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嬷嬷福身告罪:“都是老奴无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终究没用,老太太看了卫嬷嬷一眼,对着黎氏她们吩咐道:“我也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众人听了,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门外。

书碟瘫软在角落中,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身子因为惧怕而不停颤抖着,如今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爬到老太太跟前儿磕头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来。

“你说,沅丫头喜欢表少爷可是真的?”

书碟听着老太太的话,愣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道:“奴婢不敢欺瞒,姑娘一直喜欢表少爷,在淮安候府的时候,表少爷也时常来看望姑娘。老太太您写信说要接姑娘回府的时候,姑娘心里头很是舍不得表少爷。”

书碟自小进了府中伺候,也学会了求生的本能,听了老太太的话,就猜出老太太想听什么答案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带她下去吧,叫人给她清理清理,上些药,别叫人觉着咱们宣宁候府苛待下人。”

卫嬷嬷听着,应一声,便吩咐了丫鬟将书碟带了下去。

见着书碟下去,卫嬷嬷才带着几分试探道:“老太太是想借着这事做文章?”

她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今个儿失了颜面,总是要找回来的。

不管那书碟说的是真是假,只要她肯指认四姑娘和表少爷有私,四姑娘的名声就坏了。

这姑娘家最忌讳的便是和府里的男子牵扯不清,更别说四姑娘自幼住在淮安候府,两个人有私情也在情理之中。

事情若是闹开来,四姑娘的这门亲事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毕竟,两家虽换了庚帖,人还未嫁过去,若是南阳王府老王妃要退亲,四姑娘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嫁人了。

到时候,还不是老太太这个当长辈的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卫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觉着这手段太狠了些,四姑娘今个儿做的事情即便有些不妥,叫老太太失了颜面,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见着老太太要行家法,心里自然是怕得厉害。手里头又有那么个东西,自然就想都没想就拿了出来。

她知道四姑娘有错,却不至于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第86章 休书

郑国公府

丫鬟杏秋端着托盘进来,见着自家姑娘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书却是半天都没翻页。

杏秋上前将红枣银耳羹放在檀木小方桌上,这才叫了声:“姑娘。”

崔贞听着声音,才回过神来,视线朝门口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派人去打听过了没,事情可办成了?”

见着自家姑娘面上掩饰不住的着急,杏秋回道:“派出去的丫头回来了,说是今个儿宣宁候府出了大事,傅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生气,老太太震怒之下,传了家法。”

崔贞听了,嘴角便勾起一丝笑意来:“这么说,那丫头还是中用的。”

杏秋抿嘴一笑,点头道:“是老天爷都在帮着姑娘,谁能想到,傅四姑娘贴身伺候的丫鬟竟敢肖想谢大少爷。”

“姑娘许诺她办成了事,就想法子将她弄到谢府去,成了谢大少爷的房里人,她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有这么好的事情哪里会不动手。”

杏秋自小在崔贞跟前儿伺候,最了解自家姑娘的性子,这番话说出来,崔贞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这红枣银耳羹是小厨房的人才炖的,姑娘趁热尝尝。”杏秋将桌上的红枣银耳羹推到崔贞面前,笑着道。

崔贞笑着拿起青瓷勺子,搅动几下,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又开口道:“往后别叫那婆子去宣宁侯府送采买的东西了,赏她些银子,叫她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吧。”

“是,奴婢知道,一会儿就派人去吩咐。”

崔贞嗯了一声,又拿起桌上的红枣银耳羹喝了起来,才刚喝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崔贞听着,脸色微微变了变,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愿来。

杏秋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忙对着下头的丫头道:“你说姑娘换身衣裳,等会儿就过去。”

那丫鬟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杏秋这才上前对着崔贞道:“姑娘就别和太太使性子了,太太说到底也是为了姑娘好,只是太太不理解姑娘对谢大少爷的感激,才从未将那事儿放在心上。”

崔贞听了,咬了咬嘴唇,半天才开口道:“母亲便是不懂我的心事,也不该瞒着我和那冯家夫人说我的事儿。”

冯家虽是世代官宦,名门世家,老太爷曾是先帝的恩师,冯大人如今又任户部尚书,可在她眼中,冯家再得皇上看重,她也不想嫁过去。

当年,在见着谢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非他不嫁了。

“姑娘先别生气,奴婢瞧着太太还是在意姑娘的想法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姑娘使性子了。再说,府里还有老太太呢。”

听着杏秋的话,崔贞这才露出一丝期待来:“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也知道母亲最疼我,我若是不愿意,她不会逼我做什么的,更何况祖母也满意这门亲事。”

“咱们过去吧。”崔贞站起身来,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杏秋轻轻摇了摇头,忙快步跟了上去,心里暗暗盼着姑娘可别再和太太起了什么争执才好。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替姑娘做的那些事情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太太定会震怒之下将她打杀了,或是将她发卖出去。

可她伺候了姑娘这些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倘若不应下,依了姑娘的意思,姑娘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呢。到时候,还不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跟着受责罚。

崔贞所住的院子里距离郑国公夫人的正房只隔了一个院子,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门口的丫鬟见着大姑娘过来,忙笑着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道:“太太在屋里呢,姑娘快些进去吧。”说着便撩起帘子领着崔贞走了进去。

屋子里收拾的奢华,又透着一种贵气,桌上的鎏金四角香炉里点着百合香,香烟袅袅升起。

郑国公夫人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见着崔贞过来,放下手中的茶盏朝着她招了招手。

崔贞福了福身子,才过来挨着郑国公夫人坐下。

“你这孩子,如今大了,竟和我赌起气来了,将自个儿关在屋里,连我都不见了。”

崔贞听着母亲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为何还要叫那冯夫人到府里来?”

郑国公夫人听着她的话,微微愣了愣,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不知羞的丫头,你的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

“只是,这淮安候府瞧着风光,可论起实职来,却是比不上户部尚书府的,那冯夫人的生母可是靖安公府老夫人嫡亲的妹子,那冯家大公子,人品周正,前年中了二甲头名,乃是进士出身,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

郑国公夫人话才刚说完,看了一眼崔贞的神色,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说,你怎么就瞧上那谢大少爷了,那冯家大公子,相貌虽比不上谢迁,前程......”

不等郑国公夫人说完,崔贞就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母亲!”

“您说这些做什么,那冯家大公子如何,干我什么事情。”

他再好,在她心里也是比不上有着救命之恩的谢迁的。

郑国公夫人见着她油盐不进,一门心思想要嫁到淮安候府去,瞪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就见着你祖母满意这门亲事,才不将我这当娘的话听到耳朵里。”

“你既铁了心思要嫁那谢迁,娘也不能逼你嫁给别人,叫你恨我一辈子。”

崔贞听着郑国公夫人这话,愣了一下,脸上便露出欢喜的笑来:“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着郑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欢喜道:“女儿谢您成全。”

郑国公夫人拉着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道:“寇氏早就想和咱们郑国公府接亲,我写张帖子派人送到淮安候府去,请寇氏来府里做客。”

崔贞一听,脸色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去,半天才小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郑国公夫人见着她这样,微微一笑,心里头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老太太满意这门亲事,贞姐儿也一门心思要嫁给那谢迁,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就将贞姐儿嫁出去。

......

蕙兰院

傅沅才用完晚饭,就见着万嬷嬷从外头进来,脸色比下午的时候要好了许多,不免觉着有些诧异。

自打上午从宁寿堂回来,万嬷嬷知道了她差点儿被老太太动了家法,脸色就一直凝重,既怪老太太不疼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又怪自己没护好她这个主子。觉着若不是有那玉佩护身,她被老太太一顿责罚,往后在府里便是到了奴才们跟前儿,也抬不起头来了。

因着这,傅沅才有些奇怪。

不等她开口,万嬷嬷就上前,低声道:“姑娘,方才老爷去了宁寿堂,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晕过去了,这会儿宁寿堂正一团乱,请大夫进来呢。”

傅沅听着,不禁愣住,随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过了一会儿工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才转过头去,就见着父亲傅呈远和兄长傅询一前一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傅沅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还未福下身子就被傅呈远拉了起来,伸手揽在了怀中。

“都是父亲不好,叫你受委屈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傅沅听着这话,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却是摇了摇头,闷声道:“祖母上了岁数,我其实不怪祖母,就是怕祖母觉着女儿今天太过放肆,拿出那玉佩来。”

傅沅这话自然不是真心,却足以惹起傅呈远这个当父亲的更多的怜惜和恼怒来。

果然,听着她这话,傅呈远沉声道:“没有那玉佩,你就去了半条命了。”

傅沅听出父亲话中的恼怒和寒意来,抬起头来,眸子里带了几分后怕。

傅呈远拉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傅询吩咐道:“你明日叫人将映月阁收拾出来,叫沅儿搬过去。这院子,不必住着了。”

“是。”傅询应了一声,像是不经意提醒道:“父亲,时候不早了,今个儿是十五,太太想必在沉香院等您呢。”

傅询这话说的突兀,却带了几分冷意,听在耳朵里莫名叫人背后泛起凉意来。

傅呈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你陪着你妹妹。”

说着,便站起身来,又嘱咐了傅沅几句,就离开了。

“黎氏贵为郡主,父亲便是生气,也拿她没有法子,何必叫父亲去呢。”

傅询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妹妹大概不知道父亲的性子,有些事,父亲是忍不了的。”

傅沅听着,就明白傅询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她没有猜到的是,傅呈远去了沉香院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就递给黎氏一封休书。

第87章 刺激

沉香院

黎氏看着傅呈远放在桌上的那封休书,顿时变了脸色,先是震惊后是不信,不信傅呈远竟枉顾他们夫妻这么些年的情分,想要休了她。

黎氏拿起那休书,几下就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满是恨意道:“休书?你我夫妻多年,到头来我只得到了这个?”

傅呈远面无波澜,只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着疏远漠视,还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也不可能有你,这休书你收不收,往后我都不会再来这沉香院了,咱们夫妻情分到此为止。”

傅呈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几乎掩饰不住满腔恨意的女人,便想到了当年皇上赐婚她嫁给他的时候,未尝没有姑娘家的良善娇羞,只是岁月留痕,他们夫妻到底是要形同陌路。

“傅呈远,好!很好!你今日敢这样羞辱我,就别后悔。”黎氏上前一步,满是阴狠道:“你不是疼你那女儿吗?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叫她在这府里过不安稳。”

黎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说话也丝毫都没有顾忌,直到看到傅呈远眼底那不屑和嘲讽,后背才陡然将升起一股凉意来。

好像她所盼望的、期待的,从这一刻开始就永远都不会来到她身边了。

眼前晃过她这些年对他的好,所做的那些努力,不禁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不甘心拽着傅呈远的衣裳撕扯起来。

陶嬷嬷在门外站着,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心中着实不安起来。

她就知道,太太今个儿在宁寿堂没替四姑娘求一句的情,还听了老太太的话拿了那鞭子要责罚四姑娘,老爷知道了,定是有想法的。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老爷竟不顾太太郡主的身份,不顾宫里头的太后娘娘,直接就给了太太一封休书。

屋子里黎氏的吵闹声越来越清晰,还有茶盏摔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听在耳朵里叫人心惊的厉害。

陶嬷嬷心里愈发慌了,才想透着门缝看看里头的情景,才刚靠近,门吱呀一声开了。

傅呈远冷着脸从屋里出来,肩上被茶水打湿了,袍子有几分褶皱。

傅呈远看了陶嬷嬷一眼,吩咐道:“看好你家主子。”才刚说完,就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

陶嬷嬷见着他离开,忙抬脚朝屋里走去。

屋子里碎了一地的茶盏,黎氏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眼睛通红,四周散落着撕成碎片的那封休书。

陶嬷嬷见着,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道:“太太,地上凉,老奴扶您起来吧。”

黎氏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得,目光直直看着空中,许久才开口道:“扶我起来。”

许是方才将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了,这会儿黎氏的声音里只剩下入骨的凉意。

陶嬷嬷听了,不免身子瑟缩一下,视线不由得朝自家太太脸上看去。

太太努力了这些年,到头来却得不到老爷一丝怜惜,反倒拿到了一封休书,心中的酸楚和恨意可想而知。

只是,太太如今虽有太后娘娘庇护,可太后年纪大了,还能护得了太太多长时间。

太太若真和老爷断了这夫妻的情分,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陶嬷嬷想着,便开口劝道:“太太,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老爷今日是在气头上,未必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

“家法是老太太叫的,再说您也没动四姑娘一根手指头,说到底您不过是不敢违抗老太太的吩咐罢了。”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黎氏一声嗤笑:“气头上?他在气头上给我一封休书?”说着,呵呵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苦涩。

“别说了。”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冷冷道,“他既然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休怪我害了他最疼的女儿。”

黎氏说着,视线落在陶嬷嬷身上,目光里带了几分狠意:“我要让四丫头和那谢氏落得一样的下场,嬷嬷可有法子再拿到那东西?”

陶嬷嬷听着黎氏的话,倏地一下就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全身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