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想到,黎氏竟这么快知道了这事情。

转念一想,又觉着在情理之中,傅珍可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这些日子,傅珍和黎氏这个生母关系渐好,这样的事情,自然会头一个告诉黎氏。

傅沅收起那纸条,看着碟子里的白玉糕,一时也没了吃的兴致。

也不知外祖母收到哥哥的信,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沉淀了几日,她对这件事情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忐忑不安,整日惦记着了。她如今的心态,竟然有种认命的感觉。

因为自己的命运不由自己决定,那种无力感,叫人觉着不论做什么,都只能等待一个结果。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睡了。”怀青从外头进来,对着自家姑娘道。

傅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在怀青的服侍下梳洗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给老太太请安后,才回了自己院里,外院的闵嬷嬷就传话说是陈老夫人想念她,想将她接回府里住上两日,派了方嬷嬷来接。

傅沅听了,叫人打赏了闵嬷嬷,起身去了宁寿堂请示老太太。

她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佛堂念经,等了好一会儿,丫鬟青馥才扶着老太太从佛堂里出来。

见着是傅沅,老太太诧异道:“不是叫你好好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傅沅上前扶着老太太进了屋里,才将外祖母想接她去淮安侯府住两日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站在那里听老太太示下。

“也对,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去你外祖母跟前儿尽尽孝了。”老太太听着这话,看了傅沅一眼,温声道。

老太太说着,便吩咐一旁的卫嬷嬷道:“你叫人准备些礼物,别叫人觉着咱们府里的姑娘不懂礼数。”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的绣墩:“你过来坐。”

傅沅听了,上前坐了下来,才刚落座,就听老太太道:“你回府也有些日子了,可还过的习惯?”

老太太突然问起这话来,傅沅心里诧异了一下,恭敬地回道:“劳您挂心,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姐妹们在一处玩闹,一处读书,没有什么不好的。”

老太太听着她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你这孩子和你母亲的性子一样,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不过,你是嫡出的,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在这府里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傅沅抿嘴一笑,低着头不吭声了,心里却是琢磨着老太太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

她是府里的姑娘,自打傅娅进宫,旁人只说老太太如今最疼的便是她这个孙女儿了。她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自幼住在淮安侯府,才回来一段时日,若论起感情来,怕是都比不得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深。

如今,老太太又特意说出这些话来,叫她更觉着生分了些。

傅沅正想着,突然又听老太太问道:“前段日子你提起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给你送了赔礼端砚过来,后来你跟着我去南阳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也见过那宋二公子,你觉着那宋二公子可好?”

傅沅听着这话,一下子便抬起头来,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能不明白,老太太知道了南阳王府的事情,而且,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不然,就不会突然提起宋淮砚来了。

见着她突然愣住,眼中满是震惊,老太太知道她小姑娘家面子薄,一下子听到这话没有准备,一时就慌了。

她看了傅沅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姑娘家总有一日要嫁人的,等明年你就及笄了,是时候寻个好人家了。”

“和祖母说说,你觉着那宋二公子如何?”

傅沅心思转了几转,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茫然道:“孙女儿......孙女儿也不知道。不过见过两回,连话都没说过,孙女儿实在不知道,他好还是不好?”

傅沅这番话,叫老太太一时愣住了。

也是,好还是不好,她怎么能知道?便是知道,当着她这个长辈的面也不好说出来。

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跟前儿眸子里带了几分不安的傅沅,心里对这个孙女儿生出几分歉疚来。

她知道,黎氏的话说的没错,沅丫头嫁到哪里,都不如嫁到南阳王府去。

那宋淮砚虽然不好,可毕竟是南阳王最疼的儿子,而且皇上,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侄子,时常传召进宫。

若是沅丫头嫁过去,对宣宁侯府,对东宫的娅儿来说,是一件好事。便是委屈些,也只能委屈了。

不等老太太开口,卫嬷嬷就从外头进来,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回禀道:“老太太,都准备好了,淮安侯府老夫人派了方嬷嬷过来接四姑娘,您可要见见?”

老太太看了傅沅一眼,摇了摇头:“不见了,叫沅丫头跟着她去淮安侯府住两日,路上小心些。”

老太太说着,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傅沅道:“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贴身的东西总要带上,免得去了淮安侯府用不习惯。”

傅沅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孙女儿告退。”说着,便转身退了出去。

卫嬷嬷见着傅沅离开,才开口道:“您和四姑娘提了宋家二公子,四姑娘怎么说?”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她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好还是不好,万事都由当长辈的做主。”

卫嬷嬷听这话,自然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

只是,那宋二公子那样不守规矩,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四姑娘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嫁过去,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过?

不等卫嬷嬷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丫鬟进来回禀后,卫嬷嬷就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卫嬷嬷就回了屋里,走到老太太跟前,小声道:“老太太,昨个儿陆王妃的侄女陆敏来了京城,已经在南阳王府住下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是吗?竟这么快?看来,陆王妃是真不喜欢沅丫头。”

“老太太,您别担心,这官宦人家的内宅向来是长辈们做主,只要老王妃觉着四姑娘好,旁人就不敢说出一个不好来。再说,您也知道宋二公子的性子,若真是上了心,哪里还会管那表妹陆敏?”

“陆王妃定是心急,才着急着将她从南边儿接到了京城。咱们呀,只需装作不知道这事儿,等南阳王府一切都妥当了,上门提亲来。”

第72章 愧疚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车就到了淮安侯府的门前。

“姑娘,下车吧。”方嬷嬷下了马车,伸手掀起帘子将傅沅扶了下来。

傅沅才刚下了马车,就见着卫嬷嬷从里头出来

“姑娘可算是到了,老夫人念了几次,说是也该来了,叫老奴到门口来等着。”卫嬷嬷说着,走上前来,挽着傅沅的胳膊朝里头走去。

“老夫人那里没我的事,我就先退下了,正好还有好些事情要忙活。”方嬷嬷见着卫嬷嬷亲自出来迎表姑娘,很识趣寻了借口离开,老夫人突然将表姑娘接回府里来住,她虽然瞧不明白,却也能琢磨出几分来。

大概,是表姑娘那里出了什么事儿吧。不然,老夫人怎么也不会叫她上门去接,也不先去封信给宣宁候府老太太。

方嬷嬷从岔路走开,卫嬷嬷便携着傅沅一路去了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淮安候府和她之前住着的时候一个样,雁荣堂里树木葱郁,花圃里盛开着各色的花,廊下站着两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丫鬟。

见着卫嬷嬷扶着表姑娘进了院子,忙挑起帘子朝里头回禀道:“回禀老夫人,表姑娘到了。”

傅沅听着屋里一阵响动声,转眼就见着大丫鬟紫霜扶着外祖母陈老夫人从屋里出来。

“外祖母。”傅沅走上前去,还未福身行礼,就被陈老夫人拉了起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才说道:“瘦了。”

傅沅听着这两个字,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强挤出一分笑意来,辩解道:“外祖母看错了,我明明是胖了,哪里有瘦。”

“外头天热,老夫人和表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回屋里说吧。”卫嬷嬷提醒道。

听着卫嬷嬷的话,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好,好,我都忘了沅丫头小姑娘家,不能晒黑了。”说着,便携着傅沅的手进了屋里。

屋子里和之前傅沅在的时候摆设一样,进了这里,叫人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傅沅坐在软塌上,接过紫霜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还是她爱喝的巫山云雾茶。

“怎么样,这是今年的新茶,知道你爱喝,我特意留着等你来了喝,除了迁哥儿,哪个也没给。”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笑着道:“那表妹知道了,可要恨死我了。”

傅沅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打那回南阳王府的赏花宴后,她和谢琦便和好了。时不时也会写上几封信,说说生活中的趣事。

好像之前的十几年,两人都没有这样真正要好过。

陈老夫人听傅沅这样说,也忍不住一笑:“你们小姑娘家的性子,就是一时好一时又闹了别扭,好在她哥哥的管教她能听进去,如今看起来,倒是像些样子了。今个儿她不知道你来,和你大舅母出去了,要不然定是一会儿都等不了要见你呢。”

傅沅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有几分感慨,之前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们谁都防着谁,互相不喜欢,如今不住在一处了,倒是要好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叫人意外呢。

闲聊了几句,陈老夫人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卫嬷嬷见着,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见着众人退下,陈老夫人才又将视线落到傅沅的身上。

“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沅知道外祖母指的是宋淮砚,迟疑了一下,才将两人初见直至前些日子在普福寺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当然,有些不好说的,她便藏着没说出来。比如,宋淮砚亲她的事情。

外祖母一辈子最看重的便是规矩,教导晚辈更是要人品周正,不可轻易做出逾越规矩的事情。倘若知道宋淮砚对她做得的那些事情,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她真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说要娶孙女儿进府,还说已经将此事告知老王妃了。”

傅沅说得委婉,陈老夫人听着她这话,哪里能不知道老王妃定是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陈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南阳王府门第是不错,只是那宋二公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拿求亲的事情来说,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公子会拦着小姑娘家,说是要将人娶回府里。再喜欢,也该回禀了长辈,叫长辈们依着章程托个人上门来提亲才是。

陈老夫人想着上回在南阳王府见着宋二公子的那一幕,更是觉着荒唐。

她不信,那宋淮砚是真心喜欢沅丫头,若是真心喜欢,便该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

如今,事情还未怎么,就拦着沅丫头说了那些话,明摆着是要强娶她这外孙女儿了。

“这事你可回过你祖母了?”陈老夫人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摇了摇头,解释道:“还没有,孙女儿怕那宋二公子只是一时玩笑,孙女儿若是回禀了祖母最后若没有这事儿,可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女儿想要攀扯上南阳王府,故意说出那番话来。”

傅沅这般解释,陈老夫人听在耳朵里哪里能不明白,她这外孙女儿是不好回禀。

也是,打小便不在宣宁侯府住着,便是亲孙女儿,感情也未必有几分。

再说,那周老太太她相识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不知道她的脾性。疼起晚辈们来从不吝啬赏赐夸奖,可但凡牵扯上利益二字,之前的疼爱就全都抛之脑后了。

不说别的,如今东宫的侧妃娘娘难道不是她最疼的孙女儿?可周老太太还是眼睁睁见着她为人妾室,甚至连到太后跟前儿求一求的勇气都没有。可见心里头未尝没有想顺水推舟,想着傅娅东宫得宠,诞下皇孙,光耀门楣。

“这说的没错,万事都该小心些,别落了口舌叫人看低了去。”

傅沅想了想,还是将今早老太太和她提起宋淮砚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老夫人听着,诧异了一下,看着傅沅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怜惜:“我就说,你那祖母是个极懂得取舍的。”

“之前还想着给你在京城的世家公子里挑选一个,只要人品周正,你也觉着好,就先定上一门亲事,如今却是不能了。”

“若是寻常的官宦人家,哪里能比得上南阳王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了。”

“你自小住在府里,又深得我喜欢,表兄妹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你若愿意,就说我已经做主将你许给你表哥了,这事情,我去和你祖母说。”

傅沅一听,就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摇头道:“不行。”

“怎么不行,你表哥喜欢你,你未尝就讨厌你表哥,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不是玩的好好的?”陈老夫人又看了傅沅一眼,道:“若是因着你大舅母,倒是大可不必。有我在,总不会叫你受了委屈的。”

傅沅心中烦乱,知道不能嫁给表哥谢迁,却又不能将梦中的那些事情说给外祖母听。

傅沅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表哥喜欢我,不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喜欢,是真心喜欢,我若是不能回报一二,日子长了,表哥总会失望的。”

“我不想伤了表哥,也不想自私地利用他,更不愿意将来因为我,叫您为难,也惹得大舅母生气。”

傅沅一番话说出来,陈老太太半天都没有说话,许久,才叹了口气。心里想问一句,她的迁哥儿有哪里不好?看着面前的外孙女儿已经愧疚难受的样子,又不忍再难为她。

兴许,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要不然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怎么能一点儿感情都没。

这世间,多得是盲婚哑嫁,甚至成亲之前连面也没见过的都有,不也日子照样过,不求举案齐眉,若是相敬如宾,也比嫁给那南阳王府的宋淮砚要强上许多。

见着外祖母脸上的神色,傅沅心中歉疚,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给外祖母平添这些烦心事。

外祖母心里,也是有些生气吧?

表哥是她最看重的孙子,而她却是屡屡拒绝,甚至,还说即便嫁给他,以后也不会真心喜欢上他。

若她是外祖母,心里也会觉着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不识好歹,还挑三拣四嫌弃起来了。

“外祖母。”傅沅才刚开口,想着要道歉,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自私地嫁给表哥。

才刚开口,陈老太太就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别多想,你呀自小跟在外祖母跟前儿长大,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不愿意嫁给你表哥,定有你的思量。”

“我是想,你若真不愿意,我就拉下这张老脸来进宫去求太后赐门婚事,只是这懿旨赐婚,也不知道太后替你选了哪个。若到时候你想后悔,也迟了。”

傅沅听到此处,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陈老太太跟前,落下泪来:“外祖母。”

这些年,似乎也只有外祖母一人是真心待她好。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怪她。

“好了,起来吧,你安心在府里住上两日,等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府。至于太后那里,等送了你回府,我进宫去求,成不成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第73章 防备

从雁荣堂出来,卫嬷嬷就陪着傅沅去了之前所住的蕙兰院,进去的时候,怀青和碧竹早已将行李全都收拾好了,檀木方桌上放着傅沅惯用的一套粉彩茶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