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从头开始念:“溪很浅,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的石子,大大小小都有,不知道它们已经在河里沉睡了多久,也许还将这样安静的沉睡下去。我忽然想,如果我也是其中一颗,也不错。”

固皇子轻声一笑,阿福看看韦素,他有些出神,好象又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一样。

阿福再继续向下读:“冬天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山林如此静谧,许多人愿意躲入其中,避世终老。我想,我要是老了,就在这里盖一间屋,每天懒懒的晒太阳。”

固皇子又笑了一声,插了句话:“你就是懒,也难怪舅舅总是怒其不争。”

“我又不是长子,怕什么。我要是太勤快了,我那位大哥该多不放心啊。”

固皇子这次没有笑。

阿福从这句轻松的话里听出许多并不那么轻松的东西。

外面有脚步声,很急,从靠东的夹道那边过去。

是跑过去的。

杨夫人最厌恶人毛手毛脚,这人是谁?为什么跑的这样快?

阿福清清嗓子,继续向下念书。

不要多管闲事。

韦素要走时,忽然停下来:“啊,我倒忘了。”

他又伸手到袖子里去摸。阿福觉得他的袖子简直象百宝袋一样应有尽有。

他摸出一个小布口袋,把里头的东西倒在桌上。

是石头。

圆滑的卵石,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固皇子伸手摸着一颗小的:“石头?”

“嗯,在那里河里捡的。”韦素笑着说:“来来来,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礼轻情义重,我大老远把它们从双寄背回来的。这不是要过年了么,这就算我的节礼吧。”

“你也太…”固皇子看样子是忍着没把吝啬二字说出口,笑着说了句:“省那么钱都填哪儿去了?”

“嘿,钱这东西嘛,谁也不会嫌多的。”

固皇子摸索着,在石头里面挑出一颗很鼓很圆,乍一看有些象包子状的,叫阿福过去:“来,见者有份,也分你一颗。”

韦素瞪起眼:“哎,你当着我的面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啊?”

“什么你的?你已经送给了我,就是我的。我要高兴送人,你可管不着。”

阿福把那颗石头收下,紧紧攥着。

真实在,沉甸甸的一颗。

她回屋的时候,远远看到有穿着灰衣的宦者进了西院。

怎么了?

宫里面的人都不喜欢那灰袍子,那是内府里最让人讨厌的一群人,他们掌管刑责的事,犯了事的宫女宦官送到那里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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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朋友生日,被硬拉去吃饭唱歌,我的嗓子象公鸭嗓一样~~~~

好累的说,本来今天想多写点的,可是实在支持不住了。

抱抱大家,天气很冷都要注意身体啊。

正文 十五 过年 三

阿福进屋换了件衣裳,洗了手,耳朵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听着门又响了,掀开窗缝朝外看

只一眼阿福就愣在那儿,那几个人正朝外走,杨夫人也站在回廊下面看着。抬出去一个被卷儿,里面包着什么,阿福就是再迟钝也想出来了。

她的手攥的太紧,指尖发白。放下窗户之后觉得指头都麻了。

等了一会儿杏儿也回来了,脸色发白:“阿福姐,西院…死了个人。”

“是谁?”

“是丽夫人送来的那个宫女,暴病,说早上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就说头疼,一下子栽地下就过去了…”

阿福点点头。

那三个姑娘都很漂亮,不过阿福连名字都记不清楚。

不熟悉,似乎那种惶慌的感觉就少了许多。

“真的,杨夫人都不让说,马上过年了,突然死人,太不吉利。说不让殿下知道的,谁要乱说,一定饶不了谁。”

阿福跟着点头,其实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头。

她也没想什么,只是傻傻的发了会儿呆。

杏儿说:“慧珍还和她住一屋呢,上次慧珍已经调过一次屋了,和她住一层的那个打了板子之后也抬走了。这一个又…我说,她是不是身上带煞啊?怎么走到哪儿哪出事。”

阿福一听这话里还有别的原因似的,就问了一句。

“嗯,说是她原来在玉岚宫的时候,好象也有点什么事,我也知道的不多嘛。”杏儿把头凑过来,小声说:“淑秀原来不是跟她一起嘛,后来淑秀摔了一跤之后,两个人也分开了。”

“淑秀现在还在玉岚宫吗?”

“你还不知道?”杏儿好象有点大惊小怪:“淑秀不在那里了。”

“哦?”

“淑秀被宣夫人拨去给一个新封的美人使唤了,比慧珍来我们这里来早呢。”

阿福是真的不知道。她每天就是当差,不当差的时候就闷在屋里做活,不象杏儿一样,一有空就和小宫女们凑在一起叽叽咕咕有话说。

杏儿从怀里摸出一杆笔来,讨好的对阿福笑:“阿福姐,喏,我找了只笔,你教我认字啊。”

“哪来的笔?”

“跟人要的嘛。”

阿福接过来,是只用旧的笔。

她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杏字。

“这是杏,就是你的名字。”

“啊。”

杏儿认真的盯着那个字,手跟着那笔划认真的描了一遍。

“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嗯。”

“阿福你姐你的名字怎么写?”

阿福在那旁边,又写了个福字。

杏儿看了看,笑了:“你的这个字难写,道道太多。”又看看自己那个杏字:“嗯,我这个挺好看的。”

她拿笔蘸水在旁边学写,倒也学的有模有样,不算很歪斜,就是下面的那个口字,画了个囫轮圆,怎么看也不是四方的。

不过杏儿自己说,她喜欢圆一些,方方的看着不好看。

这个…阿福想,随她高兴吧。

杏儿学了她的名字,学了从一到十的数字,还学了日月年人上下这些常见的字,她聪明,学的很快,两天学了几十个字,一有空儿就用手指点点划划,右手划在左手上,还很有兴致的又用左手试着,在右手上写划。

阿福把那红窗贴给刘润送去,他们站在廊下说话。

“还要不要我帮忙给贴了?”阿福指着那剪纸细致的地方:“手一重就给扯破了。那天中午我来过一回,你不在屋里,你同屋的是不是生了病?我看他躺在床上。”

刘润顿了一下,说:“不是,他就是打了个盹。这个我能贴,要说细心,我觉得我比你还强的,你服不服气?”

阿福一笑,想起刘润以前教她掰花芽,她掰坏好几个。其实刘润真是很细心的一个人。

“是,你是比我强。”阿福顿了一下,说:“杏儿最近在学识字,学的可上心了。”

“是么。”刘润这话真是要多淡有多淡,阿福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事儿真叫尴尬的,如果刘润和杏儿是普通的一对朋友,阿福什么话都能说的,可是刘润是宦官,杏儿对他的那份好感,把自己憋的那样,阿福看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我回去了。”

“你等一下。”

刘润进屋拿了个布包出来递给她,小小的巴掌大:“这里面是一些清嗓子的药,你要还是每天那样读书,就晚上睡觉时吃一粒,天太冷,你病才好得小心些,还有…自己多当心,遇事多想想。”

“嗯。”

阿福回去把那个布包打开来,里面还有纸包,约摸三四十粒药。阿福找了个空的匣子装上,把那块布叠了收起来预备哪天再还刘润。

布上也有点药香气,阿福忽然想起来,刘润从哪儿弄的药?

上一次病着,这一次也没想起来问他。

就算刘润在宫里人熟,但是也不能这么隔三岔五的就来一遭,时候长了,别是要给他惹麻烦的。

晚上临睡时阿福吃了一粒那个药丸,结果晚上真没咳嗽,第二天起来自己也觉得清爽。她去锦书阁的时候,韦素远远就看到她了,笑眯眯的站那儿等她过去。

“韦公子。”

素披着一件纯白的貂裘斗篷,那样子真称得上丰神如玉,佳蕙端着一个盒子过来,笑吟吟的行过礼:“韦公子今儿又来喝我们的茶了?昨天倒是得了好茶叶,等下正好沏给您和公子一起尝尝。”

她上楼去了,韦素却掏出个东西来给阿福:“这个给你。”

阿福有点意外,没接:“这是?”

“你不是说你咳嗽嘛,这个就对你的症,我让药房的人给配的,天天晚上睡觉时候吃一粒,总比干咳强。这个一次不能配太多,你吃完了再和我说声。”

阿福心里已经预感,接过来一闻,果然和刘润给她的那个差不多成色,味道一样,就是颗粒儿比刘润给的那个大些均匀些。

“这个,叫个什么名堂啊?”

“叫清平丸。”

“名字倒风雅。”

“什么呀,清痰平咳的,简称就叫清平丸了。”

刘润的药阿福就收的挺自在,韦素的这个,阿福就觉得有些烫手了。

说起来,昨天还收了他一块儿石头呢——难道是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总是在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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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儿子睡觉结果我也眯着了,爬起来刷牙洗脸才想起自己居然还没更新。。。。

抱抱大家。。。

正文 十五 过年 四

一忙起来,就觉得时间过的好快

转个眼,年就到跟前了。

阿福她们都发下来了一身新衣,是红滟滟的颜色,象五月里太阳底下的石榴花的颜色。杏儿捧着新袄新裙,恨不得马上就穿上身,晚上睡觉时就把衣裳放在枕头边。

“这么好看的颜色,我以前只见王善人家的媳妇穿过,那还是她成亲的好衣裳呢。真好看…”

“嗯,宫里头的布帛,当然比外面多,也比外面的好。”

袄大了些,裙子也长了些。这也是自然,本来是做给大宫女的衣裳,做为节下的恩赏,才到她们手里。还有红通通的大朵的绒花。

年三十那天一早起来,杏儿用了比平多许多的头油,戴上新绒花,还拿剪子小心的修了眉毛和鬓边的头发。阿福闻着屋里一股桂花头油的味,她也穿了新衣裳,大概病了一场,裙带系的好之后,在镜前照照,衣服有点虚荡荡的,不过还是一张圆圆脸。刘海长了,有点盖眼,等杏儿用完了剪子,阿福也把自己的刘海修了修。旧年的一切都要留在过去,剪头洗澡这些事都要在旧年做完,把一年的旧灰积秽都洗掉。

阿福过去的时候时候不算晚,固皇子也刚起身梳洗过,小宫女捧着镜子,佳蕙半跪在那儿替他把另一只靴子穿上。

“殿下。”阿福屈身行礼。

固皇子笑着点头:“来了?”

“嗯。”

阿福过去帮手,替他理正腰带,把托在盘子里的玉佩,荷包,带饰,一样一样的佩好。今天与平常不同,有大宴,太后,皇帝,那些夫人们,皇子公主们,皇亲,朝臣,命妇…这种时候,不能有一点瑕疵纰漏。

“今天宴会人必多,可是跟去的人却不能多…”佳蕙转过头:“阿福,你和我,我们跟去,外头叫上刘润和庆文,再有韦公子照应,就妥当了。”

阿福心里有点没谱,那种大场合她可从来没去过,旁的不说,就是贵人的服色,虽然记得认得,到时候乍一见了,万一行错礼有什么差错,那可糟糕。

不过阿福点完头,就不去想这事了。

她就是这种性格,惶恐归惶恐,可是越有压力越是出水准。上辈子哪回考试都是这样,考试前担心那是一回事,开考后的挥洒自如那是另一回事。这算是另一种应试人才吧,每次考试,总是比自己的平时成绩好些。

大宴设在纯元宫,阿福出了太平殿,往回望一眼,再朝左边望一眼——那边是德福宫的后墙了。

这么多天没有出过一次门,就在太平殿里头,来来回回,方寸之间。时光就这样消磨过去,一点波浪也没有泛起,让人觉得心惊。