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沈意从袖中摸出一方素帕拭汗,“账房每日经手银两数十笔,这半年前的旧账,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四方斋的掌柜手里又有未讫的款单,王管事要的又急,故也没现查,是沈某失职。”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失职之事,我只问你,这四千两银子哪里去了?”秦婠把账本“啪”一声掷到桌面。

“这…让我想想…”沈意拭汗的速度越来越急,“我想起来了,当时这事的经办人是常兴,筹子是大/奶奶批下的,一次性五千两银子都支出去了。王管事是这个月刚接手的,怕也不知道这其中情况。”

秦婠闻言,拍案而怒。

————

冬日天暗得早,蘅园早早就点灯,屋外扑簌簌地又飘起小雪,正房里寂静无声,几个丫鬟猫着步在外间拢炭放香,声音都不敢出。沈浩初在次间里坐着,没人敢打扰他。如今的蘅园,若秦婠在还好,有她说闹的声音,这屋里才鲜活,几个丫鬟也敢说话,可今日秦婠迟迟未归,丫鬟怕沈浩初得紧,都不敢说笑打闹,是以屋里虽有炭火暖融,可各人还是觉着这屋里冷得慌。

沈浩初坐在书案后,执笔随意写着。

太医院和宫里他都找机会打听过了。太医院这几年库存的羚角丸均登记在册,一年下来给各宫主子用的羚角丸也都有案可查,宫里往外赏赐的记录,也都对得上,并没遗失。这药用的本就不多,要查证也容易,既然太医院和宫里都没有异常,那陈三家出现的那瓶羚角丸,便不是宫中东西。

余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今年太医院新制一批成药,其中就有羚角丸,十月中旬刚刚送进太医院,时间与马迟迟一案差不远。而承办这批羚角丸制作的,正是京中大药材商瑞来堂。

御药制作要求十分严苛,制作完毕后要经太医院几道核验方能通过,是以承办御药制作的药局每次都会在定量上多制作一成,以备汰换之需,而这多出来的药会留在药商手里。

陈三手上那瓶羚角丸,便极有可能来自瑞来堂。

也不知何寄查得如何了。

正想着,他忽听闻外间匆促的脚步,还伴着一阵紧密的干咳声。

“快,先倒热茶过来,再倒盆热水绞块帕子,你去把屉里把那盒治头疼的药膏取来…”

秋璃的声音急切传来,依稀还有几声“夫人”的叫唤,外间的平静像突然沸腾的水。

沈浩初眉头大蹙,把心事丢开,两步出了次间。

“咳——”秦婠已经倚在罗汉榻上,身上盖着厚毯,手里捧着热茶急急地喝,只是才喝两口,又不停咳嗽,没完没了。

“怎么回事?”他箭步上前,顺手将青纹绞来的帕子抢到手里,亲自坐到秦婠身边以热帕拭上她唇角。

秦婠只把热帕径自取过展开,敷到脸上。沈浩初已往里坐到她身后,她虚软一倒,就窝进这人怀里。身体正乏力难挡,头也撞钟似的疼,她没精力计较沈浩初的靠近,只软绵绵地让他抱住,闭了眼休息。

耳边传来几句低语:“原来备的饭食不用上了,让奉嫂另熬些软烂的粥来。”

想是他在吩咐丫鬟做事,她也不吱声,乖乖伏着,一时间屋里又安静下来,温热的指腹轻轻揉上她额头,指上沾的药被揉散,清凉直钻脑门。

“小婠儿,可还难受?我请大夫给你瞧瞧?”温柔的声音响起。

秦婠睁开眼缝,摇头:“没事,才刚吹了点冷风,犯了头疾。这两天话也说得多,嗓子有些哑,小毛病。”

“家里有什么棘手的事?你要同我说说吗?”沈浩初便将人扶起起,仍让她倚着自己。

秦婠脚在毯里蹬了蹬,半眯着眼看他半晌,才慢慢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

四千两对沈府来说不算大钱,但就像蛀虫一样,这些心怀鬼胎的人这里蛀一口,那里咬一块,沈府百年家业便如参天大树,再粗壮也难知这蛀虫蚁食,更何这蛀虫还是自家人。

这四千两银子,常兴不敢擅自昧下,定也与宋氏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被挪用到何处去。

难怪邱清露要在这时撂挑子,可见每年年节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时候。做得好了家里人觉得理所当然,做不好了便只怪当家的人,邱清露虽好强,年年都补得体体面面,可这一次却又牵涉到宋氏,还有她在一旁盯着,半点都错不得,邱清露自然不想管这事,那孩子来得时机倒是刚好。

不过,她记得,上辈子邱清露这个孩子并没保住,但为何滑胎,秦婠却记不清了,二房对此事似乎讳莫如深,滑胎之后,沈浩文也没把岳瑜迎进门来,也不知二者是否有关。

“现在也不是查银子去处的时候,四方斋的掌柜等着货银,我得给他变出这四千两银子来。”秦婠又嗽了两声,唇触到他喂来的茶,便就着他的手抿了半口。

“那你要怎么办?解决了吗?”沈浩初问道。

秦婠疲倦的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跑了一下午,勉强凑到四千两。我把仲父要支的钱截下了。”

四千两不多,这点钱她自己也掏得起,但她不甘愿替二房去填这个窟窿。既然是二房亏空的钱,就让他们自己填吧。

她把沈二老爷沈从远已经支了未领的两千两银子扣下,又把宋氏和沈芳龄年前定的头面玉饰都给退了,另外再停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支出,这才凑足四千两给四方斋的掌柜,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这么做,明天二房的人该跳脚了。

“怎么?心疼你二婶与三妹妹了?”秦婠说完见他沉默,便挑眉问道。

沈浩初摇起头:“心疼你。需要我帮忙就吱一声儿,毕竟我还是这个府真正的主人。”

“不用,我说了我自己可以,你莫怨我才是。过两天你也要去大理寺,好好准备。”秦婠说完这一通话,又得他软语熨帖,心里烦躁早已消褪,又扬起笑脸。

“别太逞能。”沈浩初俯下头。

秦婠见他似要吻来,脸又大红,才想要躲,不知想到什么,竟主动仰起头来,把额头凑到他唇边。

沈浩初吻到满唇药膏,清凉刮舌,顿时脸色一变。

秦婠“咯咯”笑声已透耳传来。

这小丫头,实在坏心。

————

今儿是初一,论理每逢初一、十五都是沈家二老爷进畅春园陪正房宋氏的日子,但今晚畅春园并不太平。

先是沈二老爷沈从远吹胡子瞪眼地进了畅春园,连宋氏给他备下的酒菜都没碰一口就开始骂人,又掀翻满桌酒菜,与宋氏大吵一架后怒而走人,紧接着便是三姑娘沈芳龄哭哭啼啼地闹进来,说自己定的几件首饰原该下午送来,结果她等了整个下午都没等着,一问之下方知让人给退了。

宋氏被这些事闹得头疼,颂经也无法平复心情。

“娘,你看秦婠,才刚掌家就已经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不想点办法吗?”沈芳龄哭道,一想到三房的沈芳润与沈芳善在自己屋里巴巴呆了一下午就为见识她新打的头面,结果她却被打了脸面,这气就噌噌往上冒。

“闭嘴!你闹够没有?”宋氏把佛珠往案上狠狠一摔。

这大的小的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沈芳龄被吓得噤声,很快又委屈得不住啜泣。

屋里气氛正凝滞,外头有人掀帘快步进来:“太太,抓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得好像,圆房之后就不会有波折?哈哈哈

第55章 奸/情(虫)

二更天,蘅园已然落锁。细雪纷落,冬夜幽沉,只剩朱廊檐下挑的灯笼发出静默的光,然而这寂静很快被匆促的脚步声打断,“啪啪”的敲门声打破寂静。“来了来了。”值夜的婆子披着厚,喝了两口烫热的酒,过来瞧情况。

不多时,院里也响起脚步声,将地上薄薄的积雪踩得嗄吱响。

“侯爷。”秋璃已被惊醒,问明情况,进了外间,隔着厚实的帘子回禀。

“外头吵什么?”沈浩初未睡,还在灯下看书,一早就听到外面的脚步。

“二太太那边打发人来请夫人过去,说是…在椒汀轩里拿住个人,要夫人过去裁夺。”秋璃搓着手答道。

里面传出的声音不为所动:“二更天了,夫人早就歇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浩初想着早就在床上包成球睡得香沉的小丫头,她累了整天,到这会才能安生歇一觉,天大的事也不值得吵醒她。

“我已经说过,可陈妈妈不肯走…”秋璃道。

“让她去回婶娘,就说是我的意思,若再来吵闹就绑了扔雪地里。镇远侯府还轮不到别人撒野。”

沈浩初无动于衷,话里已染三分冷意。

秋璃便依言退下,自去传话。

————

“什么?!”宋氏拍案而起,脸色差到极点,“真是他说的?”

“回二太太,是侯爷说的。”宋氏的陪房陈妈妈垂手而立,小心翼翼地回答。

烛火摇曳几下,宋氏的脸在火色中阴晴不定,手死死攥着佛珠,一动不动了许久。

镇远侯府轮不到别人撒野?

那小畜牲还真敢说,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太,现下该怎么办?”陈妈妈看着房里被捆得结实跪在地上的女人问道。

那女人嘴被破布条子堵着,说不出半句话,只瞪大眼惊慌地看着宋氏,一身衣裳与发髻早被撕扯地凌乱。

“好,我便等明天,看秦婠怎么说?”宋氏思忖片刻,又缓缓落座,面色渐渐平静。

陈妈妈端起茶奉上,压低声音道:“闹出这种事,想必她也不愿声张,那笔银子的事她定会替太太遮掩一二,不过此非长久之计,常兴家的已经败露,再追究下去只会越露越多。太太还是想法子将那窟窿填上才好。”

“我如何不知要将窟窿填上,然而如今公中挪用的银子和我的体己,都已经投到…我一时半会哪里能筹到这些钱?”宋氏亦细声道,手上佛珠捻得越来越快,不多时又露出笑容,“不必担心,我已想到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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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婠按时起来。屋外又盖了层雪,窗子刚打开,冷风就嗖嗖灌入,虽然冷却也将屋里闷了整夜的空气一扫而空。

“侯爷真那么说的?”秦婠坐在窗前呼吸新鲜空气,脸被风扑得红通通。

秋璃已经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都回禀给她。

“除了侯爷,还有谁敢和二太太说那样的话?侯爷出去的时候交代了,若有难处只管遣人去寻他。”秋璃忙将窗户关上。

秦婠笑笑——镇远侯府还轮不到别人撒野?

这人怎么总觉得她会被欺负呢?不过有靠山的感觉倒是好的很。

“我说夫人,您怎么还笑?”秋璃见状急起,“现在那边也不知拿了咱们什么把柄,您这才刚当家呢,别闹出事来。”

“夏茉呢?”秦婠伸个懒腰起来,往外头走去。

“夏茉…不在房里吗?我昨晚在这儿值夜,没见着她。”秋璃跟上她,眼中困惑闪过,恍悟,“夫人,该不会…”

两人已行至门外,秦婠没有回她,只朝门外候的人问道:“皎皎,能确定吗?”

谢皎点头:“可以。”

“走吧。”秦婠叹口气,脚步再无迟疑,带着谢皎与秋璃出了蘅园,往椒汀轩走去。

————

椒汀轩在东大园与外院的相联处,是二房的书房,不过二老爷沈从远不好俗务,甚少来书房,这里便成了沈浩文读书的地方。秦婠带着谢皎与秋璃赶过来时,这里已经站了几个仆妇,都是二房的人。

“夫人来了。”通传的声音响过,秦婠迈进了椒汀轩的偏厅里。

厅里人倒少,只有宋氏与她的心腹陈妈妈,谢皎与秋璃都被拦在了外头。

宋氏安然坐在堂上喝茶,陈妈妈将秦婠迎进厅中,她才放下茶,冲秦婠颌首。

“婶娘。”秦婠行个礼,先歉道,“昨夜睡得沉,不知婶娘遣人来寻我,还请婶娘恕罪。”

“无妨。”宋氏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秦婠便想起昨晚沈浩初说的话,知道她在浅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声“谢”接过陈妈妈送来的茶,问宋氏:“婶娘昨夜说在这里拿住个人?不知到底何人?又发生了何事?”

“去把人带上来。”宋氏朝陈妈妈吩咐一声,又向秦婠温言道,“我说了,你可别气。昨儿夜里我这边巡房的老妈妈在椒汀轩的厢房里发现个鬼鬼祟祟的人,开头只当是有人进椒汀轩偷东西,便当场拿下,起灯后才发现是咱们后园的丫鬟…”

“婶娘有话请直说。”秦婠听她欲言又止,只用试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便道。

“罢了,我说多也无用,你还是自己瞧吧。”宋氏却打住话头,下巴朝帘子处呶呶。

帘子被人掀开,两个壮实的仆妇架着衣裳凌乱的丫鬟走到厅间,将人往地上一掼。那丫鬟穿得单薄,身上不过是件夹棉的绫袄,下头是条红绸裙,水蛇似的腰肢不足一握,襟口开得松,隐约可见里边大红的兜儿与半片雪白酥/胸,头发虽已乱,那脸上抹的脂粉却还都在,细描的黛眉与抿得殷红的唇,纵是狼狈不堪也妩媚动人。

“夏茉?!”秦婠大惊,拍案而起,“怎会是你?”

夏茉抬头,被冻了一宿的身体瑟瑟发抖,朝秦婠“呜呜”直叫。

宋氏对她惊怒的反应很满意,跟着站起道:“前些日子我就听说她常往这边跑,我原想找个机会提醒你一番,没料到这几日事多就给忘了,叫她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幸而昨日我儿在书院与同窗秉烛攻读,并未回府,才不致犯下大错。”

秦婠又怒又羞,气得浑身颤抖,被宋氏按住了手。

半夜三更在爷们的书房出现,又穿成这副德性,谁看不出来她在盘算什么?

“丫鬟大了,心思活了,贪慕少爷公子也不足为奇,可做出这样败坏德行的事,却是断不容许的。我因见是你的陪房丫头,这才没声张,只悄悄叫了你过来。你年纪轻,没经事,压不住下人也是有的,这样勾引主子、贪慕虚荣的贱婢,要是传了出去,败坏的可是你的名声。”宋氏一边说一边绕到她身后,双手又缓缓落在她肩头,蛊惑般道,“难保不会有人说是你失德才教出这样的丫头,竟要爬大伯哥的床行那下作之事,要是落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就更不好了,她老人家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浩文的春闱之试又是眼下府里最重要的事…”

地上的夏茉死命摇着头,膝盖往前爬到秦婠身边,叫得越发厉害。

秦婠嗫嚅着唇,仿佛受了莫大耻辱。

宋氏意有所指地劝她:“听婶娘一句劝,当放则放,逞一时之气没用,撕破脸对大家都不好。如今这丫头的发落,凭你一句话,治她个偷盗之罪,打几板子或配人或卖了,都好说。”

“婶娘所言甚是。”秦婠此时方开口,声音透着颤意,“多谢婶娘指点,秦婠知道分寸。”

宋氏满意地松开手,听她又道:“这丫头自小便服侍我,行事素来稳妥,我竟不知…”她说着哽咽了两声,续道,“婶娘,我想与她说两句话。”

宋氏见她服软,,便使了个眼色,陈妈妈立刻上前将夏茉口里的布条拔下。

“夫人饶命,我没勾引文爷。”夏茉马上哆嗦着嚷道,唇上的口脂已经歪到脸颊上,看着有几分滑稽,“我是冤枉的!”

“闭嘴!你没勾引大伯哥,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如今叫人拿住,还有什么冤可喊的?”秦婠拂袖走开,不让她蹭到自己衣裙。

“夫人!我真没勾引文爷,我到这里是…是…二老爷约了我!”夏茉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也顾不得上下打颤的牙关,大声嚷出。

秦婠尚没反应,那边宋氏已然暴喝:“你这贱婢胡说!”

“小贱人!敢攀咬二老爷?”陈妈妈闻言冲上前要撕夏茉的嘴。

秦婠踏上半步,拦在夏茉与陈妈妈之间,脸上颤意已去:“我的人,不劳烦陈妈妈出手,要教训我自己会动手。”

语毕,她转头厉喝:“夏茉,你把话给我交代清楚,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宋氏见她态度陡然转变,刚才还胜券在握的心“咚”地沉下,心脏不可扼制地跳起来。

“是二老爷…九月底的时候,暖房里采买了一批新鲜菊花,因见夫人喜欢,侯爷就命我去暖房那里挑几盆到咱们屋里摆放。我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二老爷。后来二老爷就常托人给我送些头油、口脂之类的小玩意,我原也没太在意,直到十月二十,有人给我捎了口信,说夫人让我去趟椒汀轩,我便去了,谁料…”

夏茉脸一红,垂下头:“谁料椒汀轩里没有别人,只有二老爷,他…他将我按在桌上,强…强要了我。”

“胡说八道的小娼妇,还不堵上她的嘴。”宋氏越听越怒,刚才还一派温和的脸转眼狰狞,冲上前扬手一掌甩在夏茉脸上。

秦婠挡之不及,看着夏茉半边脸被扇肿,她一掌钳住宋氏还欲再扇下的手,冷道:“让她把话说完。婶娘,这丫头再怎样也是我带来的人,若是错了我自不包庇,若是冤了我也断不容人欺负。今日谁敢堵她的嘴,便是与我,与镇远侯为难,我也不怕撕破脸闹一场。”

说罢,她甩开宋氏之手,朝夏茉道:“继续说。”

“是。”夏茉口齿已不清,勉强开口,“二老爷破了奴婢的身子,又拿话哄我,只说让我乖乖听他的,他一有机会就把我要到他房里侍候,开脸做个妾。他是主子老爷,我只是个下人,又失身于他,不照做又能如何?这一个多月下来,他便屡屡召我去椒汀轩,昨夜也是他遣人将我叫过去的,不想…”

说着说着,她忽又一声尖泣,只道:“夫人,是奴婢的错,出了这样的错,原该一头碰死才对,可奴婢舍不得夫人,怕夫人难为,才苦苦忍着不敢作声…”

夏茉哭起来,向秦婠苦苦求情,却在看到秦婠洞察的目光时渐渐小了声音,心虚地低头。

“既是如此,昨晚你怎不说?”秦婠冷道。

“我怕…夫人不来,没人替我做主,我怕二太太动怒。”夏茉不傻,落到宋氏手中,若是承认自己已经与沈从远有苟且,下场肯定比现在更惨,她只能咬牙等到秦婠过来。

“原来你还知道我能替你作主!”秦婠嘲弄一声。

“一派胡言,定是你这娼妇为求自保攀咬上老爷!”宋氏“砰”一声把桌上茶碗砸到地上,气得胸口发闷,气都提不上来。

“二太太。”陈妈妈忙过来扶她,又向左右使眼色,让几个被秦婠震慑住的仆妇过来要把夏茉拉下去。

“我有证据!”夏茉尖声嚷起,“夫人只往我屋里寻去。二老爷送了我几件首饰,还有一枚玉佩作为信物,都在我屋里床角的墙洞里收着。”

“不必寻了。”秦婠拢了拢鬓发,扬声,“皎皎,拿进来吧。”

宋氏听到此时已是明白,今日这出戏,秦婠早有准备。

外头的谢皎听到叫唤,手中柳叶匕首左右晃动将拦在屋前的仆妇逼退,带着秋璃进入厅间,将手中抱的木匣子呈上,秦婠“啪哒”拧开铜扣,果见匣里有几件黄澄澄的金器,她伸手进去拨弄几下,摸出枚玉佩来,确是沈从远所佩之物无疑。

“这…玉佩是她偷的,其它几件东西,不是我们房的东西。”宋氏强按下心神辩解道。

这大房新妇的陪房丫鬟勾引二房少爷未遂的罪名,与二房长辈奸/污晚辈近身丫鬟的罪名,那可不一样。前者顶多只是丫鬟不检点,后者几乎可算乱了伦理纲常。

“我这里还有两张账房的单据,是那金器行云祥阁送来的,银子支出时写的是二老爷的名字,二婶可要请人来对质?还有那日给我这丫鬟传话的婆子,我也找着了,是这东园看管花树老周家的,说是拿了二老爷两吊钱,就把人诓了过来。人被我捆在耳房里,二婶要见见吗?”秦婠把玉佩扔回匣里,冷眼看人。

夏茉跪在地上心里也打着颤,她万没料到自己的一举一行早被秦婠看透查实,刚刚还要博同情的心思顿时熄灭,秦婠既已查清,便肯定知道所谓奸/污不过是她脱身之辞,她来这里原也确存勾引沈浩文的心思,可惜没被沈浩文看上,却进了二老爷的眼。那日她被骗入椒汀轩后,也不过半推半就委身于他,只想着能当上沈从远的妾也是不错的事,毕竟是沈府的二老爷,所以之后几次三番的勾搭,她也都从了。

宋氏踉跄两步,站立不稳地坐到椅子上。

“仲父若是看中我房里丫鬟,只管正儿八经来要便是,只要夏茉愿意,我这做晚辈的再怎样也不至忤逆长辈,便开了脸收进房中,外人知道了也不过说上两句,又何必行这等污秽之举,累及二房、沈府名声,还叫婶娘冤枉了我…我这冤,要找谁说去!”

秦婠却没放过,做戏做足,她面上冷意一褪,化作伤心,连眼眶都红得彻底,带着哭腔的声音嚷起,叫外头的人都听得分明。

“我没有!”宋氏气个倒卯。今日分明是她将计就计,临了还反咬一口。

这里边正闹得慌,外面忽传来两声沉重脚步,有人高喊:“二老爷。”

宋氏一惊,抬头已经看到沈从远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