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鸟鸣细细,屋内灯油燃尽,只剩灯芯冷冷。沈浩初趴了一夜,觉得呼吸不顺畅,侧过身来睁开眼眸。帷幔内的光线朦胧暧昧,将睡得香甜的人照得像场梦。

秦婠正趴在床沿枕着自己的手,安安静静闭着眼,呼吸匀长,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搭在她头上,似安抚般,已经整夜。她的发半散,黑青柔软,沈浩初不由自主拨拨她的发,那发流水细沙般穿过指缝,他恍惚看着她的脸,定力与意志均飘散,手又从她发间缓缓抚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唇间,轻轻一点,她的唇像软糯的冻果子般弹了弹手,勾起他几分想要品尝的欲/望。

“唔。”许是觉得有些痒,秦婠发出呓语,眼皮动了动,要醒。

沈浩初大梦初醒般缩回手,闭上眼。

秦婠醒来,看到仍在睡梦里的沈浩初,除了呼吸急促一些,并无大碍,她这才伸着懒腰,扭着酸涩的脖颈,一边暗骂自己竟在这里睡了一宿,一边踱去了外间补眠。

身后复杂的目光,她并没瞧见。

————

虽说要查,但沈浩初在蘅园养伤,秦婠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只好派人日夜守在马迟迟宅院附近盯着,看她都与哪些人接触。

直到第三天早上,沈浩初的伤好转许多,她才得空去丰桂堂向老太太回禀,顺便说了自己打算出园去看马迟迟的打算。老太太见沈浩初恢复得不错,便允了这事。

派去盯着马迟迟的人是许奉和沈逍,两人轮换,每日都会回府向她汇禀一次,今日一早是沈逍回来,恰逢秦婠备好马车,打点了几样礼品,正要出府去看马迟迟。

“边走边说吧。”秦婠让秋璃替自己披上薄丝披风,自己将兜帽盖上,一边系着穗儿,一边往外走。

“是。”沈逍跟在她身后,微躬着身回话。

“可有发现?”秦婠小声问他。

“没有什么特别发现,马姑娘一直安分守己地在宅里住着,从不出门,一应饮食采买都交给夫人安排在宅里的婢女。”

“也没熟人来找她?”秦婠点点头,已经走到角门外。

“没有。”沈逍道。

角门外已经停着马车,车夫见她出来忙将蹬脚用的小杌子放下,秦婠一脚踏上,正在进马车,又听沈逍道:“不过倒是有件怪事,只不知和马姑娘有没关系。我和奉兄已经连着两日在宅外看到有人徘徊。”

秦婠停了动作,道:“是谁?”

“奉兄说,那位好像是夫人您的熟人,大理寺的捕快,何寄。”

“…”秦婠大惑。

何寄和马迟迟几时扯上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有一个爽爽的小情节盘旋于脑中,恨不得马上写出来,可惜会剧透,T.T我忍。

第22章 绿了

京城街巷的喧哗吆喝声传进车厢,像露天摊子上旺盛的灶火。秦婠趴在窗棂上挑起帘缝朝外张望,压着眼皮的披风兜帽被风吹歪,那风带着鲜活的气息,叫她兴奋,也叫她忐忑。

马车驶过闹市拐了个弯儿就到西六坊,车速减缓,转眼要到马迟迟的宅子,一晃眼,秦婠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她急急叫停马车,风风火火地从车上跳下,往马迟迟宅子对面的小酒肆跑去,身后的秋璃追都追不上她。

酒肆门口正有人抱着剑沽酒,才从老板手里接过二两酒,耳边就响起唤声:“何寄哥哥。”跟着就是一阵风扑来,等他定睛看清,眼前已站着熟悉的人。兜帽落到脑后,秦婠一张脸红扑扑的桃子,笑出两个深邃梨涡,没有上辈子剑拔弩张的骄纵。

“果然是你。”她喘着气,眼里带着因为见到亲人的欢喜,转眼又化成狐疑,“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跟着北安叔叔办差,还有功夫到这儿摸鱼?”

“要你管?”何寄掂掂葫芦里的酒,觉得分量差不多,才系到腰上,“你个后宅妇人,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我爹是大理寺寺丞,我从见过他办差。他说了,公职在身时不准喝酒,也不准擅离职守。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去。”秦婠仰着头,见他无动于衷又加了一句,“我记得连姨也不让你喝酒的吧?”

一提起连姨,何寄就醒了。

这原身的主人喝醉了酒就发疯,故何家有条家训——不准喝酒。再加上他母亲连姨是寡妇带大儿子,当真是比沈府的老太太还凶悍,一言不和就操棍棒,何寄还真有点怵她。

“行了,我来这就是当差。大理寺有个案子要查,嫌犯和证人都在这条街上,我过来查问的,沽酒是顺便。”何寄低头看秦婠,他变高了,就显得秦婠特别小,毫无杀凶力,蹦哒得像只兔子。

“你娘不让你喝酒,你少喝点,别误了正事。”秦婠不再多问,她只记得上辈子何寄死后连姨伤心欲绝,没过多久也随何寄去了,所以这辈子她希望何寄能好好活着,好好孝顺连姨。

“啰嗦。”何寄望了眼对面的宅子,看着沈府的下人正往下搬东西,明知故问,“你呢?堂堂侯夫人,来这种市井街巷做什么?”

“来替沈浩初收拾他造的孽。”秦婠也回头看了眼马车,礼品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何寄凌厉的眉梢顿扬,脸黑了几分——什么叫他造的孽?

“你想怎样?”他语气冲了起来。

“这事跟你有关系?”秦婠却笑起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哥哥学成下山后特别容易炸毛,没事逗逗还挺好玩的。

“当然有关,这条街住的人我都要盘问一遍。”何寄可不认为秦婠会好心收留马迟迟,只是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探不出来。

“想知道?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出来了就告诉你。”秦婠得意地眨了下眼,扭头就走。

“臭丫头…”何寄想追,不料秋璃闪身拦了出来,双手插腰杏眸圆睁地瞪他,何寄只得作罢。

————

马迟迟的宅子是临时赁的,除了几间住人的屋舍已经打扫妥当,小院里还空荡荡的,各处的起居物品也才简单备了个大概。秦婠进宅时,马迟迟已经迎到门口。

“本想租个更大些的三进宅子,不过时间太紧,只赁到这个两进的,你且先住着。”秦婠扶着秋璃的手,一边走,一边说。

“如今这宅子住着已经很好,夫人无需再为此费心。”马迟迟跟在她身后缓步踱着,小心翼翼回话。

“把东西替马姑娘送进屋去。”秦婠略笑了笑,便出声吩咐身后跟的小厮。

两个小厮就将带来的补品、布匹等物搬了进去,马迟迟连声道:“夫人,奴家愧不敢受。”

“有什么愧不愧的,给了你你就拿着就是。”秦婠不以为意,只往她身上扫了几眼。

马迟迟已经换作寻常打扮,脸上也脂粉未敷,倒是素净,只是脸色不太好,眼窝有些凹陷,神色不济的模样。

一时间两人也进了屋,马迟迟将秦婠迎至上座,亲自捧茶过来,又问:“夫人今日过来,可是…”

她迟疑了一下没有问出口。

“我今日过来就是看看你住得惯不惯,身子可好。进府的事,恐怕要略往后推推。”秦婠只将茶沾沾唇就搁下,“你不知道,为了你这事,侯府给闹得天翻地覆,老太太动了怒,还把侯爷给打了。如今侯爷正在家里养伤,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留意马迟迟的表情——沈浩初提醒过她,一个人在面对不同的情况时会流露出不同的表情与动作,这些细微之处虽然不可作为断案的证据,却有助于她判断对方的心态及言谈真假。

所以秦婠说得很慢。

很奇怪,马迟迟听到暂时进不了侯府时,竟然长松了口气,不仅毫无担忧反而有些高兴,可听到沈浩初受伤之事时,却又低头避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愧意。

“你也不必担心,这件事自然会有个交代,你只管安心养胎。”秦婠见她沉默不语,又安慰了两句。

“夫人真是贤良大度,奴家多谢夫人。”马迟迟心不在焉地道了谢,没有再接话。

屋里静下来,秦婠扫了眼屋子。屋子还很空,角落的斗橱上放着针线篾箩,上面有个扇袋的半成品,绣着几杆墨竹。

“这活计做得真雅致。”她走到斗橱前,拾起扇袋赞道。

马迟迟忙道:“谢夫人赞,这是…是给侯爷做的。”

秦婠笑了笑,放下扇袋,道:“你有心了。”

心里想的却是——全京城都知道沈浩初喜好武刀弄枪,送扇袋这等风雅之物给他,倒是有意思了。

“我才刚在外头见到个人,不知马姑娘可认识?”她转头又问起另一事来。

“夫人说的是…”

“大理寺的护卫,何寄。”秦婠笑吟吟道。

“原来是何公子。奴家与何公子确有数面之缘。”马迟迟说完怕她误会,又道,“夫人莫误会,月初奴家遇了次险,多亏何公子路见不平助我脱险,所以才认识的,并无其他。何公子是个好人,这几天他好像在这街上查案,知道我住这里后替我打点了这巷子里的几个地痞…您知道一个女子独门而居,有时难免招惹是非。”

秦婠点点头:“倒是我疏忽了这一点,是该多谢何公子。”

————

两人在屋里说了一阵子话,秦婠问了些她的近况,并没发现太多不妥,便要离去。

“行了,你好生住着,我…”

秦婠与她走到院里,正要劝她回去,就见她的丫鬟带了个男人进来。那人穿一身青褐布衣,背着个大竹筐,一见到院里站了几个人忙垂下头。马迟迟当即喝斥:“夫人还在,你怎把这不相干的男人带进来?”

声音尖锐,震得秦婠按了按耳,淡道:“无妨。这是何人?”

“是隔街卖菜的菜郎,我们不便出门,就让他隔两天送一次菜过来。菜筐沉重,我和小梅都抬不动,所以每次都让他送到厨房里。”马迟迟忙解释道。

那菜郎只低着头,有些紧张。

秦婠看了两眼,从他身畔走过,漫不经心道:“既如此,快送进去吧。”

“还不将人带进去。”马迟迟冷瞪着他们,直到小梅把人带进了厨房,才又朝秦婠开口,“夫人,我送您出去。”

秦婠推了几番,见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宅外,马迟迟又目送她上马车,直到确认马车从巷子拐角转出才回头。

对面酒肆里坐的何寄看到沈府的马车远去,气了个倒卯——那人说要他在这里等着,结果他等了半晌,她连个响儿都没给他,就拍屁/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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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迟迟宅子不远处就是巷子转角,何寄抱着剑跟着马车追到巷口,眼瞅着那马车远去,他只得缓下脚步,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恨恨转身,谁料才走了两步,就被胡同口伸出的一只手给拽了进去。

“铮——”

霜冷剑光闪过,出手那人被出鞘的剑刃给抵到墙上。

“是我!”清脆的声音响起。

何寄定神看清被自己抵着咽喉的人正是秦婠,她对他的剑毫无惧意,和从前面对“沈浩初”时的模样截然不同,那股熟稔里透着天生的信任与亲切。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又“铮”一声将剑回鞘,蹙眉问她。

这人什么时候跳下马车躲到这里的,他竟没发现?不对,她躲在这里想做什么?

“少啰唆,帮我个忙,否则我就告诉连姨你又拿剑欺负我。”秦婠压低声音,拽起何寄的袖子就往胡同里跑。

“…”何寄莫名其妙被她拽着跑过两间宅院,到了马迟迟宅子后院的墙外。

墙外正好有棵歪脖子树,秦婠抱着树杆跳了跳,发现上不去,飞快朝何寄开口。

“你武功那么好,快把我弄到树上。”

再晚,人就跑了。

“我武功好也不是用来帮你做这种事吧?”何寄愕然至极。

“你这几天老守着马迟迟,不就是想保护她?现在里头就有问题,你不想知道?”秦婠急得不行,又试着爬了两下,都没上去。

“你最好别骗我。”何寄眉头拢着结,心里却也架不住好奇心,提起她的后领往上一窜,轻轻松松就拎着人到了歪脖子树的树杆上。

秦婠晃了晃,抱住旁边树杆才稳住身子,缩在树叶里往宅子张望。她正愁没法窥探到宅里情况,不想这树长得位置可真好,竟就生在厨房后的墙外。

“这是…”看到树下情况,何寄情不自禁蹲低。

树下就是厨房与院墙间的阴暗角落,里边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马迟迟,一个正是刚才送菜进来的菜郎。秦婠才刚看到菜郎就觉得奇怪,那菜郎生得面白清瘦,双手如葱白皙非常,毫无劳作过的痕迹,不像是个贫苦菜农,再看他背上一大箩筐的菜,就是一个五口人家两天也吃不了这么多菜,马迟迟这儿就两个人住,哪吃得了这许多,可见送菜不过是个借口,只是假借筐沉为名将菜送入宅中。

再加上马迟迟绣的那扇袋,附庸风雅的东西显然不是要送给沈浩初的,秦婠不得不怀疑,可惜马迟迟颇为警醒,看着马车离开才肯回宅,她只好出些下策。

“别吵!”秦婠抱着树,只好用脚轻踹了他一下。

何寄气得想把她扔下去,到底忍着没有发作。

厨房后的两人似乎在争执,马迟迟很激动,夹着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王郎,不是说好事情办妥就带我离开?为何还要我留在这里?”

“迟迟,你的身契还在侯夫人手里攥着,你能去哪里?”

“我不怕,大不了你我私奔,你答应过我,拿到银子就带我去江南。如今我按你说的做了,镇远侯夫人也已经将我从那火坑里赎出来,你还在等什么?”马迟迟忍不住上前哭道,再无人前大方温柔模样。

“你有了孩子,别这么激动,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那人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带我走,我不想进镇远侯府,不想你的孩子唤别人作爹…”

听到此处,秦婠不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原以为能探出幕后黑手,不想竟抓到一对野鸳鸯,这事峰回路转,委实难料,她现在只想——大笑。

蹲在树杆上的何寄已经呆若木鸡。

“迟迟,你想想,我们如今这景况还能去哪儿?不如你安心进侯府为妾,有个安稳日子过,而咱们的孩子以后也能在镇远侯府享荣华富贵,我听说小侯爷和小侯夫人感情不睦,现在都没圆房,凭你的手段容貌进府之后,还愁不能得宠,你肚子这孩子可就是沈家长子,日后弄不好就是世子,我可就是世子的爹…”那人抱着马迟迟哄起来。

秦婠听得实在忍不住,跟着蹲到树杆上,死捂着嘴不住抖肩。旁边的何寄已气到七窍生烟,见状压沉了声音问她:“你笑什么?”

她转头,细细地,甜甜地,回他:“我笑沈浩初是个活王八。”

何寄那气被她捅破,理智暂时消散,往她身后树杆重重一锤:“闭嘴!”

树被他锤得震动不已,秦婠脚一滑,从树上掉下。枝叶簌簌作响,惊醒了马迟迟二人,两人惊惧地朝树上看来,何寄却无法分心去顾,他正俯身攥住秦婠的手,秦婠整个吊在半空,脚胡乱蹬着,吓得满头大汗。

“王郎,快走。”

宅里已传来马迟迟惊呼声。

作者有话要说:远目…

第23章 审问

歪脖子树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秦婠低头看了两眼脑袋一阵昏眩,总觉得会摔断腿,便不由分说挣扎着胡乱去拽何寄的手和衣袖,也不管自己抓到的是什么,就往上攀。何寄正俯身拉着她的手腕,只是还没等往上提,就被她给扯了下去。

落地之前,他只有一个想法——她怎么那么沉?

秦婠的尖叫来不及窜破喉咙,脚便已踩到实地,耳边有人咬牙切齿开口:“睁眼。”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安然无恙,何寄站在自己对面,也不知怎么救下的她,反正她睁眼时,他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她缓了片刻,吓傻的脑袋总算清醒,也不管何寄救了她,劈头盖脸就恼道:“你干什么?好端端发什么疯?我骂的是沈浩初,又不是说你,瞧你那脸黑的,难不成你也做了冤大头?”

语毕她推开他,飞快往外头跑去。现在过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抓到人。

“…”何寄心里那气只差没有冲破天灵盖。

秦婠跑出两步又回头:“你傻站着干嘛,快点帮我抓人啊!”

何寄长长地吐出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火,一边拔步跟上,一边在心里和自己说——他帮她不是因为听她的话,而是他也想查清这事。

活王八、冤大头这种事,任何一个男人都忍不了,尤其是被她这么指着鼻子骂,而偏偏他还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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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拐个弯追到马迟迟宅外时,只看到马迟迟慌张地站在宅门外张望,那男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何寄顺着马迟迟所望的方向看了两眼,还要再追,却被马迟迟一把攥住手臂。何寄想要甩开她,奈何她有孕在身,嘴里唉呀两句,何寄便恐伤到人,不敢发力。

秦婠见情势已难挽回,索性放弃抓人,只上前拍拍她的手,似笑非笑道:“马姑娘,放手吧,我们不追就是。你可别因此伤到腹中胎儿,那罪过便大了。”

马迟迟胸膛起伏几番才慢慢冷静下来,松开手,也不辩解,破罐破摔地道:“夫人既然看到了,那迟迟也无话可说。”

一句话说得何寄脸色更加难看,像结了层冰霜般。

秦婠看看人来人往的街巷,拍拍双掌的泥沙,朝不知所措的小梅道:“小梅,扶马姑娘进屋说话。”

小梅应了声“是”便将马迟迟扶回屋中,秦婠随后踱入,何寄不作多想地跟了进去。

————

屋内光线昏昏,秦婠端着侯夫人的架子坐上主座,何寄觉得自己坐哪里都不像话,索性抱剑站到她身后——一站过去就觉得更不像话,好好的成了她的跟班,待要走出又抹不开脸,少不得咬牙忍了。

“夫人,此事错在迟迟,若要怪罪就怪迟迟便是。”马迟迟不待她开口就跪在堂间,咬牙认道。

秦婠看着她,又思及刚才窥听到的对话,不由在心中暗叹,许是女人心思细腻,这世间男女感情中始终女人更为执着也更加容易受伤些,那男人显非良配,可叹马迟迟执迷不悟。

虽然有些可怜马迟迟,但秦婠还是收起心软,冷道:“当然要怪你,竟然敢用子嗣之事来讹我镇远侯府,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孩子不是沈侯的,是我贪慕虚荣想借子嫁进侯府。我虽是月来馆头牌,但年岁渐大,若不能寻个恩客赎出火坑,便难得善终。前两个月我身体不适,因在月来馆多年,我素来安分听话,所以月来馆的妈妈多少对我有些情分和怜惜,便让我去月来别苑小养,我在那里遇见沈侯。侯爷他…当夜只是与我把酒言欢,并未有逾矩之事,是我故意借他醉酒不醒人事设下此计,妄图进沈家的门。”马迟迟垂头缓缓说道,手也抚上小腹。

“你真是…”何寄忍不住想骂人,被秦婠一眼瞪了回去。

“马姑娘,你勇气可嘉啊。知道本朝关于讹诈欺瞒之罪如何量刑么?且不说你如今讹的是堂堂镇远侯府,便是一般人家,这罪也不小。《刑律·诈伪》中有言,凡欺讹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姑娘若想一力扛下这罪名,恐难承受,便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为腹中孩子着想。再者论,姑娘的身契可还在我手上。”秦婠捧着小梅端来的茶,不喝,只慢慢转着碗盖。

马迟迟闻言已惶恐难安,便是何寄也不由自主看向秦婠。

“夫人恕罪,迟迟知错了。是迟迟见钱眼开,有人许了奴家一百两银子,要奴家找机会勾引沈侯。奴家正在攒银赎身离开月来馆,就应下此事。沈侯他不入烟花之地,所以我才想了那办法哄他进门。可自那夜过后,沈侯与我便再没见过,怎料前些日子那人又找来,让我以腹中孩子为名闹上沈府,事成之后就替我赎身,又许我银两,我见钱眼开所以应下。”

“哦?那人是谁?”秦婠面无表情问道。

“不…不知道,他每次来时都穿着斗篷,我看不到脸。”马迟迟慌乱地避开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