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就进来了,外院的闵嬷嬷早已叫人备好了马车,张氏扶着老太太去了二门处,见着几个人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太宽心些,大姑娘自小聪明,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丫鬟初兰出声宽慰道。

张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回去吧。”

“是。”初兰瞧了瞧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应了一声,随着自家太太进了垂花门,朝碧霄院的方向去了。

她哪里能不知太太心里的担心,只是这个时候她劝什么也是没用,大姑娘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家太太哪里能安下心来。

如今,只能等着老太太从宫里回来,才能清楚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奴婢有一事不懂,太太为何不趁着这机会叫老太太替您带封信给大姑娘,姑娘便是见不着您的人,见了信心里也会宽慰的。”

她知道大太太昨晚写好了信,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在宁寿堂的时候又改了主意,直到老太太上了马车,也没将信拿出来。

张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道:“见了信只会更伤心,倒不如没有。”

初兰点了点头,快到碧霄院的时候,才又听自家太太道:“娅丫头自小孝顺,心气儿又高,即便是在宫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想叫我这个当娘的知道。”

初兰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免酸涩,自家太太不想惹大姑娘伤心,更是不想叫大姑娘觉着难堪。

要怪只能怪大姑娘自己命不好,明明是当人主母的命数,如今却入了东宫为侧妃,要屈居人下,处处仰人鼻息。

马车出了宣宁侯府,一路朝皇宫的方向去了,走了足足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老太太派人递了牌子进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宫女从里头出来,引了几个人朝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去了。

长长的宫道上冷清的厉害,前边儿带路的宫女也是闭口不言,傅沅甚至觉着连空气中都带了一股叫人压抑的味道。

走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一座红漆宫门,上头的牌匾上高悬着“景仪宫”三个鎏金大字,殿前有鎏金铜狮和铜鹤,这景仪宫便是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了。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进了景仪宫。

“老夫人稍等片刻,奴婢进去通传。”

见着老太太点头,那宫女便转身走了进去,只一会儿功夫,才从殿内出来,引着众人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傅沅虽微微低着头,可眼睛余光所到之处,莫不透着奢华之气。

第68章 气病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周老太太缓步上前,恭敬地请安道。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一同跪了下去:“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姜氏坐在软榻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了周老太太一眼,才温声叫起,又叫身边的宫女给老太太看了座。

老太太谢过,上前只挨着凳子坐了半个身子,傅沅和傅珍跟着站在了老太太身后。

“娘娘体恤,叫老身进宫探望侧妃,老身一家感激不尽。若是可以,娘娘可否准许老身过去探望侧妃。”老太太坐下和皇后闲聊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大姑娘傅娅的身上。

姜皇后听了,有些诧异老太太如此沉不住气,却也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带老夫人去侧妃那里吧。”

听着皇后娘娘的话,老太太才站起身来,向皇后告辞,跟着引路的宫女退了出去,傅沅和傅珍自是缓步跟上前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太子所住的东宫,傅娅身为侧妃,住在西面的祥和宫,过了影壁,就进了一个宽阔的院子,有宫女在廊下站着,见着众人进来,忙迎上前来。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侧妃知道老太太今个儿进宫,一早就等着呢。”这宫女走近了,傅沅才看出来她就是傅娅身边的陪嫁丫鬟紫云。

不等老太太开口,皇后身边的宫女便出声道:“老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娘娘说了您进宫探望侧妃,定是有好些话要和侧妃说,等用过午膳再出宫也不迟。”

“有劳姑娘跟着跑一趟。”老太太叫人打赏了那宫女,才随着丫鬟紫云进了殿内,傅沅和傅珍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夏日里屋子里有些憋闷,却是只开了一扇窗户。

“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吃了好些药,这两日才好了些。”紫云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进了内室。

傅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靠在藕绿色绣着梅花的大迎枕上,脸色带了几分苍白,见着老太太她们进来,还未说话,眼底就泛红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诗岚留下伺候就行了。”傅娅吩咐身旁的宫女道。

几个宫女听着这话,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了大丫鬟诗岚伺候。

傅娅见着几个宫女离开,这才坐起身来,对着老太太叫了声:“祖母。”

老太太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才进宫多长时日,怎么就病了?你身子一向好,可是宫里头吃住不习惯?”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娅挤出一分笑意来,开口道:“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前些日子着了凉,吃了几服药也就好了。”

傅娅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傅沅和傅珍,开口道:“四妹妹、五妹妹也进宫了,好久没见,怎么连话也不说了。”

傅沅上前,带着几分亲近叫了声“大姐姐”,眸子里也带了几分担心。她是不信傅娅这场病仅仅是因着不小心着了凉,只是她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而傅珍,见着傅娅这个样子,心里头哪里有一点儿的难受,若不是老太太在,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老太太看了傅娅一眼,就转头对着傅沅和傅珍吩咐道:“你们去院子里玩儿吧,我和你大姐姐说会儿话。”

明白老太太是有话要和傅娅私下里说,傅沅和傅珍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因着是东宫,傅沅并不敢随意乱走,只在祥和宫的院子里看着靠墙的两株西府海棠,花开的极好,淡淡的香气扑入鼻中,沁人心脾。

傅珍走到她跟前,开口道:“大姐姐也真是可怜,定是不得太子宠爱,又不好意思当着你我的面说,才叫祖母将咱们差遣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奚落和同情,看着傅娅狼狈的样子,她心里只觉着痛快极了。

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傅娅一直都是最得宠的那个,府里两个嫡出的姑娘,可所有人都只捧着她一个。

如今,她这大姐姐却是被人踩到了泥里,进了这东宫,只占了这一眼四方天的院子,若是不得宠,一辈子也看得到尽头了吧。

听出傅珍语气中的奚落,傅沅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直问道:“大姐姐这样,你就真的能高兴起来?”

没有想到傅沅会这么直接问出这句话来,傅珍一时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四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高兴了,不过是替大姐姐着急罢了。说到底,要怪也只能怪大姐姐自己命不好,入宫当了这侧妃。”

说到最后,傅珍勾了勾唇角,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四姐会嫁到哪里去?不过四姐这般相貌,大概只有宫门王府才能配得上了吧。”

傅珍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听到傅沅的耳朵里却是叫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起了疑心,目光落在傅沅的脸上。

傅珍刚说出这话来,就知自己失言了,她看了傅沅一眼,就将话题转移开来:“瞧我,四姐的亲事自然是祖母和母亲做主,等到明年四姐及笄,才能知道吧。”

傅珍越是掩饰,傅沅越是怀疑她多半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不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毕竟,很多时候无意间说的话最是真实的。

宫门王府?难不成,宋淮砚想要娶她的事情已经被傅珍知道了?

傅沅想了想,便想到了普福寺。

似乎是从普福寺里回来,傅珍就变得比之前要活泼了些,心情也跟着好了。

而之前在普福寺的时候,明明她和二姑娘傅萱起了争执,可转眼就像是忘在了脑后一样。

傅沅越想,思绪越是清晰了几分,普福寺,傅珍和傅萱起了争执自己跑出去的那一日,难道是听到了什么?

毕竟,老王妃和陆王妃也住在普福寺,跟着的随从丫鬟,进进出出难免会有几个私下里嚼舌根的。

“四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傅珍看着傅沅看她的目光,心里不自觉有些心虚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着五妹最近心情好像格外的好,连带着气色也好了。”傅沅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看起了花圃里的花来。

傅珍看着傅沅转过身去不再理她,也不着恼,自己跑到一旁逗廊下的鹦鹉去了。

屋子里,傅娅却是红着眼,声音哽咽,说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来。

她成亲的那一晚,太子根本就没来祥和宫,而是去了崔氏所住的涟漪殿。第二天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太子携着崔氏一同过来,叫她连最后的一丝脸面都没了。

老太太之前便知道太子宠着宫女出身的崔氏,却也没想到竟会到了这个地步,一时愣住,半天才叹了口气:“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呀,只能自己慢慢熬出头了。”

“听祖母一句话,别为了这个和太子赌气,他越是冷着你,你越是要表现出大度贤淑来,对那崔氏,面上也要过得去。如今最要紧的,是叫殿下习惯你,倘若能一朝有孕,诞下个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傅娅却是满脸难堪,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老太太看着她这个样子,半天才开口问道:“殿下可是至今都未宠幸过你?”

老太太问出这话来,不等傅娅开口,一旁的宫女诗岚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太太,您得替姑娘做主啊。”

“姑娘自打进了宫,殿下就没宠幸过姑娘,十日前,姑娘派妙蝶去看看殿下回宫了没,可妙蝶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身上一块儿好肉都没有了,当天就断了气。”

“她们说是妙蝶想要勾引殿下,私自闯入书房,正巧被崔氏见着,命人杖责了四十大板,说是留一口气,交给姑娘处置。”

“妙蝶撑着一口气回来,只说自己是冤枉的,叫姑娘日后多防着崔氏,说完这话,就当着姑娘的面断了气。”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在看姑娘的笑话呢,姑娘是因着这,才生生给气病了。”

第69章 崔氏

老太太眼睛里从诧异到震惊,脸色亦是变了又变,最后才将视线转到傅娅的身上看,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疼惜。

她最疼爱的孙女儿,进宫这些日子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不等老太太开口,傅娅就扑到老太太怀中,哭的不能自已,泪水打湿了老太太的衣襟。

哭了好一会儿,傅娅才从老太太怀中起来。

“祖母,妙蝶跟了我多年,如今因着我送了性命,她家里还请祖母多叫人帮衬着些。”

老太太听了,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下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就送了性命。”

“皇后娘娘对这事儿是什么态度?”老太太又出声问道。

傅娅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回道:“娘娘训斥我没管束好下人,知道了我病了,却也叫跟前儿的大宫女送了好些补品和药材过来。前日,还赏了一我几匹蜀锦和一只黄玉簪子。

老太太听了,心里有了计较,明白过来姜皇后的意思。

“既是如此,你就只当是书蝶自己不规矩,才丢了自个儿的性命。”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傅娅就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她动了动嘴唇,开口道:“祖母为何......”

不等她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你这傻丫头,难道还想着替一个丫头出头不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那妙蝶是真的想要攀高枝儿还是被人冤枉的,这管教不严的过错你都得认了。不然,事情闹开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事情是在殿下的书房发生的,你再闹,就是不给殿下脸面。”

“皇后娘娘叫我进宫看你,大抵也是这个意思,怕你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也是在另一方面补偿你,叫外人知道皇后还是看重你的。”

傅娅进了东宫没多久就能得家人进宫看望,这自然是一种体面,关键这体面是皇后娘娘给的,意义又不一样了。

她要是个聪明的,就咽下之前的委屈,将丢掉的面子给撑起来。

傅娅自幼得老太太教导,也是个聪明通透的,听老太太说完这一番话,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只是,虽然明白,到底是意难平。

她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今,却是要叫宫女出身的崔氏欺负了去。

倘若不是皇后娘娘给她脸面,宫里头的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呢。

傅娅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对着老太太道:“都是孙女儿不好,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反倒叫您跟着担心了。”

老太太见她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才又问起了傅娅别的事情来。

涟漪殿

崔氏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听着宫女的回禀,拿着茶盏的手蓦地一紧,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怎么不知道,今个儿宣宁侯府的周老夫人进宫探望傅娅。

“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派人传的懿旨,给了宣宁侯府体面叫人进宫探望。”

宫女飞燕说着,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才又说道:“主子可要小心了,皇后娘娘给的可是天大的体面,依奴婢看,娘娘如今对侧妃比太子妃这个侄女都要好上几分。真不知道,这侧妃才刚进宫,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叫娘娘这般喜欢。”

崔氏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很是有些不快,原本宫里头只一个太子妃,又是个不能生的,殿下允诺这侧妃的位子是她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个傅娅。她宣宁侯府的大姑娘好好的哪里不能嫁,非得要和她抢这份恩宠。她若是不生气,就是那谁都能捏的泥菩萨了。

“只周老太太进宫吗?”崔氏喝了一口茶,开口问道。

宫女飞燕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回道:“奴婢派人打听过了,听说除了周老太太,跟着进宫的还有府里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是宣宁侯府二房的,只一个是原配所生,一个是平淑郡主的女儿。”

“哦?这倒巧了,我只见过那傅珍,还不知她那嫡姐是个什么模样呢。”

崔氏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准备些补品,随我去拜见侧妃。”

飞燕一愣,瞧着自家主子脸上的神色,主子这个时候上门,根本就是看傅侧妃的笑话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飞燕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很快,就拿着一盒上好的人参陪着崔氏出了院子,一路朝傅娅所住的祥和宫去了。

老太太陪着傅娅说了会儿话,就记起了还在院子里的傅沅和傅珍来,便叫人将二人叫了进来。

“妹妹们头一回到我这儿来,我只顾着和祖母说话,怠慢了你们,是我的不是。”

傅娅说着,就叫人拿了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又叫大宫女诗岚上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茶是太子妃赏的,妹妹尝尝味道可好?”傅娅看着二人,开口道。

一个“赏”字,叫傅沅微微诧异了一下,以她对傅娅的了解,她虽屈居人下,却也不会轻易说出一个“赏”字的,更别说,还是太子妃姜氏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