路狂奔的女子突然停住,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她和那高楼之上的女子一般,微微颤栗,随即低下头,无声埋首于掌心。

她身后,衣袂飘然的浅紫锦袍男子,轻轻将她揽入怀,掉转方向挡住那血色凄艳的一幕。

他温柔拍抚着怀中的女子,掉转头看着那白衣男子从马上飞身而起,扑向那高楼之巅,眼底,流过一丝苍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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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昭宁十二年腊月二十九,权倾天下垂十三年的摄政王,终于没能度过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年关。

轩辕韵最终没有死,她被宗越救下,然而这孩子从此失去了一身玉般的肌肤,也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她是因为被烧伤而致哑,还是因为那一场火彻底烧死了她一生里珍珠般光华美好的一切,从此她不愿再对这污浊尘世开口。

孟扶摇为此十分自责,她亲自赶来欲待送走轩辕韵,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她更自责自己从轩辕韵手中骗来的那张图,那该是多大的伤害,有罪的人可以惩处,可她又有什么权利伤及无辜?

宗越却告诉她,他根本没有用那张图,从他的进攻路线来看,确实也和小郡主完全无关。

孟扶摇明白,这是宗越保护她的方式,他不愿她因伤害无辜而背上愧疚的十字架,所有的罪孽,他选择一个人扛。

轩辕昭宁十二年,便结束在那一夜永恒难灭的血与火里。

轩辕晟死亡当天,轩辕旻便出了宫,去他的边远小城做他的闲散王爷,跨出宫门的那一刻,他缓缓回首,凝视着整整关了他十二年的巍巍宫墙,眼神里一霎间变幻万千情绪,最终却都化为静水一泊。

宫门寂寂,冷月照应下汉白玉广场如水铺开,那是一片明镜光华,倒映置死重生后的轩辕宫廷。

长空下,冷月中,脂粉再无的清秀男子,突然轻轻卷起衣袖,捻指,启唇,在一片幽寂和风中未曾散尽的硝烟血气里曼声的唱:

“依旧的水涌山叠,依旧的水涌山叠。好一个年少的周郎恁在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暗伤嗟,破曹樯橹恰又早一时绝,只这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俺心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他身侧,小小姑娘紧紧牵着他的衣袖,仰慕的抬起头,大眼睛流光溢彩,道:“阿六哥哥你唱得真好听。”

“是吗?”轩辕旻停了声,出神良久,笑了笑,牵起那孩子,转过身去。

“但是这辈子,我永远不会再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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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新君继位,年号:承庆。

新君继位前,曾试图将轩辕和大瀚连接处的六百里地封给孟扶摇,被孟扶摇谢绝,她道:“放心,大瀚孟王的兔子不会再跑到你家去了。”

宗越默然,良久一笑,道:“但是如果轩辕国主有意邀请‘九霄’大人作为护国国师,并赐荣爵呢?”

孟扶摇展颜一笑,毫不羞耻的答:“那还是勉强可以的。”

她拍拍宗越的肩,道:“好好做皇帝,有空我来抽查。”转身挥挥衣袖就走,却觉得身后那男子目光牵缠,那般深长的粘在她身后,粘得她步履维艰浑身不得自在,只得悻悻回首,没话找话的再问上一句:

“喂,当初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在找宗越,却不肯取下面具?”

白衣如雪的男子依旧沉默,很久以后才答道:“这个答案,下次来轩辕问我吧。”

孟扶摇抽了抽嘴角,白他一眼,无奈转过身去。

她身后,宗越注视着她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清冽的水面倒映他容颜清淡,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

扶摇。

不曾脱下面具,是因为我希望…

也许你会爱上那样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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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哪里?”

“随便你,不过有个邀请,你一定很感兴趣。”

“嗯?”

“璇玑女主新立,邀请三国领主,九霄大人,孟扶摇孟王前往观礼。”

“啊!?”

轩辕卷完,下一卷:璇玑之谜。

璇玑之谜 第一章 烟花之年

“我要求压岁钱。”长桌上摊开一双雪白的手,抓着个特制的大红包,此包非常之大,方圆三尺。

雪白的手旁边蹲着只雪白的球,立刻有样学样的撑开一个肥硕的口袋,该口袋十分之阔,长宽十寸。

一人一鼠涎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那个金主。

金主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手指答答敲着桌面,先轻描淡写的睨一眼某球,道:“元宝,从你身上我终于完全理解了近墨者黑的意思。”

堕落的元宝大人羞愧的去墙角画圈圈。

强悍的孟大王字典里却从来就没有“不战而退”、“自惭形秽”之类的字眼,红包依旧不依不饶的递着,猥琐的笑:“要求不高,只需千两白银面值的银票将此包装满,相信尊贵的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要求的。”

太子殿下微笑,抬起长睫瞅她一眼,道:“放心,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不敢亏待你孟大王的。”

“哦?”孟扶摇托腮。

“担心你家兔子乱跑。”

孟扶摇咧嘴笑,道:“这句话从纪羽那冰块嘴里说出来真是太有效果了…咦,为什么带领我王军的人是他?战北野不要他了?”

“也许吧。”太子殿下坏心的道:“你要知道,各国朝廷有例,纪羽这种情况,是不能为官的。”

孟扶摇含笑瞟他一眼,道:“无耻啊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