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太听着她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甭管我怎么知道的,左右这事情我是知道了,这门亲事我也不应承,你好自为之吧。黎氏那里,你自己想着怎么说。”

说完这话,周老太太又意味深长道:“娅儿进了东宫当侧妃,府里只剩下这个几个姑娘,你还想算计一个到你们家不成?”

张氏听周老太太这会儿提起傅娅来,心里哪里还能不明白,原来,她将傅娅的生辰八字给了皇后的事情早就被周老太太知道了。

所以,她才起了疑心,一查就查出了这么多来。

张氏心里一阵慌乱,看着周老太太,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正当这个时候,卫嬷嬷上前提醒老太太道:“老太太,到时辰喝药了。”

张氏知道卫嬷嬷这是在赶她走,不禁脸上一慌,才想开口,就听卫嬷嬷道:“老太太已经将利害关系说给了您听,要的只是您往后能安分些。您家大业大,府里的银子做了什么旁人也是管不着的。”

张氏听了,这才放心下来,从地上站起身来,脚下一阵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青馥,你去送送永嘉伯夫人。”卫嬷嬷对着一旁站着的丫鬟青馥吩咐道。

“是。”青馥上前,对着张氏道:“夫人请。”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虽然依旧恭敬,可听到张氏的耳朵里,便多了几分讽刺和嘲笑。

张氏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像是有人追赶似得,逃离了宁寿堂。

见着永嘉伯夫人离开,卫嬷嬷才上前给周老太太换了一杯茶,道:“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这张氏能成了永嘉伯夫人,在府中说一不二,可见她是个厉害的。更别说,她还能攀上皇后娘娘。”

“这种人,您该是给她好看,叫她知道什么叫后悔才是。”

卫嬷嬷知道这些日子因着大姑娘的缘故,老太太心里一直难受着。倘若不是这张氏将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告诉了皇后,大姑娘也不至于要为人妾室,害的她们宣宁侯府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成了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周老太太听着,只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事情留着保不准以后有什么用处,太早丢开了,咱们就再无她的把柄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卫嬷嬷哪里还能不明白,只带着几分庆幸道:“幸好查到了这些,也不枉下头那几个忙活了这几个月,不然三姑娘嫁过去受罪是小,往后若是事发了,还牵累了咱们府里。”

□□皇帝在位时便下了旨意禁了莺粟膏,凡贩卖者,处以凌迟之刑,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吸使莺粟膏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因着处罚严苛,莺粟膏几乎在本朝绝迹了。

前几日得到消息的时候,卫嬷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永嘉伯府的大公子,这么些年竟一直用着莺粟膏,甚至带累了整个永嘉伯府,逼得张氏将自己的嫁妆当了去。

傅沅听到永嘉伯夫人和黎氏起了争执,离开府里的消息时,已经是在傍晚了。

听着这消息,傅沅很是诧异,这短短几个时辰,事情竟出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知三姐姐知道了,是不是要伤心死了。

第56章 普福寺

“姑娘,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怀青上前一步,小声道。

傅沅听着,摇了摇头:“不必了,祖母不同意,我看多半是因着大姐姐的缘故。”

怀青听了,脸上露出几分不解,随即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惊讶道:“姑娘指的是之前那件事儿?”

可那事情,最后她们也没十分清楚,只知道大姑娘被皇后看中,多多少少有这永嘉伯夫人的缘故。

只是如今大姑娘已经进了东宫,老太太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难不成,能在心里将这事儿记上一辈子?

在她看来,太太即便是有什么算计,在三姑娘的这门亲事上,旁人还是挑不出什么错来的。更何况,三姑娘自己不是也很满意这门亲事?

怀青想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倒是叫三姑娘受了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在宁寿堂见着傅珺的时候,瞧着她气色有几分不好,虽然敷了脂粉,依旧能叫人看出眉宇间的疲累来,显然是一整晚都没睡好。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傅珍就道:“昨个儿永嘉伯夫人一走,怎么三姐姐精气神儿都跟着没了,有倒是一家女百家求,三姐姐大可不比如此。传出去,没得叫人以为咱们宣宁侯府的姑娘轻浮得很。”

傅珍对傅沅和傅珺两个姐姐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是碍着傅沅有老太太和父亲看重,平日里便不大敢随意指责。而傅珺就不同了,只是蓉姨娘所生的庶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凭什么处处都要端着像个嫡女一样。

如今可算是给府里的人瞧明白了,这些年,老太太面儿上待她不错,可哪里是真的疼她。

若是真疼她,也不会一点儿都不顾忌着这个孙女儿的心情,替她拒绝了这门好亲事。

傅珍的话音刚落,傅珺的面色就变得有几分苍白,下一刻,却是抬起眼来,挤出一抹笑意来,道:“这就不劳妹妹担心了。我既自幼长在这府里,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长辈的决定。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读书识字,难道没将这句古训记在心里?”

傅珍不曾想平日里最是好说话装着姐妹和睦的傅珺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愣住了,才要开口,就见着一旁的二姑娘傅萱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一家子姐妹,这样拌嘴叫人看了可不难看?祖母还病着呢,妹妹就别生事了。”

傅沅听着二姐姐傅萱的话,也看了她一眼,开口劝道:“二姐姐说的对,这一大早的,五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火气,难不成,是夏日里天热的缘故。”

傅沅很是见不得傅珍这样处处揭人伤疤,踩着别人的痛处找乐子的行径,所以自然也是向着傅珺的。

“你!”傅珍听出她话中的讽刺,瞪大眼睛才要开口,就见着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从屋里出来。

一时,就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奴婢给姑娘们请安。”青馥走到几人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

“不必客气,祖母可好些了?”二姑娘傅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只问道。

“好上许多了,老太太叫姑娘们进去呢。”青馥笑了笑,回道。说完这话,便挑起帘子领了傅沅她们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几个人缓步上前,对着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

“是。”

周老太太身着一身褐绿色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褙子,头上戴着嵌着绿松石绣梅花折枝抹额,脸色红润,只是人消瘦了几分,看上去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大姑娘出嫁后,二姑娘为长,最先出口问起了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道:“喝了那么多药,哪里能不见好,今个儿起来,觉着好多了,你们不必跟着担心。”

老太太说着,就将视线落在站在傅萱身旁的傅沅身上,笑着道:“很少见你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叫人瞧着稀罕。”

傅沅今个儿穿了一身米黄镶领耦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杭绸褙子,这衣裳是万嬷嬷亲手做出来的,说是她平日里穿的颜色太单调了些,她肌肤本就白,这身衣裳上身后,更能衬出几分高贵的气质来。

听了傅沅的回禀后,老太太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倒是事事都想着你,蕙兰院大大小小那么多事,能得出空来做这身衣裳,不容易呐。怪不得之前你母亲身边伺候的人中,最看重的独独只她一个。”

老太太说者无意,听着这话的傅珍眼底却是露出一抹不快来,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那谢氏,可见是丝毫都不顾及着她母亲的脸面。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母亲一直和老太太相处不好。母亲贵为郡主,又出自魏国公府,深得太后宠爱,可在这府中,却是不得婆母喜欢,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

只是,她知道母亲委屈,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替她难受了。

这些日子,她虽和母亲相处的极好,可她知道这是她利用了母亲心底的那丝愧疚,要不然,她这个女儿,向来是不在她眼中的。

老太太吩咐人搬了绣墩来,叫傅沅她们全都坐了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突然说起明日要去普福寺里上香的事情来。

“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我也病着,倒不妨去普福寺里上香拜佛,祛祛晦气。”

“也不知,娅丫头在宫里头过的好是不好?”

老太太这话,众人听得明白,指的是大姑娘傅娅嫁的不好,成了东宫的侧妃,屈居人下。

一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自打大姑娘进宫,几个姑娘谁都没在老太太跟前儿提起过傅娅来,便是贴身伺候的卫嬷嬷,也甚少提起,生怕惹得老太太心里难受,加重了病情。

“大姑娘是您和大太太教导出来的,行事有度,您安心就是。”卫嬷嬷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上前宽慰道。

老太太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去普福寺的事情来。

“这回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去,全当是出去散散心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几个姑娘都面露喜色,平日里在府里拘着不能出去,能去寺庙里上香,自然是欢喜的。

“好了,这里也没别的事了,你们都下去准备准备吧,约莫着要在寺庙里住上三日,一应行礼都该带着,免得到时候去了不适应。”

老太太说着,就将视线移到傅沅的身上,问道:“我听说这些日子你抄了不少法华经?”

傅沅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又听着老太太笑道:“你小小年纪,难得耐得住性子抄写经书。”

“明日将那经书都带上吧,好烧给菩萨也显诚心。”

“是。”傅沅应了下来,没见着傅珍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老太太平日里礼佛,除了病着这些日子,每日都要亲自抄写经书,佛堂的内间不知有多少抄好的经书,这会儿,却用起傅沅抄写的了。也不怕她这个姐姐抄写的时候不诚心,对菩萨失了敬意。

自打大姐姐进宫,傅沅是愈发得老太太看重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想着要抬举她。

傅珍越想越酸,既气老太太这般抬举傅沅,又觉着傅沅不配叫自己这般嫉妒。

一时,心绪复杂,低下了头去。

老太太挥了挥手,众人福身告退,从宁寿堂退了出来,回了院里准备明日动身要用的东西来。

姑娘们贴身用的被褥,喝茶用的茶盏茶叶,还有一应洗漱用的东西和衣裳,都要带着。

傅沅回了蕙兰院,见着怀青和书蝶收拾了半日,到下午的时候才将行礼收拾好。

“寺庙里阴冷,姑娘还是带上些药吧,别着了风寒连药都没得吃。”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点了点头,伸手打开檀木雕花的药匣子,才要挑出几瓶来,又听万嬷嬷道:“姑娘别挑了,还是将这几瓶药都带上吧,兴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万嬷嬷并不清楚这药匣子里有些平日里根本就用不着的药,见着万嬷嬷说完这话后就又去拿了熏香和晒好的干花,傅沅就没开口解释,转头叫碧竹将整个药箱都带上了。

第二天清晨,傅沅用过早膳后去沉香院给黎氏请过安,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等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众人就从宁寿堂里出来,行至二门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宣宁侯府,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普福寺位于北城外的当阳山上,香火兴旺时拥有一千余众僧人,三百余亩耕地,三百八十亩山林。

寺院座南向北,分九十九间寺屋,内设天王殿、大雄宝殿、方丈殿、观音阁、藏经楼、听经堂、钟楼、鼓楼。巍峨典雅,气势磅礴,整座寺院逶迤相连,错落有致。

寺院周围日月苍松翠竹,古柏老槐小溪小坑,溪水清澈,艇均花样屏障,将整座寺院掩隐在深山密林中。

傅沅扶着怀青的手下了马车,见着这山间的景致,心中涌起一股惬意的感觉。

第57章 相劝

“老太太,山路难走,您坐软轿上山吧。”一旁的卫嬷嬷开口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坐了一路马车,身上僵硬得很,还是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老太太这般说,卫嬷嬷也不好再劝,却是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的傅沅身上,笑着道:“还是四姑娘扶着老太太上山吧。”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扶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微微一笑,道:“山里头清净,咱们住上几日,你就觉着比府里要自在许多。”

傅沅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孙女儿也觉着这山上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怪不得听说要跟着祖母出来,三姐姐她们都高兴得很呢。”

傅沅说着,视线不自觉朝傅珺那边看去。

今个儿傅珺穿了一身湖绿色绣着牡丹折枝的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许是坐了一路的马车,有些累了的缘故。

老太太看了傅珺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只抬起脚来踏在了台阶上。

傅沅扶着老太太,心里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因着老太太不同意三姐姐和永嘉伯府的这门亲事,三姐姐对老太太的态度便变了几分。虽还是恭敬得很,可那恭敬中总叫人觉出几分疏远和隔阂来。

这差别连她都感觉到了,祖母定也察觉了出来,所以一路上才没怎么和三姐姐说话,方才也没理会三姐姐。

傅沅觉着,这样的气氛很是叫人难受。

山路很长,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不一会儿身上就渗出些许汗来,黏黏的,一阵风吹过,又清凉了许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众人才上了山顶,到了普福寺的门前。

昨个儿早就过来安排一应起居住处的闵嬷嬷这会儿正在普福寺的门前等着,见着傅沅扶着老太太过来,忙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给老太太请安。”

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傅沅叫了声:“四姑娘。”

傅沅对着她微微一笑,就听老太太道:“住处可都安排好了?”

闵嬷嬷听着这话忙回道:“回老太太的话,都安排好了,慧远主持听说您要带府里几位姑娘山上住几日,还亲自来问过,叫人将您的住处安排在了后院的西厢房。”

老太太听着这话,却是愣了愣,问道:“西厢房?”

以往她来普福寺,住的都是靠近后山禅室的静悟斋,那里独立的院子,清净人少,除了送饭的小沙弥外,外人都不得进入。而且,院里配着一个藏书阁,里头藏有经书百卷,其中更有普福寺已圆寂的主持明悟大师亲手抄写的法华三部经:无量义经、妙法莲华经、观普贤菩萨行法经。

见着老太太皱眉,闵嬷嬷脸色微微一变,才上前一步,解释道:“老太太,是南阳王府的王妃陪着老王妃来了普福寺,已经在寺里住了两日了,因着来得早,主持便将老王妃安排在了静悟斋。”

老太太听着,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嘴里却是说道:“哦,原来是这样,老王妃身份贵重,又才大病初愈,合该住在静悟斋。”

“进去吧。”老太太说着,却是见傅沅有些走神,一时就笑道:“怎么了,可是那日在南阳王府见着老王妃训斥府里二公子,心里怕了?”

傅沅听着老太太的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孙女儿只是诧异,老王妃身份贵重,去寺庙上香,怎么不去奉国寺呢?”

听着傅沅这样说,老太太也跟着点了点头,却是吩咐道:“这事就别在琢磨了,既然知道老王妃来了寺庙里,等明日咱们便该前去拜见。”

“进去吧。”

“是。”傅沅扶着老太太走了进去。

寺庙里清净,前院靠墙种着几颗苍劲的银杏树,挺拔苍翠。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了好多仙人,栩栩如生。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傍晚的朝霞之中。

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檀香味儿,空旷的寺院中寂静平和,耳边仿佛传来念经诵佛和不远处那悠扬的钟声。

众人陪着老太太到了后院的西厢房,厢房里早就收拾干净了,只等随行的大丫鬟青馥铺好了被褥和拿来了老太太平日里用的茶盏和一应洗漱用的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